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習近平關于政法領域改革論述的話語體系中,有一些重要概念需要辨析。司法規律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前者是人民法院審判權運行應當遵循的規律,后者是政法單位所有執法司法權運行應當遵循的規律。司法改革與司法體制改革含義相同,是指政法機關與訴訟辦案相關工作的改革。2019年以后,《中國共產黨政法工作條例》和習近平總書記講話提出了政法領域改革的概念,其含義是“建設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和政法工作運行體制機制”。司法改革是政法領域改革的一部分,政法領域改革又屬于法治領域改革的內容。司法改革包括司法體制基礎性改革和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兩大內容;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一部分。
關鍵詞:司法改革;政法領域改革;法治領域改革;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
中圖分類號:D9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004-3160(2021)06-0012-12
習近平關于司法改革、政法領域改革的論述,是習近平法治思想的一部分,是深入推進政法領域改革的根本遵循和行動指南。習近平關于政法領域改革的論述,已經形成了獨特的話語體系,對于其中的一些關聯概念,需要厘清和界定。本文將展示習近平關于政法領域話語關聯概念的內容,解讀司法改革、司法體制改革、政法領域改革、法治領域改革、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等關聯概念的含義,比較政法領域改革話語中關聯概念之間的區別與聯系。
一、狹義司法規律與廣義司法規律
司法一詞,存在廣義與狹義之分。在我國的重要文件和立法中,司法至少存在三種含義。司法一詞,有的時候是指人民法院的審判;有的時候是指人民法院的審判和檢察院的執法司法;有的時候是指偵查、起訴、審判和執行等。[1]但司法都與訴訟辦案行為有關,并不包括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人民法院、司法行政機關的行政權 [2],如公安機關的行政權,司法機關的行政立法權、行政執法權和公共服務職能,就不屬于司法的范圍。1978年12月22日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中,有“檢察機關和司法機關要保持應有的獨立性”的表述,這里的司法機關與檢察機關并提,指的是審判機關。1999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的 《中國人權發展50年》指出:“公安、司法機關依法打擊犯罪,保護公民的合法權利不受侵犯。”2006年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保護知識產權行動綱要(2006-2007年)》(國辦發〔2006〕22號)中提出:“公安、司法機關要進一步加大打擊力度”。以上兩個文件將公安與司法機關并提,顯然,司法機關不包括公安機關,指的是檢察院和法院。我國刑法第94條規定:“司法工作人員,是指有偵查、檢察、審判、監管職責的工作人員”。這里的司法,包括了所有從事訴訟活動的執法司法,是從廣義角度對“司法”一詞進行的立法解釋。
在習近平總書記的表述中,存在狹義司法與廣義司法之分。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聞媒體要加強對執法司法工作的監督,但對執法司法部門的正確行動,要予以支持”。[3]75這里的司法是狹義司法,即司法是與執法并提的。他還要求“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4],此處“司法案件”中的司法,顯然是廣義司法,是指所有的訴訟辦案行為。
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的場合對狹義司法規律和廣義司法規律都有深刻論述。從狹義的司法規律來看,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1月7日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明確指出:“司法活動具有特殊的性質和規律,司法權是對案件事實和法律的判斷權和裁決權。”[3]102這是對狹義司法權本質的高度概括。之所以說這里的司法規律是狹義的,理由是:在“判斷權和裁決權”一詞中,用的“和”而不是“或者”,“判斷權”和“裁決權”兼備,合稱為“裁判權”。這是指審判專有的、居中的決定權,一般的決定權中都有一定的判斷權,但并不包括裁判權。司法裁判權與體育裁判權相類似,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法律本來應該具有定分止爭的功能,司法審判本來應該具有終局性的作用。”[3]67在這里,習近平總書記甚至于用了“司法審判”一詞,司法要符合裁判的規律,如居中裁判、獨立裁判、具有終局性等,“判斷權和裁決權”指的是審判。
對廣義司法規律,習近平總書記也有過概括,他說:“完善司法制度、深化司法體制改革,要遵循司法活動的客觀規律,體現權責統一、權力制約、公開公正、尊重程序的要求”。[5]131-132十六字概括的司法規律是擁有“偵查、檢察、審判、監管職責”的機關應當共同遵守的執法司法規律。從這一段講話的背景來看,他是在“完善司法制度、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語境下表述的,此處司法制度、司法體制中的司法,顯然是指廣義司法。
對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司法規律的兩次論斷,張文顯教授曾經認為,習近平總書記將司法權界定為“判斷權和裁決權”的表述是對偵查、起訴、審判、執行等工作中根本規律的概括,而“權責統一、權力制約、公開公正、尊重程序”是根本司法規律基礎上延伸出來的基本司法規律。[6]即他不認為習近平總書記存在狹義司法規律和廣義司法規律之分,兩次關于司法規律的論述是根本規律和基本規律的關系。最近,張文顯教授修正了自己的觀點,“在某些特定語境中,習近平同志也把司法機關限定于審判機關。”[7]并認為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司法權是對案件事實和法律的判斷權和裁決權”這一句話談的就是審判規律,這里的司法權就是審判權。
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的場合,針對狹義司法規律和廣義司法規律作了不同的概括,需要我們作出不同的解讀。[8]根據廣義的司法規律推進司法改革,需要加強對所有政法單位執法司法權的監督,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通過程序公正實現實體公正;根據狹義司法規律推進人民法院改革,需要體現以審判為中心,體現審判中立、控辯平衡或者平等對待當事人雙方。
二、司法改革與司法體制改革
司法改革和司法體制改革是黨中央大會文件中提出的一個重要概念。1997年9月12日,黨的十五大報告中提出要“推進司法改革”,使用是“司法改革”一詞。
從2002年開始,中央文件開始使用“司法體制改革”一詞。2002年11月8日,黨的十六大報告中要求“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為落實十六大精神,2003年4月中央政法委向黨中央提出了《關于進一步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的建議的請示》。同年5月,黨中央成立了中央司法體制改革領導小組。2007年10月15日,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了“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要求。
為了落實黨的十七大的總體要求,中央司法體制改革領導小組于2008年5月出臺并實施了《中央政法委員會關于深化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改革若干問題的意見》,該意見要求以加強權力監督制約為重點,解決司法中體制性、機制性、保障性障礙,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在這一文件中,司法體制與司法工作機制并提,司法體制改革與司法改革并非兩個完全重合的概念,司法改革包括司法體制改革、司法工作機制改革兩個部分。在這一特定語境下,司法體制改革并非司法改革的同義詞。
2013年11月12日,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求“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啟動了新時代司法體制改革。“司法體制是政治體制的重要組成部分。”[9]2014年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必須完善司法管理體制和司法權力運行機制”,并沒有直接提到“司法體制改革”一詞。2015年3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黨的十八屆三中、四中全會提出的司法體制改革任務,都是看準了的事情,都是必須改的,要堅定不移落實到位。”[5]132在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中,將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司法管理體制和司法權力運行機制”內容概括表述為“司法體制改革”。同時,2013年11月9日,習近平總書記又指出“司法改革是這次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之一”[10]33,因此,他也將司法體制改革又簡稱為“司法改革”。司法體制改革就是司法改革的同義詞,是司法管理體制和司法權力運行機制改革的總稱。
在確定名稱之后,我們需要探究黨的重要文件中司法改革的具體內容。據統計,自從黨的十三大首次提出“司法機關”概念,到十八大為止,“司法改革”“司法公正”“司法職權”等概念多次出現在黨代會報告中(十四大除外),其中所指的司法機關都特指法院和檢察院,所提到的“司法權”特指“審判權”和“檢察權”。[11]司法改革當然也僅僅指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的改革。
但是,這種情況在《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發生了變化,該文件要求“進一步規范查封、扣押、凍結、處理涉案財物的司法程序”“健全社區矯正制度”“健全國家司法救助制度,完善法律援助制度”等,涉及公、檢、法、司的工作都被納入司法改革的范圍。黨的第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在提到“優化司法職權配置”時,其具體內容是:“健全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司法行政機關各司其職,偵查權、檢察權、審判權、執行權相互配合、相互制約的體制機制。”還要求“在司法調解、司法聽證、涉訴信訪等司法活動中保障人民群眾參與”,其中的司法改革也是指大司法觀下的司法改革。
2017年7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召開前最后一次全國司法體制改革推進會作出的書面指示指出,“全國政法機關要按照黨中央要求,堅定不移推進司法體制改革。”“要統籌推進公安改革、國家安全機關改革、司法行政改革。”[12]將司法改革確定為包括公、檢 、法、司、安在內的所有政法機關的執法司法改革。
三、司法體制改革與政法領域改革
政法一詞,顧名思義,是“政治法律”的簡稱。但它又“不僅是政治與法律的簡稱,而且還意味著政治與法律的這樣一種關系:即政治與法律相比,政治占統帥地位,法律服從于政治并為政治服務,法律是政治實行的工具。”[13]這一詞語說明了政治與法律密不可分,也說明了政治與法律哪一個處于優先地位,是政治在前、法律在后,法律為政治服務。
在1949年9月27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第十八條規定政務院設政治法律委員會。將“政治法律”簡稱“政法”,首次出現在1949年9月22日董必武的報告中,該報告提到了“政法、財經、文教等委員會”。[14]關于政法事務的含義,1949年10月21日,政務院政法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召開時,主持會議的董必武指出:“政法委員會的任務是負責指導內務部、公安部、司法部、法制委員會、民族事務委員會的工作”“指導與聯系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署和人民監察委員會”[15]。因此,建國初期的政法事務還包括民族、監察、立法、民政,但后來逐漸剝離。新中國成立以來,“政法概念所指的事務始終未變的就是審判、檢察、公安、國家安全和監獄”[16]。可見,政法工作是指公安、國安、檢察、審判、司法行政機關等政治機關從事的法律工作。
當前,要理解政法一詞,可以直接根據《中國共產黨政法工作條例》的三個關鍵詞“政法工作”“黨委政法委員會”“政法單位”來理解。《條例》第三條規定:政法工作包括“專政職能、管理職能、服務職能”,政法單位“主要包括審判機關、檢察機關、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司法行政機關等單位。”《條例》第五條規定了政法工作的主要任務。這些規定表明:政法工作的內容既包括黨對政法單位的領導職能;也包括政法單位自身的三大職能即專政職能、管理職能、服務職能;政法工作的主體是黨組織及政法單位;政法工作的任務則包括推進平安中國、法治中國建設等七類具體內容。
從詞義來看,政法單位可以解釋為具有政治機關性質的法律機關。上世紀80年代,有人主張在黨政領域要改變觀念,要變“政法”理論和觀念為“法政”理論和觀念,讓法律在前、政治在后。[13]對“政法機關首先是政治機關”提出了質疑,但這一質疑顯然是錯誤的。
“政法”一詞深刻體現了政治和法律的關系。法律本質上是一種政治措施;法治與政治存在共生性,政治為法治提供依托和方向。[17]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每一種法治形態背后都有一套政治理論,每一種法治模式當中都有一種政治邏輯,每一條法治道路底下都有一種政治立場”。[18]法治背后存在政治理論、政治邏輯、政治立場,這是習近平對政治與法律關系的深刻判斷。
在單位的性質上,政法單位首先是政治機關。各政法單位的領導人分別強調:“公安機關首先是政治機關”[19]“檢察機關首先是政治機關”[20]“人民法院首先是政治機關”[21]“司法行政機關首先是政治機關”[22]。以上判斷當然是正確的,政法單位“首先是政治機關”,理由有二:一是我國所有的黨政機關都首先是政治機關。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央和國家機關首先是政治機關,必須旗幟鮮明講政治,堅定不移加強黨的全面領導,堅持不懈推進黨的政治建設。”[23]二是政法機關履行特殊的政治職能。政法單位的政治機關性質體現在專政職能上,它們是行使人民民主專政職能的機關,司法行政機關的政治機關性質還體現在它是黨的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的秘書機構,統籌全面依法治國。當然,政法單位其次是法律機關,體現在政法單位三大職能都需要通過行使執法司法職能、進行與法律事務相關的管理、提供與法律相關的服務來實現。
在《中國共產黨政法工作條例》出臺之前,習近平總書記一般用“政法機關”來稱呼政法單位。他說,“政法機關要完成黨和人民賦予的光榮使命,必須嚴格執法、公正司法。”“有的政法機關和干警執法隨意性大。”“這些問題,不僅嚴重敗壞政法機關形象,而且嚴重損害黨和政府形象。”[24]同時,司法改革的主體也是政法機關,他說:“全國政法機關要繼續深化司法體制改革”[25]。政法機關的執法司法是司法體制改革的對象和內容。
綜上所述,狹義的司法只包括審判職能,這一詞語在司法改革文件中一般不使用;廣義的司法只包括政法單位偵查、檢察、審判、監管職責,這就是司法改革的對象。而“政法”則包括政法單位所有的專政職能、管理職能、服務職能,這些職能又體現在具體的政法工作任務之中。
政法與司法職能有別,但二者密不可分,相互關聯。司法的目的就是為了實現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司法工作需要建設一支政治過硬的司法隊伍,要加強司法隊伍的思想政治建設和信念教育、加強職業道德與職業紀律教育、加強司法能力建設、注重職業保障,司法隊伍建設的目標和路徑都是政治與法律的結合;要實現公正司法,必須把加強黨的全面領導、推進司法機關的政治建設作為前提和保障。
2018年7月24日,十九大以后的首次全面深化司法體制改革推進會在深圳召開。這次會議首次提出了“政法領域改革”的概念,會議還要求加快構建系統完備、科學規范、運行高效的政法工作體系:黨領導政法工作體系、司法機構職能體系、司法權運行體系、訴訟制度體系、維護安全穩定工作機制體系、司法公共服務體系、職業制度體系。[26]七大體系從各個方面對政法領域改革目標首次進行全面概括,此后政法領域改革的具體內容都是這七大體系的分解和細化。
2018年8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推進法治領域改革”的要求[27]286,其中包括政法領域執法司法改革的要求,但是,還沒有明確提出“政法領域改革”的概念。
2019年1月13日實施的《中國共產黨政法工作條例》第五條指出,政法工作的主要任務之一是“推動政法領域全面深化改革”,首次在黨中央的文件中使用了“政法領域改革”一詞。值得注意的是,在《條例》的第十、十二、二十、二十一條四次使用了“政法改革”一詞。可見,中國共產黨的黨內法規還將政法領域改革簡稱為“政法改革”,學者也開始使用“政法改革”一詞。[28]考慮到在習近平總書記的各種講話和各種黨的文獻、司法文件中并沒有再使用簡稱,在本文的論述中也不使用簡稱“政法改革”,而是使用全稱“政法領域改革”。
2019年1月15日至16日中央政法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習近平總書記出席會議并發表重要講話,提出“加快推進政法領域全面深化改革”,首次肯定了政法領域改革的提法。[10]248并為政法領域改革提出了更加明確的方向和目標。
2019年1月23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六次會議提出:“推進政法領域改革,要堅持黨的絕對領導,加強統籌謀劃和協調推進”。[29]在這次會議上,《關于政法領域全面深化改革的實施意見》通過,這是第一份對政法領域改革進行全面部署的文件,其中明確了政法領域100項新的改革任務。中央政法委和各政法單位根據這個《意見》各自分擔了改革的任務,并分別制定了自己的實施計劃和方案。政法領域改革的內容包括了司法改革,也包括了司法改革以外的其他政法領域改革。
關于政法領域改革與司法改革的關系,黃文藝教授認為:司法改革是政法領域改革的一部分,他說:“提出‘政法改革命題,并不是取代或否定原有的‘司法改革。事實上,司法改革依然是政法改革的重頭戲。”[28]黃文藝教授的論述準確把握了政法領域改革與司法改革的關系。
《中國共產黨政法工作條例》已經把司法改革當做政法領域改革的一部分。《條例》第六條規定政法工作應當遵循的原則之一是“堅持改革創新,建設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和政法工作運行體制機制”;第十條規定縣級以上地方黨委應當落實的領導責任包括:“組織實施黨中央關于政法改革方案,推動完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和政法工作運行體制機制”。以上的表述中,司法制度和政法工作運行體制并提,特別是第十條,還將二者統一在“政法改革”的概念之下。黨的文件清晰地說明了司法改革是政法領域改革的一部分,政法領域改革包括了司法改革和“政法工作運行體制”改革。
與司法改革相比,政法領域改革內涵更加豐富。司法改革的主體包括公安機關①、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司法行政機關,而政法領域改革在主體上除了上述機關以外,還包括了對政法工作行使領導權的黨組織;司法體制改革中涉及的權力運行體制機制的改革,針對的是偵查權、檢察權、審判權、執行權等廣義司法權,而政法領域改革中涉及的權力包括黨對政法工作的領導和監督權,政法單位的司法權、行政權和公共服務職能,還包括司法行政機關統籌全面依法治國的職能;從涉及的法治環節來看,司法改革涉及執法、司法環節,而政法領域改革擴展到政法工作的立法、執法、司法、守法所有環節。
“政法領域改革”的提出,并不是要取代或否定原有的司法改革。在政法領域改革的概念和方案提出以后,政法領域改革包含了司法改革。司法和政法的含義有別,但是,對于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而言,它們沒有行政權,其絕大部分工作都是廣義的司法工作(公共服務職能也是為司法職能服務的附屬性職能,屬于司法體制綜合配套職能),它們內部進行的政法領域改革主要是司法改革,但其黨組對司法工作的領導方式的改革屬于政法領域改革。正因為如此,在政法領域概念提出后,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同志仍然要求“推動新發展階段司法改革取得更大進展”[30],即人民法院的改革絕大部分都屬于司法改革。
四、法治領域改革和政法領域改革
法治領域改革一詞,至今在黨的大會文件中沒有出現過。最早由習近平總書記2014年10月23日在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提出,他說:要“堅定不移推進法治領域改革”“法治領域改革涉及的主要是公檢法司等國家政權機關和強力部門”。[5]123對法治領域改革提出了基本要求。
2018年8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解決好立法、執法、司法、守法等領域的突出矛盾和問題,必須堅定不移推進法治領域改革。”[27]2862020年11月16日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重申了上述講話內容。[10]5習近平總書記明確了法治領域改革的基本范疇是“立法、執法、司法、守法等領域等方面”。法治領域改革“包括法治領導體制改革、憲法實施體制改革、立法體制改革、行政執法體制改革、司法體制及其綜合配套改革、法學教育體制改革,還包括治理變革,政黨治理、國家治理、社會治理、網絡治理體制機制的改革。”[31]法治領域的改革內容宏大,是一個系統工程。
十八以來黨的重要文件對法治領域改革進行了部署。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推出的336項重大改革舉措中有些內容與法治領域改革密切相關,如深化行政執法體制改革,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等。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推出了180多項法治領域改革措施。黨的十九大將“堅持全面依法治國”確立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方略,推出了一系列法治領域改革措施,而且根據新時代推進國家現代化的新“兩步走”的戰略,提出了法治發展“兩步走”戰略。黨的十九屆二中全會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修改憲法部分內容的建議》,完善了國家制度。黨的十九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的決定》和《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提出組建中央全面依法國委員會;再次對深化行政執法體制改革、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等提出了明確要求。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對健全憲法實施體制機制、立法體制機制、社會公平正義法治保障制度以及加強對法律實施的監督提出了新要求。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提出了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遠景目標。可以看出,法治改革的范圍涉及到全面依法治國的方方面面,習近平法治思想中十一個堅持[32]所涵蓋的全部內容。
政法工作涉及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四大方面,另外還涉及公共服務工作,政法領域改革也涉及到這些方面。因此,政法領域改革是涉及法治各環節的全方位的改革。[33]從立法環節看,司法行政機關具有行政立法權。從執法環節看,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司法行政機關都承擔執法職能。從司法環節看,人民法院行使審判權;檢察院行使檢察權,檢察權具有執法和司法的雙重屬性。從守法環節看,政法機關通過自身職能推動“全民守法”,“政法機關承擔著大量公共服務職能”。[10]248-2492021年6月,《中央宣傳部、司法部關于開展法治宣傳教育的第八個五年規劃(2021-2025年)》要求“在立法、執法、司法過程中開展實時普法”,每一個政法單位都有普法義務。
可以看出,政法領域改革是法治領域改革的一部分,涉及到了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各環節中政法機關所承擔的職能。
五、司法體制改革與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
十九大以后的司法改革形成了新的重點。在十九大報告中關于司法改革的全部內容只有一句話:“深化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全面落實司法責任制。”2019年7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其主持召開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三十八次會議上指出,在上海市率先開展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試點要“在綜合配套、整體推進上下功夫”。[34]2019年10月31日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文件重申了“深化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要求。
關于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含義存在廣義說與狹義說兩種意見。廣義說認為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改革”在當前的另一稱謂。“深化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必須從廣義上理解……不局限于司法責任制改革。”[35]認為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體制改革的同義詞。狹義說認為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體制基礎性改革以外的改革,“司法責任制等四項基礎性改革舉措屬于體制層面的改革,與之相對應的是綜合配套措施改革。”[36]這一觀點將所有的司法改革措施分為兩部分:司法體制基礎性措施改革和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
狹義說是符合中央文獻精神的。從十九大報告中關于司法改革的表述內容可以看出,綜合配套改革是與全面落實司法責任制并提的。足見,在十八大期間完成的以司法責任制為核心的四項基礎性改革只是綜合配套措施的配套對象,并不包括在綜合配套改革措施本身的范圍之內,“深化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全面落實司法責任制”的含義是指:司法責任制、人員分類管理、健全職業保障制度、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一管理等四項基礎性措施已經基本完成,但其中的司法責任制這一基礎性改革措施還要全面落實;同時對基礎性措施以外的綜合性、配套性改革措施要全面展開。
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求改革“必須更加注重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因此,將基礎性措施與綜合配套措施共同推進,這是全面深化改革的基本特征。從語義來看,“綜合配套”是與“基礎性”相對而言的,“綜合”一詞強調的是內容的廣泛性;“配套”一詞強調了綜合配套改革與基礎性改革的主從關系。司法改革應當包括司法體制基礎性改革和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兩個部分。當然,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中的措施又可以分類,如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就是其內容之一。司法改革的內在體系可以表現為以下結構:
司法改革=司法體制改革=司法體制的基礎性改革(包括四項基礎性改革措施+其他基礎性改革措施)+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其他綜合配套改革)。
六、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與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要加強對法律實施的監督,深化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10]274習近平總書記在這次講話中同時使用了司法體制改革、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三個詞語,分析他的講話全文,可以發現這三個詞語的邏輯關系是:
司法體制改革包括司法體制基礎性改革和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一部分,所以,“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要全面落實司法責任制這一基礎性改革,就要推進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
近年來,黨中央和最高政法單位密集出臺了一系列措施落實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推進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的指示。2020年5月,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三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深化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的意見》,其具體內容是“健全完善員額管理、權力運行、履職保障、案件繁簡分流等制度機制。”[37]為了貫徹落實中央的要求,2020年8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實施了《關于深化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的實施意見》,提出五大方面28項配套舉措。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司法改革“要緊緊牽住司法責任制這個‘牛鼻子” [5]131,強調了司法責任制是司法改革的牛鼻子;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則是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牛鼻子。在眾多的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措施中,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是其重點和主要內容。由于司法責任制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所以,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的很多內容不僅僅是為司法責任制服務的,也是其他司法體制基礎性改革措施共同需要的配套措施。
結語
新時代以來,包括司法改革在內的政法領域改革發生歷史性變革、取得歷史性成就,這一變化是以習近平法治思想作為根本遵循和行動指南的結果。厘清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司法改革、政法領域改革論述主要話語的含義,有利于了解政法領域改革的歷史脈絡和未來走向,有利于理解政法領域改革的原則、策略和措施,有利于我們確定改革的具體內容。我們有必要明確法治領域改革、政法領域改革、司法體制改革三者的種屬關系;明確司法體制改革是司法體制基礎性改革和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上位概念;將司法責任制綜合配套改革明確為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一部分。
政法領域改革是一場深刻變革,是法治領域改革的一部分,是全面依法治國的重要內容。推進依法治國“必須以科學的理論為指導,加強理論思維”。[10]6在未來的政法領域改革理論研究中,我們應當進一步總結好、領悟好習近平政法領域改革的話語體系,將習近平法治思想運用到政法領域改革的各項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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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 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