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建偉：免疫與平衡
——審因與論治

本刊記者:陳詞

賈建偉：天津市第二人民醫院，國家第二批優秀中醫臨床人才，國家第六批老中醫師承指導老師，師從著名中醫肝病專家錢英教授，師從中醫腎病專家黃文政教授，天津市第二人民醫院中醫、中西醫結合I科主任，天津市中醫保健專家，天津市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中華中醫藥學會肝膽病分會副主任委員，中華中醫藥學會感染病分會常務委員，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傳染病分會常委，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肝病分會委員，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天津傳染病分會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天津中醫肝病學會副主任委員，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天津肝病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天津市醫師協會中西醫結合醫師分會常務委員，天津仲景學說專業委員會常務委員，《中西醫結合肝病雜志》、《臨床肝膽病雜志》編委。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講，許多疾病可以根據指南的診斷標準明確診斷，從而按部就班進行治療，但多數情況下一停藥病情就會反復或者藥物根本不能停下來，疾病仍然進展。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我們需要靜下心來，深入思考這個問題。

近年來，自身免疫性疾病的發病率逐年增加，據估計，全球約有7.6%～9.4%的人群患有各種類型的自身免疫性疾病。此類疾病臨床表現多種多樣，累計器官較多，大多數難以治愈，一旦患病，患者需要長期甚至終身服藥，且部分疾病(如狼瘡腎病) 病情兇險，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威脅患者生命安全。西醫學認為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根本原因是免疫功能紊亂，機體產生針對自身抗原的病理性免疫應答反應，從而出現特定或多個臟器/系統損傷。那從中醫學角度如何認識這類疾病呢？

中醫學認為免疫功能紊亂與“陰陽平衡”密切關系。“陰陽平衡”的理論是中醫學各種理論學說的核心，認為陰陽雙方存在著對立制約、互根互用、此消彼長的變化規律，這種變化在一定范圍內、一定限度上保持著相對穩定、和諧有序的狀態。在自然界，“陰陽二氣最不宜偏，不偏則氣和而生物”（《類經附翼·大寶論》），于是就表現為正常的氣候及物候特征；在人體就會表現為“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素問.生氣通天論》）的生理狀態。中醫學認為免疫功能紊亂歸根結底就是陰陽之間動態平衡被破壞，如陰陽失衡得不到及時糾正，可繼發多個對立失衡，甚至是整個機體的失衡，人必然會產生相應的外在表現，出現一系列陰證或陽證，甚至出現陰陽離決的狀態“陰盛則陽病，陽盛則陰病。陽盛則熱，陰盛則寒”（《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這也是對人體陰陽失衡后所表現出來的癥狀最直觀的描述。因此，“人生有形，不離陰陽”，中醫學的“陰陽平衡”是一種衡量機體“穩態”的重要標準。

中醫“三因學說”將致病因素概況為三類---外因、內因、不內外因。外因指外感六淫之邪（風、寒、暑、濕、燥、火）。《黃帝內經》中記載：“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風寒暑濕燥火，以之化之變也”。并提出了“虛邪賊風，避之有時”的養生原則，意思就是說導致人體產生疾病的外界因素（虛邪），就像盜賊偷竊一樣悄無聲息的侵襲人體，導致體內陰陽平衡被破壞而引起疾病。日常生活中，我們應該注意躲避“虛邪賊風”，而現代人往往為了追求時尚美觀，而忽視了健康。比如我們常說的“空調病”，夏季長時間處于溫度特別低的密閉房間里，尤其是一些青年女性，夏季喜歡穿短裙短褲、光腳穿涼鞋等，這樣暑濕邪氣排不出來，加上冷風、冷氣或是飲食生冷等感受寒邪，“虛邪”就會“偷偷”侵入人體，俗話說“寒從腳下生”、“陽氣少，陰氣盛，故身寒如從水中出”（《黃帝內經·素問·逆調論》），出現手腳冰涼、小腹冷痛、痛經、月經不調、經期紊亂等疾病。由此可見，“六淫之邪”侵入人體導致陰陽失衡影響人體的氣血運行、三焦的運化，進而阻遏氣機，產生病理改變。

古人十分注重四季養生，如《黃帝內經·素問·四氣調神大論篇》中記載：“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夏三月，此謂蕃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夜臥早起，無厭于日，使志無怒，使華英成秀，使氣得泄，若所愛在外，此夏氣之應，養長之道也。逆之則傷心，秋為 瘧，奉收者少，冬至重病；秋三月，此謂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早臥早起，與雞俱興，使志安寧，以緩秋刑，收斂神氣，使秋氣平，無外其志，使肺氣清，此秋氣之應，養收之道也。逆之則傷肺，冬為飧泄，奉藏者少；冬三月，此謂閉藏，水冰地坼，無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氣亟奪，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四季養生的精髓在于按照一年四季陰陽的變化規律和特點，調節人體機能，從而達到健康長壽的目的。比如順應春夏生長之陽氣盛而養陽，順應秋冬收藏之陰氣盛的特點而養陰，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春夏養陽，秋冬養陰”，這是在四季養生的基礎上形成的重要養生原則。

內因即傷于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乃人之常性，動之則先自臟腑郁發，外形于形體，為內所因。古有“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很多時候，人之所以會生病，多數和情緒有關，“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 《素問·舉痛論》曰:“百病生于氣也”。生理狀態下，氣貴沖和，運行不息，升降有常，周流一身，循環無端，則無病。如七情過極，則會引起臟腑氣機紊亂，郁而化火，出現煩躁、易怒、失眠、面赤、口苦等“火性炎上”的表現，稱為“五志化火”；如情志抑郁不舒，則氣郁而濕滯，濕滯而成熱，熱郁而生痰，痰滯而血不行，血滯而食不化。由氣郁可致血郁、痰郁、濕郁、食郁為病。比如現代常見疾病--失眠，大多也是情志失調，陽不入陰，陰陽失交所致。子午流注學說認為：晚上23時至凌晨1時為子時，此時為膽經所主，膽為奇恒之腑，主人體升發之氣。肝藏血，人臥則血歸于肝，夜間肝得陰血的滋養，使肝陽得以制約，故人能睡眠良好，若夜間得不到足量陰血的濡養，肝的陽氣不受制約，“肝陽上亢”、“陽氣盛則寤（醒）”，就會影響睡眠質量。俗話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二時辰亥時（21點-23點），三焦經所主，這個時辰叫“人定”，意思就是要安安靜靜地睡覺了，不要夜里抱著手機再刷抖音、玩游戲等等刺激神經的活動，讓膽經（子時）、肝經（丑時）好好地休息，準備迎接明天的事情。

不內外因即為“其如飲食饑飽，叫呼傷氣，盡神度量，疲極筋力，陰陽違逆……有悖常理，為不內外因。”（《三因極一病證方論》）。古人養生講究飲食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而現代社會，人們飲食、勞作無規律，飲食的質量得不到保證，抽煙、飲酒等不良習慣導致人體之內痰濕、瘀血、結石等病理產物生成；濫用藥物、保健品等，也成為當今社會影響健康的重大問題。《黃帝內經》中提到“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合于四時五藏陰陽，揆度以為常也。”形象的描述了機體對食物的整個新陳代謝過程，飲食進入胃，其中營養精微物質通過腎陽的溫熙，在脾的運化升清作用下，與肝的疏泄作用上歸到肺，在肺中與清氣結合化為氣血傳到心，再通過肺的肅降功能，通調水道功能傳到腎，而糟魄入膀胱。胃主受納、主降，糟魄物質則通過大腸而排出。“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說明了脾胃的重要作用，現代社會人們往往忽視這一點，習慣一邊吃飯一邊喝冷飲，殊不知冷飲的寒涼進入人體后勢必會遏制脾胃的運化，進而影響氣血、津液代謝。時間長了則會出現“脾胃氣衰，元氣不足，而心火獨盛。心火者，陰火也……蓋陰火上沖，則氣高喘而煩熱，為頭痛，為渴，而脈洪”等病理狀態。一方面因脾喜燥惡濕，攝入的而不能消化的食物停于脾胃，形成痰濕，痰濕久而化火，陰火上炎；另一方面因脾胃運化障礙后導致氣血、津液化生不足，出現“陰虛陽亢”，二者均可導致人體出現頭痛、口渴、煩躁、皮膚干燥等免疫紊亂的現象。

中醫學認為“陰平陽秘"是人體的最佳狀態，陰陽在保持各臟腑功能和特性的前提下，通過相互作用維持整個機體的協調、和諧的狀態。而現代多種免疫功能紊亂導致的疾病，與人體“陰陽失衡”密切相關，中醫治病不僅是治療疾病本身，更是治療生病的機體，使整個機體和機體內外環境達到"陰陽平衡"，既重視局部的平衡，又顧全整體的平衡才能從根本上預防和治療自身免疫性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