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壽田
中國書法家協會學術委員會委員
20世紀90年代中期,隨著中西學術的雙重深化進展,學術文化界對本土學術理論開始進行反思,這主要表現在基于現代西學范式下,對本土學術藝術理論的“失語癥”反思。按最早提出“失語癥”觀點的曹順慶的說法:“我們根本沒有一套自己的話語—一套自己特有的表達、溝通、解讀的學術規則。我們一旦離開了西方文論話語,就幾乎沒有辦法說話,活生生一個學術啞巴。”“古代文論話語只是一種知識形態,從而從一般文學理論中消失了……失去了傳統和歷史,我們成了文化上的斷裂人,文學精神上的斷裂人。”
由此看來,當代本土文論基本沒有建立起自己的理論體系、框架、概念、范疇,完全是在模仿追隨西方文藝理論。這種說法雖語涉偏激,但卻不無道理。相形之下,當代中國文論確實沒有提出或建構起具有世界性影響的理論體系。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西方文論包括哲學、文化思潮涌入本土,如存在主義、現象學、闡釋學、符號論、接受美學、結構主義、后殖民主義、法蘭克福學派、后現代主義等等。上述西方文化藝術思潮,對當代本土文論包括文化思想領域產生了廣泛深刻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當代本土文論的格局與價值影響,而本土文論在這種對西化論的價值追尋中,并沒有獲得自我確認,建立起主體話語,反而在西化論中陷入迷失,患上了“失語癥”。在這種情形下,當代本土文論自然也就不可能獲具世界性影響。由此,由“失語癥”到“話語重建”,便成為20世紀90年代以來,文論界乃至整個人文學術領域的重要話題。一時間,重寫文學史,重寫哲學史也被提上學術日程。學者們認為,中國古代并沒有西方現代學科意義上的哲學,本土言道學、玄學、理學,而無哲學的概念,現代中國哲學史學科是在西方現代哲學學科框架、范疇、概念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因而并不能反映出本土哲學的真相,因而不具合法性,需要反思重寫。除重寫哲學史外,重寫文學史則因對現代文學史的認識與價值判斷發生改變。由此我們便看到了對現代文學史主觀臆斷下的任意重寫。在一個由當代文學評論界代表人物發起的“世紀文學60家”評選中,張愛玲超過茅盾、老舍、巴金、曹禺、郭沫若名列魯迅之后,位居第二,而賈平凹也超越茅盾、巴金、曹禺位居第六。這種顛覆性重寫到底是接近了文學史的真相,還是根本的歪曲?
簡單來說,“失語癥”與“話語重建”是有聯系的兩個方面。“失語癥”是由于對中西方文化的雙重失落,因而在“失語癥”下話語重建的前提,是要深入中西文化內部,在對中西方文化深入認識理解的前提下,建構新的人文學科體系,而不是盲目激進地改寫與顛覆。這不僅不能走出“失語癥”,走向“話語重建”,反而會與歷史真相背道而馳,離真正的學術境界愈來愈遠。
從另一方面來說,古今文論在內容對象方面已發生巨大變化。如古代中國文學以文章、詩詞為主,而排斥小說,小說幾無文學地位,而為勾欄瓦當之屬;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受西方現代文學影響,小說躍居正宗,而文章詩詞邊緣化,所以傳統以詩文為中心的文論話語,如氣韻、風骨、神采等已無法闡述現代以小說為中心的文學創作,由此,其失語是必然的。而其話語重建似也只有在本土書畫領域才有可能得以實施,其葆有傳統文論精髓的書論、畫論,與西方現代文論相參酌,將會體現出古代文論現代轉換的有益體現。20世紀80年書法美學的興起,便顯示出這方面的努力。在這方面,值得深入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