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園千古夢悠悠

沈雄武

沈園本是南宋時期一處普通的江南私家園林，可是因為見證了大詩人陸游的一段凄美的愛情悲劇而氤氳了一股濃濃的文化氣息，幾百年來吸引了無數游人來此品味、感悟、遐思，在一個驟雨初歇的午后，我有幸走進了這座聞名遐邇的名園，尋覓著詩翁的足跡，重溫了詩人內心的千古悠悠相思夢。

踏著紹興古城的青石板路，凝重、厚實，一股歷史的縱深感漸漸彌漫了心空，我們會摒棄喧囂浮躁，我們會選擇靜心凝視。古樸典雅的樓閣間閃現出一座上書“沈氏園”的精巧的牌坊，穿過牌坊進入園內，園內遍植松、竹、梅，亭臺樓閣掩映在綠樹濃蔭下，一排排綠竹蒼翠挺拔，沾著雨露的竹葉在午后陽光的映襯下閃閃發光，微風拂過，竹影婆娑，仿佛一位位忠誠的衛士堅守著自己的信仰，無論經歷多少歲月滄桑。一塊從中裂開兩半的園石吸引了我的目光，石上書“斷云”二字，取自陸游詩句“斷云幽夢事茫茫”，諧音“斷緣”，細觀此石，中間自然裂開又緊緊偎依，情深款款，依依不舍，似乎在向人們訴說著陸游和唐婉的愛情悲劇。宋高宗紹興十四年，二十歲的陸游和表妹唐婉結為伴侶。兩人青梅竹馬，婚后情投意合，伉儷情深，但卻引起了陸母的不滿， 她怕陸游沉溺于溫柔鄉中，不思進取，誤了前程，而且兩人婚后三年始終未能生養。于是陸母以“陸游婚后情深倦學，誤了仕途功名；唐琬婚后不能生育，誤了宗祀香火”為由逼迫孝順的兒子休妻。雖然兩個感情很深，不忍分離，但在封建禮教的壓制下，雖種種哀告，終走到了“執手相看淚眼”的地步。雖然萬般無奈，最終陸游還是遂了母親的心意另娶王氏為妻，而唐婉也被迫嫁給越中名士趙士程。縱然百般恩愛，終落得勞燕分飛的地步。

轉眼十年，春暖花開時節，陸游滿懷憂郁的心情獨自前往沈園，卻意外地遇見唐婉及其改嫁后的丈夫趙士程。盡管兩人中間隔著十年的光陰悠悠，但那份刻骨銘心的情緣始終留在他們情感世界的最深處，正當陸游打算黯然離去的時候，唐婉征得趙士程的同意，差人給他送去了酒菜。陸游觸景傷情，悵然在墻上奮筆題下《釵頭鳳》這首千古絕唱，唐婉見之，感慨萬千，提筆和《釵頭鳳·世情薄》詞一闋。終因愁怨難解，一病不起，郁郁而終！

世間的感情，最悲最痛莫過兩種：一種是相濡以沫，卻厭倦到終老；另一種是相忘于江湖，卻思念到地老天荒。人世幾回傷往事，又怎比錯過讓人痛徹心扉，一懷愁緒，幾多離索，幾多錯過，驀然回首，已是物是人非，滄海桑田。我無法掩飾內心的愴然，踏著沉重的腳步穿過葫蘆池，一池的殘荷似乎也在和我一樣喟然嘆息。轉過古井遺址即來到釵頭鳳碑，這是兩座蒼黑的磚墻，分別題寫著那兩首著名的《釵頭鳳》，佇立碑下，感動、悲憫、困惑一起涌上心頭。盡管陸游續娶的王氏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只言片語的記載，但能符合陸母的要求的也應該是溫良賢淑吧，可陸游終是面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珠寂寞林”。 南宋朝廷昏庸，陸游事業上報國無門，愛民有罪，屢遭貶職，歷經坎坷，也許只有紅顏知己唐婉可以給他帶來心靈的慰藉，和王氏雖可以做到相敬如賓，可王氏終無法和以天下為己任的愛國詩人達到精神上的共鳴，情到深處情轉薄，多情的詩人終究還是辜負了另一位無辜女子，可悲可嘆。從大度地讓唐婉去見陸游來看，趙士程也應該是位心胸寬廣之人，但唐婉終還是不能忘情，人生初見時的驚鴻一瞥，即成永恒，一汪清澈的心湖再也容不下任何雜質了。

暮色漸暝，煙柳迷蒙，落葉蕭蕭，回眸歷經八百多年滄桑歲月的沈園，細細品味陸游和唐婉的愛情悲歌，怎不讓人情動于衷？而世間又有多少人，如陸游唐婉這般，一轉身就是一輩子，錯過，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