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沐芩 楊萌芽
當前中國正處在快速變革發展的階段,傳統鄉村社會內部面臨著政治規范、社會秩序、土地利益分配以及共同體塑造的挑戰。①黨的十九大報告和十九屆四中全上提出鄉村振興和國家治理的重要性,而鄉村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
駐村干部從中央、省、市、縣各級行政事業單位下派到農村,不僅為農村傳遞了黨和國家的政策,也帶去了各種資源,幫助農村脫貧致富,是實現鄉村治理有效和鄉村振興的關鍵力量。
進入21世紀,人類通過互聯網實現廣泛而深入的連接,“媒介——或者更廣義地說,信息的傳遞已經開始擺脫傳統傳播研究中的‘中介性角色’,而開始逐漸地影響乃至控制社會形態的構型過程。”②無論干部還是民眾都無法脫離當前的傳播環境決策或行動,媒介化已經成為研究現代社會的基本背景和分析語境。
當前和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以本文為代表的廣大中西部農村仍然面臨著勞動力流失、村莊邊界消解、村干部群體重組、村莊集體力量塑造等問題,現代化的體制尚未在鄉村建立,傳統習俗及社會關系的力量依然強大。因此,駐村干部的溝通交往很難抽離鄉土化的語境。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試圖探索駐村干部角色身份如何通過媒介實踐嵌入到鄉村社會中?媒介邏輯如何影響他們的日常工作?在此基礎上有沒有形成新的鄉村治理模式?這些問題的回答是提高駐村干部治理能力,尋求國家治理、地方治理思路和建構本土化政治傳播、鄉村傳播理論的嘗試。
針對媒介與社會發展關系的探討最早以芝加哥學派為代表。20世紀20年代羅伯特·帕克對移民報刊及移民化過程進行考察,隨后丹尼爾·勒納、韋爾伯·施拉姆等學者關注傳播與社會發展的問題,前者從符號互動論出發,后者則從傳統文化與新技術擴散角度出發。這一階段的研究主要遵循“現代化范式”,后在20世紀70至80年代過渡到批判理論階段和強調平等民主的參與式傳播理論階段。
20世紀80年代中國傳播學理論進入反思及本土化的過程,媒介與鄉村社會發展的學術實踐也經歷了方法和路徑的轉變,進一步來看,媒介與鄉村治理的研究主要分為兩個層面:一是在技術層面將大眾傳媒看作鄉村治理的工具,二是在制度層面將媒介視為鄉村治理結構的塑造者。綜上而言,國內外學者對于媒介與鄉村治理的研究集中在對宏觀治理模式的考察和對媒介角色的探討,對治理主體與媒介的互動層面涉及較少。
媒介視角下駐村干部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但基層干部的媒介實踐已有較多探索,研究主要聚焦于干部媒介素養問題。駐村干部的研究則集中于政治學、管理學領域,從制度建設、治理實踐以及工作困境等角度展開。
通過對文獻的回顧發現,媒介、駐村干部與鄉村治理等方面的研究總體上所采用的仍是媒介作為“傳播工具”的功能主義范式,缺乏對于個體、媒介與治理關系互動的微觀考量。
駐村干部指駐扎在農村,領導村兩委推動農村工作的外來干部,他們充當著溝通上下、連接內外的角色。自2015年,中央首次下發《關于做好選派機關優秀干部到村任第一書記的通知》,明確提出向軟弱渙散村和貧困村派駐優秀干部擔任駐村第一書記,確立認真落實建強基層組織、推動精準扶貧、為民服務、提升治理水平的主要職責。本文的駐村干部指鄉村振興和脫貧攻堅背景下的群體。
本文借助傳播學、社會學和政治學相關理論,運用深度訪談和參與式觀察的方法,將河南省林州市、孟州市、新鄭市三個地區58名駐村干部作為研究對象。這三個地區分別位于河南省的北、西、中部,雖不能反映整體情況,但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研究的主要目的不是普遍經驗的獲取,而是個案的闡釋。
研究過程分為三個階段:2019年1月2日—10日,2019年12月15日—20日和2020年1月9日—14日,分別在林州市、孟州市和新鄭市訪談34位駐村第一書記。此外,從2018年7月至8月和2019年3月至11月,分別由調查組成員對河南洛陽、開封、濮陽等地區駐村干部進行分散式訪談。為更全面了解駐村扶貧工作,獲得多元的視角,同時對某市宣傳部副部長和扶貧辦主任進行訪談。筆者也在線上和駐村干部展開交流,以匿名身份加入部分扶貧工作群,觀察他們朋友圈展示的內容。訪談對象情況如下表(因版面有限故只選取部分代表)。
傳統時代政治動員和政治教育形塑著鄉村治理的權力運行模式,但在媒介“穿透”的社會中,“非媒介的社會機構依據媒介邏輯調整自身社會行動,從而融入媒介化的社會”,③因此駐村干部在日常工作中不僅汲取傳統的治理資源,也需要將媒介邏輯納入治理思維中,媒介包括新媒介也包括依靠面對面交流的“舊媒介”。
嵌入(Embeddeclness)即個體不是脫離社會結構、社會關系去進行原子式的決策和行動,行動者的行為總是有目的地“嵌入”具體的社會結構、社會關系網絡中,并受到社會關系的影響。④傳播學視角下的“嵌入”關注媒介技術和使用行為是如何根植于日常生活的情境、歷史、社會和文化之中的,⑤駐村干部“嵌入”鄉村蘊含著作為“外來者”的他們如何融入鄉土社會,獲得被接納的身份。
1.入場:會議與文件
新媒體覆蓋了社會工作生活的各個領域,但會議傳播與文件傳播仍是駐村干部權力進入鄉村的重要方式。
會議是“有組織、有領導的商議事情的集會”,駐村干部通過會議宣傳扶貧政策、加強黨建工作、開展先進表彰,依托官方手段在鄉村建立形象與權威。作為傳播媒介的“會議”一般從市到縣到鄉再到村,層層遞進式傳遞。隨著新媒體在鄉村社會的下沉,視頻會議、微信群會議逐漸成為代替面對面開會的新方式。
文件作為會議的成果,需要下級繼續學習、討論。駐村干部將上級文件規定的抽象工作目標具體化,再把工作結果逐級向上匯報,形成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信息傳播過程。但由于傳播環節太多,可能導致信息在傳播過程中失真。
2.融入:走路、吃飯和閑談
中國自古以來是鄉土中國,有約定俗成的人情禮俗和行動邏輯,盡管費孝通筆下的熟人社會現在被更為精準地描述為“半熟人社會”,⑥但真正融入一個村莊、取得當地人信任并建立起權威,依靠會議和文件等組織化傳播的“入場券”,很難勾連起人與人之間的深層聯系。
“剛開始入戶走訪的時候大家也不接受我,后來去得多了,大家就知道我是真心來辦好事的。縣委書記來這里調研的時候,從幾百戶里選出來最貧困的48戶了解情況,我跟書記說,你跟著我走訪這48戶,不會走冤枉路、不會走回頭路,也不會落下一戶。挨家挨戶的情況我都可以介紹清楚。”⑦
入戶走訪,直接面對貧困戶,是駐村干部進入鄉村的必要手段。扶貧政策落實、貧困家庭狀況以及共同情感建立都包含在“走”的過程中。“我很少通過微信來說事情,很多時候你這件事說了一大堆,那邊看完之后說‘哦’,根本沒人搭理你。”⑧當提到社交媒體在解決實際問題的困難時一位駐村干部如是說。
“飯市”被認為是一種村落公共空間和傳播現象,⑨在吃飯過程中,村民對于本村人、事、國家政策、社會現象的談論,實現傳播互動中“共識”“通感”以及“一致行動”的可能性。駐村干部能否與村干部、村民一起吃飯不僅是干群親疏的體現,也是駐村干部被納入村民共同生活場景,身份被信任接納的標志。
“原來我們這個村兩委班子很渙散,村支書習慣一個人說了算,但在村子里搞一言堂是不行的。后來我經常和他談心,沒事在一塊吃飯,跟他講國有國法,村有村規,辦事也要按規矩來,這也是分擔風險和責任,慢慢他的思想就轉變了。”⑩
飯桌文化折射出鄉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它既是鄉村具有“平民色彩的公共空間”,又在很大程度上作為農村家庭的“后臺”。如果說會議中的村民是“前臺”般的存在,對于“外來者”駐村干部的吃飯邀請則是私人領域的敞開。
Holmes認為閑談(small talk)作為緩和過渡的話語策略,能建立、維護和加強工作中的人際關系,縮小上下級之間的社會距離。駐村干部的日常工作也貫穿著“閑談”。
“首先要跟支部書記聊,在思想上溝通,尋找契合點,抓住這樣一個人的基礎上,逐步跟兩委或三委班子聊,有意無意地灌輸我們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然后就是和拆遷釘子戶和出租車司機聊,后來他們都表示應該早點聊。”
閑談中,首先,駐村干部的身份地位得以確立,“在聊天過程中,對自己的定位更準確一點,時時刻刻認清自己”。其次,閑談也起到獲取村莊內部信息和潤滑交際的作用,“晚上大隊村部有人跳廣場舞,咱就跟著人家學學,在一起慢慢關系就更融洽了,東家長西家短無形中就知道了在聊天中就把一些信息獲取了”。最后,會話雙方對立或緊張的氣氛和關系也能通過閑談緩解,如駐村干部與拆遷戶、出租車司機彼此由不理解到理解的過程。
賦能(empowerment)也被譯為賦權、激發權能,一般被認為是增強人、人際或集體的政治力量,使個人、團體或社區有權力和能力采取行動,以改變現狀的過程。鄉村振興的短板之一是資源短缺,在扶貧工作中的賦能是指駐村干部借助新媒體實現自我能力提升和調動外界資源,以助力鄉村振興。
新媒介技術不僅作為促進并延伸溝通能力的工具,還能夠增加和匯聚社會資本,引發新的人際關系,幫助構建社會身份,成為獲取支持的潛在來源,無論是“用微信朋友圈建起來”的三寶圖書館,還是技術支持下的社區微平臺,在鄉村治理中,資源的外接內引越來越體現出媒介化的特征。
1.自我賦能
不少駐村干部在工作能力和知識獲取上感到焦慮,一些駐村干部借助新媒體實現個人層面的增長。
“我經常用騰訊App看新聞,同時在喜馬拉雅、得到、探知上都買了一些課程,來學習充電,里面有很多專業的內容,對我幫助比較大。”
媒介賦權為駐村干部工作能力的提升帶來便利,他們利用新媒體學習新技能,化解因缺少時間和資源無法提升工作能力的問題。
在相對較為封閉的工作環境中,朋友圈為社會關系的建立和維持提供平臺,幫助搭建和拓展資源渠道、調動線下社會資本。
“中山大學一個在讀博士研發了一個移動黨校,我們倆原來是通過五四青年表彰會認識,互相加了微信。后來我朋友圈的駐村事跡感動到他了,他捐給我們村一臺移動黨校,可用來做黨建。通過關注一些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都會發生。”
善于利用新媒體的干部較易獲取支持和各種資源,在這種正反饋的激勵下容易保持飽滿的工作狀態。不過調查發現,這樣的駐村干部為數不多,多數人對新媒體抱有觀望態度。
2.村莊賦能
Z村的兒童圖書館已經建好了,回憶圖書館的建設過程,Z村第一書記表示“這是一個大家用朋友圈建起來的圖書館”。駐村期間,他看到一個孩子在墻角靜靜地看書,萌發了建設鄉村圖書館的想法。他首先通過個人公眾號發聲,隨后一位天津的企業家和他取得聯系,“他通過我的朋友圈和我寫的文章,覺得我做的這些事非常有價值,決定支持我,前前后后打來了好幾次電話,既然人家這么誠意,我也接受了”。在原單位的支持下,Z村收到X集團捐贈的價值20萬元的圖書、電腦、電視和空調等裝備。這位第一書記認為,扶貧不是博取別人同情心,捐錢對個體的幫助并不大,要多做惠及更多人的事情。
在圖書館建設過程中,第一書記通過朋友圈、抖音等平臺記錄與發布裝修過程的動態,并就圖書館裝修風格、書籍分類等問題與村民和網友展開互動,借助新媒體推動鄉村文化建設。
“公共領域是能夠保證他們自由集會、聚會、自由表達觀點,進行溝通交流的場所。”盡管“公共領域”的概念不能完全移植和適用于中國社會的語境,但依然有相似之處。鄉村社會的集市、廟宇、樹下等公共場所,是村民討論村莊事務、交流溝通的空間,但由于國家權力向基層的逐漸滲透和現代性對于村莊秩序的影響,村莊內部的社會關聯逐漸減弱。新媒體在重構鄉村公共空間、維系鄉村社會秩序上有一定作用。在這個意義上,媒介不僅是物品和信息渠道,還是一種情境。
1.微信群
村莊微信群的建立重新連接起漂泊流動的村民,實現傳播信息、人際溝通、情感交流和討論公共事務的目的。微信群建立容易,但群內長期秩序的穩定,需要專門管理,訪談發現,駐村干部及活躍的村干部、鄉村精英擔當了這一角色。
“不僅有本地村民,群里還加入村里外出務工的人員,他們平時在群里交流和提意見。在村委換屆過程中,我及時將相關信息通過微信群傳播出去,公布相關人員名單,讓在外打工的人員參與進來,并解答他們的疑慮,通過微信群監測換屆過程中的意見,線下再找他們聊天,協調解決。”
微信群成為村民分享信息、討論問題和閑聊的空間,處于不同時空的村民情感維系得以實現,鄉村記憶獲得新的承載空間。駐村干部與村民實現了“共同在場”,惠農政策、扶貧信息、相關文件通過微信群得到便捷傳播,提升了鄉村治理的效率。
2.社區云平臺
除微信群外,數字社區公共平臺也成為形成村莊輿論、發起公共行動的重要場域。“互聯網+鄉村”項目推動下的S寨社區云平臺,分為“智慧黨建”和“社區服務”兩個區域。云平臺由駐村第一書記提出建立,并聯合黨員村干部共同管理。
“我們現在這個平臺上有1000多人,比如哪個地方有什么東西壞了,直接拍一張照片上傳,說在什么位置,后臺就能派人及時修。再比如了解村民的結構,30歲到40歲之間的人有多少,這樣能夠做到信息精準發放,村里需要社區服務,我就專門針對這部分人發通知,其他人不會收到,保證不擾民,鄉村治理方針政策的落實也有針對性。”
盡管云平臺的建立并不能完全解決村民原子化、村莊失序等問題,但它能夠有效動員和組織村民,強化村莊共同體意識。傳統權力結構結合移動網絡平臺為村莊治理模式帶來新的可能性,無疑是數字化時代駐村干部對于鄉村治理的有益嘗試。
互聯網成為社會治理的最大增量,“媒介化”是駐村干部不可回避的工作環境。卡斯特提出的“流動的空間”和“無時間的時間”概念依然適用于現在,“流動的空間”使駐村干部得以“身居村之內,觸及千里外”;“無時間的時間”則認為當下“移動的時間”可以進入任何一段社會活動中,事務的處理變得不間斷。因此,駐村干部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時也產生了時空壓縮下的緊張感與焦慮感,新媒介技術引發的新形式主義亦需要警惕。鄉村治理中的以下問題值得我們思考:
在鄉村治理問題上,我們常常著眼于“怎么治理”,而忽略了這是“誰的鄉村”。只有村民、村干部獲得主體性地位,減少“干部在干,群眾在看”的現象,實現“村人治村”,才能真正激發鄉村內生性動力,找到未來發展的路徑,鄉村振興戰略中也明確提出發揮村民的主體地位。
中國歷代政治體制中有“皇權不下縣”的傳統,國家政治目標和鄉村社會訴求之間存在一個中介者。扶貧辦、駐村干部和村干部是扶貧開發中的三大行動主體,駐村干部的作用固然重要,但建立鄉村發展的長效機制,內生于鄉村秩序中的村干部不可忽視。
“帶不走的工作隊是什么工作隊,可不是我們第一書記,是村兩委干部的隊伍。能發揮他們想干事、能干事、會干事的作用是我們第一書記最大的功勞。村人治村,好多事情不是駐村干部不愿意干而是他們的土辦法和經驗更管用。”
這位駐村干部對駐村工作的理解耐人尋味,駐村是非常態性的制度安排,扶貧是特定環境下的工作,駐村干部與村干部可以形成團結合作的關系,共同推進鄉村建設發展。如果過于依賴外部的資源與權力,一旦發生危機,鄉村發展依然面臨困境。
移動互聯網改變了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連接,過去的弱連接變為強連接。新媒體降低了傳統時代關系建立的成本,駐村干部與村民、村干部、上級部門的連接變得觸手可及,但強連接并不意味著強互動。鄉土社會中人情網絡關系復雜交織,僅靠線上的連接很難拉近現實中人與人的距離,駐村工作要求落實到戶、落實到人,精準脫貧概念中“精準”的意義也在于此。駐村干部與村民和村干部建立的應是一種強關系,這層關系中不僅需要強連接,還需要強互動。
“內卷化”概念由美國人類學家戈登威澤(Alexander Goldenweiser)最早提出,用來描述一種文化模式在發展階段達到一種確定的形式后,便停滯不前或無法轉換為另一種高級模式的現象,即沒有發展的增長。從傳播的視角來看,新媒體覆蓋下的鄉村,盡管信息規模和渠道種類不斷增加,但傳播溝通的效果卻有待考量。
農業稅取消以后,國家、鄉村、農民、村干部之間的關系發生轉變,鄉鎮不再深入到農業生產和農村公共事務中去,村干部回應村民的主動性和積極性降低,鄉村內外的傳播溝通機制也相應發生改變。首先,村干部從鄉村具體事務中退出,農民對村干部的情感依附逐漸減弱,雙向不信任瓦解了人際傳播的效果;其次,新的傳播技術改變了農村信息傳播的基本格局,農民認同呈現在新媒體上抽象意義的“國家”,而排斥懷疑國家具體化身的鄉鎮府、基層干部,“交流的無奈”考量著鄉村治理中的傳播效果。
“任何真正的傳播理論都是一種共同體理論,即傳播只有和地方共同體發生真實的關系,才能真正被受眾接受,傳播就是凝聚地方共同體經驗的精神建構和文化再造”,鄉村治理下傳播系統的構建不是移植和復制現代化技術和新媒體,而應該尋找到適宜鄉土的媒介。
當媒介抵達鄉村社會,無論何種媒介形態,對于鄉村面貌的呈現都應當以人為尺度,將內部與外部、傳統與現代的內容整合起來,體現人文關懷和現實關懷。正如麥克盧漢所構想的那樣,技術應勾連和平衡新興社區,并成為社區治理的動力,駐村干部在利用直播、短視頻展現鄉村面貌時,不僅僅是對田園風光的選擇性的呈現,而且應該關注當地人在媒介中的互動參與和自我表達。進入鄉村的新興媒介如果只帶有都市商業氣息,訴諸于休閑娛樂與獵奇的鄉村生活,那么鄉村話語看似是充分的表達,實則是更加劇的失語。
自鄉村振興戰略提出后,鄉村成為被廣泛關注的問題。對駐村干部日常工作中的媒介實踐進行考察,發現他們的媒介實踐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呈現出“嵌入”又“浮出”的特征。一方面,“媒介化”已經成為駐村干部的工作環境,個人成長、溝通表達與公共空間的建立,都深深打上了媒介的烙印,日常工作中的駐村干部很難脫離媒介作出決策和行動;另一方面,“鄉土化”仍是駐村干部面臨的治理環境,他們的溝通交往與鄉村社會的關系網絡嵌套在一起相互制約影響,融入鄉村的過程很難脫離當地的社會語境。舊的傳播方式并沒有消亡,駐村干部藉此獲得“嵌入”鄉村的入場券,實現身份認同和接納,新興媒介則幫助駐村干部建立上下溝通和外源內引的橋梁,激發鄉村社會主體性和內生性,完成既“嵌入”又“浮出”的過程。
未來中國鄉村應該遵循怎樣的道路,在何處安放,現在還無從得知。然而,媒介技術的發展嵌入到鄉村治理中,已是無法阻擋的時代潮流。不僅是駐村干部,每一位治理者都應把握好時代脈搏,與時代共振。
注釋:
① 賀雪峰:《鄉村治理現代化:村莊與體制》,《求索》,2017年第10期,第10頁。
②③ 戴宇辰:《媒介化研究:一種新的傳播研究范式》,《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第148、152頁。
④ 臧得順:《格蘭諾維特的“嵌入理論”與新經濟社會學的最新進展》,《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10年第1期,第110頁。
⑤ 孫信茹、段虹:《再思“嵌入”:媒介人類學的關系維度》,《南京社會科學》,2020年第9期,第106頁。
⑥ 賀雪峰:《治村》,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9頁。
⑦ 2019年1月對N縣Z村第一書記的訪談。
⑧ 2020年1月對Y縣Z村第一書記的訪談。
⑨ 陳新民、王旭升:《電視的普及與村落“飯市”的衰落——對古坡大坪村的田野調查》,《國際新聞界》,2009年第4期,第6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