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宋徽宗趙佶聽琴圖。
如果你穿越回去,你會選擇哪個朝代?很多人會說:是宋朝。
縱觀中華歷史的歷朝歷代,宋朝絕對屬于“風雅擔當”的那一類。吳自牧《夢粱錄》云:“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陳寅恪言:“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必復振。”
宋朝,是當代文青(宋粉)的心頭好,是他們穿越的第一選擇。
生活在宋朝,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孟元老創(chuàng)作于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的《東京夢華錄》對宋朝時期的日常生活多有記述。這是一本追述北宋都城東京開封府城市風俗人情的著作,所記大多是宋徽宗崇寧到宣和(1102年-1125年)年間北宋都城東京開封的情況。
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北方游牧民族的鐵騎長驅中原、直搗汴京,擄掠徽、欽二帝及太妃、太子、宗室三千人,輦轂繁華、壯麗輝煌的宋都頃刻間煙消灰滅,宗廟毀廢,北宋滅亡。大批臣民逃命南方,顛沛流離的生活使他們的心幕上時時閃動著汴梁的富華景象,依依不盡地頻頻回首那饜足人心的生活。孟元老懷著對往昔的無限眷念和對現實的無限傷感,撰寫了《東京夢華錄》一書,書首冠以序文,追述了當年的繁勝:
正當輦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時節(jié)相次,各有觀賞: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游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秀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爭馳于御路,金翠耀目,羅琦飄香。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弦于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qū)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游,簫鼓喧空,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
你要在宋朝生活,首先就要解決衣食住行的問題。宋朝的服裝樣式大體還是承襲了唐朝的服飾特點。宋朝官員的衣服和唐朝時期的非常像:交領或是圓領,長度過膝,腰間有束帶,頭戴方桶形的“東坡巾”。而普通人常穿直裰的對襟長衫,就像我們在電視劇《水滸傳》中所看到的那樣。這衣服本來是和尚、道士穿的,但后來也很受士大夫們的喜愛。
宋朝人對飲食也頗為講究。在汴京,凡所賣飲食之人,“裝鮮凈盤盒器皿”,追求的是潔凈,“食味和羹,不敢草草”,追求的是精細。在臨安也是這樣,“杭城風俗,凡百貨賣飲食之人,多是裝飾車蓋擔兒,盤盒器皿新潔精巧,以炫耀人耳目”,效仿了汴京氣象。及因宋高宗南渡后,常常宣喚到集市上購買美食,所以在臨安集市上做買賣的,誰都不敢茍簡,食味亦不敢草率。
兩宋的飲食之風,皆細而精,日常而幽美,空前的發(fā)達。《東京夢華錄》卷二“飲食果子”條不完全的統(tǒng)計,就有:乳炊羊、羊鬧廳、羊角腰子、鵝鴨排蒸荔枝腰子、還元腰子、燒臆子,蓮花鴨簽、酒炙肚胘,入爐羊頭簽、雞簽、盤兔、炒兔、蔥潑兔、假野狐、金絲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鵪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之類不下五六十種之多。
南宋人林洪是一位美食家,他專門寫了一本《山家清供》,記下不少美食及其吃法,其中火鍋就赫然在目。也就是說宋朝的時候,人們就已經開始“涮”肉了。蔬菜方面,豆芽、豆苗都是你的新選擇。而且,那時候甚至出現了爆米花,只是爆米花用的是糯谷。
宋朝平民很少吃午餐,所以宋朝的飲食行業(yè)自然而然分成了三派:一派是攤販,只賣早點。一派是食店,只賣晚餐。一派是酒樓,既賣早點,又賣晚飯,還捎帶著批發(fā)黃酒。午飯有沒有人經營?有,但午飯在宋朝屬于“點心”,并不算正式餐飲。
住的方面,都說唐朝建筑大氣莊重,其實宋朝的建筑則更加精巧華麗,注重裝飾和細節(jié)。讓梁思成傾盡畢生精力的《營造法式》就是宋崇寧二年的圖書,是李誡在兩浙工匠喻皓《木經》的基礎上編成的,為北宋官方頒布的一部建筑設計、施工的規(guī)范書。
南宋人林洪是一位美食家,他專門寫了一本《山家清供》,記下不少美食及其吃法,其中火鍋就赫然在目。也就是說宋朝的時候,人們就已經開始“涮”肉了。
北宋建國以后百余年間,大興土木,宮殿、衙署、廟宇、園囿的建造此起彼伏,造型豪華精美鋪張,負責工程的大小官吏貪污成風,致使國庫無法應付浩大的開支。因而,建筑的各種設計標準、規(guī)范和有關材料、施工定額、指標急待制定,以明確房屋建筑的等級制度、建筑的藝術形式及嚴格的料例功限以杜防貪污盜竊被提到議事日程。哲宗元祐六年,官方將作監(jiān)第一次編成《營造法式》,由皇帝下詔頒行,此書史曰《元祐法式》。因該書缺乏用材制度,工料太寬,不能防止工程中的各種弊端,所以北宋紹圣四年又詔李誡重新編修。李誡以他個人10余年來修建工程之豐富經驗為基礎,參閱大量文獻和舊有的規(guī)章制度,收集工匠講述的各工種操作規(guī)程、技術要領及各種建筑物構件的形制、加工方法,終于編成流傳至今的這本《營造法式》,于崇寧二年刊行全國。

《營造法式》配圖。
《營造法式》是我國古代最完整的建筑技術書籍,標志著中國古代建筑已經發(fā)展到了較高階段。孟元老記宋朝東京皇城東南界身巷的金銀采帛交易時記:“屋宇雄壯,門面廣闊,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動即千萬,駭人聞見。”他記東京諸酒店:“必有廳院,廊廡掩映,排列小閣子,吊窗花竹,各垂簾幕,命妓歌笑,各得穩(wěn)便。”
而出行方面,宋朝也很便利。從《清明上河圖》中可知,宋朝的驢比馬多。但在汴京,馬與馬車還是很日常的代步工具。《東京夢華錄》云:“尋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遠倦行,逐坊巷橋市,自有假賃鞍馬者,不過百錢。”意即汴京市民出行,喜歡租馬代步,且租馬價格亦不算貴,“不過百錢”。你看到了,宋朝時候居然已經有了“出租車”!這是不是也太超前了?
宋代的士大夫熱衷于建造私家園林,自然是受皇家的影響。
《水滸傳》中有一段很著名的故事,就是青面獸楊志運送花石綱被劫,導致這位楊家將的后人走向落魄。花石綱是中國歷史上專門運送奇花異石以滿足皇帝喜好的特殊運輸交通名稱。北宋徽宗時,“綱”意指一個運輸團隊,往往是十艘船稱一“綱”。當時指揮花石綱的有杭州“造作局”,蘇州“應奉局”等,奉皇上之命對東南地區(qū)的珍奇文物進行搜集,用以建造皇上的后花園:艮岳。
宋崇寧四年(1105年),為了帝國最大的園林建設工程——艮岳,徽宗皇帝在蘇州設置應奉局。蘇州人朱勔,于山石素有心得,被蔡京推薦管領應奉局,專事在東南江浙一帶搜羅奇花異木,嶙峋美石。花石到手后,多經水路運河,千里迢迢,運往京城汴京(今河南開封),十船一組,稱作一“綱”。
整個艮岳以南北兩山為主體,兩山都向東西伸展,并折而相向環(huán)拱,構成了眾山環(huán)列,中間平蕪的形勢。北山稍稍偏東,名萬歲山。其東高峰峙立,樹巨石名曰飛來峰,峰棱如削,飄然有云鶴之姿,高出于城墉之上。嶺下栽梅萬株,山根結構綠華尊堂,梅花盛開之時自有“綠普承跌,芬芳馥郁”的境界。
只可惜,好景不長。
指揮花石綱的有杭州“造作局”,蘇州“應奉局”等,奉皇上之命對東南地區(qū)的珍奇文物進行搜刮。由于花石船隊所過之處,當地的百姓,要供應錢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為了讓船隊通過,拆毀橋梁,鑿壞城郭。官吏一伙乘機敲詐勒索,大發(fā)橫財,給東南人民造成極大的災難,成為激起宋江、方臘起義的原因之一,最后毀在金兵鐵蹄之下,想來如果能夠保留至今,這座皇家園林的風采一定是令人流連忘返的。而花石綱遺物,有一塊怪石,就留存現在蘇州四大名園之一的留園中,集所謂“瘦、透、漏、皺、丑”于一身,是留園鎮(zhèn)園之寶。你想,就這么一塊石頭就這樣神奇,整座艮岳得有多了得?想想就令人神往。
此外,現在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聞鶯’,原是南宋聚景園。南宋高宗、孝宗曾在西湖景區(qū)內造御花園多處,而以聚景園最為宏麗。傳說和記載中,該園是會芳、瀛春、瑤萍、寒碧等亭臺軒榭樓閣組成,這里循湖岸行,鋪岸如茵,泉池碧澄,小橋流水,更有那時時傳來清脆悅耳的鶯啼,這鶯啼點出了靜中聞聲的絕好意境。又有萬樹柳絲倒掛輕垂,猶如一道綠色的帳幔,再加上“晴波淡淡樹冥冥,亂擲金梭萬縷青”的點景之作,取名“柳浪聞鶯”真是十分得體了。
受皇家的影響,士大夫也鐘情于此。只可惜這些士大夫的私家園林都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了。李清照的父親、宋代文學家李格非寫過一本《洛陽名園記》,從中還可以一窺宋代園林的風采。
在具體造園的手法上,宋代園林有很大的提高。如為了創(chuàng)造美好的園林意境,造園中很注意引注泉流,或為池沼,或為掛天飛瀑。臨水又置以亭、榭等,注意劃分景區(qū)和空間,在大范圍內組織小庭院,并力求建筑的造型、大小、層次、虛實、色彩并與石態(tài)、山形、樹種、水體等配合默契,融為一體。
宋代造園中已非常注意利用絢麗多彩、千姿百態(tài)的植物,并注意四季的不同觀賞效果。喬木以松、柏、杉、檜等為主;花果樹以梅、李、桃、杏等為主;花卉以牡丹、山茶、瓊花、茉莉等為主。臨水植柳,水面植荷蕖,竹林密叢等植物配置,不僅起綠化的作用,更多的是注意觀賞和造園的藝術效果。
園林造價高昂,非普通百姓能夠承受。對于平民來說,他們的娛樂方式就要簡單得多。
為滿足市民夜生活的延長,商家為了追求更多的商業(yè)利益,原先坊市制下長期實行的“夜禁”也自然而然宣布取消,開封城里出現了“夜市”、“早市”和“鬼市”。各種店鋪的夜市直至三更方盡,五更又重新開張;如果熱鬧去處,更是通曉不絕;而有的茶房每天五更點燈開張,買賣衣服、圖畫、花環(huán)、領抹之類,至天亮則散,謂之鬼市。
在《東京夢華錄》中,孟元老用大量的筆墨,記錄了當時東京民間和宮廷的“百藝”,并辟《京瓦伎藝》一目,詳述了勾欄諸棚的盛況及各藝人的專長。該書對宮廷教坊、軍籍、男女樂工、騎手、球隊也作了描繪,特別是春日宮廷女子馬球隊在寶津樓下的獻藝,還有火藥應用于“神鬼”、“啞雜劇”中增加效果等。
也就是在這時候,說書大盛。
《水滸傳》中有一段故事,正值元宵,東京年例,大張燈火慶賞。燕青和李逵打算乘此天子與民同樂的佳節(jié),潛入城內打探一番。于是燕青、李逵等人扮成客商的模樣,潛入東京城看花燈,先投了桑家瓦子而來,“來到瓦子前,聽得勾欄內鑼響,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叢里,聽的上面說平話,正說《三國志》,說到關云長刮骨療毒”。李逵聽得興起,在人群中高叫道:“這個正是好男子!”眾人失驚,都看著李逵,燕青慌忙攔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勾欄瓦舍,如何使得大驚小怪這等叫!”李逵道:“說到這里,不由人喝采!”
在一個沒有電視、手機的年代,說書引發(fā)的觀眾熱情可想而知。
宋代還發(fā)展出專門向瓦子的表演提供腳本的文人組織——書會。書會原本是民間學校,由于宋代文藝商品的繁榮,書會漸漸地參與為瓦子演出的雜劇、講史、諸宮調等通俗文藝編寫文字腳本。瓦子也會將部分演出費用分給書會。
在瓦子勾欄之中,這些表演既為市井百姓提供了娛樂生活,也讓很多歷史、文學故事得以流傳。尤其是書會提供的文字腳本,也讓很多雜劇、說書都得以保存流傳。

電視劇《清平樂》展現的北宋東京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