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漢語祈使疑問句表達模式比較

李雪瑩

（北京外國語大學俄語學院 北京 100081）

俄語學界很早就開始關注疑問句的祈使功能。蘇聯科學院1980年版《俄語語法》將疑問句的功能劃分為基本功能和派生功能，其中派生功能包括肯定、否定、祈使、確切詢問、表達感情色彩、引起對方注意等。[1]漢語學界對疑問句的研究多集中在疑問語氣、疑問句的結構類型和疑問程度等方面。呂叔湘在《中國文法要略》中，把“詢問、反詰、測度”總稱為疑問語氣。[2]俄漢語祈使疑問句都形成了一些約定俗成的句型模式，它們是表達間接祈使行為的規約化手段。

一、俄語祈使疑問句的表達模式

1.語氣詞не…ли參與構成的問句

這是很常見的祈使疑問句式。述謂中心是實義動詞的完成體將來時第二人稱形式或完成體不定式形式。動詞為第二人稱形式時，通常表達有禮貌的請求。動詞為不定式時，通常表達有禮貌的建議、邀請。

例1：Молока не продашь ли，хозяюшка？（В.Тендряков）

例2：А не пойти ли нам погреться？（А.Толстой）

2.情態動詞мочь、хотеть、желать等參與構成的問句

這類祈使疑問句表示委婉的請求、邀請，多為否定句。情態動詞使用第二人稱單數或復數形式，可以和語氣詞не…ли搭配使用，或使用假定式形式，使語氣更為委婉。

例3：Не хотите ли посмотреть нашу галерею портретов в фойе？（М.Булгаков）

例4：Не могли бы вы дать мне телефон Насти？（Д.Донцова）

3.述謂副詞можно等參與構成的問句

述謂副詞можно參與構成的問句可表示請求或要求的意義。若行為主體是發話人，該模式表示發話人請求對方允許自己做某事（例5）；若行為主體是受話人，該模式表示發話人請求對方做某事（例6）。

例5：Мне можно идти？（Ю.Бондарев）

例6：Меня можно простить？（Ю.Бондарев）

4.нельзя ли參與構成的問句

нельзя ли參與構成的祈使疑問句有以下幾種情況：與不定式連用，表示委婉的請求；與前置詞без+名詞二格連用，表示祈使對方停止某行為，通常帶有不滿、憤怒的感情色彩；與帶有前綴по-的副詞比較級連用，表示祈使對方調整行為的方式。

例7：Нельзя ли попросить у вас до завтра шесть рублей？（С.Довлатов）

例8：Нельзя ли без разговоров？Мешаете.（Д.Гранин）

例9：Нельзя ли поаккуратнее，а？（П.Нилин）

5.не трудно等參與構成的問句

該模式表達有禮貌的請求。трудно為述謂副詞，與動詞不定式連用，行為主體用第三格表示（Вам не трудно...），可有Вас не затруднит...，Вы не затрудняетесь...等變體形式。

例10：Вам не трудно принести мне чаю？（В.Рецептер）

6.情態詞может быть（может）參與構成的問句

該模式表示委婉的請求、建議、勸告、邀請等，常用于熟人之間。Может、может быть是插入語，位于句首，句子謂語一般用動詞完成體將來時第一人稱復數形式，或第二人稱單、復數形式，也可以用動詞不定式形式。

例11：Может，ты сама скажешь，Лиза？（М.Горький）

7.動詞позволить、разрешить、приказать等參與構成的問句

該模式通常用于正式場合，表示發話人請求對方允許自己做某事。Позволить、разрешить、приказать等動詞通常用完成體將來時第二人稱復數形式或第二人稱命令式復數形式，在交際雙方關系親密的情況下也可使用第二人稱單數形式。

例12：Позвольте взглянуть？（С.Довлатов）

例13：Отец，разреши к тебе？（Ю.Бондарев）

8.Нет ли у вас N2？模式問句

在該模式句中，發話人通過詢問對方是否有某物，表達請求對方給予某物的意圖。在俄語中，疑問句的這種祈使用法已經規約化，用于表示委婉的請求行為。

例14：А нет ли у вас，молодой человек，сигареты с фильтром？（В.Аксенов）

例15：Я очень устал;нет ли у тебя свежего молока？（Н.Карамзин）

9.…или нет？模式問句

該模式句的語氣比較強硬，表示命令、催促、警告等強祈使意義，有不滿、指責、威脅的色彩。謂語通常用動詞將來時第二人稱形式表示。

例16：Угомонитесь вы наконец，девчонки，или нет？（К.Федин）

例17：Слушай，…отдашь пистолет или нет？（П.Нилин）

10.А что（,）если…？模式問句

該模式表示委婉的建議、請求。謂語可以用動詞不定式，也可以用動詞的人稱形式，通常為第一人稱形式。что與если之間可以用逗號隔開，也可以不用逗號。

例18：А что если послать туда кого-нибудь из ваших экстрасенсов？（Л.Обухова）

例19：А что,если мы с Танечкой пойдем прогуляться？（А.Маринина）

11.N1Vf+附加問句

該模式的前半部分是N1Vf結構，后半部分為語氣詞ладно、хорошо、а、что ли等構成附加問句，表示發話人請求對方允許自己做某事（例22），或者發話人請求、邀請對方做某事（例20、例21）。Vf可以是動詞陳述式或命令式第一、二人稱形式及假定式形式。

例20：Я за тобой，…а пока покурить схожу，ладно？（В.Пелевин）

例21：Тогда пришлите ее завтра к нам，хорошо？（К.Федин）

можно也可用于該模式句，表示發話人請求對方允許自己做某事。在這種模式中можно失去了述謂性，起疑問語氣詞的作用。在口語中，можно還可以用于句首，獨立或不獨立皆可。

例22：Я буду звать тебя ?мой генерал?，можно？（Д.Вересов）

例23：Можно я возьму с собой эту книгу？（Н.Шахмагонов）

12.純語調是非問句

該模式句由陳述句加上疑問語調構成，句中沒有任何疑問詞，通常表示請求、建議意義。句中謂語動詞多使用完成體將來時第二人稱形式。俄語完成體動詞將來時的具體事實意義可以附加動作有實現可能性的意味。句子多為否定式。

例24：А ты меня научишь так лазить？（П.Васильев）

例25：Вы не подарите этот портрет нам？（В.Тендряков）

13.特殊問句

這類祈使疑問句多帶有表示原因的疑問詞что、чего、почему、отчего等。發話人的意圖不是詢問原因，而是請求、命令或邀請。這種模式可以加強祈使語氣。謂語動詞用第二人稱單數、復數形式，或第一人稱復數形式；也可用假定式。

例26：Чего стоите，Степанов？К орудию!（Ю.Бондарев）

例27：Почему бы нам вечером не сходить куда-нибудь вместе？（О.Гладов）

二、漢語祈使疑問句的表達模式

與俄語祈使疑問句相比，漢語祈使疑問句的表達方式較少，主要有以下幾種：

1.“能/可以+嗎”模式問句

該模式主要表示請求、邀請意義。表示請求意圖時，若句中主語為第二人稱，表示受話人請求對方實現某行為；若為第一人稱，表示發話人請求對方允許自己實現某行為。

例28：我能去看看他們嗎？（楊絳）

例29：你可以來看看我嗎？（張潔）

2.“吧”字問句

該模式主要表示請求、要求意義。朱德熙指出，特殊問句、選擇問句、反復問句末尾的“吧”表祈使，不表疑問（如：你什么時候來吧？/你去不去吧？）；而是非問句末尾的“吧”則表疑問。[3]但事實上，是非問句末尾的“吧”也經常表示祈使意義。

例30：你把宋寶琦收下吧？（劉心武）

3.“×不×”模式問句

該模式句有兩種情況：

一是×由“能”“可以”“好”“行”等詞充當。該模式多表示請求、邀請意義。與“能/可以+嗎”結構相比，助動詞反復形成的疑問結構能夠加強祈使語氣，并使請求、邀請行為更加委婉、禮貌。

例31：你能不能幫幫忙，給我找點事做？（老舍）

二是×由實義動詞充當，“×不×”可擴展為“×還是不×”（“來不來”“來還是不來”）。此模式表示命令、警告、催促等意義，語氣強硬，常帶有不滿、指責的附加色彩。

例32：破腳梗你還要不要命？（王旭峰）

4.附加問句

附加問句可以表示請求、邀請等祈使意義。附加問句的形式主要有“×不×”“ ×嗎/吧”“怎么樣”等。其中×主要由“好”“行”“可以”等詞充當。附加問句以逗號與前面的句子（S）相隔開，S可以是陳述句，也可以是祈使句。

例33：翠珊，你別對我這樣，行不行？（老舍）

5.特殊問句

表達祈使意義的特殊問句常含有“怎么”“為什么”“什么”等疑問詞，表示請求、建議、命令等意義。在這種情況下，疑問詞已經失去了疑問意義，起到了疑問語氣詞的作用，表示“應該或不應該做某事”的意義。

例34：你們怎么還不進來呀？（曹禺）

三、俄漢語祈使疑問句表達模式的比較

從語用功能上講，俄漢語祈使疑問句都表達請求、建議、邀請等弱祈使行為，祈使語氣委婉，也可以表達命令、警告等強祈使行為。

從結構上來講，俄漢語祈使疑問句的表達模式有很多相似之處：

第一，俄漢語祈使疑問句都以是非問句為主，其中最為積極的是能愿動詞參與構成的是非問句。俄語можешь、можно參與構成的問句與漢語“能/可以+嗎”問句在結構和功能上相對應。

第二，俄漢語的附加問句都是表達祈使意義的常用手段。俄語中由 можно、ладно、хорошо構成的附加問句在結構及功能上與漢語中的“×不×”“×嗎”附加問句相對應。

第三，俄漢語的特殊問句都可用于表達祈使意義，表示請求、命令對方停止或開始實施某一行為；形式上多為詢問原因的特殊問句，疑問詞失去了原有的疑問意義，相當于語氣詞的作用。

第四，俄漢語的正反問句都可用于表達祈使意義，表示命令、警告等強祈使行為。俄語中的“…или нет”模式與漢語的“×（還是）不×”在結構和功能上相對應。

俄漢語祈使疑問句在結構層面上并不完全對應，主要的差別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俄語祈使疑問句多用否定句式，而漢語基本用肯定句式。有Булыгина等俄羅斯學者認為，疑問句表達請求意義時，否定詞是必須的。[4]實際上，俄語肯定形式的問句在一定的語境中也能夠表達請求等祈使意義，但此類祈使問句沒有表達祈使意義的形態標記，其祈使意義依靠語境獲得。在漢語中，否定形式的疑問祈使句較少使用，主要有“疑問詞+不”（為什么不/怎么不/何不…）和“不（能）+嗎”（你不喝一杯嗎？）等句式。

第二，在俄語中，純語調是非問句，尤其是其否定形式，常用于表示祈使意義。漢語中則很少使用純語調是非問句表示祈使意義，通常需要語氣詞“吧/嗎”、助動詞“能/可以”、疑問詞“怎么/為什么/什么”，或“×不×”等詞語標記。

四、結語

以疑問句的形式表示祈使行為，是俄漢語中共有的語言現象。俄語祈使疑問句的表達模式較漢語更為豐富，表達模式的功能相對細化，而漢語祈使疑問句表達模式的適用性較強。俄語祈使疑問句最重要的形態標記是否定結構，而漢語祈使疑問句最重要的形態標記是疑問語氣詞。這種語言結構上的不對應性，要求在俄漢互譯中應遵循語義和意向功能一致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