抓住暗夜中的光芒

郭霞

每個人在其一生都會經(jīng)常遇到應激或挫折，一旦自己不能解決和處理這種應激或挫折，就會發(fā)生心理失衡，這種失衡狀態(tài)便稱為“危機”狀態(tài)。青少年期是個體身心全面發(fā)展的時期，也是心理危機的高發(fā)期。

心理熱線屬于短程心理支持，在每一次相遇中，我們鼓勵當事人覺察其個人的正向特質、內(nèi)在力量與資源，由此萌發(fā)生命的希望與價值。

一天下午兩點多，在心理熱線值班時，電話鈴聲響起，我剛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很虛弱的女孩聲音：“我好難受，好難受，可是我找不到刀……”我心里一個激靈，輕問：“要刀做什么？”“割手啊，割了就沒那么難受了，我手臂上已經(jīng)有一百多刀了。”

其一開始，溝通進展比較困難，基本是問一句，她答一句，期間，我傾聽、理解、共情，“先跟后帶”，漸漸的，傾訴從被動轉為主動。孩子今年15歲，初中剛畢業(yè)，在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中，她說起了昨晚與母親發(fā)生的一次沖突，導致她一晚沒回家，在大樓門口蹲了一晚上，沒怎么睡覺，平時也常常失眠，感覺習慣了，剛剛又吃了藥，更加不想睡。根據(jù)她隨口說出的四五種藥物名稱（鹽酸舍曲林、碳酸鋰等），我初步判斷女孩有抑郁癥的可能，在后續(xù)的敘述中她也證實了自己是雙相情感障礙患者。

對話中，我根據(jù)熱線危機干預工作指南進行了風險評估。

在女孩同意執(zhí)行安全計劃后，我和她探討了可能發(fā)展為危機的預警信號，商量若遇到，我們可以做些什么。女孩試探地問出一句：“就像現(xiàn)在我給你打電話？”我不假思索地肯定了這一做法，并且通過假設、敘事外化等方式將她的部分行為和想法正常化。由于此時女孩還處于服藥后的后續(xù)反應中，狀態(tài)不太穩(wěn)定，我自始至終在順應她的情緒，不斷感應情緒的微小波動，對于女孩所做出的任何一點努力，我都立即抓住和積極贊揚。她的情緒明顯好轉不少，聲音力度變得堅實一些，電話中也出現(xiàn)了笑聲，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老師，你好會夸我啊！”

咨詢過程中，女孩提供了不少信息，從十多年前的經(jīng)歷到昨天的事件，從自己的情感到周圍的人際關系，以及患病前后的種種，我無法全部分辨出哪些是客觀現(xiàn)實，哪些是她主觀臆斷，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女孩的真實體驗。在一次單元咨詢中，我需要聚焦她目前最大的困擾：持續(xù)低下的心境及無目標、缺乏動力，為此，我透過想象或隱喻來凸顯晤談的焦點，在提供的信息中挑選出一些她感興趣的內(nèi)容，讓其展開想象的翅膀，對焦期待。

在不斷引導下，女孩聊到了喜歡的手游《第五人格》，此游戲我不是很了解，但從她喜歡的角色、記憶深刻的片段以及使她興奮的游戲點中，我挖掘出她本身存在的力量感，女孩語速明顯快起來，開始頻繁出現(xiàn)“你知道嗎”這些祈使語句。就這樣，以她為主體，我適時引導，女孩轉移了注意力，慢慢走出低迷心境，還說起了自己的未來憧憬，希望能擁有如何豪華的大房子，如何稱心如意地布置，等等。對于她這些天馬行空的夢想，我?guī)е蕾p的眼光和她探討，一步步從虛幻轉到現(xiàn)實。當女孩說到“我討厭英語，但數(shù)學不錯，而且我也喜歡挑戰(zhàn)”時，我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力。

由于女孩的病癥，時不時她會被突如其來的惡劣心境所困擾，這些不能只靠心理咨詢來解決，因此，我溫柔且堅定地建議她一定要按醫(yī)囑服藥，并定期復診，女孩小聲說了句：“吃了好難受的！”我還沒來得及再勸，她緊跟一句：“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一年我一直在努力吃藥！”突然，我那一瞬間特別心疼孩子。

電話的后半程，我們重點探討當再次出現(xiàn)惡劣心境時，自身有哪些方法可以采用。女孩說：“之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刀割手臂，看到血出來，就好受很多。”顯然，過往的經(jīng)驗模式完全錯誤，必須探尋新的可行方案。我先做了必要的心理教育，讓她知道自殘只是宣泄情緒的一種方法，并且?guī)椭M可能找到處理情緒的其他方法，比如唱歌、運動、跳舞。最終聊到了女孩感興趣的真人扮裝游戲，我具體化每個值得探討的細節(jié)，幫她搭好“可攀爬的腳手架”，可以做什么，怎么做，鼓勵她從最小的一步開始實施。

雖然女孩一直表示自己不困，但從她的描述中，昨天一晚沒怎么睡，身體肯定是疲憊的。我和女孩做了簡單的呼吸放松后，看看時間也快一小時了，問道：“一會掛完電話后，你會做些什么呢？”女孩想了想，說：“我會躺到床上，喝點甜的飲品，聽著你推薦的歌曲，閉上眼睛休息會。”我由衷贊嘆：“太棒了！沒必要逼著自己睡著，可以聽著歌，讓歌曲的畫面在腦海中想象，怎么輕松怎么來，好嗎？”女孩沉默了幾秒，說道：“老師，謝謝你，沒有這電話，我可能……”這一刻，我似乎和她情感共頻了：“孩子，也謝謝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