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菊牢記母親楊勝英的囑托,兌現兩代護林人堅守的承諾,毅然來到母親當年工作的地方,以大山為伴,與森林相依,這一守就是24年。
選擇林場,兌現一個承諾
“這是爸媽30幾年前栽的樹,你看長得多好啊。我們要管護好它們。”邱小菊從小就在黃柏林場長大,在很小的時候就答應母親要看護好這片林子,于是從通江林業技校畢業后,她就選擇了黃柏林場——這個他母親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因為堅守對愛情的承諾,丈夫陳奇安選擇了追隨妻子的步伐,也來到了黃柏林場,他倆一待就是24年。
邱小菊的母親楊勝英本是重慶知青,響應上山下鄉的號召,來到黃柏林場成為一名護林員,如今她已年老退休,但她親手栽種的樹木早就亭亭如蓋。兩代護林人守護著同一片森林,相繼經歷了“謀生守場”的陣痛期,參與了“天保興場”的轉型期,迎來了“改革強場”的繁盛期,職能在變,初心不改。作為守護綠水青山的生態衛士,兩代護林人共同見證了中國林業的發展和進步。
在林場的日子并非青山爛漫,更多時候是艱辛枯燥的。從杉樹坪到黃柏林場總場部,步行需要4個小時,如果場部上午要開會,他們必須頭一天下午趕到那里。另外,山上物資匱乏,生活補給全靠下山采購,走中林那邊下山,也要4個小時。他們時常行走在“之”字形的山路上,把生活用品背上山,天干或者冬天水結冰的時候,還要到山下去背水。工棚前的一棵核桃樹上,插著一個老掉牙的電視信號接收器,碰上天氣好的日子,還能看到幾個電視頻道的節目,這是他們唯一的娛樂生活。
邱小菊夫婦不善言辭,但為人誠懇,不管是領導交辦的工作,還是應承同事、親友的事情,他們都是說到做到。夫妻倆管護的是杉樹坪護林點近8000畝的山林,24年來,他們默默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看護林子。24年如一日,除開特別惡劣的天氣,他們都要巡山,每天步行往返五六個小時,午飯在林子里吃干糧,就著白開水對付一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巡山、植樹、寫標語,砍防火隔離帶……每一項工作都盡職盡責,一絲不茍,他們管護范圍的林子24年來從未出過事故。
誠信,源自父母的傳承
邱小菊的母親是一名來自重慶的知青,叫楊勝英,是黃柏林場鍋底坪的護林員。父親邱后生心疼母親,經常陪她巡山栽樹,義務成了一名“編外”護林員,一起守護大山。
邱小菊從小就跟隨父母在黃柏林場生活,從未走出過大山,直到今天,她連成都也沒有去過。她和母親一樣,對大山充滿了深厚的感情。當年楊勝英響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號召,從重慶來到通江中林參加勞動。后來,楊勝英好幾次放棄返城的機會,留在了中林。她多次問母親,為什么不到山那邊的大城市去,母親說舍不得大山,這里的每一寸土地,她都一步步丈量過,每一道山梁、每一條溝壑都留下了她的足跡;山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能叫上名字;山里的春華秋實、草長鶯飛,她都一一見證,大山也見證了她的青春歲月,她怎么舍得離開?
在父母的影響下,邱小菊對護林員這份工作早已熟悉,從小她就缺少父母的陪伴,每天早上醒來,父母已經巡山去了,天黑還沒回來,她知道父母在忙什么,她知道這一片大山更需要父母的守護。
給她印象最深的一件事,直接影響了她今后的職業選擇。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楊勝英下山補充糧食,她拖著邱小菊三姐弟,走在回鍋底坪的路上,雪越下越大,楊勝英知道不久就要大雪封山,她催促兒女們加快步子,母子四人在風雪交加中蹣跚而行,大山深處不時傳來一陣陣野獸的吼叫,最小的妹妹嚇得嚎啕大哭。
中途,三姐弟鞋子濕透,渾身冰冷,凍得嘴唇發紫,在凜冽的寒風里,行走越來越困難,楊勝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繼續走下去,孩子們非凍壞不可,不走,大雪封了山,后果更加不堪設想。
楊勝英找了一個山崖,生了火,把孩子們烤熱乎,烤干了衣服鞋襪,繼續前行。第二天,楊勝英踩著齊膝的積雪到總場部,含淚給領導匯報了此事。
楊勝英說,作為母親,她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凍壞;但是作為一名護林員,在林區生火,這是明知故犯,是嚴重失職,她作了深刻的書面檢討。這件事楊勝英自己不說,也許沒有人會知道,但她卻堅持跑十多公里路去匯報自己的錯誤并主動檢討,給年少的邱小菊帶來了極大的心靈震撼,她感覺到母親對這份工作的責任,也在耳濡目染中傳承了誠信的品質,從那時候起,她決定要踏著母親的腳步,守護她深愛的山林。
陪伴,最長情的告白
1997年,懷揣夢想的邱小菊畢業于通江林業技校,她主動選擇了條件更艱苦的黃柏林場,丈夫陳奇安也是一個“林二代”,和邱小菊是同班同學,兩人早就互生情愫。畢業后,陳奇安追隨愛情,決定和邱小菊一起到黃柏林場,不久,陳奇安和邱小菊結為夫妻。沒有婚紗,沒有戒指,綠水青山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通江縣黃柏國有林場條件很艱苦,如今是省級五臺山獼猴自然保護區。平均海拔1300米,一條13公里的土公路從林場總部通到杉樹坪護林點就到了盡頭,邱小菊夫妻倆住在路旁的工棚里,方圓13公里都沒有人煙,除了場部過來檢查工作的同事,他們幾乎見不到外人。
“艱辛和枯燥的工作倒沒什么,早就習慣了,就是害怕突然生病和出意外。”陳奇安說道。2019年,邱小菊獨自在巡山途中,突然流鼻血,在茫茫的大山里,方圓13公里沒有人煙,手機也難找到信號,邱小菊好不容易找到正在栽樹的陳奇安,他見她滿臉是血,慌忙用土法子,卻根本止不住血,他趕緊用摩托車送她下山。
盡管陳奇安加足油門,泥濘的路上,摩托車還是不能上坡,只能推著走,在送去縣城的途中,邱小菊一直在流鼻血,趕到醫院,已經是半夜,陳其安心疼不已,讓她在城里休息幾天,但是第二天,她就和陳其安回到了杉樹坪。
邱小菊大大咧咧,笑聲爽朗,她說自己是大山養育的女兒,沒有那么嬌貴,那陣子有人進山采藥,她擔心他們帶火入山,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設想。
陳奇安說到這件事,仍心有余悸,他覺得對不起妻子,在大山里,她像個男人一樣甩開膀子挖坑植樹,跟偷獵者和采藥人周旋;她整天穿著樸素的衣服,從沒化過妝,山上氣溫低,她偶爾下山,穿得厚實,走在衣著光鮮清爽的人群里,總會引來異樣的目光。他不能給妻子舒適的生活,那一場急病,輾轉五六個小時才讓她就醫,更讓他覺得愧疚。
長期與世隔絕,兩人語言表達能力不太好,特別是陳其安不茍言笑,他把對妻子的愧疚,都化為無言的陪伴。在王家營、李家梁、橋溝河、黑龍池……大山里處處留下一前一后的身影,他們走過的地方,老一輩護林員們栽下的樹高大挺拔,迎風而立,他倆撫育的樹苗正在茁壯成長。
巡山日志,記錄大山里的日子
“10月28日,和陳奇安一起去看望我們的幫扶對象,在李家梁,一頭黑子(黑熊)迎面而來,我們無法避讓,我嚇得渾身是汗,好在這頭黑子就像沒看見我們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4月5日,陳其安寫宣傳標語去了,我一個人步行3個小時巡山,突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原來是兩個女人在扯筍子,我上去勸說她們不要破壞植被,趕緊離開,大山里有野獸,山形復雜還會迷路。她們聽到我的話離開了,還問我為什么不怕?我當然也怕,但是我走了,誰來守護這片大山?”
翻開邱小菊的巡山日記,一筆一畫都工工整整,記載著巡山的故事。水青岡結了滿樹的橡子、厚樸開了好看的花、獼猴成群結隊、紅腹錦雞清脆鳴叫、野豬帶著一群崽子橫沖直撞、黑熊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大山里的草木和野獸,都被她寫入了日記里。
“野生動物越多,說明我們的植被越好,環境越好,”邱小菊說,“只要對面山上的麂子叫喚,說明就要下雨了。”對于野生動物,他們沒有太多的恐懼,流露更多的是喜愛,只要和諧相處,大多數情況下大家都相安無事。
大山的辛苦和危險,邱小菊心里覺得沒什么,唯一覺得虧欠了孩子,大兒子上大學了,小兒子才8歲,被爺爺奶奶帶著在涪陽念小學。他們陪伴孩子的時間寥寥無幾,山上手機信號太弱了,孩子們想父母的時候,連電話都打不通。夫妻倆巡山時,能在山頭尋找到微弱信號的時候,孩子們卻在上課,接不到電話,只能在和孩子們的爺爺奶奶通話時,了解孩子們的近況。
小兒子喜歡來林場玩,跟夫妻倆小時候一樣,他對大山也有感情,在核桃樹上跳來跳去的松鼠、清晨此起彼伏的鳥叫、漫山遍野的野果子……這一切都是孩子的心頭愛。暑假,小兒子常來杉樹坪,那是一家人難得的幸福時光,夫妻倆看著在林間奔跑的小兒子,就像看見曾經的自己。
要是小兒子也要當護林員怎么辦?邱小菊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就像當年她和陳其安的父母支持他們一樣,他們也會支持孩子的選擇。“那他就是林三代了。”
不愛說話的陳其安自豪地說。
24年來,讓邱小菊夫妻倆驕傲的是,他們管護范圍的森林從未出過事故。她說,像他們夫妻這樣的護林人,還有很多,他們分布在大山各處,默默無聞。他們同樣為人父母,為人兒女,有著多重身份,但排在第一位的,始終是林業人。從青春年少到滿臉滄桑,把最美好的年華留在大山,他們沒有什么豪言壯語,也沒有什么豐功偉績,但他們平凡而偉大,兢兢業業24年,一絲不茍地工作,他們管護的林子從未出過事故,用行動守護著青山綠水,守護著金山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