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電力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 張嘉豪
探討監察證據的轉化,首要問題是要明晰監察與刑事訴訟證據制度之間存在什么樣的關系,對此學界有著不同觀點,較為流行的有兩種,第一種觀點認為,監察調查與刑事訴訟處于一個分離且平行的軌道,監察法與刑事訴訟法在程序上是二元的,但在證據制度上是一體的,即“程序二元,證據一體”理論[1]。“證據一體”的一體性不僅表現在證據取證規范、證據規則、證明標準之上,而且覆蓋整個刑事證據制度。具體言之,結合監察法的相關規定及解釋,監察法與刑事證據制度的一體性表現在以下幾方面:第一,監察法與刑事訴訟法規定了相同的證據要求和標準。《監察法》第33條第2款規定:“監察機關在收集、固定、審查、運用證據時,應當與刑事審判關于證據的要求和標準相一致。”該規定不僅表明了監察法在證據要求和證據標準上與刑事訴訟法的一致性,而且體現了“以審判為中心”的思想。第二,兩法都規定了非法證據排除的相關規定,《監察法》第33條第3款以及《監察法》第40條第2款對此作出了具體規定,刑事訴訟法中也著關于非法證據排除的更為全面的規定。第三,兩法采取了相同程度的證明標準。《監察法》第45條第4項規定了證明標準需“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與刑事訴訟要求一致。第四,監察法中有關證據的其余事項未進行規定的,則依照刑事訴訟法及有關司法解釋的規定執行。監察法關于證據的規定以原則為主,并非耗費大幅篇章一一闡述,監察法之所以如此規定也是因為“證據一體”原則,法律規范中的未盡事宜依照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執行即可,重復性規定反而顯得繁縟累贅[2]。
“證據一體”并不意味著兩法規定完全一致,當出現規定沖突時,應依據“就高不就低”原則,監察法中規定的更為嚴苛的則依據監察法規范執行,如《監察法》第41條第二款關于調查人員應全程錄音錄像的相關規定與《刑事訴訟法》第123條相關規定有所不同。再如《監察法》第40條第二款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定與《刑事訴訟法》第52條的非法證據排除相關規定意思大體一致,但缺少刑訊逼供的表述,但這也是因為監察機關人員并未刑訊逼供罪的主體,方才不適用此種表述。上述條文中的不一致并不與“證據一體”理論有所沖突,而只是更為細化的表述。但有學者指出,《刑事訴訟法》第54條第2款禁止言詞類行政證據在刑事訴訟中作為證據使用,《監察法》第33條第1款卻允許言詞類監察證據在刑事訴訟中作為證據使用,同樣的立法理由卻出現了不同的法律規定,這也使得該條款備受質疑。因此,我們需進一步探析《監察法》第33條的立法原因。
1.監察證據在刑事訴訟中使用的需要
《監察法》第33條第1款規定:“監察機關依照本法規定收集的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調查人供述和辯解、視聽資料、電子數據等證據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這就與《刑事訴訟法》第54條第2款所規定的行政機關所收集的證據材料的效力存在區別。但是監察機關所收集的各種證據若想在刑事訴訟中使用,就必須使監察機關所依據的證據制度與刑事訴訟證據制度相同,基于統一標準下,才能保障不同生產線的產品“合格”。《監察法》第33條也是基于這一邏輯來對證據進行規定,第一款規定監察機關收集的證據可以直接轉化使用,第二款規定證據收集、固定、審查、運用的規范,第三款規定排除非法證據的要求。
2.職務犯罪案件程序轉化的需要
依據我國監察法相關規定,監察機關對職務犯罪類案件進行調查,案件調查終結后,認為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將案件移送審查起訴,進入刑事訴訟程序。在證據制度相一致、制定的標準相同的前提下,更有利于監察機關調查程序與刑事訴訟程序的銜接,監察機關所調查的職務犯罪案件才具備進入刑事訴訟程序的準入資格,調查程序才能更為及時快速地進行程序轉化,若制定標準不一或制度存在差異,兩者的銜接將出現更多復雜細節問題,延誤訴訟效率,浪費司法資源。
3.審判中心主義的要求
黨中央決策高層多次在制度改革宣示中強調“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以取締刑事訴訟中存在的“案卷筆錄中心主義”“偵查中心主義”現象,以審判為中心是提高辦案質量、防止冤假錯案、實現司法公正的需要[3]。監察機關進行的調查程序雖不在刑事訴訟程序范圍之內,原本行使職務犯罪偵查權的主體業已由監察機關掌管,但這并不妨礙審判中心主義的適用[4],監察機關調查程序終結后,仍需由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在處理監察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三方關系時,需重視審判中心主義,防范監察機關在反腐斗爭中居于主導地位時可能出現的“監察中心主義”或是“調查中心主義”的現象衍生品。因此監察法應采取與刑事訴訟相同的證據制度,統一證據的要求與標準,這對于確保職務犯罪案件審理質量具有重要意義。
1.實現實體公正的需要
監察證據的轉化是刑事訴訟程序銜接的重要部分,與刑事訴訟的實體公正直接相關。監察證據的訴訟轉化一方面有利于正確認定罪名,監察法第33條關于證據轉化的規定打破了監察證據轉化的壁壘,使得言詞證據與實物證據都具備直接轉化的地位,全面直接轉化的規定,也使得更多監察證據的轉化成為可能,法官定罪需以事實為依據,監察證據更完整、更全面的轉化有助于查清案件事實,依法公正定罪。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更合理地量刑,司法實踐中被告人或許并不在意罪名,量刑的輕重才是其關注焦點,被告人選擇上訴的理由大多也是認為所受刑罰量刑過重,量刑的公正對刑事訴訟法實現實體公正尤為關鍵,監察證據的順利轉化既有利于保障司法裁判的罪名認定,也可以提供更多的案件細節,如犯罪數額的統計將直接影響犯罪嫌疑人受刑罰的輕重,更多更全面的檢察證據能夠轉化進入刑事訴訟程序,更有利于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以及犯罪數額的查清,也更有利于精準量刑,為審判機關合理量刑奠定事實基礎。綜上而言,監察證據的訴訟轉化有利于實現刑事訴訟的實體公正。
2.有效制約調查權
根據《監察法》的規定,監察機關有權詢問被調查人,采取勘驗、檢查、搜查、扣押、查封、凍結等取證行為,而且可以采用技術調查手段,有權對被調查人實施限制其人身自由的留置措施。由于詢問活動沒有外部第三方的監督和制約,很容易侵害被調查人的合法權益,此外對于技術調查等極易侵犯被調查人隱私權的行為,對于可能侵犯被調查人人身自由的留置措施,對監察機關自我授權、執行,在此情形下不能排除監察機關為實現目的,濫用權利侵犯被調查人合法權益的現象發生。監察機關移送的證據,依照法定程序進行審查,對于符合證據資格和證明標準的轉化為刑事訴訟證據,對于需要補充調查的證據則退回監察機關補充調查,對于監察機關違反法定程序、采取違法手段調查取得的證據應依法予以排除,以此起到制約監察調查權,督促監察機關注重取證方法與手段的規范,保障被調查人合法權利的作用[5]。
目前法學界不少學者仍對監察證據制度與刑事訴訟證據制度關系的認識存在爭議,這就說明相關法律在證據規定上尚有缺陷,兩法關于證據的規定都并非完美無缺,仍需進一步完善。為此筆者在閱讀學者們的論著后,提出以下建議:首先,在《監察法》第33條中增加第4款“本法關于證據規定的未盡事項,依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以此表明監察法采取與刑事訴訟法相同的證據制度。其次,在《刑事訴訟法》第56條第1款規定的非法取證對象范圍適當予以擴充,如將“被調查人”納入對象范圍,以便與其對應,即“采取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調查人的供述……應當予以排除”。最后,在《刑事訴訟法》第59條第2款規定中,同樣增加“調查人員”為出庭說明情況的人員,當審理案件需要時,人民檢察院可以提請人民法院通知有關調查人員出庭說明情況。有關偵查人員、調查人員或者其他人員也可以要求出庭說明情況,以確保非法排除規則在刑事訴訟審判環節中的有效適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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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在全國各地推開國家監察體制改革試點工作的決定。
這一改革在十八屆六中全會公報中已現端倪。公報有段表述指出,“各級黨委應當支持和保證同級人大、政府、監察機關、司法機關等對國家機關及公職人員依法進行監督,人民政協依章程進行民主監督,審計機關依法進行審計監督”。不難看出,監察機關已被前所未有地放置于政府和司法機關之間。這一信息無疑表明,監察機關將從過去位列政府職能部門的從屬地位,上升至與政府和法院、檢察院平級的獨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