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概念初探：起源、流變與未來

凌羽喬

數字化在21世紀對于中國和世界的重要性已不言而喻。“十三五”規劃中，“數字中國”僅出現1次，和“數字”相關的關鍵詞也僅有5次。而在“十四五”規劃中，“數字中國”直接單獨成篇，和“數字”相關的關鍵詞超過80次。

可以看出，“數字”研究必將成為下一個階段的熱點。然而，人們對“數字”概念頻繁使用時卻很少對“數字”概念本身進行探討，仿佛它已經是一個達成基本共識與認知的概念。現實卻是，在研究過程中，不少研究習慣將其與“信息”和“數據”之間畫上約同號，它們之間的內涵、外延和指涉等概念都相互混淆；有的研究將“數字”視為純粹的信息技術名詞，大大地狹義化了概念本身；除此之外，還由于在英文資料的翻譯過程中，單詞“figure”“digit”和“number”等皆為“數字”的意思，在英文語境里它們的概念之間有明確的區分，但是這種不同和差異，在被譯入的過程中往往被遮蔽和同化。在實際運用和實踐中，諸多冠以“數字化”為核心的研究，探討的皆是將現有的物質資源，例如圖書、文化產品進行數字化處理的過程，這無疑也將“數字”的概念逐漸狹義化并且造成了諸多誤讀。

“數字”就技術邏輯層面的定義而言，是把人與物的各種信息變成數字信號或數字編碼，這是“數字”進程中最為初始的階段，〔1〕也 就 是 在 英 文 單 詞 中“figure”和“number”的概念所指階段。而通過各種數字技術程序處理，伴隨計算機和之后的互聯網、物聯網乃至5G通信技術的發展，“數字”的內涵逐漸轉化為“digit”，這種由“figure”轉為“digit”的過程，從語義層面到實踐層面實則存在巨大的躍遷，甚至是根本性的斷裂，而目前廣泛使用的“digital”（數字化、數位化）就是對這種轉型動態的階段性強調。

若將“數字”視為人類通過技術對自身和客觀世界的一種參數化表達，“數字化”的外延和內涵都將遠遠超越“信息化”和“網絡化”。從這個定義上而言，“數字”是伴隨著人類文明演進的核心邏輯。鑒于此，本文通過梳理“數字”概念的流變，勾勒出“數字”概念演變的基本脈絡，以此凸顯本輪數字革命的重要性和意義，并進一步促成當下我們對于“數字化”和“數字”相關概念的理解與把握。

一、透視“數字”：作為人類文明之起源

“數字”的誕生是人類對客觀世界進行觀察、了解和認識的基礎。在農業社會，人類利用“數字”來認識世界、理解世界進而改造世界。斯賓格勒在其大作《西方的沒落》中認為，人類先民的覺醒，正是因為掌握了神力（神祇和自然力）的秘密——“數”，“數”將這些現實的內在形式得以從偶然的感覺中提取出來。憑借計數的經驗，人能夠操縱秘密。〔2〕面對變化無常的自然環境，為了生存，人類不可避免地需要尋求策略。在農業社會中，人們漸漸從對自然世界的觀察，運用“數字”手段記錄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規律，它們就是日、月、年，人類依據四季更替的規律播種、放牧。由此，人類從依靠采集和狩獵為生步入農業社會。

“數字”始于人類對于了解和掌握自然規律的一種內在沖動，這些感官判斷所含的是一種因果關系，例如看到太陽落山，則意味著夜晚的來臨。人類文明的覺醒正是伴隨著人類從對于外在客觀世界的一種單純的感官印象而上升到具有感官判斷的環節。這些不斷被感官所確定的東西，就擴大成為一種人類最為原始的經驗——一種由數字符號所構成的知識體系，例如“結繩記事”和“篆刻記事”。考古專家提供的證據表明人類早在5萬年前就已經采用了某種計數方法，這種數字符號體系的創立是人類先民自發的一種行為方式，其目的就是了解和掌握自然規律，是一種對確定性、秩序和規律的自發追求。

這些“數字”概念雖然幫助先民認識和把握自然規律，但是并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數字體系。《人類簡史》的作者赫拉利認為：

在農業社會中，對于采集者而言，他們并不需要記錄下果實的數量，而人腦本身并不擅長處理和數字有關的信息。但隨著群落基數的不斷擴大，一旦涉及財產管理、食物分配等問題，缺乏“數字”體系的社會便會瞬間崩潰，“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在農業革命后的幾千年里，人類的社會網絡還是相對規模較小，也相對簡單”。最終是蘇美爾人創立了一套數字處理系統，使得人類的社會網絡的信息處理不再成為制約人類規模發展的瓶頸和約束，而開始能走向城市、王國和帝國。隨后“阿拉伯數字”的發明更使得信息的傳播、存貯和處理的速度和效率得到質的飛躍。〔3〕

而在公元前，對“數字”研究最為深刻并將其概念化和理論化表達的當數畢達哥拉斯。在畢達哥拉斯看來，數字不僅是成為人類認識世界和理解世界的工具與鑰匙，它更是人類通往神學之門的唯一路徑。畢達哥拉斯及其畢達哥拉斯學派所信奉的“萬物皆數”將數學與神學結合，在公元前的數百年中對“數字”推崇到極致。通過對大自然的觀察，將自然之物數學化與幾何化，畢達哥拉斯認為這種“數學”的規律就是宇宙和世界的本源。畢達哥拉斯將歐洲的哲學理智化，并逐漸開始與亞洲的神秘主義區別開，這種對于“數字”和“數學”的推動，也成了西方在啟蒙運動時期所崇尚“理性”的源頭，畢達哥拉斯的“萬物皆數”以及“數學”和“理性”相互關聯的觀念也深深影響了后續的諸如柏拉圖、圣奧古斯丁、笛卡爾、斯賓諾莎和康德等偉大人物。〔4〕

由此可見，“數字”的符號體系是人類最早創造出來認識和掌握自然規律、管理人類生產生活的一種技術，而“數字”使用背后蘊含的是一種秩序、規律、精確的追求。從人類誕生至農業文明這一漫長階段，“數字化”便已內鑲進了人類的文明進程中。“數字”技術的掌握使得人類從先民的愚昧中覺醒，利用“數字”來觀察、認識自然環境，利用“數字”來管理和組織人類自身的生產生活。人類的生活從茹毛飲血進入城邦時期，乃至于工業革命興起的基礎要素，“數字”都是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二、“數字”的漫延：從工具到機器，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

人類的“數字”進程并沒有停歇，當人類所見之物皆可用“數字”來表達和度量之后，在物質世界里蘋果的墜落、行星的運行也都被抽象為“數字”后，工業社會逐漸到來。在工業社會中，人被分割為肉體和可以被“數字”抽象計量的勞動力，自然環境則被“數字化”為可以投入生產的資源，個人生活和社會生產都圍繞于“數字”的計量。

就傳播發展而言，施拉姆認為，大眾媒介的開端就是源于古騰堡第一次將“機器”置于傳播環節中。〔5〕廣而言之，“機器”的使用為社會所帶來的是生產資料、生產力和生產工具等一系列生產要素的升級，也正是從這個角度而言，人類從農業時代邁入工業時代。通常都認為工業革命的核心是“蒸汽機”的發明和普及，例如人們不會將扇子視為機器，卻將電風扇視為機器，其理由是后者不需要人直接參與做功，只需要按下電源按鈕電風扇就可以自動運行。因此，在農業社會，人類利用工具對自然環境進行直接利用與改造，而工業社會中，人不需要再直接參與勞動過程，“機器”變成了人和自然環境的中介物。

但芒福德在《技術與文明》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強調：“工業時代的關鍵機器不是蒸汽機，而是時鐘。”〔6〕他認為，時鐘就其本質而言，它把時間和人們的具體活動分離開，幫助人們建立了這樣一個信念：存在一個獨立的、數學上可度量其序列的世界。在人們日常生活的經驗里，并不容易找到這種信念的基礎。16世紀左右初露端倪的一系列技術革新，其基礎都是將有生命的物體和機械的東西分離開來。〔7〕

富蘭克林的那句名言“時間就是金錢”則道出了資本主義社會中時間的本質。工業社會對“數字”推崇所達到的頂峰就是“金錢”——可以衡量萬事萬物的媒介。資本主義作為工業社會的主流社會形態，其核心運作邏輯就是對資本的無限追逐，資本家眼中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錢”來度量。韋伯將“資本主義精神”稱為“理性而系統的方式追逐利潤的態度”，〔8〕而所謂的“理性而系統”某種意義上就是“數字”在資本主義中的漫延，芒福德將這種工業社會“數字化”的傾向與觀念叫作“數字的浪漫主義”：在計時中，在貿易中，在斗爭中，人們在不斷地計數，最后習慣成自然，只有數字才算數。〔9〕

個人在“金錢”的標尺下分隔為物質實體和可以被“數字”度量的勞動力；物質世界，自然環境中的各種資源也被歸為可計量的“生產資料”，而人類對機器不斷完善的動力以及人類不斷發展的目標就是對其工作“效率”的不斷追求。簡而言之，在農業社會，“數字”是人類求得生存、管理自身的理念，而工業社會“數字化”則同時漫延到了個體和整個社會，“數字”成了理性和效率的表征，變成資本家和資本主義競相追逐的目標。可以看到，人類從農業社會進入工業社會，其特征之一是生產力的極大提高，個人生活水平和社會關系都得到改變，而其背后是一系列生產要素的迭代升級，這些過程，“數字化”貫穿其中。

三、數字社會：從個人生活到社會運作的全面數字化

如上所述，“數字”是一種與人類發展、文明演進、社會進步相伴隨的核心邏輯，貫穿整個人類進程。在農業社會與工業社會，人類借助以“數字”初始的文字符號體系以及“效率”計算體系不斷推進生活與社會發展。在以往無論是由數字符號總結的知識，還是理性的計量，這種“數字”觀念雖然存在，但是僅有少數，諸如學者等人士注意到并且展開研究。

另外，從英文單詞“digit”看，它的本意就是“手指、腳趾”，繼而衍生了“數（動詞）”的意思，特指十以內的任何一個數字。而隨著人類的發展，“digit”已經遠遠不能滿足人類的需求，隨之出現了“figure”和“number”等概念，二者又進而衍生“理性”等觀念。進入21世紀，由圖靈機編碼而成的“0”和“1”的數值，以一種可視化的形態呈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這種由“0”和“1”構成的數字化（digital）編碼，恰恰是一種人類文明數字邏輯演進的串聯與回應。以基特勒為代表的學者，使人意識到，無論是過往的文字、機器還是當下的數字媒介，人類與它們的關系并非主/客、使用/被使用，它們是構成了人主體意識、認知、感官經驗的相關技術配置。〔10〕換言之，媒介技術并非作為人們認知、使用和改變世界的工具技術，它們實則先驗般決定了我們周遭一切。基特勒這個觀點與尼葛洛龐帝在《數字化生存》所言“數字化，決定我們的生存”〔11〕遙相呼應。

基特勒謂之“媒介物質主義”的顛覆性觀點，〔12〕一方面是源于人類知識學科體系的整體推進，另一方面還基于數字技術所開創的種種可能性及其所帶來的啟示。1936年，圖靈在《論可計算數及其在判定問題上的應用》論文中正式提出一種全新的技術操作系統，這種操作系統首先執行的是“編程”環節，也就是后來我們稱為“數字化”的步驟，具體操作是將所有的數據、信息和內容先進行編程處理，使得它們以統一的二進制代碼形式運行在一個與物質世界完全不同的數字空間中。當然，此時的圖靈并沒有意識到他選擇的這種“數字”技術體系已經深深地嵌入了一種全新的社會和文化網絡中，并且在日后被學者視為數字技術和數字化的開端。在數年之后香農-韋弗提出的信息論讓全世界的人都意識到除了物質和能量，還有一個叫作“信息”（也就是后來的“bit”）的東西存在于我們的世界。〔13〕

就21世紀的數字演變趨勢而言，數字技術與以往的技術形態的不同之處在于，數字技術與人類的關系發生了改變。海德格爾將現代技術稱為“座架”，現代技術承載了人類與社會的一切行為活動。〔14〕卡斯特在20世紀末就注意到了這種現象，他認為過往技術的主要職能在于處理信息，而信息技術與以往技術的差異體現在，“針對知識本身的知識行動，就是生產力的主要來源”，〔15〕在他看來，技術本身的發展，已經開始自成體系，技術對于生產力的推動，不再是需要技術再投入至生產環節，而是技術的發展和生產的投入這兩個環節已經合二為一。哈貝馬斯則更具批判性地指出，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它不再是服務于意識形態，而是科學技術本身就變成了意識形態。〔16〕也就是說，在哈貝馬斯的視野里，技術不再是社會結構的一個部分，技術本身成了社會運行之上的意識形態，它先決于社會而存在。

1.個人行為由理性驅動轉為數字驅動

21世紀，“數字”給個體帶來的最大改變之一，就是決策主體由“人”的理性思考過渡到人工智能主導的數字決策。在工業社會中，最終決策是由人的理性思維主導：個人通過不斷計算收益比，依靠土地、社會和勞動力積累財富，然而這樣的模式在數字場景中已經日漸式微。在去物質化的數字化世界中，人類作為主體性的“理性”并不能高效地思考由無數“比特”所構成的數字信息，人類所使用的交流技巧，例如語言、文字，本身具有能指與所指的抽象性、隨機性，這些都是在數字具象的社會中無法直接使用的，進而人類不得不尋求一種全新的思維和決策方式——數字。

人在過往都是決策主體，然而圖靈使得我們認識到，人類在邏輯推理、信息處理和智能行為領導的主導地位已不復存在，也不再是信息圈毋庸置疑的主宰，數字技術代替人類執行了越來越多原本需要人類的思想來解決的任務，而這使得人類被迫一再地拋棄一個又一個人類自認為獨一無二的地位。〔17〕數字技術的運用不斷瓦解人類在工業社會以來所追求和弘揚的理性。根據歷史經驗來看，社會系統中的人以及由人所構成的組織機構，并不是能夠被完全信任的，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再到數字化社會，從17世紀瓦特改良蒸汽機以來，汽車、鐵路、輪船、飛機、互聯網、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技術的發展也正是趨于不斷降低“人”這個效率最低、最不可靠的權重，以求實現生產力的發展。人工智能或許是將人類的權重降低的最后一環，同時也是人類生產力提高的最后一步。隨著科技革命的深入發展，人工智能將引發鏈式突破，人類體力勞動或部分腦力勞動或將被替代，甚至可能被全部替代。

過去我們作出一個決定，為求得最優解和獲得“性價比”，往往需要“貨比三家”，但由“數字”所構筑的空間是一個沒有物質邊界限制的社會，具有無限可拓展性、非排他性和巨大可塑性，在這里我們作出決策所要處理的信息遠遠超過我們在物質世界所面臨的規模。與此同時，這些信息中還充斥著大量垃圾信息，套用廣告界的俗語：“我知道有一半信息是垃圾，但是不知道是哪一半。”因此，人工智能技術的介入，幫助我們對信息進行篩選、提煉甚至直接作出決定，這或許將成為今后人類個體思考、思維和決策的必備路徑。例如這幾年火熱的算法推薦，雖然此種方式也同時招來了諸多批評，但它成為數字決策的階段性成果，其意義更值得考量。

鑒于此，隨著數字不斷和人類交融，諸如弗洛里迪提出了“信息有機體”的概念，凱瑟琳·海勒則將人類在數字—電子社會中的變化定義為“后人類”，〔18〕二者本質都在揭露一種人類在數字化社會中的生存樣貌：人類不再是主宰，信息和數據才是；人類的行為也不再由人腦的“理性”決策，同樣也將讓位給“數字”。

2.“數字”成為社會秩序結構中先驗的一部分

韋伯的“現代化即理性化”觀點認為社會的現代性發展基礎是建立在人借助理性來管理自身，并將其推廣至社會的治理和把控上。〔19〕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都形成了一套較為完整的社會運行秩序：農業社會中，人們根據大自然的運行規律進行農作物的種植和培養，解決基本的生存和溫飽問題；工業社會則是依據近代科學所構筑的知識體系，通過“理性”的指導，讓社會不斷朝著規范化和秩序化發展，進一步解決生存問題。

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人類不斷追求更多的土地、糧食、財富，是一種從有限到無限的嘗試，因此，需要不斷地通過“理性”來計量成本和收益的效比。而由新一輪數字技術、數字資源所構筑的“數字社會”絕大部分信息都具有“非排他性”，一個人只要連接上互聯網，從某種意義上就坐擁了無窮無盡的資源。但是，在這種懷抱無限資源和連接全人類的烏托邦美夢下，互聯網似乎變成了某些罪惡問題的替罪羊，互聯網被視為一個混亂不堪，充斥暴力、色情、非法行為的黑色地帶。

“區塊鏈”刷新了所有人對互聯網的看法，在過去我們依然堅信互聯網只是一個媒介、一個平臺、一個空間，而“區塊鏈”的誕生和運用讓人有理由相信數字空間也能擁有獨有的秩序和結構，具備一種成為新型社會形態的可能。“區塊鏈”的核心是一套分布式記賬的算法系統，其特性首先是統一，其次是確定。在“區塊鏈”介入之前，互聯網上的內容是由不同國家、種族、文化、宗教信仰的人所生產，雖然它們也被轉化為了“數字”的形式，但是這種轉換并沒有將這些信息的“熵”減少，反而是大大增加，這也是近年來我們在網絡中看到沖突頻發的原因。“區塊鏈”采用的是一套由數學和算法構成的系統，這在人類漫長的文明演進里，是一套唯一能夠在不同文化、政治和宗教之間相互通約的體系，甚至可以認為，“數字”是人類文明的最大公約數，也是全球獲得最大共識的體系。“區塊鏈”就是將這種“人類文明的最大公約數”作為背書，并作為最底層的邏輯。其秩序是建立在一個全人類都獲得共識的“數學”和“數字算法”之上的透明規則，這樣才能使得不同的政治宗教文化背景的人真正融入并打造一個共識社會。

除了“統一”之外，“區塊鏈”采用了在人類社會未曾誕生的“分布式記賬”協議，從而達成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相互確認和信任的協作關系，這也是一種全新的數字生產關系。這種生產關系的確立迥異于中央集權式的“車同軌、書同文”的強制措施，是每個人自發進行，在我們之前所經歷的社會形態中從未出現過。具體來說，一個“區塊鏈”系統中包含無數個節點，每個節點可以被視為單獨的一臺計算機。在一個“區塊鏈”系統中，由于使用了一套有共識的獎勵機制，每一個參與的節點都會爭取獲得記賬的機會，即完成系統數據的更新（這個過程俗稱“挖礦”）。當某一個節點被系統算法挑選出來后，該節點就負責在一段時間內記賬，并將所記錄的賬本發送給其他節點，其他的節點同時也會核對賬目正確與否，之后將其存入自己的賬本中。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某一個節點在一個時間段的賬本記錄數據稱為“區塊”，它將更新的結果發送給其他所有節點，共同構成了“區塊鏈”。因此，這是一種相互確認且具有極高安全性的秩序，如果有人妄圖篡改這些數據，它所需修改的就是所有節點的內容，這是一種得不償失的行為；與此同時，每一個數據都得到了整個“區塊”的確認，《經濟學人》把“區塊鏈”比喻為“信任的機器”，即可以在沒有中央權威的情況下，對彼此的協作創造出信任的關系，〔20〕在公司制中，管理者依靠契約和合同來控制員工，這已經被證明是一種極不穩定的約束方式，“區塊鏈”的這種分布協作方式則不僅暗示了一個無比巨大的未來工作模式，更是一種未來人與人、組織與組織間正常運行的底層保障。

“區塊鏈”為數字社會所奠定的數字秩序是安全、確認和統一，這些都是在之前的物質世界無法想象和實現的。但同時也必須意識到，區塊鏈在當下還是處于非常基礎的階段，目前真正落地的項目并不多，對于區塊鏈的認識還是盲人摸象，沒有人能夠確定到底它將會是什么樣。就目前可以明確的是，它預示了一種底層的社會運作秩序的出現，而人類以往的所有社會形態中都未曾經歷過這種秩序規則。

四、結語

“數字”與“數字化”預示著人類文明演進的滔滔洪流，它是形而上的哲思和形而下的生產技術相互纏繞和作用的結果，“數字”也因此成了一個最實際，也是最難以被理解的概念之一。本文通過對“數字”概念相關發展模式的歸納和總結，核心觀點認為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再到現今的數字社會，“數字”與人類的關系在21世紀發生了顯著變化，對于“數字”應該形成以下認知模式：它不再是被我們用來理解和改造世界的技術手段，“數字”已經預先存在于我們對于世界認知和把握的核心體系結構中。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數字”卷入了所有人及其社會關系，諸如基于LBS技術的“健康出行碼”、大數據與云計算的“疫情防控”成了維持人們正常生活必不可少的組件。數字一方面逐漸從單一的對于自然的認識和把握，拓展為人類從未經歷的社會形態，另一方面它也在不斷模糊現實與虛擬、物質與數字世界的邊界，將所有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