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中醫藥大學,湖北 武漢 430061)
目前,西醫治療缺血性卒中主要有靜脈溶栓、血管內治療、抗血小板、抗凝、降纖、擴容、他汀和神經保護等[5];出血性卒中主要包括止血、清除血腫的外科治療等[6]。但仍存在一些問題,如超時間窗溶栓可能導致安全性低且獲益少[7],另抗血小板藥物治療仍有不良反應率高及血栓復發的風險[8],神經保護藥物療效不明確[9],止血藥物有可能無法改善其功能結局,外科治療時機與方式不好掌握[6]。中醫作為中國特色治療方式,針對中風意識障礙、言語不利、肢體偏癱、口角斜、吞咽障礙等突出表現具良好效果,能減緩疾病進展,減少并發癥以及改善后遺癥等[10]。多項研究表明[11],中西醫結合治療中風較單純西醫治療效果更佳。溫病理論作為中醫理論重要的學術思想,其理法方藥兼備,利用溫病理論對中風進行辨證施治,值得進一步探討。
1.1 病因病機 中風病本虛標實,其中本以“陰虛”為主,清代溫病學家葉天士認為中風的病機是“內風,乃身中陽氣之變動”,肝腎陰虛,腎水虧虛,無法滋養肝陽,肝陽化風,上越損液灼筋,蒙蔽清竅,導致猝然昏仆、不省人事、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等各種中風癥狀的發生,如《臨證指南醫案》中所述“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榮,故肝陽偏亢,內風時起”。同時,陰虛也是溫病易感發病的病理基礎,《素問·金匱真言論》云“藏于精者,春不病溫”,與此相反,不藏精者春易病溫。另《溫病條辨》言“溫病之人,下焦精氣久已不固”,指的是溫病易感之人,其素體肝腎虧虛。由此可見,溫病及中風的病機皆與肝腎陰虛有關。
1.2 衛氣營血及三焦辨證理論與中風的聯系
1.2.1 中風與衛氣營血的相關性 根據證候來說,中風病向來病情進展急驟,變化迅速,符合“風”的特性,并有“數變”的特點。臨床上發現大多數中風前都有外感癥狀,如發熱、惡寒、惡風等衛分證表現。因此,中風的“風證”可與溫病的衛分證相聯系。中風病中常見證候有痰熱互結,腑氣不通,常常伴有頭痛眩暈、面赤口干、舌紅苔黃、脈弦滑而數等臨床癥狀。溫病氣分證有熱結腑實的表現,見于病程極期,臨床常見患者壯熱汗多、口渴喜飲、尿赤、大便秘結不通、舌紅苔黃、脈滑數有力,與中風之痰熱腑實證有類似之處,可相互借鑒。《溫熱論》提到“營分受熱,則血液受劫,心神不安”,“若脈數舌絳,邪在營分……或夜有譫語,已入血分矣”,熱邪入心營證,見躁擾煩亂、神昏譫語、舌紅絳、脈細數等。而中風病之痰火瘀閉證見于急性期,證見突然昏仆、不省人事、面赤身熱、牙關緊閉、舌紅絳等,與溫病之熱入心營之營分證相似。血瘀證是中風的基本證候之一,缺血性中風被認為是氣血運行不暢,血液于腦中血脈停滯而瘀;出血性中風是指雖是離經之血,但溢于脈外,無以入絡入脈往復循環,彌散于腦中實質,亦是瘀血,可導致腦脈瘀阻,腦神失養,出現半身不遂、飲水嗆咳、吞咽困難、偏身麻木等癥狀。溫病邪熱深入血分,煎灼陰血成瘀,致使血行不暢,臟腑功能失調,也可出現神昏譫語、舌深絳、脈細數等險惡的臨床表現,由此可看出溫病血分證與中風血瘀證兩者間的相似之處。
1.2.2 中風與三焦辨證的關系 三焦辨證是溫病中可以用來指導定位病所、總結證候、描述溫病病情進展輕重的辨證思想綱領。三焦的生理功能有通調氣機,主司元氣運行以及是升降出入的通道。“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因氣能生血、行血、攝血,若三焦氣機失調,氣機阻滯或原氣生成減少、運化無權,則無力推動血的運行,可導致腦脈閉塞引起中風。上焦有心肺,肺主呼吸,為后天清氣輸送全身之關鍵。研究表明[12],肺臟的功能與中風發作具有明顯的相關性,如肺失肅降與中風氣機逆亂、肺合大腸與中風痰熱腑實等。心主神明,而腦為元神之府,兩者又有血脈相通,心血不足,則不能充養于腦,髓海失養而見頭昏、記憶減退,甚至神志異常,更有研究表明心與中風在生理機制上關系密切[13]。中焦有脾胃、肝膽,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化生水谷精微之氣,若脾胃受損,則水谷精微之氣無以化生,同樣無力推動血液運行而致瘀;濕熱易從中焦而生,濕熱困脾,上擾清陽,蒙蔽腦竅,繼而發病。另外肝風內動是屬中焦,肝陽上亢,灼筋熬絡,發為中風。下焦有腎,腎為封藏之本、生氣之根,若腎氣虧虛,則無以溫煦上中二焦推動氣血運行,下焦之腎又與腦髓關系密切。有研究表明[14],采用補腎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能抑制神經細胞的凋亡,并能促進神經細胞的再生。
2.1 開竅法 開竅法在溫病治法中占有重要地位。臨床上可見部分處于病情危重期中風患者,因肝陽化風生熱,痰熱內陷心包,出現身熱面赤、燥擾不安、神昏不語等癥狀,與溫病中邪熱內陷心包的臨床病機和證候有許多相似之處。吳鞠通在《溫病條辨》中有云“邪入心包,舌蹇肢厥,牛黃丸主之,紫雪丹亦主之”,“濕毒神昏譫語者,先與安宮牛黃丸,紫雪丹之屬”。故在治療上兩者可以相互借鑒,常用“涼開三寶”,如安宮牛黃丸清熱解毒、豁痰開竅。
2.2 通腑法 通腑法是溫病學中常見的治法之一,屬于溫病理論中的“下法”。溫病大家吳鞠通創造性地提出牛黃承氣湯治療熱入心包兼有腑實,增液承氣湯治療腑實兼有陰虧,宣白承氣湯治療痰熱阻肺兼熱結腑實,導赤承氣湯治療腑實兼有小腸熱結等5個承氣湯治療方劑。中風“總屬陰陽失調,氣血逆亂”,邪實充斥三焦,阻滯中腑,藴而發熱,為中風痰熱腑實之證,此時證實標急,治療上當急則治其標,理應瀉下通腑、宣通三焦。因此治療中風應運用溫病通腑法,通暢腑氣,祛瘀達絡,使邪有去路,胃腸積滯得以消除,不致上擾神明。臨床上可辨證論治,予承氣湯進行加減,有利于中風的盡早恢復。
2.3 涼血散血法“涼血散血”語出清代著名溫病學家葉天士的名著《溫熱論》第2 條,其言“入血就恐耗血,直須涼血散血”,這是溫熱病熱入血分的治療原則,但在長期臨床實踐中,發病機制為“瘀熱互結”的缺血性中風,也提倡用涼血散血法治療。肝腎陰虧、臟腑功能失調是導致瘀熱互結的病理基礎。肝腎陰虛導致血液濃黏,運行不利;瘀血日久,壅結化熱,熱瘀互結,血行更易瘀滯,導致循環障礙而誘發中風。治療中風的涼血散血方以葉天士犀角地黃湯進行加減,有清熱解毒、涼血散血之功。
2.4 滋陰生津法 滋陰生津為溫病學基本治法之一,溫病理論中向來強調“存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機”。中風病的病機雖然復雜,然究其本當屬陰液不足,治療時多選用養陰及培補滋腎之品,如枸杞、白芍、石斛、天冬、玄參、生地黃等藥物,既可柔潤調和緩肝之急,又可涵養腎陰之虧。葉天士在《溫熱論》中提出“救陰不在血,而在津與汗”,更加明確了養陰在于滋養津液和防止汗泄過度,在治療上用甘寒濡潤之品養胃陰,用辛涼甘潤配甘寒之品以救肺陰,用咸寒柔潤配甘寒之品以滋腎液[15]。
2.5 分消走泄法 痰濕,不僅為致病因素,也是病理產物,隨著現代人飲食結構的改變,多有過食肥甘厚膩,或恣意生冷,由此損傷脾胃,脾傷則運化失職,水濕內停,釀生痰濕,郁久化熱,痰熱互結,壅滯經絡,上蒙清竅,或隨肝之風陽竄擾痙攣,均可發為中風。金元四大家之一朱丹溪也提出“半身不遂,大率多痰”的理論。分消走泄法其名首見于葉天士《溫熱論》第七條“再論氣病有不傳血分而邪留三焦,亦如寒中少陽病,彼則和解表里之半,此則分消上下之勢,隨證變法,如近時杏樸苓等類,或如溫膽湯之走泄”,“以杏仁開上,厚樸宣中,茯苓導下”,具體而言,就是通過通調三焦氣機,開郁行滯,使濕熱或痰熱邪氣從上中下三部得以消除。因此,在中風之脾胃失和、痰濕較重的情況下,應該運用分消走泄法進行治療,如運用溫膽湯加減,往往可以獲得較好的治療效果[16]。
通過溫病衛氣營血理論辨治中風,在中風合并外感,有衛分證時可根據“在衛汗之可也”,采用宣透之法,如銀翹散加減以驅散外感之邪;中風痰熱腑實證,與氣分證之熱熾陽明、熱結腸腑相似,可結合通腑法,應清熱開竅、攻下腑實,如用牛黃承氣湯加減;中風痰蒙腦竅同溫病營分證,應結合開竅法,治以清熱解毒、醒腦開竅,方以安宮牛黃丸加減;中風熱瘀互結同溫病之血分證時,可結合涼血散血法,治以清熱涼血、解毒散血,方以犀角地黃湯加減。利用溫病三焦辨證探究中風,需宣通三焦氣機,結合分消走泄法,滌痰祛濕、開郁行滯,方用溫膽湯加減。又因“肝腎陰虛”的這一病因病機,在運用相關治法時不能忘本,可結合滋陰生津法,增水行血、消散凝聚,如運用蘆根、生地、元參、麥冬、桑葚子、知母等養陰生津之品,起到滋陰潤燥、補充陰液不足的作用。雖然溫病理論主要治療外感熱病,但其豐富的內涵絕不僅僅止于此,在中風病這個內傷雜病的辨證論治中,溫病理論同樣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為中風的診療提供了開闊的思路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