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萍 楊學功 吳向東 張文喜 賀 來 唐正東 郝立新 尹樹廣 張 偉 朱 剛 鐘明華 韓立新 林進平
李萍: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計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簡稱《建議》),對2035年遠景目標和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做出系統謀劃和戰略部署,開啟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建議》,是一個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新征程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建議》,它吹響了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的號角。我談兩點認識。
第一,五中全會的指導思想突出了一個“新”字。這就是“新階段”“新理念”“新格局”。我以為“新階段”,是對我們黨和人民事業所處的歷史方位做出具有歷史唯物主義意義的科學判斷,是新理念、新格局的前提和基礎。習近平指出,正確認識黨和人民的事業所處的歷史方位和發展階段,是我們黨明確階段性中心任務,制定路線方針政策的根本依據。這充分體現了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新階段”詮釋了我們黨和人民的事業正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中的一個重要階段,這個階段是積累、積淀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百年奮斗、創新開局的新階段,是中國人民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實現歷史性跨越發展的新階段。
第二,2035年遠景目標突出了一個“強”字:“建成文化強國、教育強國、人才強國、體育強國、健康中國。國民素質和社會文明程度達到新高度,國家文化軟實力顯著增強。”正是基于我們的事業處在這樣一個重要發展新階段的判斷,我們要達至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遠景目標,必須用新理念,即“五大發展理念”指導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的發展。習近平指出,必須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就是要從“為人民謀幸福”的根本宗旨、從問題導向、從憂患意識三個方面把握新發展理念。用這樣的發展理念來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經濟發展新格局。習近平強調,我們要在各種可以預見和難以預見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中,增強我們的生存力、發展力、持續力。
“新形勢需要新擔當、呼喚新作為”,作為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我們要立足中國,放眼世界,圍繞國家重大戰略部署,貢獻我們的智慧和創造力。
楊學功:把自主創新提高到更加突出的戰略地位。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是在“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交匯期召開的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對十四五時期和今后十五年的遠景目標作出新的戰略部署,必將引領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大業取得更大發展。全會提出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下面就圍繞這個問題談幾點看法。
首先,把自主創新提高到更加突出的戰略地位,是中國現代化建設新階段的客觀要求。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離不開現代化,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大業乃是一回事情。但是相對于西方發達國家先發內生型現代化而言,包括中國在內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都屬于后發外生型。后發國家現代化的發展戰略通常有四種,除了采取扭曲產品和要素市場的辦法及以計劃制度替代市場機制,試圖在很低的起點和很短的時間內使產業結構達到發達國家水平的趕超戰略,已被實踐證明不可行之外,跟隨戰略和追趕戰略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事實上,后發國家在現代化初期階段可以充分借鑒發達國家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在模仿創新的基礎上逐步縮小與發達國家的差距。這不僅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可以說是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成功經驗之一。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發展中國家應該采取不同的發展戰略,適時進行戰略轉換。在后發優勢遞減之時,后發國家應該適時轉換到以自主創新為主要特征的超越戰略。中國現在已經進入全面建設現代化國家的新階段,發展戰略必須做相應調整,適時將重點由模仿創新轉為自主創新,才能確保中國順利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
其次,把自主創新提高到更加突出的戰略地位,是應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必然選擇。姑且不論“修昔底德陷阱”是否危言聳聽,中國最近40年的高速發展所帶來的改變世界格局的效應是無法否認的客觀事實。五中全會指出,我國發展仍然處于重要戰略機遇期,但機遇和挑戰都有新的發展變化。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發展,國際力量對比深刻調整,和平與發展仍然是時代主題,同時國際環境日趨復雜,不穩定性不確定性明顯增加。我認為這種判斷是符合實際的。面對西方大國對我國實施的經濟科技等限制,模仿、移植、復制和借鑒的條件和空間在一定程度上已不復存在或進一步收窄,只有把自主創新提高到更加突出的戰略地位,才能把發展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次,把自主創新提高到更加突出的戰略地位,必須進一步明確知識創新的核心地位。創新包括很多層面和維度,而知識創新在現代和未來社會發展中處于核心和關鍵地位。美國新制度經濟學代表人物加爾布雷斯早在20世紀60-70年代就注意到知識在現代西方社會經濟結構的權力重新分配過程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在封建時代,土地是最重要的生產要素。到了資本主義時代,資本代替土地成為最重要的生產要素。而在現代社會,專門知識已成為決定企業成敗的決定性生產要素。知識主宰著現代社會的發展,引領著未來社會發展的方向,已成為現代社會發展與演變的真正的原動力。未來的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將是知識主宰的世界,知識將成為引領世界發展和進步的核心元素。過去強調現代化的關鍵是科學技術的現代化,現在應進一步明確知識創新的核心地位。如果說近代以來的科學知識創新在很大程度上依賴物質生產領域對于技術革新的需要,那么當代知識創新則越來越具有獨立性和超前性,并且對技術革新和產業發展具有導向和引領作用。我最近重讀《愛因斯坦文集》,他非常強調好奇和驚異在科學研究中的作用,認為興趣是比責任更好的老師。按照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說法,驚異是哲學和科學的共同起源,藝術和宗教當然也不能例外。好奇或驚異,作為一種純粹的心理因素和精神動力,似乎完全不考慮至少暫時超脫了功利目的和實用意圖,是否就是無直接實用價值的基礎科學研究得以在西方產生和繁榮,而中國古代雖然有發達領先的技術,卻未能產生近代科學(所謂“李約瑟難題”)最重要的原因呢?這個問題也許很難得出明確的結論,但與之相關的認知確實是關涉中國未來科技政策制訂的重大問題。五中全會提出,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經濟主戰場、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完善國家創新體系,加快建設科技強國。要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提升企業技術創新能力,激發人才創新活力,完善科技創新體制機制。這些都是完全正確的。但與知識創新相關的基礎科學研究似不宜過分強調直接兌現的應用價值,而我們的教育和科技體制也需要做一些有利于激勵知識創新的變革,這關系到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大業的戰略全局。
吳向東: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我們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入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這意味著我們將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進入新的歷史階段。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是與中國現代化的歷史任務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已經發生的中國現代化的實際歷程包含了前后相繼的革命、建設、改革不同階段,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主題也經歷了從革命到發展的轉換。面對新時代,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主題是什么?我們有必要對此進行自覺。
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主題仍然是發展。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發展仍然是我們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對此,我們必須要有清醒的認識,離開這一基本判斷,我們就會犯歷史性錯誤。
發展是一個過程,在不同階段具有階段性特點和任務。今天我們講的發展,是在已經取得成就的基礎上,追求高質量的發展、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這種高質量發展、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這意味著:第一,主要矛盾的轉變。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隨著發展的深入,積累了復雜的系統矛盾,當前最大的不平衡是城鄉之間的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鄉村社會發展的不充分。發展中的矛盾和問題集中體現在發展質量上。第二,發展目標的推進。必須把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要取得實質性進展。第三,發展和安全的關系凸顯。中國的崛起改變了世界格局,引起國際關系的深刻調整,我國發展的外部環境日趨復雜,不穩定性不確定性明顯增加。新冠疫情像一面多棱鏡,將不同個體、群體、國家、文化傳統之間的價值分歧與撕裂充分折射呈現出來,并進一步凸顯了文明的沖突,強化了現實世界的脆弱性。第四,發展驅動的改變。發展的驅動深深依賴于當代科學技術。以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生物技術為代表的當代科學技術深度介入人類生活,改變著社會的結構,改變著人們的生產方式,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也創造了一個需要從哲學的視角去重新審視和制定法則的領域與空間。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堅定不移貫徹新發展理念,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
因此,面向新征程中的中國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必須切中這一主題,在哲學層面上深刻把握新發展階段的內在矛盾,回應新發展階段的時代要求,闡發高質量發展所需要的新發展理念,為新發展提供堅實的哲學理論基礎。
張文喜:今天這個視頻會議很有意義,似乎是一種上天的安排和緣分,有跨年、跨界的意味。關于全會的精神的學習體會,我有太多的話要說。我們很幸運。十九屆五中制定了“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或許就在彈指之間,我們就要趕上十五個五年規劃、十六個五年,等等。西方治理體系幾乎沒有這樣的五年一個規劃。人家是自由主義。我們有規劃,就有目標感、方向感。規劃不僅會改善我們精神狀態,而且提高了中國在世界各民族生存發展中的氣場;一句話,就是希望讓我們中國人過得更好。對全會精神體會最深的一點是:《建議》首次把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作為遠景目標提出來。這是符合實事求是和以人民為中心的精神的。回顧歷史,現代中國人在兩個決定性的時期,都特別討論過共同富裕問題。這就是當代中國的開端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和當今時代。我們先來看看第一個時期:當時,社會主義經濟現代化的開端是計劃經濟范式。所謂計劃經濟,按照我的理解,也就是不講財產自由、不講經營自由、不講私人利益、不講私有財產權保護、不講工作權(只講工作服從分配)等。計劃經濟有一個鮮明的特征,就是把“追求共同富裕”封閉在一個排他的共同體內。實際上,共同富裕變成了共同貧窮。而我們今天講共同富裕有這樣一些特征:第一,它已經有了世界主義和全球的眼光。它的現實性植根于世界生產力的協同,在于在工業和商業發展中,生產力更廣泛地聯合起來。以此發展出帶有世界性質的國家發展道路,即便今天我們還不太看得見順應世界共同富裕的世界景象,還是能夠從中國倡導的經濟地平線(例如“一帶一路”)中瞥見一個多少有些共同的遠景。第二,今天我們講共同富裕已經具有非凡的意義。也許我們剛剛瞻望共同富裕這樣一個愿景時,它具有強烈的政治色彩,具有社會制度競爭的色彩。但從中國的發展來看,共同富裕作為一個政治概念已經轉換到世界歷史概念。共同富裕重點在“共同”,這一理念的合法性或合理性就有了具體落實的實在性、現實性。對于人類來說,生產力的融合、分享就是公平正義的康莊大道。
賀來:哲學應為“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貢獻自覺的思想力量。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把“社會文明程度得到新提高”確立為十四五期間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目標之一。這意味著我們對經濟社會發展方向的理解提升到一個嶄新的高度,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
從哲學視角理解,“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是一個具有鮮明“人文價值向度”的規范性概念。只有推動人的生命存在朝更加自由、更有尊嚴方向的社會發展,只有促進人的價值不斷升華和實現的社會進步,才可稱為“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馬克思在其著述中,在批判粗陋的共產主義時指出“它是對整個文化和文明的世界的抽象否定 ”,認為只有從合乎人性的人與人的關系中,“才能判斷出整個人的文明教養程度”。馬克思的論述從哲學高度深刻地表達了這一觀點:“社會文明程度”不是一個描述性概念,它意味著對野蠻和非人化狀態的否定和超越,體現人的發展高度和成就,蘊含著人的自我生成和自我實現的價值追求。
哲學作為人類思想的重要維度,理應為“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做出其獨特的貢獻。
以一種反思意識的形式,通過對人的生命存在和社會歷史的深刻反省,提升人們自覺的生命意識,為社會文明進程自覺地貢獻思想力量,是哲學自產生以來就扮演的重要角色,也是哲學發揮其社會功能的特殊方式。《建議》所提出的推動中國社會文明程度提高的經濟社會發展目標,既為哲學提供了用武之地,也為哲學提出了重大的思想任務。深入當代人類世界和中國社會的歷史現實,以一種哲學的方式,提升人們“自由”的生命意識,就如馬克思所指出的,既保障“個人自由”,又促進以“自由人的聯合”為核心的整個社會的“普遍自由”,推動人與人之間“平等的相互承認”的生命意識,使每個人在正義的社會結構中獲得真正的尊嚴和幸福感,確立人是“目的”而非“手段”的生命意識,從而為每個人追求和創造自己的美好生活奠定根基,等等。所有這些都是哲學在推動“社會文明程度提高”的進程中所應擔負的、不可推卸的“天命”。
唐正東:創新是學術研究的生命。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要認真學習領會這一重要論述,擔負起促進滿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相統一的歷史使命。
為什么現在特別需要強調創新?因為我們正處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布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兩個大局之中。黨中央提出要統籌這兩個大局,是對我們的學術研究提出了新要求。從學術史的角度看,我們的學術研究范式經歷了從知識累積型向思想創新型的轉變。當我們在改革開放以來的第一個發展階段時,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在較低發展水平的基礎上來專心發展經濟。因而,我們在任何單個領域內所獲得的知識,我們從國外發達國家所借鑒的零碎經驗,的確都能給我們帶來經濟發展的益處。在這種情況下,知識累積型的研究范式似乎并沒有碰到什么大的問題。但當我們的經濟社會發展進入新時代時,我們所需要的不再是粗放型的發展,而是高質量的發展模式,就使創新能力不足的問題一下子凸顯到我們面前。我們有不少歸納型的專家,但缺乏創新性的理論家。我們有不少熟悉國外理論的專家,但缺乏把理論寫在中國大地上的行家。在我們的發展環境面臨深刻變化,我們高質量發展的壓力明顯增強的今天,上述狀況顯然是不能令人滿意的。
哲學社會科學的創新要堅持融合化和中國化這兩個基本原則,要始終以是否滿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為判斷標準。首先是融合化的原則。只要不僅僅以知識獲取為目的,而是以問題解決為宗旨,我們的學術研究就一定會走向融合化,因為問題的緣由總是由各種維度的因素共同導致的。我們不僅要強調文文融合,而且還要推動文理融合和文工融合。其次是中國化的原則。我們要用創新性的學術研究來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提供學理上的支撐,來清晰地闡述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的原創性發展成就。我們惟有把論文寫在中國大地上,才能真正完成這一歷史使命。
郝立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同時進入了新的階段。現代化進程中存在著種種價值和價值觀的沖突或矛盾,存在著對不同價值的認知和選擇。當前需要關注三個問題。
一是現代價值與傳統價值的矛盾。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始終伴隨有傳統與現代的矛盾。以往把傳統簡單地等同于落后、把現代簡單地等同于先進的習慣性思維遭遇現實的挑戰。在這種兩極對立的思維中,現代是排斥傳統的,傳統也是拒絕現代的。現代文明是否意味著遠離傳統的文明?現代化是否意味著現代與傳統的斷裂?中國的現代化進程既有沉重的“傳統包袱”,又有深厚的“傳統資源”。這就需要我們辯證地對待傳統價值、利用傳統價值。我們所需要和主張的現代化應該是現代與傳統和解的現代化,是人與人和諧、人與自然和諧的現代化,是有利于人的全面自由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的現代化。
二是全球化進程中民族國家的特殊價值與人類的“共同價值”的矛盾。在全球化進程不斷深入和拓展的同時,世界格局正在發生重大變化,各民族國家之間利益或價值的差異乃至沖突日益明顯,世界需要各國和平相處、共同發展的呼聲也日益強烈。立足解決世界問題的中國方案,即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應運而生。這一理念的核心是人類的“共同價值”,是世界各國的“價值共識”。中國以國內循環為主、國內國外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正在形成,中國發展與世界歷史發展的關聯性進一步加強,自力更生和對外開放的雙重發展任務繁重。這些都需要我們正確認識和處理國家民族的“特殊價值”與人類的“共同價值”之間的關系,尋求必要的平衡點。
三是人民群眾的價值訴求與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我國的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重大轉化。解決社會主要矛盾的價值指向,就是要創造和實現人民的美好生活的需求。我國的現代化進程是與解決社會主要矛盾相聯系的。任何需要的滿足或價值的實現,都需要具備一定的主體條件和客體條件,都要受到一定社會因素的制約。不能空談美好生活,要解決實際問題,創造實現美好生活的條件。當前,不平衡不充分發展是制約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瓶頸。必須把發展作為第一要務,以人民為中心,解決好發展問題、分配問題、公平問題。
尹樹廣: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的大變局,在變化中看到不變的精神,中國現代化建設才能穩步前行。創新精神、建設高度社會文明的目標、和平發展的時代主題、深入人心的時代共同體理念,都離不開哲學精神。哲學是時代精神的精華和總結,哲學尋求真理,為人的行動和存在方式提供概念式理解,為人類存在各個領域的協調提供概念框架,溝通和促進精神發展,使科學創造、審美、意志行動、生活理想相互促進。馬克思的哲學革命開創了現代哲學,首創了新唯物主義和實踐唯物主義,傳統形而上學二元論的痼疾被揚棄,能動感性實踐概念才是哲學理論的拱梁石。馬克思的哲學高度弘揚了人的歷史創造精神,是馬克思主義理論日新月異創造和發展的理論源泉。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一種總體性哲學,而不是單純的、直接處理具體事物和零碎現象的知性實證科學。哲學終結不是哲學死亡,而是新的哲學理論生命誕生。馬克思指出唯心主義看到了理念和思想高于知性的自主性方面,但它只是抽象地發展了思想的能動方面,即神秘化地主觀夸大了理念體系是主客體的統一體,而實際上思想的力量和現實規定性能力離不開實踐,思維的真理性必須在歷史的實踐中不斷去證明。馬克思沒有否定哲學理念,例如他仍然使用物與思維、一般和個別、必然與自由這些第一哲學概念;他肯定人類思維的重要性,不但創造性地解釋了理念之間的關系,例如沒有脫離個別的一般、沒有脫離自由而自動實現的必然,還深刻地闡明只有在第一哲學中引入實踐概念才能解開形而上學的理論難題。夸大同一性的傳統形而上學理論體系終結了,但導致形而上學產生的問題并沒有結束。哲學不但在歷史上完成了超越神話和修辭式思維的壯舉,還有必要在未來繼續超越知性實證思維方式,協調基本概念和各種理念之間的矛盾。哲學與倫理(人的存在和活動方式)的結合為人類精神的完整性和歷史實踐提供思想的最深刻支撐。人類歷史實踐過程不斷證明:知性和實證的抽象形式思維方式,不能脫離理念和理論精神;沒有哲學和人的概念,就會失去歷史前行的維度。
張偉: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建議》提到,我國“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要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改革創新為根本動力,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根本目的。如何推動高質量的發展,是一個需要結合實際深入思考的問題。筆者擬結合對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村級工業園升級改造工作的調研談兩點體會。
首先,自2018年底開始啟動的順德區村級工業園改造始終堅持“工改工”,為順德的經濟發展騰挪了大量空間,并且推動了順德的產業升級。順德村改堅持整片改造,在經濟發展的同時強調經濟發展與社會民生、環境改造相結合,全面踐行了新時代的新發展理念。通過既有的改造成績來看,這一升級改造的確對不少創新型產業、中大型企業的發展提供了非常好的機會,也積極推動了順德區的經濟發展。但是,這一升級改造是以對大量中小型企業、大量的舊型產業的淘汰為代價的。盡管這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之路,然而結合我國鄉村社會經濟發展的現狀,結合我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保障社會民生是重中之重。如何進一步加強頂層設計和統籌安排,積極幫助大量舊型、中小型企業的轉型升級并提供一定政策扶持和技術支持,如何針對難以改造升級的企業做好相關的基本民生保障方案,這些都是值得進一步探索的。
其次,順德區村級工業園的改造,因其理念、方向符合實際,取得較大的成功,為廣東省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示范,近來也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順德村改經驗也正在總結之中。一個新的任務在于:如何進一步貫徹落實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積極引入高端智庫,深入思考中國社會當前的基本矛盾,思考“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的順德內涵,從“示范性”向“典范性”轉化,積極探索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典范樣式”,更好地貫徹新發展理念,推動順德乃至廣東和粵港澳大灣區的高質量發展。
朱剛:黨的十九大提出,新時代的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由此,促進社會全面發展,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就成為黨在新時代的主要任務。在追求實現這一新時代主要任務的偉大進程中,我們倫理學人可以做些什么?筆者這里想提出一個構想,即構建一門可能的心性倫理學,以助力美好生活的創建。
一、緣起:何以需要一種心性倫理學?首先,構建一種心性倫理學是美好生活的需要。良好的道德心性既是美好生活的可能性條件,也是美好生活本身的內容,所以構建一種心性倫理學實為創建美好生活所需。其次,構建一種心性倫理學也是中國傳統倫理思想自我言說的需要。長期以來,中國傳統倫理思想一直處于被西方倫理學言說的狀態,成為被言說的客體而非自我言說的主體。無論是把中國傳統倫理思想理解為德性倫理學還是規范倫理學、情感倫理學還是理性倫理學、義務論還是功利論,都是用西方倫理學的范式、范疇、語法來理解和言說中國固有之倫理思想。在這種以西格中的過程中,中國傳統倫理思想難逃削足適履的命運。為了避免這種命運,中國傳統倫理思想亟需自我言說。心性思想是中國固有之思想傳統,廣義的心性包含四端之心、性情理欲等各個方面。構建從廣義心性出發的倫理學,有助于中國傳統倫理思想的自我言說。
二、何為心性?首先,心性是源自中國傳統思想的固有概念。廣義的心性概念包括心、性、情、理、意、欲等各個方面,其中尤其是四端之心。其次,心性也可以在現代意義上被理解為意識生活的總稱,可以視為意識在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對應概念。借助心性概念,可以實現中國傳統相關思想與現代西方意識哲學或心靈哲學的對接。
三、心性的本原性及其與其他本原概念的關系。在中國傳統思想中,心性可以并且曾經被視為本原性概念。但中國傳統思想同樣還有一些其他的本原性概念,如天、道、禮、法、自然等。心性與天道的關系、心性與禮法的關系、心性與自然的關系,一直是中國傳統思想關注的基本問題,對這些問題的討論將構成心性倫理學的基礎部分。在一些現代西方哲學流派中,本能、欲望一度被視為本原性概念,用以解釋包括心性在內的人性。心性倫理學自然也要回應心性與本能或欲望的關系。
四、心性倫理學的兩種含義及可能形態。其兩種含義是:一是關于心性的倫理學,即以心性為主題的倫理學,其具體形態可以有理性倫理學、情感倫理學、意愿倫理學、本性(本能)倫理學、習性倫理學,等等;二是基于心性的倫理學,即以心性為理解其他倫理范疇之基礎的倫理學,其具體形態可以有基于心性的價值倫理學、基于心性的德性倫理學、基于心性的規范倫理學,等等。
五、心性倫理學的目標。心性倫理學可以包含三方面的目標:首先,明心見性,即幫助人類自我認識;其次,正心養性,即幫助人類自我完善;最后,以美好心性助力美好生活的構建。
鐘明華: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提出,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必須遵循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原則,堅持人民的主體地位,堅持共同富裕,始終做到發展為了人民、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激發人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促進社會公平,增進民生福祉,不斷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科學描繪我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的宏偉藍圖時,全會通過的《建議》,十分鮮明突出地把促進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并在黨的全會文件中第一次提到在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遠景目標時,讓“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在提出改善人民生活品質任務時,強調“扎實推動共同富裕”,從而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將共同富裕明確為新發展階段追求的目標。
共同富裕是我們黨的初心使命的根本追求,也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更是人民群眾的共同期盼。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實現了民生發展的巨大飛躍,成功解決了10多億人口的溫飽問題,完成了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歷史任務。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通過脫貧攻堅戰役,徹底解決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貧困的難題,創造了人類發展歷史上的奇跡,充分彰顯了中國道路、中國制度的優越性,展現了國際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巨大優勢。
十四五時期我國將進入新的發展階段,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要求不斷提高。同時要看到,一方面,城鄉居民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準在持續提高,但低收入群體規模仍然龐大,月收入2000元左右的居民近6億人;另一方面,我國的基本公共服務供應仍短缺,基本文化服務體系有待改善,教育、就業、社會保障等質量不高,等等。站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新起點,不斷推進和實現共同富裕取得實質性進展,我們要認真學習和貫徹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精神,按照《建議》為我們描繪的“十四五”時期到2035年走向美好生活的藍圖,努力做到改善人民生活的品質,著力縮小收入差距,不斷提高就業質量,建設高質量的教育體系,構建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全面推進健康中國建設,打造共建共享公職的社會共同體,真正建成實現14億中國人民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
韓立新:從“世界歷史”概念來看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把我國二〇三五年的遠景目標制定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從黑格爾和馬克思的“世界歷史”概念來看,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宏偉計劃,對于人類的發展和哲學的進步具有不可估量的歷史意義。
黑格爾把“世界歷史”視為“世界精神”發展的歷史。按照他在《法哲學原理》和《歷史哲學》中的描述,“世界歷史”始于包括中國在內的亞細亞,而后是古典古代和日耳曼世界,并以主觀自由的發達與否為標準將東方國家視為人類的幼年,是未經管束的“自然意志”,而西方的日耳曼世界才是成熟的“自由意志”。馬克思批判地繼承了黑格爾的這一概念。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和《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等處,不再把“世界歷史”理解為“世界精神”的發展史,而是把它理解為人類自身通過生產勞動而創造的人類史,并以資本的誕生和發展為標準,提出亞細亞因無法靠內因(資本的原始積累)自動地進入“世界歷史”。從兩人的論述來看,并不是世界上所有民族都可以充當“世界歷史”主體的,只有那些代表了“世界歷史”發展方向的世界歷史性民族才有資格進入它;中國也曾作為“自我意識的太陽”升起在“世界歷史”的起點,只是到了近代,她才隨著“世界歷史”主體轉移到西方而趨于沒落。
黑格爾和馬克思顯然是以近代西歐為中心來思考“世界歷史”的。盡管這種歷史觀未必符合中國人自己的歷史認知,但由于它與19世紀的歷史事實相吻合,堪稱有力的歷史解釋。可是今天,它正面臨著中國崛起的挑戰:一個古老的東方國家正在重返“世界歷史”舞臺甚至其中央!這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時代的精神特征。一個東方國家能否兩次引領“世界歷史”?“自由”和“資本”這兩大固有尺度能否被做出新解釋,或者在歷史尺度中加入中國元素?用馬克思的話說,這些問題都是“歷史之謎”。這些“歷史之謎”固然會隨著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在實踐中得到解答,但我們能否像兩位西方先哲那樣,“在概念的高度把握”(begreifen)這個時代,從理論上予以解答,我以為這是中國學人不可推卸的歷史使命。因為,這一切畢竟發生在中國。
林進平: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上所作的報告,既加深了我對當前中國與世界關系的理解,也引發我對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關系問題的思考。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要實行高水平對外開放,開拓合作共贏新局面。新征程上的對外開放,不是低水平、粗放的發展,而是奠基于良好的現代化基礎之上、充滿了科技內涵的對外開放。這是因為,在現代化進程中,每一個民族國家的發展,都處在世界歷史發展的進程之中。中國在全球背景下的改革開放與現代化進程是完全不可逆的。我們透過馬克思對現代性的論述也能感受到這一點。但是,中國正在開啟的這一場現代化范式將在相當程度上不同于西方已經展開的現代化模式和世界模式。就中國的文化基因來看,中華文化也頗有這種以“天下”“世界”的眼光來關照自身的潛質。但與西方那種強調占有、支配、統治的世界圖景不同,中華文化在其潛質上更多的是強調“和而不同”,強調共贏、共商、共享的世界圖景。
就目前來看,西方的文化范式和世界圖式正在面臨諸多挑戰,去年爆發的全球疫情等突發危機更是直接質疑西方的社會秩序和價值觀念,一直被國人倍加推崇和西方格外自戀的西方文化正在戲劇式地遭受挑戰,這一切似乎在宣告那種以“單子式”“原子式”個人為主體的西方文化的“黃昏”的到來。當此之時,如何看待西方文化?如何看待中華文化?將會被重新提出和重新解讀。還有,在一個風險不斷疊加、確定性不斷受到挑戰,甚至確定性變得越來越稀缺之時,法治社會的構建何以可能?如何構建法治社會?都會成為需要慎思的時代難題。
在當今時代,我們可能需要一種心態:以客觀平和的心態去重新審視西方社會及其文化,既告別“學徒心態”,又不棄之如敝履;既樹立文化自信,又不封閉自大,在追求文化創新中與世界保持對話,在對話交流中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換與創新性發展,實現與世界的共贏、共商、共享,最終促進世界的永久和平和人類自身的長久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