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蘭
(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8)
隨著功能翻譯學派的興起和發展,翻譯研究也逐漸從以“信”為本重點強調文本對等的傳統翻譯論發展到注重運用語篇分析理論審視翻譯成果的階段。李運興將從語篇分析的視角來考察翻譯活動稱為“自成體系的體現特定交際過程的源語語篇和譯語語篇為適應某一翻譯情境而出現的對應關系”[1]。
韓禮德和哈桑在Cohesion in English一書中提出,最好把語篇看作語義單位(semantic unit),即不是形式而是意義單位。銜接是語篇的重要特征之一。[2]他們認為,銜接存在于語篇內部,并且維持著語篇的意義關系,將銜接定義為“將語句聚合在一起的語法及詞匯手段的統稱,是語篇表層的可見語言現象”[3]。由此可見,銜接充當語篇形成的紐帶,銜接手段運用得恰當與否,影響著譯作的質量和讀者對語篇信息的接收、認可。
本文選取的是作家莫言創作的中篇小說——《紅高粱》及葛浩文的英譯本。該小說主要講述了抗日戰爭期間“我爺爺”余占鰲在山東高密東北鄉轟轟烈烈、英勇悲壯的人生故事及與“我奶奶”戴鳳蓮之間的愛情故事,表現了高密人民在抗日戰爭中表現出來的頑強生命力與血性以及保家衛國的愛國之情。
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是美國著名的漢學家和翻譯家,從事翻譯工作三十余年,共翻譯了五十多部中國作家的小說。他在尊重原文的基礎上進行適當的增刪改寫,從而為譯作增添了靈活性和創新性,這使其譯介的作品受到了世界范圍內的關注,也為中國文學“走出去”、提高中國文學及作家的知名度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目前也被公認為英語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國文學翻譯家;因此,由他翻譯的《紅高粱》(Red Sorghum)在海外的接受度較高。
韓禮德和哈桑在Cohesion in English 一書中將銜接手段分為語法銜接和詞匯銜接,其中語法銜接包括:照應、代替、省略和連接詞;詞匯銜接分為重復和搭配。本文將從《紅高粱》英譯本中選取相關語料來分析差異及相應的處理方法。
1.人稱照應
人稱照應是一種用人稱代詞復指上文(anaphoric reference)或預指下文(cataphoric reference)出現的名詞的銜接手段。漢英人稱代詞都可分為第一人稱代詞、第二人稱代詞、第三人稱代詞、反身代詞、關系代詞及其他人稱代詞,漢英的這些人稱代詞在功能上沒有太大差別,但不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這種非對應的關系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在漢語中存在第三人稱代詞的復數形式,通常由第三人稱代詞+數詞/“們”構成,如“他/她/它們兩個”,“他/她/它(們)倆/三個”,而英語用“they、their、them”來表示第三人稱代詞復數。其次,漢語中的反身代詞“自己”用法多(照應、強調、泛指),分布自由(可出現在主語、賓語、附加語、主語補足語、定語等位置上),而且既可以受到本管轄語域內先行語的約束,也可以跨過本管轄語域受到長距離約束。相較之,英語的反身代詞在用法、分布、和指稱上則受到較大的限制。[4]另外,漢語中的其他人稱代詞,如“大家”“人家”都是第三人稱用作泛指,而在英語中需要根據語境來選用人稱代詞。
例1a:母親安慰著小舅舅,自己也忍不住抽泣起來,姐弟二人,緊緊摟抱著,哭成了一團。[5]166
例1b:Mother,who was trying to comfort her baby brother,started to sob,too.They hugged each other tightly as their sobs and tears merged.[6]196
在這個例子中“姐弟二人”是復指“母親和小舅舅”且是第三人稱的復數,在譯文中將其直譯為“they”來復指上文的“mother”和“her baby brother”。
例2a:奶奶三十多年的歷史,正由她自己寫著最后的一筆。[5]75
例2b:She is writing the final page of her thirty-year history.[6]63
此例原文中的“她自己”回指的是“奶奶”,在翻譯時不能采用與英語對應的表達“herself”,而是根據其充當的語法角色將其轉換為“she”。
2.指示照應
指示照應是指說話者通過指明事物在時間和空間上的遠近來確定所指對象。在英語中常常運用“the”“this”“that”“these”“those”“here”或“there”等詞構成上下文的銜接。在這一點上漢語和英語存在著一些差異。首先,漢語中沒有冠詞。漢語的特指通常通過“這”或“那”放在所指的名詞前;而英語的特指通過“the+名詞”就可以實現。其次,漢語中的“這”和“那”與英語中的“this”和“that”在所指的時空概念上沒有太大的差異,近指(“這”“this”),遠指(“那”“that”),但是在實際使用中,英漢兩種語言在指示代詞的選擇上會不同程度地受心理因素的影響。[7]這使得漢語中的“這”“那”不能和英語中的“this”“that”相照應。
例3a:那人把奶奶放到地上,奶奶軟得像面條一樣,瞇著羊羔般的眼睛。那人撕掉蒙面黑布,顯出了真相。[5]62
例3b:The man placed Grandma on the ground,where he lay a limp as a ribbon of dough,her eyes narrowed like those of a lamb.He ripped away the black mask,revealing his face to her.[6]74
在本例中,原文的“那人”表示特指;因此,在翻譯時,用表特指的“the”來與“那”對應,用“the man”來對應“那人”。
例4a:那男人又萎萎縮縮地坐到凳子上。這一夜,奶奶始終未放下手中的剪刀,那個扁頭男人也始終未離開方凳。[5]60
例4b:She glared intently at the man,who recoiled and curled up on the stool again.Grandma didn't set down her scissors once that night,nor did the man climb down from his stool.[6]72
在這個例子中,原文中的“這”依然用英語中的“that”而非“this”來對應。這樣處理的原因在于,原文想通過“這”這一表示較近時間和空間的指示代詞來營造故事是“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從而拉近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使讀者擁有親眼見證故事發生的感覺。而譯文用“that”這一表示遠指的指示代詞來表示故事已經發生了,并且表述的是敘述者“我”提到的事;因此,若原文的指示代詞包含一定的修辭效果,翻譯時要著重考慮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從而進行轉化。
替代包括名詞性替代、動詞性替代和分句性替代。名詞性替代是指用名詞性替代詞來替代一個名詞詞組或中心詞,英語中的名詞性替代詞通常是“one”“ones”“the same”“so”,漢語中通常用“的”“者”“同樣(的)”“一樣(的)”。動詞性替代是指用動詞性替代詞來替代句子中重復出現的動詞,英語中的動詞性代動詞包括代動詞“do”,復合代動詞“do so/that/this/the same”及替代句型“so+do+主語”,漢語通常用“干”“來”“弄”“搞”。英語中的分句性替代包括替代詞“so”或“not”來替代充當賓語的that從句及用“if so”或“if not”來替代條件從句,而漢語一般用“(不)這樣”“(不)這么”“不然”“要不”。漢語中存在替代銜接這一銜接手段,但由于其重意合,而英語與之相反,常使用替代來避免重復使行文簡潔、有力。翻譯時,此方面的差異在處理銜接時不能被忽視。
例5a:奶奶又把另一個碗甩出去,這個碗碰到墻壁上,在下落時破為雙片。[5]76
例5b:She picked up another bowl and heaved it;this one hit the wall and fell to the floor in two pieces.[6]92
在例子中,原文中的“碗”是重復出現的,翻譯時,為了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用名詞性替代詞“one”來代替前文的“bowl”。
例6a:吹鼓手們從腰里摸出外曾祖父賞給他們的一串串銅錢,扔到那人腳前。轎夫放下轎子,也把新得的銅錢掏出,扔下。[5]41
例6b:The musicians reached into their belts,took out the strings of copper coins Great-Granddad had given them,and tossed these at the man's feet.The bearers lowered the sedan chair to the ground,took out their copper coins,and did the same.[6]50
在上面的例子中,原文中重復出現的“扔下銅錢”這一動作,在譯文中用英語的復合代動詞“did the same”來對應。
省略主要是指上下文已提到的、交際雙方可以填補的、但不在特定地方出現的成分。[8]省略這一銜接手段漢語中常用,因為漢語重意合,語義的連貫和語境的映襯,使隱含的邏輯關系貫穿全句。而英語是形合語;因此,在翻譯漢語的省略句時,要將其省略的內容用符合英語語法和表達習慣的詞語補充或添加上。
例7a:余占鰲躺在劈柴上,()蓬頭垢面,()破衣爛衫,()像個叫花子一樣,用兩只冰冷的眼睛盯著我奶奶。[5]130
例7b:From his firewood perch,Yu Zhan'ao,who looked liked a dirty-faced,ragged beggar,stared at Grandma with a cold glint in his eyes.[6]153
在本例中,原文的()中雖省略了主語“余占鰲”使“蓬頭垢面”“破衣爛衫”“像個叫花子一樣”變成了形式上的無主句,但不影響這句話語義的傳遞。翻譯這句話時,將原句省略的主語用“who”這一關系代詞補上,將三個修飾的短語處理為并列成分進行翻譯。
例8a:“司令,要是日本人奸淫我姐妹,當不當殺?”任副官問。
“殺!”余司令回答。[5]48
例8b:"Commander,if a Japanese raped my sister,should he be shot?"
"Of course!()"Commander Yu replied.[6]58
在本例中,原文中的畫線的“殺”是“淫奸我姐妹的日本人當殺”的省略表達,是一個對上文疑問句的肯定回答,在明晰這一省略用法的作用后,在翻譯時將“殺”處理為既符合原文語義,又符合英語語法要求的“of course!”。
本文對中篇小說《紅高粱》英譯本中銜接手段進行了分析,重點討論了英漢兩種語言在照應、替代、省略等語法銜接手段中的差異,并歸納出處理此方面的差異時主要采用的方法為增添、刪除和轉換,從而使譯文在再現原文內容時,也能順應譯入語語篇的銜接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