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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新興右翼保守派量身定做的民粹主義概念
——對米勒民粹主義理論的批評

2021-11-26 23:47:27叢日云
教學與研究 2021年2期
關鍵詞:概念

叢日云

一、為新興右翼保守派量身定做“民粹主義”標簽

近年來,民粹主義現象受到西方學界的廣泛關注。不過人們也發現,被打上“民粹主義”標簽的政治勢力和人物千差萬別,甚至大多處于政治光譜的兩極。“民粹主義”成了一個筐,人們將各種溢出傳統政黨軌道而崛起的和令其反感的政治勢力都一股腦兒地裝進這個筐子里,對其進行道德批判并尋求應對之道。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教授揚-維爾納·米勒看到了其中的混亂。他認為,特朗普、脫歐派、勒龐與桑德斯、希臘激進的左翼陣線、西班牙“我們能”黨之間很少相同之處,“茶黨運動”和“占領華爾街”運動相互對立,但學界和媒體將他們一律稱為民粹主義,這導致了概念的濫用,也是政治判斷力的“衰敗”。在他的《什么是民粹主義?》一書中,雄心勃勃地要解決這個混亂,創造新的民粹主義理論,特別是制定出判別民粹主義者的“統一的標準”。(1)[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2-3頁。本文引用此書時對多處譯文進行了修改,不再一一注明。請參見該書英文版,Jan-Werner Müller,What Is Populism?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16.

米勒的確“完成”了這個任務,他的著作也因此而聲譽廣播,儼然成了診斷民粹主義的標準手冊。然而,我們發現他的民粹主義定義和“統一”標準竟然完全顛覆了學界對民粹主義的傳統理解。根據他的統一標準,19世紀末美國的人民黨(Populist Party或Populists)這個“美國歷史上惟一的一個公開自稱為‘民粹主義’的政黨其實并不是民粹主義的。”(2)[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111、115、118頁。我們知道,人民黨是民粹主義公認的兩個正宗源頭之一,也是英語和其他西方主要語言中民粹主義(populism)的詞源,因而成為后世學者判定民粹主義所參照的主要標本。它竟然被米勒毫不猶豫地排除在民粹主義之外。

不但如此,米勒還將歷史上被學界認定為民粹主義的左派息數從民粹主義名單上抹去。到了當代,主動給自己打上“民粹主義”標簽的吉米·卡特,(3)Jan-Werner Müller,What Is Populism?University of Penncylvania Press,2016,p.91.中文版漏譯了相關段落。自稱“進步民粹主義者”的民主黨候選人伊麗莎白·沃倫,明確表示自己受到公認的民粹主義者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和拉美“粉紅色浪潮”鼓舞的希臘激進的左翼陣線、西班牙“我們能”黨,通常被視為左翼民粹主義的“占領華爾街”運動、桑德斯、梅朗雄、科爾賓等,都被米勒從民粹主義名單上抹除。那么,誰才是符合他的標準的民粹主義者呢?歷史上,麥卡錫主義者、喬治·華萊士和他的追隨者、以約翰·伯奇協會為代表的激進保守主義才是民粹主義。后者是個右翼保守派組織,被米勒稱為“最徹底的民粹主義派別”。但這些勢力影響都很有限,米勒認為,直到茶黨的崛起和特朗普的意外成功,“民粹主義才開始在美國政治中成為舉足輕重的角色”。(4)[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111、115、118頁。在歐洲,被米勒作為民粹主義標本的主要有英國脫歐派、法國國民陣線、匈牙利的歐爾班和波蘭的法律與公正黨等右翼保守勢力。

到這里我們就明白了,米勒的民粹主義概念已經遠離了民粹主義研究的學術傳統,對民粹主義標簽進行了大幅度改造,以使其專門適合于新興的右翼保守派政客和政治勢力。這其實是一個適用于左派政治斗爭需要的民粹主義概念。如果說西方知識界的“混亂”在于將近年來興起的具有民族主義色彩的右翼保守派都打上民粹主義的標簽,或者主要將民粹主義與右翼勢力勾連在一起,(5)在這方面,穆德的觀點具有代表性,他說:“如今,民粹主義主要與激進右翼聯系在一起。”Cas Mudde,“The Populist Zeitgeist”,Government and Opposition,2004,39(4):549.那么米勒做得更徹底,他將歐美典型的民粹主義(即左翼民粹)幾乎都排除在民粹主義之外,確定新興的右翼保守派為民粹主義標本,然后精心地為他們量身定制了民粹主義概念。

二、概念論證的排除法:方法論的錯謬

這樣高難度的工作,米勒是如何做到的呢?他采用了一種排除法,也就是把傳統上人們歸于民粹主義的大部分特征都從民粹主義內涵中排除出去,或者將其定義為僅僅是非充分條件,從而得到一個高度窄化了的民粹主義定義,以直指其獨享的或本質的特征,并據此發現民粹主義的真實內涵。

看起來,米勒這種通過層層剝筍最后深入到民粹主義獨有的本質特征的方法似乎是一項值得嘉許的理論工作,但將其運用來澄清民粹主義概念時,卻是不適當的方法。像民粹主義這樣的政治思潮,其深層結構是一套價值體系,這些價值往往是分別與其他政治思潮的價值體系部分地交叉重疊的,或是與其他思潮有不同的價值排序。或許沒有任何一種價值是其獨有的,但其價值的組合與排序則是獨特的。這構成一種政治思潮與另一種政治思潮的分野。這套價值體系與所代表的社會基礎、作為其外部表現的政治觀點、主張、政策實踐和政治行為方式等,往往構成一個特定的癥候群,即諸種條件或特征的一種特殊組合。人們需要根據這個特定的癥候群來判定一個思潮。米勒想通過排除法得到民粹主義核心內涵或定義的努力,在方法論上注定是失敗的。因為民粹主義的諸種特征分別說來可能都不是它獨有的,但這些特征的特定組合就形成一個獨特的思潮。排除了它與其他思潮重疊的特征和非充分條件,準確識別民粹主義就成為不可能了。事實上,如后面我們會談到的,米勒最后得到的簡單化了的民粹主義的本質特征也是與其他思潮交叉的。

學者們一般把不負責任的公共政策作為識別民粹主義的重要指標。民粹領袖以收買和煽動下層或弱勢群體為目的,做出各種不現實的或損害國家長遠利益(從而最終也損害底層民眾本身利益)的政策許諾,這是民粹主義者的典型形象。但米勒否定學界流行的做法,將民粹主義與“不負責任的政策和各種形式的政治煽動”聯系起來。因為在他看來,負責任和不負責任的政策沒有絕對清晰的界限,也無公認的客觀標準。這里,米勒混淆了兩種情形:一是政策的失誤和通常的政治傾向性;一是為收買和煽動底層民眾或弱勢群體而刻意許諾或制定的不負責任的政策。雖然這兩者間的界限并不總是很清晰的,但在大多數場合仍是可以辨識的,并不能由此否定后者為民粹主義的突出特征之一。(6)日文在某些場合將“民粹主義”譯為“大衆迎合主義”(たいしゅうげいごうしゅぎ),就突出了民粹主義的這一特征。

分析一種政治思潮,學者們往往關注發現其社會基礎,即該思潮代表或表達了社會上哪些人的利益和訴求,尤其是民粹主義這種具有廣泛社會影響的思潮。但米勒卻否認特定社會經濟群體是民粹主義的支持者,理由是不同階級的人都可能是民粹主義的支持者。這個理由顯然不能成立。各種主義的支持者都有不同的來源,但不能因此否定其有特定的階級基礎。民粹主義(亦譯“平民主義”)之“民”原指平民,所以,這個術語本身即含有關涉社會地位的所指。一般說來,社會下層以及不同條件下的弱勢群體是民粹主義的社會基礎,而他們的政治訴求一般是左傾的。此外,在當代西方政治生活中,基于價值觀的文化沖突日益突出,甚至被人形容為“文化戰爭”。在這種情況下,文化上的弱勢群體(如同性戀者、性取向的少數、少數族裔和少數宗教信眾等)成為左翼民粹主義的重要社會基礎。他們被保守派貶稱為“文化無產者”或“文化造反派”。也就是說,民粹主義的支持者還有經濟之外的動機,即基于價值觀或文化利益的動機。這使一些屬于文化上弱勢群體的政治經濟精英與政治經濟上的底層民眾走到了一起,形成經濟上的底層與文化上的弱勢或邊緣群體、經濟左翼和文化左翼的聯盟。這是最近幾十年西方社會的一個新動向。由于談到民粹主義的底層社會基礎,就必然會將民粹主義主要定義為左翼意識形態。米勒干脆就將這一特征排除了出去。

與此相聯系,米勒也否定通常賦予民粹主義的某些社會心理和人格特征(威權人格)。因為只要考察民粹主義的社會心理特征,人們就會聯想到民粹主義的社會基礎。人們常談到的恐懼、沮喪、憤怒、怨恨等心理主要與社會下層和弱勢群體相關,而對情緒化、非理性的大眾的批評和貶斥則是保守派的口頭禪。米勒既然將右翼保守派作為民粹主義,就無法將他們所厭惡的現象和相關群體歸到他們名下。

反對精英是學界公認的民粹主義的一般特征。在英文語境中,“民粹主義”本來就是與“精英主義”(elitism)相對的概念,對此米勒也難以簡單地予以否定。但他認為,批評精英只是民粹主義的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因為批評精英是政治競爭中經常性的政治行為。這樣說沒錯,但米勒忽略或刻意掩蓋了民粹派與右翼保守派反對精英的一個關鍵區別:民粹派是平等派,他們基于其地位和利益,從骨子里就敵視精英高踞于他們之上的地位、權力和特權,他們還特別反對并試圖顛覆精英占主導地位的社會秩序,以拉平社會;而右翼保守派是秩序派,他們可以批評或攻擊具體的精英或精英集團(比如持有后現代主義、全球主義價值觀的精英),但認同和維護“精英—大眾”的社會等級結構。正是這個區分,成為識別民粹主義的關鍵要素。

這樣我們就看到,米勒通過這個排除法所排除的,都是更符合左翼民粹主義的內容。其他左派學者往往通過給“民粹主義”加上各種修飾詞來改造民粹主義概念,擴大民粹主義內涵和改變其重心,從而將其加在新興的右翼保守派身上,比如“右翼民粹主義”(right-wing populism)、“威權民粹主義”(authoritarian populist)、“排外的民粹主義”(xenophobic authoritarian populist)、“白人民粹主義”(white Populism)、“壞的民粹主義”(bad populism)等等。但加上這些修飾詞同時也意味著不加修飾詞的民粹主義也包括左派,即左翼民粹主義。甚至可以說,加修飾詞的民粹主義是非典型的、新興的和另類的民粹主義,與經典的民粹主義有所不同。但米勒做得更徹底,他將傳統民粹主義內涵做了根本性的修改。于是,他打造的民粹主義標簽就專門適用于新興的右翼保守派。

三、無法證成的窄化了的民粹主義概念

米勒窄化民粹主義概念的努力還不止于此。他雖然將反精英、反多元主義、推崇和神化人民作為民粹主義的一般特征,但經過精致的辨析,對這幾個要點的內涵都做出了窄化的解釋。這個辨析的結果,就是形成了他的民粹主義定義。他說:“民粹主義是對政治的一種特殊的道德想象,一種看待政治世界的方式,它設定了道德上純潔和高度一致的人民——在我看來這完全是一種虛構——與那些被認為腐敗或在某種程度上道德卑劣的精英的對立。”(7)

這個定義的關鍵在于,將民粹主義僅歸結為一種對政治的“道德想象”和“特定的道德主張”。這樣一來,民粹主義雖然反精英,但并非一般的反精英(如精英的政策或行為)或反對精英占主導地位的社會結構和秩序,而是認為精英在道德上是腐敗和卑劣的,是道德純潔的人民的對立面。民粹主義也不是一般地反多元主義,并非所有排斥多元主義的人都是民粹主義者,民粹主義是以道德標準而不是以社會地位劃線,將反對他們的人都排除在人民之外。民粹主義當然推崇人民,并且將人民落實為平民,但僅這點還不夠,民粹主義“最核心的主張是,只有一部分人才算真正的人民”,(8)[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25、26、28、29、54頁。并且不是人民的99%。而是人民的全體。這也是根據道德標準界定的,即將具有某種道德特質的人群視為人民整體,將其余的人排除在人民之外,于是人民便具有了優越的道德特征。民粹主義者“自稱擁有絕對的道德壟斷權”,(9)揚-維爾納·穆勒:《民主真的處于危機之中嗎?》,張旭譯,《探索與爭鳴》2019年第4期。并“想象出一群腐敗的精英與道德純潔的、同質的、永不犯錯的人民之間的斗爭”。(10)[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25、26、28、29、54頁。

按米勒所做出的承諾,他通過這樣一個高度窄化的了定義,抓住了民粹主義的實質特征,或識別民粹主義的排他性的標準。但事實上僅憑這個特征仍然無法定義民粹主義,也就是說,它仍然不是米勒所要的判定民粹主義的充分條件。因為人民概念本身即政治概念。自從18世紀人民登上神壇以來,自稱代表人民,并將人民視為“單一的、同質的和純潔的”共同體,將其他不符合這個標準的人群排除在外,這是政治斗爭中常見的現象。人民概念從來不像公民概念那樣中立,將人民概念道德化,可以說是人民概念內含的基因。歷史和現實中有無數例證,表明任何推崇或神化人民的意識形態,無論左派還是右派,民粹主義還是威權主義,都會將人民概念道德化,并將對立一方非道德化。左的一方,盧梭的思想傳統如此;右的一方,米勒曾傾心研究的納粹法學家施密特的理論也是如此。米勒否認了前者,但意識到后者是無法否認的,即納粹主義其實也是這樣表述人民及其與精英之間關系的。于是他表示:“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應被理解為民粹主義運動”,但又解釋說,他們并不是單純的民粹主義運動。因為它們有一些并非必然是民粹主義的成分:種族主義、對暴力的美化和激進的“領袖原則”。(11)但是,承認他闡述的民粹主義本質特征是與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共享的,這本身就意味著他通過層層剝筍的方法得到的民粹主義簡單化的概念或標準仍然不是他所追求的“民粹主義獨有的特征”,而是與其他政治思潮交叉的內容。僅憑此標準,無法判定誰是民粹主義者。應該說,他的定義的確揭示了民粹主義的關鍵特征之一,但它也必須與其他特征結合起來才能判別民粹主義。

四、民粹主義概念與經驗依據的脫節

概念是對一組具有共性的經驗事實的抽象,這就要求學者在闡釋概念的時候,應該有與概念內涵一致的經驗事實做基礎。檢驗米勒民粹主義概念的有效性,需要考察他的定義與其所涵蓋的相關經驗事實是否具有內在的一致性。米勒所選定的民粹主義標本在歐美發達國家只限于右翼保守派,左翼基本被排除在外,而在歐美之外,他又不得不將無法否認的拉美的左翼納入民粹主義的范圍,同時,還把一些威權國家的領導人或具有民主形式的國家的右翼政治強人納入民粹主義范圍。這種標本的選擇具有很大的隨意性。米勒顯然無法解釋,將特朗普、脫歐派、勒龐與桑德斯、希臘激進的左翼陣線、西班牙“我們能”黨都視為民粹主義是一種“判斷力的衰敗”“徹底的概念混亂”,而將他們與查韋斯、埃爾多安、普京并列,都作為民粹主義標本豈不是更大的混亂?

盡管米勒大幅度地修改了民粹主義內涵,但他畢竟無法完全清除民粹主義概念的基因,也無法完全否認民粹主義的一些基本特征,但他卻選擇了與左翼民粹主義完全對立的右翼保守派作為對民粹主義經驗論證的主要標本。這樣做的一個后果是使他的定義與經驗事實脫節。在為他的新定義所進行的經驗論證中,米勒不得不任意選取和剪裁經驗事實。將大不相同的政治勢力和人物燴為一爐,拼湊成一個民粹主義家族,使他的論證有很大的閃轉騰挪的空間,但也使他的論證常常陷入混亂。撥開他的這些混亂就會發現,不但他所確定的民粹主義的關鍵特征并非他心目中的民粹主義所專有,而且被他納入民粹主義范疇的政治勢力也不一定符合他的民粹主義標準,相反,被他排除的某些左翼勢力有時倒是符合他的標準。

在將抽象的民粹主義定義具體化時,米勒指出:民粹主義的特點就在于,“主張民眾的一部分才算人民,唯獨民粹主義者自己才能真正識別并代表真正的人民。”(12)不過,以排他的人民代表自居,作為政治競爭中的宣傳語言,是民主政治生活的常態。由于人民內部有著利益、價值觀念和文化身份的分化,代表人民常常成為一種“高貴的謊言”,但它并不為某一派所獨有。所以,米勒進一步論證說,民粹主義者的特點在于,他們“扮演著人民的象征性代表的角色”,(13)人民的意志是由他們臆測出來的象征性的精神實體。米勒具體歸納了民主與民粹的區別:民主假定了代表與民意可能的偏離;多數可能犯錯誤;民意的效力源于投票統計的多數;按民主程序做出的決策具有非“道德”性;人民無法以非制度形式出現,即使多數甚至壓倒性多數也并不能等同于“人民”,不能以人民名義發言。這些概括都不錯。那么民粹主義一方呢?米勒認為,在民粹主義者那里,民粹政府表達的就是人民的意愿;人民是制度外的同質化實體,能夠被代表;人民的意愿具有神秘色彩,多數人也不一定能表現這種思想;他們的決定具有道德的合理性;相信以非制度化形式存在的“人民”和人民意愿,并且可以得到代表。民粹領袖具有克里斯瑪的氣質和天賦,他是“小號的你們大家”,(14)[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120-121、29、54、100-101、42頁。與人民直接心靈相通,是人民的直接代表或人民“象征意義上的正確代表”,不需要政黨、議會、媒體等中介。民粹政黨內部總是鐵板一塊,具有威權傾向,因為公共利益或單一的共同善的代表是唯一的。

從理論上說,這樣的區分有很大問題,因為這里所說的民粹主義更接近于打著民主旗號的威權政治。只有在這種制度下,才會在制度上實行這種排他性的安排:以民意代表自居,卻拒絕民眾的具體的制度化參與,或拒絕承認由投票表達出來的民意,從而將人民和民意都虛化或架空了。這讓人們再一次想到研究施密特對米勒的影響,他承認正是施密特對這樣一種人民概念作出了“影響深遠的闡述”,實際上,他把他所熟悉的施密特式的對人民的理解(“同質化的人民”)加在了民粹主義者身上,從而使民粹主義具有了施密特式的威權政治特征。政治史告訴我們,在成熟的民主國家,各派都爭取人民的代表權。選舉中獲得勝利便聲稱這是人民的選擇,失敗則聲稱人民的聲音被壓抑了,沒有充分表達出來。但這僅限于出于政治策略考慮的宣傳戰。在激烈政治競爭的宣傳中,雙方都難免有些偏激的表達,這并不會產生制度上的后果。也就是說,在話語上搶占道德制高點,將對方非道德化,并不意味著剝奪或企圖剝奪對方的政治權利。而使用政治法律手段將一些國民排除在人民之外,歸入敵人陣營,由道德的排他性導致政治的排他性,無疑是威權政治下才會發生的現象。不成熟或不穩定的民主國家在向威權政治倒退中也會發生這種現象。但被米勒視為民粹主義典型的西方新興右翼勢力目前尚沒有這方面的表現和意圖。事實上,英國脫歐派、特朗普以及歐爾班和波蘭的法律與公正黨,都是按規范的代議制民主程序獲得執政地位或得到民意支持的,不承認投票結果的倒是他們的左翼反對派。

米勒正確地指出,民主受到的威脅來自民主世界內部,來自民粹主義,即一種承諾實現民主最高理想(“讓人民來統治”)的墮落的民主形態。但是,又一次,他的理論闡述與經驗證明發生了沖突。這種承諾難道不是左派意識形態嗎?不斷地批評當下的代議制民主不民主,或是“偽民主”,(15)參見[美]伯尼·桑德斯:《我們的革命——西方的體制困境和美國的社會危機》,鐘舒婷、周紫君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年,第129頁。甚至認為在美國這樣的國家“民主從未誕生過”,(16)揚-維爾納·穆勒:《民主真的處于危機之中嗎?》,張旭譯,《探索與爭鳴》2019年第4期。熱情地追求進一步的民主化,亦即政治平等,甚至按文化身份均等地分享權力,無止境地推動參與的擴大,打破傳統代議民主制的精英與大眾的平衡,實現大眾民主,簡言之,按“越民主越好”的原則追求民主的烏托邦,(17)叢日云:《精英民主、大眾民主到民粹化民主——論西方民主的民粹化傾向》,《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9期。這正是西方左派的事業。其中激進的一派,就是民粹主義。保守派將民主只是視為各種正面價值之一,在價值排序上,至少不會高于法治和自由。并且保守主義者還特別反感對民主的理想化。保守主義的鼻祖柏克就說過:“完美的民主就是世界上最無恥的東西”。(18)[英]柏克:《法國革命論》,何兆武、許振州、彭剛譯,商務印書館,1998年,第125頁。

米勒接受西方流行的理論,認為民粹主義是反多元主義的,但他卻窄化了對這個特征的理解,認為民粹主義反多元主義的具體表現是對人民的一種特殊理解。他指出,民粹主義具有一種“臆想”,“將人民視作單一的、同質的、純潔的”。在他們那里,“人民永遠被定義為正義的、道德純潔的”。(19)[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4-5頁。的確,這是反多元主義的一種表現,但米勒運用的對象卻錯了。這樣的“人民”不正是左翼進步主義者高舉的“政治正確”所刻意保護和推崇的各種文化邊緣群體嗎?米勒指出,“民粹主義總是某種形式的身份政治”,并因此而威脅民主。不錯,但米勒卻將左派進步主義者操縱的身份政治排除在外,只將其適用于右翼保守派。其實近幾十年來西方越來越熱鬧的身份政治主要是左派所熱衷和推動的。他們從傳統的階級政治轉向身份政治,將斗爭的戰場由經濟領域轉向文化領域,將傳統的激進平等要求的重心由經濟平等轉向基于身份的文化平等,而右翼保守派則屬于受攻擊和被動防守的一方。(20)福山的立場貌似中立,對左右兩邊各打五十大板,但他也承認當代身份政治最初是左派所熱衷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從左派感染到了右派”。“左翼目前踐行的身份政治最糟糕的一點,或許在于它也激發了右翼的身份政治。”Francis Fukuyama,“Against Identity Politics: The New Tribalism and the Crisis of Democracy”,Foreign Affairs,2018,97(5).

其實激進左派推崇的多元文化主義內含著一元主義,是以一元主義的不寬容、不妥協甚至左派一貫的好斗精神,將對少數和邊緣文化的推崇強加于社會,對他人實行道德綁架。(21)對左翼推動的身份政治充滿同情的福山也認為,“左派的身份政治對言論自由和維持民主所需的理性爭議構成了威脅。”Francis Fukuyama,“Against Identity Politics: The New Tribalism and the Crisis of Democracy”,Foreign Affairs,2018,97(5).在這種新的文化沖突中,少數和邊緣文化群體的地位,比如黑人、穆斯林、女性、移民、LGBTQ群體等,已經取代了傳統的“人民”(或平民)的地位,成為西方左派評判道德善惡與高下的標準。“冒犯”了他們,便是道德上的卑劣行為。所以,當米勒說,“將人民視為高尚的假定,同時也把民粹主義者和其他反多元主義的政治人物區分開來”,(22)真有讓人不知所云的感覺。

米勒民粹主義定義的基石是人民概念。在民族國家時代,具有操作意義的人民概念是政治和法律概念,它總是與特定的政治共同體(經常與民族共同體重合)一致的,有著清晰的主權邊界。歷來民粹主義者訴諸人民概念,主要是國內政治斗爭的話語。但當代西方左派學者受全球主義觀念的影響,模糊或取消了人民的主權和地理邊界。米勒也是如此。他在談到民粹主義將對手視為“人民的敵人”這一特征時,把喬治·華萊士的種族隔離主張和特朗普排斥外來移民的政策都作為將人民道德化、同質化的例證,無視前者是在作為政治共同體的人民內部進行區分,將一部分人排除在人民之外;后者只是對進入國境的外來者進行限制。

事實上,米勒已不再把人民作為以民族國家為特征的政治共同體,而是一種超越國家界限的人類共同體。他認為,“誰是人民”或誰該享有人民的成員資格這個人民的“邊界問題”,應該由一個協商過程來解決,“現存的共同體成員與希望加入的成員在此過程中都應該有發言權。”他的所謂的人民概念的“開放性”就意味著,如果你不是無條件地接納外國移民(包括非法移民)成為你國的“人民”,就是民粹主義者。更有甚者,他還將古拉格群島與“在本國邊境上建一堵墻”相提并論,(23)[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32、5頁。這就將威權政治下以人民的名義對另一部分國民實行政治迫害與在民主國家實行的一種限制和規范外來(合法的或非法)移民的政策混淆起來,把擋在外面(阻止非法移民進入)和圈在里面(將“敵人”監禁起來)兩種做法等量齊觀。毫無疑問,在有古拉格的國度,不需要修邊境墻以防止外面的人偷渡。如果修了邊境墻,也是防備里面的人向外偷渡。但米勒也只有通過對人民概念的這樣一種寬泛的運用,以人民的外部邊界問題取代內部邊界問題,將對外意義上的“單數的人民”與對內意義上的“單數的人民”相混淆,才能使他的定義適用于他心目中的標準民粹派。而這樣來理解人民,也使他的民粹主義定義中的核心概念遭到濫用,從而使這個定義成為不可靠的和無效的了。

五、站在民粹立場批評民粹主義

米勒對他的理論的缺陷有一點兒自省意識。從技術層面上說,他的目的在于構建馬克斯·韋伯意義上的民粹主義的理想類型,以凸顯其與民主的關鍵區別。他承認,他這樣做存在一個明顯的危險,即循環論證。“一個人將他在政治、道德甚至審美上所厭惡的種種特質納入民粹主義定義,為的僅僅是說明民粹與民主是不同的。換句話說,通過充滿高度黨派偏見的方式刻畫對立面來試圖獲得(關于民粹主義)的清晰而規范的圖式存在著風險。”(24)從這段話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理論并沒有足夠的自信。如米勒承認的,他是先確定他所“厭惡”的黨派和政客,形成對他們的固定印象,然后以他們為標本來描摹民粹主義特征。我認為,他這種描摹也經常是脫靶的。

米勒也明白,即使按他的非常特別也非常狹隘的專門為右派量身定制的民粹主義定義,人民黨也無法被排除在外。因為人民黨明確地自詡代表人民,這在其《奧馬哈綱領》中就有明確的表述。但米勒認為,這是“一些模棱兩可的(或可能有意而為之的)特例”,于是便被他輕飄飄地忽略不計了。(25)[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133-134、115-116、18、3頁。同樣,希拉里在競選過程中,曾經將特朗普的支持者輕蔑地稱為“一群卑劣之徒”(deplorables),還說他們不代表美國,這種以精英的高傲從道德上貶低和排斥對立面民眾的言論明顯符合米勒的民粹主義定義,但也得到米勒的原諒。他為希拉里開脫說,這是她掉進了對手的“陷阱”,屬于“策略失誤”。(26)Jan-Werner Müller, “Real Citizens”, Boston Review, Oct.26, 2016.最近的一個例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聲稱,“黑人如果不投我的票,就不算是黑人”。換成米勒的語言,就是不投我的票就不是人民,不過這里的“人民”已經是某種特定的被賦予道德化特征的身份群體。還有比這更契合米勒界定的民粹主義話語的例證嗎?想必米勒也能將其作為一時失言而忽略不計。

米勒這種論說方式,顯然如他自己意識到的,表現了一種毫不掩飾的“高度黨派偏見”。這種黨派偏見就是站在左派立場上評斷是非,將與之對立的右翼保守派一律掃進民粹主義的筐子里,而將左翼小心地解脫出來。

米勒承認激進左翼存在“攻擊”精英的行為,但因為他們的行為是“正當”的,所以便不能算民粹主義。這樣,米勒事實上就認同了某種反精英立場的合理性,并且是反精英體制,而不僅是攻擊具體的精英集團。他將不負責任的公共政策和煽動排除在民粹主義特征之外,因為“那些被斥為不負責任的政策幾乎都惠及那些處境最差的人們”。(27)[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133-134、115-116、18、3頁。在他看來,是否屬于不負責任的政策,應該基于正確的“價值和立場”來判斷,而不是根據客觀效果來判斷。也就是說,收買弱勢群體的政策就是正當的,不能算民粹主義。米勒還刻意區分了由占領華爾街運動和桑德斯一派所宣稱的代表百分之九十九與(民粹主義的)代表百分之百的本質差別,前者不能算民粹主義,后者才是。這意味著,他接受代表百分之九十九這種主張的合理性。從這些論述中可以看到,米勒的價值和立場事實上就是民粹主義的。

將真正的民粹主義者和相應的民粹主義特征排除在民粹主義之外,對民粹主義者的言行充滿同情,這表明米勒本人是站在左翼民粹主義立場來定義民粹主義的。但他不是像克里斯多夫·拉什那樣,坦率地聲稱民粹主義是“民主真正的聲音”,(28)[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133-134、115-116、18、3頁。或者像拉克勞和墨菲那樣,將民粹主義視為民主制度內的正常現象,甚至是推動民主的積極因素,(29)See Ernesto Laclau, “Populism: What’s in a Name?”,in Francisco Panizza(ed.), Populism and the Mirror of Democracy, Verso, 2005, pp.32-48;Chantal Mouffe, “The ‘End of Politics’ and the Challenge of Right-wing Populism”, in Francisco Panizza(ed.), Populism and the Mirror of Democracy, Verso, 2005, pp. 69-70;Benjamin L. McKean, “Toward an Inclusive Populism? On the Role of Race and Difference in Laclau’s Politics”, Political Theory, 2016, 44(6):1-2.盡管這才接近米勒的真實立場。由于民粹主義名聲不好,米勒不想給自己貼上這個標簽,還要把他所同情的激進左派身上的民粹主義標簽撕去,將其進行改造后貼在他所討厭的對手身上。作為兩套價值體系,當代新興的右翼保守主義與作為民粹主義主流的左翼民粹主義處于政治思想譜系的兩端,除了某些激進右翼保守派群體的心理特征與行為模式與民粹主義有相似之處外,兩者其實是相互對立的。(30)關于特朗普現象不是民粹主義而是保守主義的論述,參見叢日云:《民粹主義還是保守主義——論西方知識界解釋特朗普現象的誤區》,《探索與爭鳴》2020年第1期。這就使米勒的張冠李戴工作殊為不易。米勒的初衷是澄清民粹主義概念的混亂,結果他卻帶來了更嚴重的混亂。米勒還提出過一個不失為明智的問題:“‘民粹主義’這一指控本身可能是民粹主義的嗎?”(31)[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錢靜遠譯,譯林出版社,2020年,第3頁。不幸的是,這個答案是肯定的,而米勒的這本書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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