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Yonglan,趙百孝
(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 100029)
古希臘醫學是現代醫學的主要源頭,參照十一五國家級規劃教材《醫學史》[1],其時間從荷馬時代(公元前11世紀)開始到希臘化時期結束(公元前1世紀前后)。20世紀初以來出土的醫學文獻和文物主要反映了先秦兩漢時期(公元前14世紀的殷商時期至公元1世紀的東漢初期)的醫學成就,而一般認為標志中醫藥理論體系初步形成的中醫四大經典的成書年代也在戰國至兩漢之間[2]。在時間上古希臘醫學與先秦兩漢時期中醫學(下面簡稱中醫學)基本一致,具有可比性。洗浴療法指用水、藥液或蒸汽從體外作用于人體局部或全身的療法,在兩種醫學中都有悠久的歷史,古希臘文稱之為“loutron”,是現代醫學術語“loutrotherapy”(沐浴療法)的詞源;早在甲骨文中就有“洗”和“浴”等字形,而《黃帝內經》中洗浴療法是治法治則之一。洗浴療法以其適應范圍廣、療效迅速和副作用小等優勢至今還在現代醫學和中醫外治法中廣泛應用。
1.1 古希臘醫學主要相關文獻和文物 古希臘醫學主要相關文獻和文物為《荷馬史詩》及其相關遺址和文物,埃皮達魯斯(Epidauros)的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神廟遺址及醫案,以及《希波克拉底文集》。
《荷馬史詩》既是出土文獻也是傳世文獻,在醫學方面,超過680個現代醫學術語源自《荷馬史詩》[3]。它記錄了190例戰傷[4]、瘟疫和早期治療情況,關于洗浴的記載有9次[5-6]。19世紀末以來在克里特島Minoan宮與邁錫尼Nestor宮遺址出土的相關文物顯示了當時的洗浴設施[7]。
公元前6世紀后興起了對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崇拜,在1829年于埃皮達魯斯發現了當時最大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廟遺址[8]8,包括洗浴和祭祀的凈化療法是當時主要治療方式。在圖1中,“3”為冷熱浴池,“17”“19”和“20”為浴室和噴泉。該遺址還出土了2塊刻有44個涉及內科、外科、婦科、兒科醫案的石板,有3例與洗浴相關,其他療法有夢療、蛇或狗舔治、按摩、角斗、滴眼藥、藥敷、手術和燒灼放血等[9]。

圖1 埃皮達魯斯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廟遺址示意圖[8]14
《希波克拉底文集》(以下簡稱《希氏文集》)是古希臘醫學的代表作,主要為希波克拉底(生于公元前460年)及其學派的論文匯編,在文集中醫學第一次從宗教和巫術中分出而建立在觀察和理性思辨的基礎上。本文主要參考了1967年雅典出版的希臘文文本(全集7卷73篇)[10],其中洗浴療法出現了70多次,對其應用和理論都有論述。筆者對其引用以括號內的篇名加段落表示。
1.2 中醫學主要相關文獻和文物 在中醫方面,先秦兩漢時期相關出土文獻較多,有殷墟甲骨文,周家臺秦簡醫方,馬王堆帛書《五十二病方》和《養生方》,阜陽簡書《萬物》,老官山醫簡《六十病方》,以及武威簡牘等;主要傳世文獻為約成書于西漢的《黃帝內經》、東漢張仲景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以及不晚于漢代的《神農本草經》。主要文物有殷墟盥洗用具[11]、秦代阿房宮陶制管道[12]和驪山溫泉遺跡[13]。這些文獻和文物表明外治法為當時主要治療方式,而洗浴療法以藥浴為主。其中《五十二病方》為最早最全的方書,記錄了較多藥浴方;《黃帝內經》有“內者內治,外者外治”[14]161的原則,洗浴屬汗法之一;《傷寒論》和《金匱要略》的浴方有辨證施治和內外結合特點[15]。
2.1 分類比較 根據不同洗浴方式主要有以下分類:按洗浴部位分全身浴和局部浴,按水溫分熱浴和冷浴,按與水接觸時間長短分淋浴和泡浴,按介質分水浴、藥浴和蒸氣浴等。兩種醫學都有多種洗浴形式,也各有特色。
2.1.1 全身浴和局部浴 古希臘醫學多全身浴,中醫學多局部浴。《希氏文集》中用大量溫水洗頭治水腫[10]560(《卷B'·流行病七》第67B段),但對醉后胃腸紊亂則用熱水洗頭部以外身體[10]368(《卷C'·癥候論》第27段)。中醫學用酒“沃”(沖洗)傷口[16]298、用郁金和白術煮水泡腿治“胻久傷”(小腿灸傷)[16]310(《五十二病方》),而“灑男”方[16]321(《養生方》)、狼牙湯[17]62、礬石煎湯[17]14和苦參湯[17]9(《金匱要略》)屬局部浴。
2.1.2 熱浴和冷浴 兩種醫學都多用熱浴,中醫學在冷浴和溫泉浴方面論述較少。《希氏文集》認為溫泉“源自巖石”[10]158(《卷A'·氣候水土論》第7段),熱度有溫熱之分,秋冬季宜熱而夏季宜溫,溫泉浴在空腹與飽腹時作用不同,空腹浴使人變瘦并感覺涼爽,而飯后浴利于擴散“熱”與“濕”[10]262-264(《卷A'·急性攝生論》第18段)。中醫學多用熱浴,常有“溫”“煮”和“湯”等字樣,《黃帝內經》也將之列為汗法之一,在溫泉浴方面僅有東漢張衡“有疾癘兮,溫泉治焉”[18]的記載。關于冷浴,《希氏文集》認為可令身體變硬,而蘸涼水洗胸背部可治療因熱昏迷患者[10]224(《卷D'·疾病論二》第54段)。《五十二病方》有“寒水濺其心腹”治“牝痔”法[16]307,嚴健民[19]認為治嬰兒“病癇”的雷丸方也為冷浴。張仲景論誤治時提到了治發燒的冷水潠(噴灑)法與治陽熱內郁的外灌法:“病在陽,應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之,若灌之”[20]。
2.1.3 淋浴和泡浴 兩種醫學都有兩種浴法的出土浴具與文獻記錄。《荷馬史詩》[6]306和《希氏文集》還有兩者結合法,即浴者坐在浴缸里,照顧者向其身上澆淋熱水[10]430(《卷C'·論人體部位》第25段)。《五十二病方》中記載了泡腿治“胻久傷”,《黃帝內經》則有“浴”“漬”之分,分別指短期接觸與長時間浸泡。
2.1.4 水浴、藥浴和蒸汽浴 古希臘醫學主要用水浴,中醫學多用藥浴,兩種醫學都有蒸汽浴。《希氏文集》中浴水分飲用水、咸水和海水[10]280-282(《卷C'·液體療法論》第1段),飲用水還分雨水、泉水、冰雪水和沼澤水[10]148-166(《卷A'·氣候水土論》第1~9段),每種水有不同特點。劉寧[21]認為目前已失傳的水療法曾是中醫治法之一,有潠、澆、淋、濯、洗、沐、漬及灌等外治方式。《希氏文集》中只在傷科和婦科的浴水中加植物藥或礦物藥,如用錦葵或柏籽油兌水洗治惡露不盡[10]64(《卷E'·婦女病論一》第35段),而中醫學基本都用藥浴,在《神農本草經》中就有關于“爵床”和“溲疏”“可作浴湯”的記載[22]。在蒸汽浴方面,《希氏文集》將之列為“干性洗浴”,是“發汗的手段”[10]204-206(《卷C'·藝術論》第12段),而中醫學多用藥物熏蒸,《五十二病方》載有8個藥物熏蒸方,如煮尿與青蒿等混合物熏治“牝痔”[16]306,以及煮秋竹熏治“般”(瘢)[16]310。
2.2 適應證比較 兩種醫學都重視洗浴療法,廣泛將之用于內科、外科治療,以及養生、防病、心理治療。洗浴可打開毛孔而發汗退燒,也常用于肺部和皮膚疾病。
洗浴在《荷馬史詩》中可用于治療創傷;在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廟醫案中洗浴有催產、康復和除蟲的療效[9];《希氏文集》認為洗浴適用于發熱、疼痛、頭重和失眠等癥狀,以及肺炎、黃疸、胃腸紊亂、水腫、眼病、中毒和婦科病等疾病,有退燒、止痛、排痰、滑潤關節、柔軟皮膚、濕潤鼻孔、止喘、解除疲勞、利尿、恢復皮膚顏色和充實空腔部分(如膀胱)等作用。在中醫學中洗浴可內外兼治,有調節情志和“治未病”的作用,可用于治療痿病(周家臺秦簡醫方)[23],狂犬傷[16]297和小腿灸傷(《五十二病方》),嬰兒“病癇”[16]322[24](《五十二病方》和《六十病方》),男性性功能低下和新產婦多毛[16]322(《養生方》),“足青”(足冷癢)和“疕”(頭瘡)[17](《六十病方》),“陰中蝕瘡”[17]62、“腳氣沖心”[17]14、狐惑病[17]9(《金匱要略》),以及“脾風”[14]34(《黃帝內經》)等;《金匱要略》的百合洗方可治神志恍惚、精神不定的百合病變證;《黃帝內經》則認為“于雨水日后,三浴以藥泄汗”可防“五疫”[14]176;而源自先秦的上巳節和端午節洗浴有防病祛邪之效,還反映了“天人合一”的節氣養生理念。
2.3 具體應用比較 兩種醫學中洗浴都可單獨進行,也多結合其他療法,古希臘醫學較為詳細。
在《荷馬史詩》中洗浴療法一般配合敷藥、涂橄欖油和按摩;在《希氏文集》中洗浴療法也常與其他療法結合,如浴后對發熱者涂油按摩[10]544(《卷B'·流行病七》第43段),對腰痛者涂熱膏、熱敷和燒烙[10]368-370(《卷C'·癥候論》第29段)及服發汗藥[10]430-432(《卷C'·人體部位論》第27段)等。《希氏文集》在洗浴頻率、條件、過程和浴后護理等方面有詳細規定:洗浴頻率因季節、地域、疾病、體質、年齡、意愿和生活習慣而異,如在夏季及較瘦者(欲變胖)宜常洗浴,而在冬季和較胖者應少洗浴,欲減肥者禁止洗浴[10]248(《卷C'·健康人攝生論》第4段);洗浴條件:浴室應無煙不透風雨并離臥室不遠[10]262-264(《卷A'·急性攝生論》第18段),同時洗浴的人數不能太多和浴前后不服大麥粥等;洗浴過程:下水前在患者皮膚上試水溫并全程密切觀察患者情況[10]280-282(《卷C'·液體療法論》第1段);浴后頭部四肢要干爽,而常鍛煉致體液丟失者要補充葡萄酒和多種食物[10]110-112(《卷D'·攝生論二》第66段)等。
《五十二病方》中洗浴治療小腿灸傷時,盆中患腿所踏“小木”可滑動,有防燙傷、維持溫度和按摩作用[16]310;《金匱要略》中百合病變證的治療方法為洗浴結合中藥內服,“洗畢食煮餅”以生津養心液[25]。
2.4 禁忌和注意事項比較 《希氏文集》反對巫術關于洗浴的禁忌[10]464(《卷C'·神圣病論》第1段),認為禁忌應與疾病、體質、年齡、季節和地域等因素有關,不宜洗浴情況有瘧性熱、急性病大便變稀、便秘多日、虛弱、噴射性嘔吐膽汁、鼻衄者[10]262-264(《卷A'·急性攝生論》第18段)、欲減肥者[10]248(《卷C'·健康人攝生論》第2段)、精神狂亂后耳聾者[10]432-434(《卷B'·流行病五》第52段)及危重發燒者等;正出血或易出血部位、骨折或骨錯位部位或其他須固定部位不宜熱浴[10]280-282(《卷C'·液體療法論》第1段);常鍛煉致體液丟失者不宜用大量或過熱水[10]110-112(《卷D'·攝生論二》第66段);浴后忌受涼[10]524-526(《卷B'·流行病七》第11段)等。
《黃帝內經》重視“治未病”,洗浴療法須遵守三因制宜理論,不當洗浴可能造成疾病,如:“腎痹,得之沐浴清水而臥”[14]19(《素問·五藏生成篇》),以及“用力過度,若入房汗出,浴則傷腎”[14]112(《靈樞·百病始生》)。《金匱要略》認為“汗出入水中浴,水從汗孔入得之”是“黃汗”病因[17]40,而百合洗方有“勿以鹽豉”之忌[25]。
2.5 作用機理比較 兩種醫學理論都認為洗浴與發汗有關,都有自然平衡和整體預防特點,但闡釋機理不一。古希臘醫學在“四體液說”指導下認為洗浴以水冷熱干濕之性維持人體平衡,而中醫學認為藥浴主要以中藥偏性糾正人體偏性,并與陰陽五行臟腑經絡等多種理論相關。
2.5.1 古希臘醫學中作用機理“四體液說”是洗浴發汗作用主要機理,主要認為萬物由四體液(黏液、黑膽汁、黃膽汁和血液)組成,分別對應水、土、火、氣四元素,具有冷熱干濕特點,當四體液數量、比例、分布和混合度平衡時,人體處于健康狀態,而不平衡時,人體則患病[10]212-224(《卷C'·自然人性論》第1~7段)。人體還有“火”和“氣”組成的“靈氣”及運送體液和“靈氣”的管道系統“phleps”[10]556-558(《卷E'·骨骼自然論》第11段)。身體受熱體液減少導致黃膽汁過剩[10]266(《卷A'·急性病攝生Notho一》第1段);受熱時管道系統里的四體液和“靈氣”不再混合,“靈氣”向外逃逸,沖開毛孔形成汗[10]256(《卷C'·呼吸論》第8段),熱浴或蒸汽浴的熱可打開毛孔而退燒:如果持續3~4 d用大量熱水洗浴,配合涂抹含水油膏并使之變熱(熱敷或按摩),毛孔會打開,體溫會隨著出汗而降低[10]430-432(《卷C'·人體部位論》第27段)。
洗浴以不同水質和水溫調節人體冷熱干濕平衡,因此醫生需要了解水質、體質與疾病的特性,采取適應不同季節、地域、體質、年齡、疾病和身體部位的洗浴療法對其“有余”與“不足”進行增損,而適宜的洗浴體現了希波克拉底誓言中“不要傷害”的理念并利于預后。水的特性有:飲用水性濕使人濕潤涼爽;海水性熱使人發熱發干[10]100-112(《卷D'·攝生論二》第57段~66段),還適于發癢或被咬傷處[10]286(《卷C'·液體療法論》第3段);醋水對皮膚和關節的作用與海水相仿,可用于清洗和熏蒸;涼葡萄酒適于清洗陳傷等[10]286-288(《卷C'·液體療法論》第5段)。不同體質的人對冷熱干濕要求不同,不同部位也有不同要求和耐受性,如:眼睛或皮膚潰瘍宜蘸水洗,腦、骨、牙齒、腰、背、脅肋和生殖器喜熱不喜冷且易受涼患疾,后背耐熱、四肢耐寒,而血管、筋、皮膚切口和燒傷都畏冷等。但人體具有復雜性,受熱后身體反易受涼,而受寒后身體反易變暖[10]280-282(《卷C'·液體療法論》第1段),需要整體把握。
2.5.2 中醫學中作用機理 中藥作用是藥浴療效的重要機理。現代醫學研究認為藥物離子可通過皮膚黏膜以接觸、透入、吸收和擴散等方式對人體多系統產生作用[26],中醫學認為中藥的偏性可糾正人體太過或不及而達到“以平為期”,如百合洗方的作用離不開百合的性味、歸經與功效。洗浴療法體現了陰陽五行、藏象經絡、玄府(毛孔)和營衛等理論在防治疾病中的應用,洗浴有解肌發表、調和營衛、疏通經絡、調節臟腑和協調陰陽等作用。
洗浴療法還體現了“治未病”、內病外治和“天人相應”等思想。《素問·皮部論篇》提出“百病始生,先于皮毛”,人體皮脈肉筋骨五體分別對應肺心脾肝腎五臟,外邪入侵多按“皮-脈-肉-筋-骨”次序和層次傳變[27],洗浴療法屬“善治者治皮毛”,可將邪氣透出并阻止其進一步侵入,還可加強體表“陽者衛外而為固”并激發經氣而“未病先防”和“既病防變”。洗浴可由表及里而達到“內病外治”的作用,趙天才等[25]認為《金匱要略》百合洗方與肺合皮毛和朝百脈功能相關,王秀梅[28]認為《素問·玉機真藏論篇》治脾風機理為高士宗之“脾濕不行,可湯浴以散之”。在中醫整體觀指導下,不同節氣洗浴攝生還體現了“天人相應”思想。
兩種醫學的洗浴療法都對后期醫學有很大影響,現代醫學重視水療,延續了古希臘醫學注重水質和身心兼治的傳統;而中醫外治法重視藥浴,經歷代傳承和發展在形式、藥物和治療范圍上都有優勢,在中醫藥文化產業化中有一定地位[29],但對海外影響不大[30]。
古希臘醫學的洗浴療法在古羅馬時期得以繼承和發展,古羅馬修建了有社會活動功能的大型公共浴池,希臘醫生蓋倫記錄了多種洗浴方式并擴展了應用范圍;中世紀時洗浴療法在伊斯蘭國家得到推廣和應用;文藝復興時期重新開放的公共浴池是放血療法的主要場所;十九世紀后半葉,由于微生物學發展和公共衛生立法,洗浴有了消毒和衛生的內涵;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希臘部分溫泉浴場成為老年人和康復患者的療養中心,而利用溫泉水或接近溫泉水的現代水療(Spa療法)也逐漸盛行。“Spa”原有“用水來達到健康”之意,現已形成從視、嗅、觸、聽、味等多方面結合多種技術手段的綜合療法,還發展了泥浴、日光浴、油浴和酒浴等多種方式[31],具有治療、康復、美容和減壓等功能。現代醫學認為水療以溫度、壓力和成分等多種刺激因素對人體起物理和化學作用,在外感病、皮膚病和心腦血管、泌尿、消化和運動等系統疾病方面有確切療效[21],而不同溫泉的療效不同[32]。
先秦兩漢以后的洗浴療法以藥浴為主,具有內外兼治和辨證施治特點。在出土文物方面有唐代華清宮湯池溫泉遺址和絲綢之路上的墩古城浴場遺址,以及元代故宮武英殿浴德堂遺址,后兩者都兼有羅馬風格和本地特征,體現了東西方交流和融合[33]。在文獻方面,各朝代有大量相關文獻,洗浴理論也逐步發展起來,對溫泉療效也有所認識。晉代出現了美容方;唐代洗浴應用達到鼎盛時期;北魏《水經注》認識到溫泉“能愈百疾”[34];金元張子和善用水療;元代《外科精義》認為溻漬“宣通行表,發散邪氣”療瘡腫[34];明代《本草綱目》和《外科樞要》都有溫泉浴療效的論述,在《食物本草》中溫泉“治內外諸疾,滑肌體,悅顏色”而“浴之登上壽”[26];清代《醫宗金鑒》認為不同洗浴法治不同部位疾病,如溻漬法治四肢、淋法治腰腹脊背和浴法治下部等;清代《理瀹駢文》是外治法理論進入成熟階段的標志,認為“外治之理,即內治之理;外治之藥,即內治之藥,所異者,法耳”,藥浴適用于內科(外感、中風、血證、痙證、臌脹和癃閉等)、外科、婦科、兒科疾病[35],還有“臨臥濯足”的論述[11]。目前中醫藥浴療法主要有全身浴(浸浴、淋浴、蒸汽浴和擦浴)和局部浴(熏洗、足浴、坐浴、溻漬和濕敷)等[36],而足浴成為重要的養生保健方法。
兩種醫學洗浴療法的相似之處表明了早期人類文明和醫學的共通性。在早期文明中洗浴都有水崇拜、哲學和宗教儀式等內涵,早期醫學都有自然和整體的特點,都經歷了從巫醫不分到巫醫逐漸分離的過程。
兩種醫學洗浴療法的不同之處主要在于不同理論體系及其對水和藥物不同程度的應用,可能與孕育各自醫學的地域和文化因素相關。希臘海岸線長,多火山和溫泉,其地理和氣候特點為水浴提供了豐富資源,“四體液說”也與地中海式氣候冷熱干濕特點相關,古希臘運動場所都設有公共洗浴設施。《希氏文集》認為洗浴與飲食都是攝取體液的方式,“不洗浴,人身體會變干,因為自身不停消耗水分”[10]248(《卷C'·健康人攝生論》第3段),因此醫生“必須熟悉水質”[10]148(《卷A'·氣候水土論》第1段),《希氏文集》對水質有詳細論述,但在洗浴療法中少有藥物的應用,到古羅馬時期才有了迪奧斯考萊茲(Dioscouridis)和蓋倫關于藥物的專著[37],而漢唐以來經阿拉伯醫學傳入中國的一些古希臘藥物也被納入中藥體系[38]。先秦時期以中原為中心的遼闊疆界及異于希臘的地理和氣候孕育了不同的文明,中國傳統文化的陰陽五行和氣一元論學說成為中醫核心理論并不斷發展,而《楚辭》“治蘭湯兮沐芳”的藥浴傳統也得以繼承。《神農本草經》和大量簡帛方書都表明中藥在先秦兩漢時期的地位和成就,如馬王堆帛書記載了406種現存中藥并有中藥實物出土[39]。兩種醫學洗浴療法的差異性反映了這些不同特點。
古希臘醫學與先秦兩漢時期中醫學的洗浴療法在分類,適應證,具體應用,禁忌和注意事項,以及作用機理等主要內容上都有很多相似之處,如:都有多種洗浴分類,都將之廣泛應用于內外各科的治療并有養生防病和心理調節作用,有相似的具體應用與相關的禁忌和注意事項,其作用機理都有自然和整體的特點;兩者都對后期醫學有很大影響。但兩者所反映的醫學體系也有不同特點,尤其在對水或藥物的應用和具體理論方面有很大差異,可能與各自地域和文化因素相關。在洗浴療法方面,兩種醫學具有互鑒性和互補性:一方面,兩種醫學的相關文獻值得進一步研究;另一方面,由于水資源,尤其是溫泉資源分布不均衡性及不同溫泉治療病種局限性,具有簡便廉驗、個性化和靶向化特點的中醫藥浴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現代醫學水療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