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記憶

祁建

曾經在一個大雜院里住過多年，那里大多是住了幾代人的老街坊，冬天的時候，很是感人。

北京地處北緯39度59分，又是寒流的通道，冷是當然的事情。在這樣低的氣溫下，北京冬天的冰是不化的。在院子里的下水道口上，隨時倒水隨時結冰，日積月累，就結成厚厚的一層，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融化。

然而下水道口卻始終不會封凍，因為地底下總是保持一定溫度的，當地面氣溫降低的時候，地下的暖空氣就會冒出來，保證了下水道口不結冰。

在嚴寒的日子里，你會在街頭的下水道口看到冒出一縷縷霧氣，有時高達一尺多，沿街一行下水道口，便出現了一行霧柱，確是南方人見不到的奇景。

在這樣的時候，你如果在戶外用手去接觸金屬器，譬如扭門把等，你的手就會像被門把粘著了似的，這是因為你手上的水汽受寒凍結，把手和門把輕輕地凍在一起了。不過這樣的天氣，一年中并沒有幾天。

冬天，家家戶戶都有一只火爐，新建的樓房里還都有暖氣設備。老北京在戶內是連棉衣也不穿的。當人們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一家子圍爐取暖，對著熊熊的爐火，沏上一壺濃茶，邊喝茶，邊聊天，是另有一番情趣的……

胡同里最熱鬧的是除夕夜。到了初一各家老小提著點心盒走親戚，院里反而沒了喧鬧。除夕下午，南北正房，東西兩廂，便響起“咚咚”的剁餃子餡聲。待到天黑，一掛掛鞭炮先后響起乃是告知各戶陸續開宴了，從此時起小院開始進入節日的高潮。

東屋大哥是個修自行車的樂天派，平日每頓飯喝二兩決不含糊。此時便拿著一瓶二鍋頭，周游各家，非灌人家三盅不肯走。

北屋大爺是個倉庫管理員，叼著煙卷走家串戶去叨杯酒喝，他老伴是街道干部，也跟著進進出出與奶奶、阿姨們說說笑笑，家宴就變成院宴了。

孩子們沒心思吃飯，趁大人不備便溜到院子里去放二踢腳、電光炮，也有的拿著電棒在地上找漏放的零散鞭炮，噼里啪啦地放起來。

吃過晚飯，婦女們又去包初一吃的餃子，男人和孩子們有的玩牌，有的下棋，哄笑聲四起。

有些孩子三五成群地鉆到別人家去看電視，哪家的節目好便在哪家看，節日這天的孩子從來是享有“法律豁免權”的，可以隨意在別人家里進進出出……

南方的親戚第一次來北京一見下雪，便趕快穿著雨衣雨鞋，引起人家的哄笑。原來北京的冬雪是不化的，沾在身上、腳上，只消一拍就掉，一點水跡都沒有。

街道上積雪也不融化，經過車輛行人一踩壓，就成了冰層，使路面滑得像冰場一樣，很容易出交通事故。所以鏟除冰雪，就成了北京人雪后的重要“戰役”。

大雪初霽，人們就自動地拿著掃帚、鐵鏟走上街頭，砸冰的砸冰，掃雪的掃雪，緊張熱烈，不出幾十分鐘，便把路面整理得干干凈凈。

掃下的冰雪，堆積在樹根或墻角下，等陽光一曬，部分蒸發到空氣中去，部分滲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