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霞 郝亞明
【摘 要】按照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結構限定,“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外部最大的“邊界”,即認同的最高層次,中國境內多民族之間的經濟生活、文化認同與風俗事象形成彼此關聯的大鏈條,“差異”部分可認為是族際可跨越、有彈性的內部“邊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調正確處理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而邊界跨越正是正確處理二者關系的路徑。界定族群“邊界”并發掘和拓展“邊界”跨越的可能性以消減族際關系張力有助于對一體性的認同。族源、歷史、文化與文明等都是“邊界”系統中的核心要素,本文通過對這些要素的審視、反思和闡釋,從族源與民族的邊界跨越、族群內部的差異性與共同體、跨越邊界的文化認同、跨越邊界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跨學科研究幾個方面展開邊界跨越的構想和分析,以期服務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
【關鍵詞】民族研究;邊界;中華民族共同體;邊界跨越
【作 者】魏霞,內蒙古師范大學民族學人類學學院副教授。內蒙古呼和浩特,010022;郝亞明,貴州民族大學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基地教授。貴州貴陽,550025。
【中圖分類號】C9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1)05-0059-0009
一、邊界與“邊界跨越”
中國是個多民族國家,多民族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與日常交往歷來是社會研究的重要議題。為社會科學研究提供關系范式的多納蒂(Pierpaolo Donati)曾說“社會并不承載著關系,不是關系的發生所在的時空,社會就是關系”[1]2。民族學和民族研究對象本身的名稱習慣采用日常語言中吸收來的一般的所謂“有關系”的概念,如俄語的“народ”、德語的“Volk”、英語的“people”、法語的“Peuple”等。[2]18所以,“關系論”在當代民族研究中有重要性和緊迫性。[3]作為社會關系的一種,民族關系長期處于流變狀態。民族研究是一種說明和分析性的科學,研究民族關系時需要解釋引起流變的因素,其中“邊界”是一個重要指標。
當下,關于“邊界”的研究和探討已超越傳統“邊界”的地理歷史屬性,進入反思性和批判性的研究階段,這與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后西方的“后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現象學”(phenomenology)和“解釋學”(hermeneutics)等理論視角和研究范式分不開。西方學者率先對社會事實、現象和知識提出了質疑,并挑戰、批判和解構那些曾經典范、正統、權威和壟斷性的思想及認知體系,對“邊界”“邊緣”在內的諸多傳統社會科學概念和知識進行了新的解釋和拓展。
我們知道,傳統的“邊界”是具有地理、歷史屬性的“區隔”性概念。例如,以長城為“邊界”的古代中國中原與北方諸部落之間的界限具有顯著的地理、歷史和行政“區隔”。在民間,人們經常說的“山分梁子,水分親”即是地理環境所決定的生活“邊界”的描述。在人類認知與生產生活過程中,地理和自然無疑是基礎性元素。自然中的山河是不同地區、國家和民族、族群的天然屏障和地理邊界。在符號化的認知系統中,山河又被賦予特定的“邊界”意涵。例如,在川西羌族信仰中,“山神是地盤界限的保護神,所祭山神也便是借此文化行為來強化一人群的資源邊界”[4]61。又如,在西方,“西方”概念的誕生是歐洲、美國、東歐和俄羅斯之間“邊界”性質、內容和形式演變的結果。也就是說,這些國家與地區之間的“白人”“歐洲”和“新大陸”等“邊界”概念從其地理歷史、人種、種族等自然屬性轉化到政治文化和權力結構。這些建構的符號為文化和民族設置了邊界,但通過不同人群時空交錯的流動和共生,可以實現邊界的跨越。當下,我國以農牧民為主體的城市流動人口,從事城市需要但城市人從事意愿較低的工作,城鄉人口實現生計的互補和經濟的共生,與此同時,進行文化上的交往交流交融,即是不同群體在行政、地理、經濟和生活上的跨越。
邊界跨越有時非常迅速,如1890年,美國人口普查局局長宣布“直到(包括)1880年,我們還有一片待開發的邊疆地帶,而這片無人定居的區域,現在被一些各自為政的定居點所占據,所以已經不能說還有什么邊疆了”[5]73。運河、公路的開通,鐵路運輸、通訊等對人口跨越邊界的意義舉足輕重。邊界的屏蔽阻隔效應一旦降低,中介效應便會得到顯著發揮。我國也有經驗研究表明,高鐵等交通工具有驅動民族空間的重構、釋放民族空間的隱藏潛能。[6]
簡而言之,進入二十世紀九十代后,“邊界”轉變為注重文化、主體間性和認同等“符號”性、動態性特征,可概括為從“地緣政治”轉變為“生命政治”(bio-politics)。[7]38邊界研究的進程極大擴展和豐富了我們對“邊界”的認識,傳統邊界的客觀存在和日常互動中的邊界建構有顯著差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要整合不同群體關于邊界的自我言說,走向更高層次的自我認同。
根據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我國有37582萬流動人口,人口的流動反應為邊界內外群體,以及群體所包含的文化、規則、生產生活方式的變化。在現代化和人口流動的大背景下,流動創造了新的邊界還是在進行邊界跨越?進而,如果肯定流動的群體在進行邊界的跨越,那么,原有的邊界還是否存在,該如何解構,新時空里產生的新關系中有無邊界,如何正確處理族際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即實現多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進行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是新時期邊界研究的使命和意義。
二、中國民族研究中的“邊界”研究概況
我國民族研究中對漢族群體關注較少,但“邊界”通過漢族與少數民族以及各少數民族之間的地理、語言、生產生活方式、文化等諸多差異呈現在不同民族的日常生活中,可言為“邊界”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當然,那些超越傳統地理歷史“區隔”性范疇的,作為資源、權力、認同符號的“邊界”不是靜態或固化的,而是具有高度彈性并處于不斷流動和變遷的過程之中。就如安東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提出的社會結構與行動糅合在一起的“結構化”概念,“邊界”是建立在人類社會實踐基礎之上的動態體系。多民族社會中,“邊界”是鏈接和維系不同民族、族群的點、線以及由那些點、線構成的面,具有政治、地理以及文化和情感等諸多功能。
拉鐵摩爾(Owen Lattimore)認為歷史上的中國由中原腹地與“內邊疆(Inner Frontiers)”兩部分組成,二者之間有著比較清晰的文化或地理邊界。他對中國內陸邊疆的四個地區(東北、內蒙古、新疆、西藏)進行了深入考察,揭示兩側的人群偶爾會大規模地穿越邊界,這類情況常常意味著戰爭。[8]因此,近代之前民族關系的宏觀層面基本等同于帝國同邊疆間的政治、經濟關系,而在民族關系的微觀層面,普通人較少有族際交往的生活體驗。這樣看來,“邊疆”就不成為日常生活意義上的實用概念,也有研究認為“邊界”構成邊疆學的核心概念。[9]
當代民族研究中對“邊疆”概念的關注度明顯高于“邊界”和“邊緣”等概念,這說明“邊疆”在民族話語、民族政策與學術研究中有深厚的基礎、慣性和認可度。社會科學研究包括民族研究在內,有時將“邊疆”“邊界”“邊緣”等概念混用,近些年“邊界”概念的使用見多,以文化邊界最為突出,關于邊界的研究大體如下:
首先,大部分研究不再以傳統、單一的地理歷史上的“邊界”概念研究民族關系,研究成果從人口流動、文化認同、權利分配、國家與民族關系的轉變等視角對民族關系進行綜合性討論,有經驗研究,也有文獻研究和理論研究。其中有經驗研究得出民族內部共同的文化聚合力及其與其他居民之間的社會張力導致剛性的族群邊界的構建。[10]不過多數研究認為雖然邊界地區民族文化多元,民族習俗多樣,但總體上各民族形成了良性互動并保持和諧穩定。[11]比如多民族在長期社會生產和生活的互動中不斷突破邊界。[12]另外,邊界有促進互動的文化邏輯和機理,這些造就了邊界差異共生的命運共同體。[13]
較多關于文化認同的經驗研究認為文化認同是流變的,就同一民族而言,社區領袖、行政劃分、生計模式等都影響文化認同,[14]一個民族對某一文化元素的認同與其主流文化認同以及分享國家與社會資源相關。[15]也就是說,族群符號邊界變動與政治和經濟利益相關。[16]“邊界”作為國界對有文化淵源的民族在社會經濟和文化認同方面皆有影響,這一方面的研究延伸到邊界治理。跨境族群的政治關系、文化交流和認同體驗多變、復雜。在和平年代,邊界的屏蔽阻隔效應降低,其作為一種生活空間,成為跨境族群的共同生活地域,[17]而邊疆治理的核心是跨境族群的國家認同和祖國情懷,[18]邊境安全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礎保障。[19]
在文獻研究部分,有對不同歷史時期族群關系、國家建構和地方認同的闡釋,在時空上進一步拓展了對“邊界”的探析。與經驗研究形成共識的是文獻研究基本表明民族的構成是因時而變的,其地理邊界和社會邊界也是流動的。[20]政治、經濟、社會的變化均會造成族群關系的穩定或對立。[21]就族際關系和文化認同而言,縱向看,邊界的族際關系和文化認同,通常受政治經濟的影響。[22]期間對個體而言,會產生身份焦慮與認同危機,而這些又會影響邊緣族群對族源的追溯和歷史的書寫。[23]橫向看,不同民族對歷史、文化、生活事項等有不同的敘事方式,這與族群邊界及文化認知相關聯[24],對符號的差異判定本身即是邊界的存在[25]。就多重邊界疊合的文化區域和生存空間的形成而論,如河西走廊,是多元文化的耦合地帶,此間邊界的中介效應明顯,甚至在此基礎上形成了西北多民族共同體。[26]而現在的南嶺“民族走廊”是在歷史演進中形成的,進程中包括族群流動、空間開發、文化建構等。[27]
關于邊界研究的理論部分,有對國內外民族及邊界理論的研究,以及基于觀察的理論建構,給我國民族研究中的“邊界”提供了比較視角,推動了“邊界”理論在民族研究領域的應用。對國外邊界研究的文獻得出批判邊界研究的“生命政治邊界”理論取向,其開創了全球化時代邊界研究的新路徑[28];另外,邊境研究范式表現為“國家之邊緣”到“以邊界為中心”的變化[29]。西方國家治理變革的語境中,多民族國家已經從“一致性建構”和“包容性建構”走向“互動式建構”。[30]理論研究也認為不同民族人口在向城市流動的過程中,族群自身的聚合力可能使其與城市主流群體產生張力,進而激活族群生活的邊界。[31]所以城市發展中,要避免使這種邊界固化。
可以看到,在當代民族研究中,關于邊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族群邊界、邊界治理以及民族關系、文化認同等方面,初步呈現多視角、多維度的研究輪廓。族群邊界研究能夠捕捉和把握多民族關系的空間資源和時間流動的多樣性,權利、符號和認同在“邊界”交錯和互構過程中的復雜性、焦灼性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關注。研究認為,不同族群有對邊界權利、利益的爭取,但族群權力受制于民族國家共同體拒絕分裂的上限,以及族群拒絕被同化的下限,族群權力在上下限邊界之間取得一定的平衡。[32]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調正確處理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而邊界跨越正是正確處理兩者關系的路徑。如有學者強調堅持以強化族際紐帶而非淡化族際差異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取向。[33]
三、邊界跨越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構想
如前所述,我國民族研究的研究對象中存在漢族“缺席”的問題。“把民族研究和民族學的對象限于少數民族自有它的缺點。缺點在于把應當包括在民族這個整體概念中的局部過分突出,甚至從整體中割裂了出來。”[34]但是,民族研究領域的所有問題都是不能脫離漢族在內的多民族共同體的研究。某種程度上,對少數民族的研究,均涉及多民族關系。正如費孝通進一步指出的“中國民族研究限于少數民族,勢必不容易看到這些少數民族在中華民族整體中的地位,以及它們和漢族的關系。而且如果對這些少數民族分開來個別加以研究,甚至對各民族間的關系也不易掌握。”[34]這就是說,無論從理論、研究對象還是研究的方法上,民族研究都需要作出調整,擴展研究的范圍,在研究思路上要厘清族內、族際邊界,通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和文化整合實現邊界跨越,各學科進行民族研究時價值上要服務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一)族源與民族的邊界跨越
有學者通過對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民族理論的考察,認為人為建構在民族國家形成中的作用不可小覷,印刷語言的傳播、地理邊界感的形成和歷史記憶的傳承等對形塑民族想象、建構民族認同十分重要。[35]
學術領域和各民族人民在日常生活中就民族和族群有很多想象和描述。例如,與“漢族”族源相關的“黃帝和炎帝部落后裔”傳說,有學者考證認為“‘漢人之稱來源于漢朝,意謂漢朝之人,至北魏末,變為中國人的別稱”[36]。“今人必目中國最舊之民族曰漢民族,其實漢為劉家天子時代之朝號,而非其民族之名也。”[37]373~374到當代,人們對漢人族源和名稱的認知依然很模糊,往往用雜糅、混合來描述漢族的族源特征。但已有的經驗研究和實驗結果表明了漢族與其他少數民族的血肉聯系,如復旦大學的DNA項目證明漢族與藏族的血緣關系最近;對廣東漢族的研究驗證了“毛澤東同志關于‘漢族人口多也是長時期內許多民族混血形成的論斷”。[38]154
毋庸置疑,中華民族共同體內部多民族之間的主要“邊界”不在于族源的差異和體質、生理與血緣的區別,更重要的是被建構的“中心與邊緣”“中原與邊疆”等話語“邊界”,“有教無類”是超越和跨越“邊界”的重要條件。
除了漢族,其他民族也有很多族源“邊界”想象。例如,關于蒙古族的族源,《蒙古秘史》記載:“成吉思·合罕的祖先孛兒帖·赤那奉上天之命而生。他的妻子是豁埃·馬闌勒。[他們]渡過騰汲思水來到斡難河源頭的不峏罕·合勒敦山,駐扎下來。生下兒子,名叫巴塔赤·罕。”[39]214? 這就是蒙古族最初的“天命所生”傳說,另有“感光型”族源、“蒼狼白鹿”等幾種關于蒙古族族源說法與解釋。這些族源傳說都與“天”有關,形成了蒙古族關于“天之子”“天狼”或者“天之外甥”的“天命論”觀念,建構起與其他族群“天壤之別”的“邊界”。藏族族源有“印度徙入的傳說”“卵生傳說”和“獼猴與羅剎女結合”等傳說,這與其佛教發祥地的位置有直接或間接聯系,文化成為藏族與其他族群區別的重要標志。與此同時,不同民族的“弟兄祖先”神話,[40]以及西南地區多民族社會中多民族共同族源的傳說,又成為多民族共同體建構的核心。例如,“傅懋勣據西康的‘黑夷所述,[41]說開天辟地之后,天神用雪造了男人,雪人娶天神的女兒為妻,生下人、猴子、熊、狗等‘十二支子孫。后來洪水肆虐,只有夫妻兩人得救。洪水退了,他們兩口子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叫武武該自(v-v-kesu),是諾蘇(nosu)的祖先(按:即‘倮倮或彝族的祖先),二兒叫武武拉葉(v-vlaie),是漢家的祖先,三兒叫武武斯沙(v-vsusha),是奧組的祖先(按:即‘西番和藏族的祖先)。”[42]
無論民間傳說還是科學研究和論證,都可以看到中華民族共同體內部各民族之間在族源尤其血緣、體質和生理方面的差異并不顯著。當代漢族對自身族源的“雜糅”意識也大大淡化、模糊了漢族與其他民族之間的族源“邊界”。但正如每個個體都帶著個體記憶和成長痕跡,民族亦然。加之民族本身的建構性,以及基于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的民族敘事,導致民族間“邊界”的存在,然而這種邊界又非不可跨越。已有研究表明有些民族的身份具有復合性,比如承認彝族與回族的民族邊界,又在兩種文化中達成共識的“彝回”,[43]內蒙古阿拉善盟的“蒙回”等,這些民族在信仰和認同體系中,均具有復合性,是族際跨越的表現形式。
(二)族群內部的差異性與共同體
時空是條塊狀的,其背后的個體認同卻是點狀的。現代化無論在政治、經濟還是文化上都弱化了“邊界”,卻讓個體獲得接觸不同世界的可能性。相比較,個體更能突破基于政治、地理和文化的束縛,從而在現代社會中個體的認同較傳統社會分散得多,不僅在族群與民族之間,在族群和民族內部或清晰或模糊的“邊界”,成為其內部關系和凝聚力的張力。
比如當代蒙古族內部有明顯的符號與地域“邊界”。習慣上,內蒙古通常被視為一個地理概念,總稱瀚海以南,長城以北的蒙古高原南部地區,相當于清代的漠南蒙古地方。[44]1漠南東蒙西蒙之間的歷史敘事、風俗傳說、語言等多方面的差異構成了蒙古族族內“邊界”。察哈爾部歷來被稱為成吉思汗的正統后裔,而東部科爾沁部被稱為哈薩爾的后裔,東西部在語言、風俗習慣和民族歷史敘事中均存在明顯差異。這種族群內部的差異有“差序格局”的特征,內部認同表現為地區差異,外部接觸時表現為民族差異。跨民族互動中,族群內部較容易跨越自身邊界而作為共同體形成與其他民族的差異性比較。
在族群和民族群體中自然有精英與民眾的社會分層。一般而言,精英群體“多語言”、統攬“邊界”內外的能力和優勢使他們比普通民眾更容易獲得社會資源和權力。作為知識群體,他們是民族的代言人,也是國家的代表。王明珂通過民族傳統服飾的穿著情況來研究羌族社會“傳統”與“現代”“進步”與“落后”內部層級關系,指出“核心人群是‘進步的,但邊緣人群則保持本民族傳統……村寨婦女在各種社會認同的核心與邊緣權力關系下成為‘傳統的承載者”[45]76。同樣,在當代少數民族傳統符號和文化的傳承過程中,傳統文化的承載者并不是現代知識精英和國家干部,而往往是族群內部的“邊緣人群”。就認同而言,精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體現為民族和階層認同,而普通民眾體現為民族認同。
在同一個族群內部,不同地域或分支的歷史、語言、文化、風俗習慣和價值體系是“邊界”因素,其內部在主流與非主流、中心與邊緣之間產生自然區隔。與此同時,族群內部通過追溯共同歷史記憶,并認識產生內部差異性的原因,對認知偏差矯枉過正,較容易跨越族內“民族心理距離”。[46]而通過族際接觸,各民族之間交往頻率增加,邊界首先在流動的個體間打破,進而實現群體間的時空跨越。
(三)跨越邊界的文化認同
文明從哪里來?文明的“邊界”在哪里?關于這些問題,幾乎每一個族群、民族、文化群體和文明共同體都有自己的答案。例如,關于西方文明的起源問題有很多構想、猜測和論證。亨廷頓(S.Huntington)認為:“作為第三代文明,西方文明大量繼承了早期的文明,包括最著名的古典文明,西方文明中古典遺產俯拾皆是,包括希臘哲學與理性主義、羅馬法典、拉丁語以及基督教。”[47]看似整體的西方文明內部充滿了隔閡、張力和“區隔”性“邊界”。如美國文明有意識地將自身與歐洲和其他文明區分,美國人創造了獨特的“美利堅”構想。他們認為“美國的民主不是誕生于理論家的夢想,不是從蘇珊·康斯坦號帶到弗吉尼亞的,也不是從五月花號帶到普利茅斯的,它來自美國的森林,每當它接觸到新的邊疆的時候都會獲得新的力量”[48]。當然,這樣的“邊界”構想很快被后來的歐洲與美國一體化以及有關“西方”的概念所覆蓋。
在多民族國家中央與地方、核心與邊緣、主體民族與非主體民族之間的互動和交流中,不同民族的文化均有機會在時代的舞臺上得以展示,而這些逐步被認識的文化又都是中國文化,植根于中華民族文化的土壤,更大一點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既然均是關于人的文化,共性總大于差異性。在各民族交往交流的過程中,以文化共性為情感交流的紐帶,突破對不同民族“傳統文化”的刻板印象,既有利于尊重差異性,促進民族關系和諧發展;也有利于增進彼此的認同,豐富和升華中華文化。比如在蒙古族的文化認同里,將傳統游牧文明的起源與蒙古高原深處古老的“額爾古涅昆”山林和“額爾古納”河聯系起來,贊美和彰顯其游牧經濟與草原文明的獨特性和神圣性。“這種族群之間看得見的,文化或認同上有象征意義的邊界將不同族群區別開來。”[49]67而與此同時,在蒙古地區還有多民族互動交融的歷史記載、神化故事、日常生活實踐和藝術形式。例如“爬山調”(“蒙漢調”)、“二人臺”等戲曲藝術的多文化一體性特征;蒙古族民間的說唱藝術“烏力格爾”(以中原故事為主)的跨民族和中華民族文化認同取向;與之相似的是冀北豐寧滿族“吵子會”的復合文化認同及其背后的階段性流變。[50]也就是說,民族之間如果可以對各自文化權利或文化習俗做出一部分讓渡,族際邊界是柔軟的。[51]
所有的文化都不是靜態、被動的,而是極其靈動、高度理性和善于博弈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途徑是通過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聯系起民族團結的積極紐帶,這就要求不同民族之間有“跨文化能力(Intercultural competence)”。跨文化能力是指在掌握語言的起源、價值觀、規范、經驗和行為法則的基礎上,形成具有共同意義和體驗的能力。[52]跨文化能力要求適當調節語言、文化等方面的張力,避免民族焦慮感的增長。族群跨文化能力有助于形成族群間的理解、對話和接受,促進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的偉大事業,進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
(四)跨越邊界的中華民族共同體
現代“民族—國家”是血緣性民族與政治性國家相結合的產物。同時,邊界也是政治工具,如德國與波蘭之間的奧得—尼斯邊界,其作為德國國內的政治工具,是國家再統一的需要。[53]英國對待邊界的務實是其與歐盟脫離的重要因素,英國脫歐與其對國際移民的接受程度以及北愛爾蘭邊界問題不可分割。而作為政治工具,美國每一屆總統競選中,競選人關于移民、邊境和少數族裔的立場都影響著選票。
我國在元明清已進入統一多民族中國的確立時期,[54]108但國家建構的想象在清末民國時期出現了重大波動。清末民國時期是中國人對內部與外部民族“邊界”進行反思性辯駁最活躍的時期之一。在重建中國和中華民族共同體過程中,對哪個民族應是主體和核心的問題曾經有過激烈的爭論和強烈的內部“邊界”與階層、階序態度。當時,反對禮教派的主要人物楊度認為:“中國自古有一文化較高、人數較多之民族在其國中,自命其國曰中國,自命其民族曰中華。”[37]373~374章太炎、劉師培、汪精衛等主張建立“單一民族”(mono-ethnic)國家的“激進派”喊出“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族群和民族一時成為國家內部重要“邊界”,隨后出現了關于漢與滿蒙回等其他族群之間族源問題的多次激烈討論。1919年的“五四”運動和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日本帝國主義的入侵,激發了各民族國民“救亡”的使命感和危機感,“凡是籍隸于中華民國之人,皆為新中華民族”成為建立“中華民族”的核心主張。中華民族共同體內部族群和民族“邊界”淡化,外部“邊界”得以加固。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在全球化與“民族—國家”雙向挑戰的背景下,現代國家體系遭到了“邊界”概念的反思性沖擊,進而出現了現代國家話語危機甚至認同危機。例如,歷史學家葛兆光認為:“美國的‘新清史把清史不僅僅看作中國一個朝代的歷史,而是放在‘全球史的背景下,強調邊緣的意義,調整大清帝國內部漢族本部和周邊異族的重要性。這些理論、觀念和角度,其實也在逼著我們回答‘何為中國,歷史中國的疆域、族群和認同究竟如何這樣一些問題。”[55]
與傳統帝國或城邦不同,現代國家外部“邊界”清晰,以往帝國時代含糊的、帶有自然屬性的土地被現代國家主權“領土”置換。因此,“邊界”的意義有了“民族—國家”政治高度。隨著當代國際關系的復雜化和中國國內社會問題的顯現,在國家制度層面和學術領域,都需進一步論證邊界和邊界治理問題。例如,在當代中國歷史研究,尤其“發現四夷”的歷史寫作與國家話語體系建構中有意識地納入、參考和重視民族間連接的紐帶和橋梁。方法論上的“水中游的活魚”式(葛兆光)和“赤腳踩石”式(王明珂)的體會、理解和解釋應成為社會群體、民族、文化“邊界”研究的新趨向。因為,與人口流動和社會流動一樣,“邊界”也在不斷流動和變遷的過程中,期間民族關系、資源獲取、與主流文化接觸等都是邊界伸縮的因素。有學者曾對“邊界之內是民族史,邊界以外就是中外關系史,在核心地區是‘內地,靠邊兒上的是‘邊疆”[55]的傳統視角和觀念提出了嚴厲批評,并強調“如果談歷史,邊緣和中心不要過于固定化,不要用現代國家來倒推歷史,我們要堅持從歷史過程中看中國疆域的變遷”[55],且主張“說古代的時候我用‘疆域這個詞,但是講現代的時候我用的是‘領土這個詞,古代疆域和現代領土不完全是一回事”[55]。由此,在關于現代國家敘述中,對歷史上不同朝代“邊界”與當今國家“邊界”之間的重疊性問題進行了爭論,這對現代多民族國家內部各民族“邊界”的反思性解釋打開了新的意義構想空間。
族群、民族與國家的“邊界”不僅有區隔性和自我保護功能,也在政治、經濟和情感交流中發揮著紐帶作用。無論經濟、政治還是文化共同體都具有復合性,其中或重疊或交錯的邊界的變動無疑會對邊界兩端群體帶來影響,群體間的協作、協同有利于邊界正功能的發揮和破壞性的降低。但是,協同不是“去異”,也不是“平行”,而要以國家統一為原則,[56]包容多元、建立共識。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邊界”是中華民族、中華文明的“邊界”,是中華各民族成員前所未有地超越與相互跨越的“邊界”。國家內部的“跨文化傳播”有利于塑造中華文化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整體性。
(五)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跨學科研究
除了族群起源、族內和族際關系、社會實踐與行動中跨越“邊界”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構想,我們也可以做跨學科的知識與方法構想。也就是說,在多民族研究中尋找不同學科與“邊界”相關的知識、概念和跨學科認知體系,利用它們之間的關聯程度,進一步解釋和分析“邊界”內外關系及邊界的紐帶作用,在傳統理論與概念體系基礎上解釋和發展“邊界”的屬性和功能。
當代不同國家、不同地區之間天然存在地理歷史的客觀“邊界”,這一邊界影響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商業貿易、文化與日常生活。國與國、國家內部“邊界”在博弈論看來,“國際貿易與國內貿易相比有一個明顯的區別,即:進行國際貿易時需要跨越一國的邊界,因此,學者們自然將這一現象與國家邊界聯系起來,認為是‘邊界效應造成了這一現象”。[57]這是經濟學所建立的“邊界”意義。人文地理研究同樣關注“邊界”在宏觀和微觀空間的意義,杰克遜(John Brinckerhoff Jackson)把景觀分為政治、棲居和鄉土景觀,認為“把景觀視為空間組織,探究這些空間的所有者和使用者,以及他們創造和改變空間的過程”[58]212才可以理解景觀。包括“邊界”在內的不同景觀都有國家力量的存在,而鄉土景觀有機動性和嬗變性的核心特征。[58]213西方城市規劃的研究中,有很多民族視角的介入,如研究人口背景與城市結構的關系。[59]也有學者注意到民族研究中對“心理現象”的忽視,提出引入心理學視角可以增進對國家認同與族群認同關系的理論認識,亦能為兩種認同關系調諧提供諸多政策啟示。[60]
總之,邊界研究是一個跨學科領域,肯定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我群”“他群”觀念與認同的同時,不同學科、知識與方法需要為“邊界”研究提供支撐,特別是民族學、歷史學和人類學等專業知識和理論思考能夠為族源、民族國家及其特定歷史提供自我與他者相關的“集體記憶”和有關“邊界”的專業知識和理論依據,豐富“邊界”構想,增強群體間的理解和社會群體認同感的建構。由于民族與邊界的研究是關于人的研究,因此,在跨學科研究中,要避免受制于族源、族系,在價值取向上,服務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
四、結 語
邊界跨越是正確處理多民族共同性與差異性的一個實踐路徑,是對“邊界”與多民族關系研究的新思考。我國有關“邊界”概念依然多居于地理歷史認知和“邊疆”等概念的探討,而族群關系是一個出現、持續和變遷的過程,[61]86每個階段的“邊界”都有不同。族群關系在微觀層面,更有暫時性和流動性等特征,相應研究還有待深入。
在多民族國家中的民族與民族之間的關系不乏“邊界”符號,但是將“中華民族共同體”視作外部最大的“邊界”,即認同的最高層次,將中國境內多民族之間的經濟生活、文化認同與風俗事象“差異”看作內部“邊界”,邏輯上內部“邊界”構成、編織和支撐外部中華民族共同體“邊界”,外部中華民族共同體“邊界”為內部“邊界”提供穩定的制度、福利和認同保障,這樣,內部多元、相互嵌入,外部一體的中華民族共同體“邊界”網自然生成,有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現代化背景下,各民族交往交流的機會增強,交往空間發生變化,邊界形式也隨之變化,實現民族交融在于各民族彼此的包容性以及跨越邊界的可能性,同時也必須認識到各民族的適應能力有差別,其中有遺傳因素,也與世世代代的際遇有關。[62]85因此,邊界跨越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審時度勢,循序漸進。
在民族、族源、文化與文明、學科等方面的邊界跨越,可以豐富對邊界的研究,促進民族研究跨學科、跨專業的對話、互動和溝通,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注入一些新的學科話語與認同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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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UNDARY CROSSING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Wei Xia,Hao Yaming
Abstract: According to the structural definition of pluralistic integr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is the largest external boundary,that is,the highest level of identification. The economic life,cultural identification,and customs and events among different ethnic groups in China form the mutually connective chains,and the difference parts can be regarded as flexible internal boundaries that can be crossed inter-ethnically. Consolidating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emphasizes correctly handl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ommonalities and differences,and boundary crossing is one way to deal with the twos. Defining the boundary of ethnic groups and exploring and expanding the possibility of boundary crossing so as to reduce the tension of interethnic relations is conducive to the recognition of integration. Ethnic origin,history,and culture and civilization are the core elements in the boundary system. Through the examination,reflection,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se elements,this paper conceptualizes and analyzes boundary crossing from several aspects as ethnic origin and the boundary cross of ethnicity,the difference among ethnic groups and community,the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of boundary crossing,the boundary crossing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and the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on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in the hope of serving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Keywords: Ethnic study;boundary;Chinese nation community;boundary cros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