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遙遠的洋槐樹,親若我少年時代的“小伙伴”。
春風送暖,百卉待展,正是植樹添綠時,我在庭院里將幾株從花卉市場買來的花草移盆栽種,突然手機“叮咚”的提示音響起,劃開一看,是我三十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娟子,給我發來一棵傲然挺立于山頭的洋槐樹的圖片,光禿禿的枝丫間已露出絨絨芽苞,正納悶,她隨即發來一段文字:云,你一定想不到,這棵洋槐樹就是你三十五年前親手植下的,我每年植樹節,都會來這里,在這山林間猶如參加一場“同學會”,雖然你們一個個“金鳳凰”都飛出了山溝溝,但你們親手植下的這些樹,卻一直陪伴著我……
那棵遙遠的洋槐樹,親若我少年時代的“小伙伴”,凝望間不由得心潮起伏、思緒萬千,一種情愫在胸中激蕩起伏,悠遠的記憶猶如一葉扁舟從時光長河飄然而至。
當年我們這些司法獄警子弟隨“拓荒”的父輩們,從四面八方會聚到陜北那“山高皇帝遠”的子午嶺大山深處。我臨走那年的植樹節,青春年少的我們胸前系著紅領巾,手握著一棵棵小樹苗,在老師帶領下,“雄赳赳,氣昂昂”地爬上了那座在老醫院旁邊的向陽山坡。我們干勁十足地刨土挖坑,栽下一棵棵小樹苗。
那時已有越來越多的獄警因工作調動舉家遷往山外,我的同學伙伴也日漸減少。不知誰提議,讓我們為種下的小樹苗做個記號,以便日后回來探望這些“老朋友”。回眸的一瞬,我抱起一塊石頭,使出“洪荒之力”,才刻上了大家為我起的綽號“一片云”。沒想到那年秋天,我便隨父親的一紙調令離開了那座山溝溝。
而作為林場子弟的娟子,“女承父業”,一直守護著那座大山。隨著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最后一批獄警撤出深山,那些當年我們生活過的場部、子弟學校、家屬院,還有那座建于高山上的老醫院,因年久失修都已成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破敗得讓人望而唏噓。
可那些我們親手植下的小樹苗,在雨潤日沐中卻長成了一棵棵參天大樹。那片大山所處的地域如今已成為“子午嶺國家森林公園”,因群山起伏、逶迤壯美,山上還有著眾多受國家保護的珍稀樹種,每年都有游客紛至沓來。這些年,娟子與她的同事們在山上植了無數棵樹,但在她心里,最揪扯她記憶的還是那片“同學林”,每年植樹節,她都不忘握鋤提筐,給每棵大樹施肥澆水,駐足其間流連許久。
娟子說,近些年,不斷有同學在節假日重返這個曾讓我們“激情燃燒”的“故土”,每次她總不忘帶他們去那片曾留下我們歡歌笑語的“同學林”。我憶及往昔,不由得莞爾,記得那天植好樹,我與娟子攜手采了一大把渾身長滿毛刺的“疙瘩苞”,粘得毛衣發髻到處都是,兩個花蝴蝶般的少女秒變毛刺野丫頭。
每當槐花綴滿枝頭、香飄四溢之時,娟子就會趕去在我那“一片云”的樹上采下香甜嬌嫩的槐花苞,給同學們蒸 “香塌天”的槐花麥飯。每每吃到,齒頰凝香,贊不絕口之時,大家也會提及遭受命運重創已失去走路功能的我:“云若在,多好!有空了,我們一起去江南探望她。”
又是一年植樹節,我讓夫跑遍鄉野,終于覓得一棵難得一見的洋槐樹,我無比珍愛地讓夫將它植于樓前的花圃里,這一刻,春日暖暖的陽光傾灑其間,整棵樹都籠在一片光芒里,就讓它與我千里之外的那棵樹,一起搖曳蔓枝,暖我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