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農村青年就業現狀調查——以河北寧晉縣為例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范光耀

一、背景

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特征很大程度上表現在鄉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在農村，最廣泛最深厚的基礎在農村，最大的潛力和后勁也在農村。農村的發展依靠農村人民，現階段以及未來更依靠農村青年。當前農村青年的收入逐漸成為農村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他們的就業狀況直接關系到農村家庭的“錢袋子”。相比于城市就業的可選擇性，農村青年就業備選項往往更加局限，收入較城市青年就業也有不小差距，因此，調查農村青年的實際就業選擇對了解新生代農村青年的就業需求具有重要意義。

寧晉縣位于河北南部，深處華北平原腹地，以小麥、玉米為主要種植作物，是河北省產糧第一大縣、國家重要的商品糧生產基地。依托糧食種植，寧晉縣形成了以糧食深加工產業、畜牧業、蔬菜食用菌、梨果為支柱的四大特色農產業。除了農產品種養殖業，寧晉縣依托本土資源并積極承接沿海地區轉移技術，形成了以單晶硅太陽能電池、鹽化工、紡織服裝、生物制藥、電線電纜、機械制造為主的工業體系。悠久的糧食種植以及門類齊全的工業體系不僅帶動了寧晉縣各鎮的經濟發展，也轉變了當地人的就業觀念，因此對此地進行調研能夠了解當前農村青年的就業新選擇。

二、調研介紹

（一）目標人群

根據國際組織的定義，就業是指人們為了獲取一定收入或者相關報酬，在一定年齡段內為了滿足自身生存發展的需要所進行的活動。本文在吸收國際組織關于就業定義的基礎上，根據調研需求，將目標人群限定為冀南地區以從事農業生產為生的家庭中16至35歲的青年勞動力為了滿足自身生存發展需要所采取的獲取報酬和一定勞動收入的行為。需要指明的是，本目標人群特指小學、中學階段輟學務農、打工的農村青年，不包括在此年齡段的農村戶籍大學生群體。農村籍大學生雖然擁有農村戶口，但是由于學歷較高、視野寬廣，擁有一定的技術，更偏向于城市就業。（大學生返鄉創業群體除外）

（二）調研地點和內容

2020年7月，筆者在冀南農村地區進行走訪。調查地點在河北邢臺市寧晉縣耿莊橋鎮附近三個村莊。時間歷時一個星期。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我與三個村莊的十幾戶青年家庭進行了面對面的交流，詢問就業渠道、收入狀況、經濟壓力等相關問題。

三、調查結果及分析

根據訪談結果，現階段冀南農村地區青年就業途徑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農兼業、鄉鎮企業打工、鄉鎮創業、城市長期打工；從產業的角度來看，主要從事農業、非農產業以及兼顧兩者的就業形態。

（一）農兼業

農兼業是當前冀南農村青年最直接的就業方式。冀南地區地處華北平原，地勢平坦，土地肥沃且村戶較多。百年來，幾代人以糧食種植為生。冀南農村地區按人頭分田，最近的一次土地分地在2004年末2005年初，每家每戶根據人口數量分土地，自行耕種，主要種植玉米、小麥和棉花。

受原生家庭影響，農村青年從小都或多或少地接觸過土地，對農業種植有著難以明說的情分，因此中小學階段輟學的青少年由于缺乏必要的生活技能和社會閱歷，離開學校后，幫助父輩進行農業種植，分擔父輩工作。隨著父輩年齡增長，青年逐漸成為從事農業種植的主力軍。

隨著經濟的發展，城鄉聯系日益密切，城鄉物價水平差距縮小，城鄉居民消費水平日趨一致。寧晉縣經濟繁榮，城鄉公路發達，縣城內的產品逐漸向村鎮轉銷，農民生活水平日漸提高。隨著家庭開支的增加，單純的農業種植收入不足以支撐家庭開支，加之農業機器的大規模使用，農業種植與收割的程序簡化，農業生產的季節性特征越來越明顯，農忙時節逐漸集中到6月份夏收小麥和10月份秋收玉米，其余時間較為空閑，由此農業勞動力在農閑時從事非農經濟補貼家用成為冀南農村青年的主流選擇，農閑兼業現象較為普遍。兼業是指農戶以家庭為經濟單位，同時經營兩業。

調查地區青年主要從事的農閑兼業有加入農村建筑隊、鄉鎮工廠打散工等。農閑兼業工作地點距離家庭較近，每日往返，時間靈活，日收入較高，往往成為農村青年的選擇。根據調查，現在農村建筑隊小工的日收入在90—120元之間，雖然較為辛苦，工作時間較長，但是工資較高依然吸引了一批農村青年的加入。

（二）鄉鎮企業打工

河北地處燕趙大地，緊鄰北京和天津，受兩大直轄市的影響，一些較為新鮮的事物通過手機、互聯網終端在河北農村廣為流傳。受風氣影響，新一代青年不愿意繼承父業，參加農業生產，加之新一代青年群體愛面子心理強，想要脫離農村又沒有辦法真正脫離，恰逢寧晉縣存在大量的鄉鎮企業，主要涉及電纜、服裝生產、制藥等工業，這些企業的存在為當地青年提供了大量的就業崗位，進入鄉鎮企業從事非農生產便成為青年人接觸外界新鮮事物的主要途徑。根據調查，當地絕大多數農村女性進入服裝廠、男性則部分進入服裝廠，部分進入電纜生產廠。這一批進入鄉鎮企業工作的青年群體日收入在150—200元左右，普遍高于農業生產所得，這更加強化了這一批青年人不愿意從事農業生產的心理，因此進入鄉鎮企業打工的青年也占據較大比重，同時這批人農業技能逐漸喪失，在企業打工的過程中逐漸組建家庭，孕育下一代。

（三）鄉鎮創業

在村鎮創業主要是婚后青年群體選擇的就業方式。這一部分青年群體年齡在25—30歲左右，他們原生家庭大多沒有從事農業生產，而是從事零副食店、公路運輸、城鄉客運等個體生產。這批青年從小家境較為優越，沒有負債，可以利用的父輩豐富資源。因此，在婚前，這批青年群體憑借家庭資本外出學習手藝或者跟隨長輩從事家庭事業；婚后，憑借之前習得的個人手藝與積攢的資本在鄉鎮核心地區租下店面自行創業或者擴大家庭產業。涉及領域包括美容美發、農機維修、城鄉物流運輸、小商品批發，家庭作坊等，產業集中于與農村、農民生活息息相關的服務業和第三產業，較少涉及創新型產業，而且大都屬于個體工商戶，依靠夫妻二人共同打拼，旺季招聘短工經營。

由于創業的前期投入巨大，對青年群體原生家庭的收入水平、資源囊括范圍要求較高，因此選擇在鄉鎮創業的青年群體在同類人中占較小比重，沒有原生家庭扶持的青年創業群體大多面臨失敗的風險。

（四）城市長期打工

隨著城市經濟的快速發展，城鎮化政策穩步推進，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轉移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不可逆轉的大趨勢。農村人口進城務工，不僅是現階段農民家庭增收的主要途徑，而且也是農村青年就業的主要選擇。調查地區的農村青年主要向省會石家莊、地級市邢臺或邯鄲流動，從事簡單的體力勞動，收入也根據從事的行業有所不同。根據對在城市配送外賣的農村青年調查，若配送外賣每日單量可以保證在50單以上，月均收入在7000元左右，除開個人租房和吃飯，每月可剩余3000元左右，若單量較少，每月基本無法攢下工資。同時對在城市賣菜的青年采訪，該受訪者進入城市打工較早，再加上原生家庭的資助，已實現了在石家莊買房的愿望。在城市打拼的這批農村青年，心中有夢想，勇于接受新鮮事物的挑戰，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原生家庭的桎梏，實現階層的跨越。但由于缺乏必要的技術和學歷支撐，所從事的行業往往集中在制造業、建筑業、居民服務業、交通運輸業和住宿餐飲業等城市發展的基礎性行業，工資水平較低，多為辛苦錢。根據調查，由于城市生存成本較高，未實現階層跨越的那部分農村青年面臨財務壓力大，工作不穩定等困難；而且由于戶籍限制等因素，農村青年始終無法獲得城市戶口，享受不到與城市戶籍身份相連的就業、住房、醫療、子女教育、培訓等保障，他們常年滯留城市但并不遷往城市，處于移而不遷的流動狀態。受疫情影響，城市基礎行業裁員時有發生，農村青年也面臨失業回家的風險。

（五）四種就業方式比對分析

經過實地走訪調查，以上四種就業方式普遍存在于冀南農村地區。從就業人數來看，近年從事農業生產的青年群體逐漸下降，外出城市打工的青年群體數量上升；從收入角度來看，在城市實現階層跨越的那部分青年，因為無需擔心住房工作等問題，收入往往較為可觀，而剛進入城市打拼的農村青年，收入低于在農村就業的其他方式。在農村就業的三種方式中，自我創業、鄉鎮企業打工和從事農兼業的青年年收入相仿，都在5—10萬區間內波動；從幸福程度來看，從事務農+農閑兼業青年群體的幸福程度因為家人團聚，雜事較少等因素往往高于外出打工青年群體；從未來發展來看，隨著國家鄉村振興戰略的推行，農村的未來發展潛力巨大，選擇在農村就業不失為一種趨勢。

四、促進冀南農村青年就業的相關建議

受疫情影響，全球經濟均受重創，國內就業壓力巨大，城市就業壓力激增。在這種背景下，繼續鼓勵農村青年進城務工不是明智之舉，缺乏謀生手段和相應學歷的農村青年很難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獲得生存。與其如此，不如充分發揮縣域內農業、工業優勢，依托農業資源，開拓農村市場，利用工業基礎，延長產業鏈，為農村青年提供就業窗口。

（一）培育新型的職業農民

現階段，農村從事農業生產的人群主要是中老年人，農村青年中部分人群吃不了苦，不愿意從事農業生產，農業生產青黃不接現象較為嚴重；同時目前冀南農村地區土地大都分散經營，農業種植尚未形成規模，規模效應不明顯；農村青年能否愿意并有能力承擔農業大規模生產直接關系到中國農業生產的可持續性。針對這一問題，2018年黨中央和國務院印發《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該規劃明確要求健全糧食安全保障機制，培養新型職業農民，支持土地流轉和規模經營，確保谷物基本自給、口糧絕對安全。根據政策導向，當前推動冀南農村地區土地流轉，適時培育新型職業農民的大環境已經成熟，這就要求縣級政府自上而下成立統一的新型職業農民培養小組，由各村委開展政策宣傳，在當地青年中確定新型職業農民種子選手，以待培養。

（二）發展農村第二產業，培育農村工人

目前冀南地區所形成的鄉鎮企業大都是服裝和化工機械業，與農業聯系不夠密切，對農業的支撐作用不明顯，同時屬于高耗能、高污染行業，在當前國家大力整治高污染企業的背景下，寧晉縣域工業急需轉型。這就要求做大做強本地優勢工業，提高工業質量，發揮縣域龍頭工業的支撐作用。發揮單晶硅、電纜廠、制藥廠的輻射帶動作用，解決鄰近區域的農村青年就業問題。同時，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為促進農業規?；洜I，需要在農村地區，以農業為中心，建立現代農業所需要的機器生產、維修、農產品儲存加工等工業體系。當地政府可以根據本轄區的農業生產情況和糧食市場的需要在各鄉鎮展開農機生產、食品加工廠等工業體系的布局，逐漸形成以農作物主產區為原點，覆蓋方圓村社的農機生產維修廠、食品加工廠和糧食儲備庫等特色工業體系，這樣既可以推動本地區經濟轉型，也可以幫助農村青年實現農民向工人的身份轉變。

（三）優化農村第三產業，推動農村服務業發展

隨著農村第一、第二產業的穩步推進，以農產品銷售、運輸為核心的農村配套服務設施也應運而生。針對農產品銷售，培育適應市場需求，掌握農產品動態變化的新型農村經紀人提上日程，新型農村經紀人除了要具備傳統經紀人的能力還應熟悉政策走向、需求變化，市場價格變動、法律法規等方面的信息，為此要在現存農村經紀人的基礎上，依托大專院校面向農村青年開展系統培訓；針對農產品運輸環節，鼓勵農村成立農產品運輸體系，由鄉鎮組織招募農村青年擔當農產品運輸司機，確保農產品運輸通暢；為支撐特色工業體系的布局，縣級政府應對本轄區內農村電力、道路、交通、郵政、金融等其他配套設施進一步優化，在各村培養電工、互聯網搭建工等服務工人以滿足工業發展需要。除此之外，縣級人力資源部門要搭建農民就業公共服務平臺，及時提供有利于農民的就業政策，為農民提供就業咨詢、法律支持等服務，確保農村青年及時了解就業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