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念兒時

文_何 薇

23 點40 分醒，的確是有點尷尬。起床吧，又太早，說起來還是頭天晚上就起來了，委實不大好聽！不起來吧，背睡得生疼。還好，瞅見發小玲子出來點了個贊，于是，逮住她，我們一起愉快地開聊……

劇團這群孩子的童年，無疑是愉悅的。幼時，父母經常外出演戲，作為留守兒童的我們立即放飛自我，烈士墓后山頂、劇團大院土坪上、別人家的菜地里……都是我們特別愛光顧的場地。

上樹掏鳥窩，我可以敏捷如猴。我從小就沒把自己當作個丫頭看，關健是發小們也從未把我當成女的看呀！估計連俺娘也沒把額當個女娃養，她從小就教育我說要堅強。比如摔跤的時候，我媽從來不會顧及到我們姐倆的膝蓋是否摔爛，她只會特別關注那條褲子是否完好。我媽常教育我說膝蓋皮破了，過幾天可以長好，褲子破了就麻煩了，沒有余錢買。于是，我每每在摔倒后都會迅速爬起來，去關注衣服是否摔爛，而忽視已經破皮了的身體。就這樣，我頑強粗獷地在劇團生活了13年。

兒時的生活，打磨了記憶，定義了性格。長大了也覺得奇怪，為啥在美女如云的大劇團，長相寒摻的自己，居然可以如此開朗自信？走路帶風，是誰給了我勇氣？我知道肯定不是梁靜茹，因為彼時她還未出道。

多年以后，自己分析，或是那寬松的環境，許是那善良的人們和一個個展露善意的笑臉，造就了一個其貌雖不揚，卻毫不自卑，甚至可以說是自信滿滿的女娃橫空出世……

忘不了編導羅彥斌公公。多年后，我老是記起，坐在他膝頭，他獻寶似地掏出左眼給我看。哇塞，當年覺得公公好厲害啊！覺得他特別牛，眼睛都能掏出來，別人是定然做不到的！直到后來，我媽告訴我，他那個左眼是假的，成功地粉碎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偉岸形象。N 年后，我時常憶起，他牽著我的小手來到水井旁，取出冰鎮的酸梅湯……彼時家家戶戶都沒有冰箱，想吃冰的東西都是要把它吊到水井里頭，冰上幾個小時，才能達到冰鎮效果。于是，我在他老人家變戲法中嘗到了各種食物，多年后我在想，自己為何如此專注吃食，或許與他多少有點關系吧。羅公公活得很精致，特別會做飯。其實劇團的男人都會做飯，這是個優良傳統。依稀記得他是從上海下放到這里來的，一個人寂寞地生活在劇團里，我也從未見過他的妻兒。1986 年劇團解散后，他老人家何去何從，我也不得而知，內心頗為遺憾！

孫曉文導演也是我記憶深刻的長輩。每次見到他時，他總會夸贊我說：“麗娜，越長越漂亮啰！”他一邊說，一邊還會很認真地將我從上打量到下，看得如此細致，以至于讓我堅信他的表揚是真的！麗娜，這個名字也是他幫我改的，他總是說別人叫你老人家太難聽，你叫何麗娜吧，這名字很洋氣！做編導的人估計都是比較有主意的，小時候覺得他特別牛，可以把舞臺上的各位大叔大媽調動起來，個個得聽他的指揮，他安排誰出場誰才能出場，說話那是相當滴有份量！盡管他每次見到我，都會不遺余力地夸我越來越靚麗了，但在安排演秦香蓮牽著女兒上京吿御狀的那幕戲，女兒的扮演者永遠不會是我，而是漂亮的靜子姐。我卻被他成功地調遣到出演花果山眾孩兒。唉！說穿了就是演只小猴子，騷首弄姿地，蹲在假山背后的道具里。咳，這就是導演，可以把人忽悠地一愣一愣的！孫導，下次您再夸麗娜好看時，我信您個鬼！

也確實是信個鬼，因為讓我記憶深刻的這倆人均已作古多年。前幾日送大樹爸上山時，又看到很多劇團的長輩們，有的聲如宏鐘、紅朵花色；有的卻臉色蠟黃、體態憔悴。他們已近古稀，真正是到了見一面少一面的年紀。他們這伙同事，很多人是從八九歲就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練功，和當代我們普通人之間的同事關系真的不大一樣。他們打小生活在一塊兒，有罰一起挨，有吃一塊分。所以，他們每個人了解彼此都如了解家人一般，腸腸肚肚都如數家珍。如今到了暮年，我相信他們會倍感珍惜！

近來，兒時記憶的人和事，時常會浮現在我腦海中，且記憶猶新。反而前兩天發生的事，我卻會全然忘記。人越來越愿意活在回憶里，那就證明他在漸漸老去。因為，年輕人總在憧憬未來，只有老年人才愛回憶！盡管，內心有時如孩童，固執且任性，但回憶這片閘門卻時常放開，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生命正在老去。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幼時的人和事一幕一幕于腦海中浮現，如電影定格，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