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眼不是兒戲

楊力

陸小冉讀初一。下午是班主任老師上課，可同桌黃玲兒卻趴在課桌上無精打采，一問，是眼睛不舒服，看東西模糊，還頭痛，時不時想吐。找來校醫無濟于事，找不到病根，班主任急壞了，連忙往市醫院送。臨上車前，陸小冉請求一同前往，說她和黃玲兒最要好，爸爸又是市醫院的眼科醫生，沒準可以幫忙。

黃玲兒在醫院接受檢查的工夫，她的父母也趕了過來。見女兒捂著眼，夫妻二人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連連質問女兒是不是在學校受了欺負。

這時穿著白大褂的陸大夫走了過來，說：“已經檢查過了，孩子身體無礙，只是眼睛有些問題，急性結膜炎，另外有比較嚴重的散光和近視。”

黃玲兒父母一聽不依了：“怎么可能，我們把孩子送到學校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眼睛出了問題，學校是如何保護孩子健康的？”

陸大夫解釋說：“都別急，孩子患眼病的原因很多，比如用眼不當。既然有了初步診斷，積極治療才是上策。”

黃玲兒父母還是很激動：“治療固然重要，但我們更想知道孩子患眼病的真實原因。你剛才說是用眼不當，但我們懷疑問題出在其他方面。我們還是送孩子到省醫院治療吧。”

這是一次不太愉快的交流，在醫院門口，望著黃玲兒父母疾馳而去的小車，陸大夫和班主任都有些沉悶。臨分手時，陸大夫對班主任說：“現在的父母平時可能疏于對孩子的管教，出了問題就把責任往學校推。”

這之后，陸小冉一直沒有黃玲兒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眼睛恢復得咋樣了，心里面天天牽掛著。轉眼到了周末，陸小冉正準備離校回家，班主任叫住了她。班主任讓陸小冉給陸大夫帶句話，請他方便時到班上給大家上一堂愛眼課。

陸小冉回家轉達了班主任的意思，陸大夫雖然答應了，可一直沒法兌現，他太忙了，這不，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周末，陸大夫卻吩咐陸小冉：“帶好‘作業，去看看干爹。”

陸小冉的干爹在城郊一所鄉村小學搞收發，和爸爸是同齡人，看上去卻一頭白發蒼老許多。干爹還是一個“睜眼瞎”，一雙鼓凸的銅鈴眼看上去嚇人，卻似乎不對焦，不走到近前，就認不出人。陸小冉想不明白，一個是鄉村小學的收發，一個在市醫院當大主任，不像一個世界的人，可爸爸卻每學期都要抽時間讓她帶上“作業”專程探望。

剛走進村小操場，就遠遠看見一個中年人拿著掃帚從衛生間追著幾個高年級的小男生跑了出來。中年人跌跌撞撞，一臉怒氣，幾個男生卻滿臉不在乎，一邊跑一邊扭頭喊“追我啊，快追啊”。陸小冉連忙迎上去，大喊一聲：“干爹！”

見是陸小冉，剛才還怒氣沖沖的中年人立馬平緩下來，拉住陸小冉的手笑了起來：“小冉，我昨兒還夢到你，今兒就見面了！”三人進了收發室，陸大夫從中年人手上接過掃帚說：“你還是那樣！”

中年人說：“我是急啊，這些孩子躲在廁所里打游戲，耽誤課程事小，耽誤身體事大啊。算了，不說他們了，小冉，快把‘作業拿出來給干爹看看。”

干爹嘴里的作業，其實是一張體檢表，干爹對小冉的健康指標特別在意，每次見了面，干爹都會摸出個放大鏡，對著小冉的體檢表反復細閱，尤其對視力一欄看得特別仔細。“視力正常，再接再厲！”干爹放下放大鏡：“小冉，進了初中，還適應吧？不但要搞好學習，還要把全班同學的學習生活習慣督促好。”

陸小冉扭頭看一眼陸大夫：“是啊，學習生活習慣需要共同監督。可是爸爸總是食言，讓他去學校搞一次愛眼講座，他總是抽不出時間。”

干爹接過話茬幫腔：“愛眼講座？這可不是小事，再忙也得去啊！”

這次，陸大夫回去就和班主任聯系了。到了這一天，陸大夫如約而至，好家伙，教室里除了學生，還擠滿了家長。原來這次愛眼講座，班主任把所有家長也請來了。剛剛病愈的黃玲兒也回到了座位前。

班主任說：“為什么要搞這次愛眼講座，原因就不多說了，今天我們請來陸大夫，就是幫大家找到孩子視力下降的原因，也找到糾正的辦法。”

教室里一下炸了鍋，一個家長急切地站起來說：“我知道長時間盯著電子屏幕看有害眼睛。可沒辦法啊，現在學習任務重，孩子周末回到家，看看電視耍耍手機，即使玩得有點‘過，我們也不忍心不讓他們玩啊。”

一位老人也站了起來：“我們當爺爺奶奶的也為難，孩子的父母都在外地，他耍手機比我們老人還熟，不讓他幫忙還真不行。”

大家七嘴八舌，這時陸大夫擺擺手，神色凝重地站起身道：“聽了剛才大家的發言，我想在講座之前，先講一段故事。”

陸大夫說，二十多年前，在一所小縣城的高中里，有一對來自農村的同窗好友。他們都很勤奮，都想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當時學校為了保證學生充足睡眠，規定每晚十點熄燈。好友中的一個為了多學點知識，就每晚躲在被窩里打起手電看書，眼睛酸脹、干澀、疼痛，他都悄悄忍了。

后來，這對摯友終于一起考進了大學，他們一個學了眼科，一個進了師范。畢業時，學眼科的同學留在了市醫院，而師范生回到了縣城學校。

一天，師范生來市里找眼科生診病，說他看東西越來越模糊。這位眼科生很馬虎，加上剛剛工作經驗又不足，在了解到師范生不甘心被分回小縣城，天天守著孤燈準備考研后，就想當然以為是休息不好心情不暢所致。就這樣，師范生被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后來才發現師范生得的是嚴重的視網膜炎，病根就是長期用眼不當，小病釀成了大病。

這件事的結果是，師范生因為視網膜炎，差點失去了視力，而僅存的視力已經不能讓他正常教書，最后去了收發室工作。這位眼科生也很內疚，女兒出生后，他就讓女兒認了師范生當干爹，而干爹最條件反射的，就是每次見面要把干女兒的體檢表當作業檢查。

陸大夫平復了一下情緒，說：“不用說，大家已經猜到那位眼科生就是我。其實躲在被窩里打手電看書，和今天的學生過度使用電子產品是同一個道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不良生活習慣和用眼不當造成的青少年近視越來越嚴重。如果成才是以犧牲健康為代價，我們的奮斗就會大打折扣。打響愛眼保衛戰，讓健康的用眼愛眼習慣從兒童抓起，從青少年抓起，已經是一個刻不容緩的課題和必須形成的共識。愛眼不再是兒戲，也不能是兒戲。讓孩子既學到本領，又養好身體，國家才會有真正的棟梁之材！”

教室里靜默了片刻，忽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陸大夫走出教室時，陸小冉追了出來，她說：“爸，我終于知道干爹每次檢查我‘作業的良苦用心了！”

陸大夫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你干爹是好樣的，在人生道路上，他沒有被眼疾擊倒，因為明亮的心是他的另一雙眼睛！”

這時黃玲兒的父母也趕了上來，一臉歉疚地說：“對不起，陸大夫，那天誤解你了。后來我們才知道，孩子發病前，偷拿我們手機打了半個晚上游戲，胡亂揉眼又加重了病情，她的散光和近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陸大夫上前握住黃玲兒父母的手，一時千言萬語，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