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生 黃湘嵐 上海政法學院 經濟管理學院
隨著我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供給側改革應運而生。為更好地完成“降成本”這一改革任務,自2015年始中央陸續出臺一系列的減稅降費舉措,以求繼續激發市場主體活力,調節收入分配,加快促進經濟觸底回暖,有效應對復雜的國際環境。
此外,由于近十年來我國基尼系數常居高位,收入差距問題嚴重,為了改善收入分配格局,我國對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做了全面規劃。如明確提出要著力調節收入分配、強化稅收的調節力度和精準性、加大減稅降費的力度等,力求改善收入分配格局,增進民生福祉,促進社會公平。①
本文主要研究減稅降費與收入分配的關系,旨在為最大限度發揮減稅降費的積極作用和進一步調節我國收入分配格局提供參考。
減稅降費可分為“減稅”和“降費”兩方面。“減稅”指減免或調整包括增值稅、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等相關稅種的稅率,例如在“營改增”的基礎上多次下調并簡并增值稅稅率、出臺新的個人所得稅法、對小型微利企業的企業所得稅施行大幅度的優惠減免等,以達到減輕企業與個人的稅費負擔,增加企業與居民可支配收入,激發市場活力的效果;“降費”就是在深化推進“放管服”改革的背景下,取消、停征或免征一批涉及投資、進出口等領域的涉企行政事業性收費與經營性收費,同時清理取締各種未經國務院或各級政府與財政、價格主管部門審批而設立的違規收費項目,調低部分政府性基金征收標準,杜絕“亂收費、多收費”的不良現象,并逐步下調企業社保繳費率,以更大程度地減輕企業與個人的非稅負擔,促進企業健康生產發展,拉動市場消費,保持經濟持續向好發展。
在2016年到2020年期間,我國分別實現了0.62萬億元、1.0萬億元、1.3萬億元、2.3萬億元及2.5萬億元的減稅降費規模,總額已達7.8萬億元,其力度遠超2009年“四萬億”的經濟刺激計劃。
自2008年經濟危機后,隨著全球經濟的逐漸復蘇和國內經濟發展動力的穩健恢復,基尼系數②自2008年的0.491持續回落至2015年的0.462,我國收入分配格局總體呈逐漸優化的趨勢。但自2015年后,我國基尼系數有所反彈,截至2019年,全國居民收入基尼系數統計為0.465,側面反映我國收入差距有一定擴大跡象(見圖1)。

圖1 全國居民收入基尼系數(%)
同時,我國高收入人群與低收入人群的收入差距仍在不斷擴大。2020年20%高收入組與低收入組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缺口已升至7.24萬元的歷史高位且呈逐漸擴大趨勢,可見中國的貧富差距現象已不容忽視。
從2015年迄今,我國逐步推行的減稅降費政策不僅增加了廣大就業人員的可支配收入,稅后收入差距有所縮小,同時還減少了廣大消費者的支出。
在收入端,新個稅法推出的諸如將個稅起征點由每月3500元升至5000元、大幅擴大3%、10%、20%這三檔個人所得稅低稅率檔次的適用人群范圍③等改革舉措在有效減輕了中低收入群體的稅收負擔的同時還提高了其投資消費能力,讓年收入為10萬~30萬的群體得到了最大的邊際效益。此外,基本維持30%、35%、45%三檔較高的個稅稅率檔次范圍不變又有利于控制高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從而使得個人可支配收入與經濟增長愈加匹配,在一定程度上縮小稅后收入差距,改善收入分配不公問題,促進社會公平。而在支出端,簡并下調增值稅稅率等舉措都可使得最終產品與服務的價格下降,從而有利于減少廣大消費者的支出。由此不難看出,減稅降費政策可在一定程度上做到真正的增收減支,利于民生福祉。
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各行業間的稅費負擔率不可能完全相同,但為了避免由稅負率差距過大而導致的產業與價格結構失衡、收入差距拉大等問題,我國稅負制度與各有關政策的設計目標都是使行業稅費負擔趨向差別最小化,減稅降費政策也不例外。
首先,對于小微企業而言,適用企業所得稅優惠稅率與普惠性稅收減免、下調社保費率、簡并下調增值稅稅率等舉措毫無疑問可減輕其稅收負擔,從而刺激了小微企業的生產積極性;其次,對于高新技術產業,我國另外實施了如研發費用加計扣除、適用企業所得稅優惠稅率等減稅降費政策,不僅提高了企業的創新收益,還促使該高新技術企業將節省下來的資金投入至技術的創新研發與擴大再生產中,以加強企業核心競爭力,為企業科技創新、技術研發、動能轉換騰挪政策空間,提供稅收支持;此外,對于制造業、動產租賃業等行業,在適用固定資產加速折舊等政策的同時,更將現行的增值稅稅率下調三個百分點,同時將建筑業、交通運輸業現行10%的增值稅稅率下調至9%,以帶動社會就業、激發市場主體活力。
總的來看,在深化“放管服”“降成本”改革的推動下,減稅降費政策不僅營造了一個較為公平的營商與消費環境,更有效減輕了企業稅收負擔、提高了企業的生產經營效率,有利于企業吸收優質資本,促進企業健康生產發展,助力產業結構優化,加快創新推動進程,一定程度上調節了不同行業企業間收入分配差距,讓我國經濟得以實現高質量發展。
由稅收原理可知,各國稅收往往通過影響收入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來調節國內收入分配差距。因此,本文提出基本假設:減稅降費有利于調節收入分配差距。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構建模型如下:

式中,引入cxbz即城鄉比值作為模型的被解釋變量,其為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用于衡量在t年的城鄉收入差距。此外,引入zzsf即增值稅負和qysdsf即企業所得稅負為模型的兩個解釋變量④,分別用增值稅稅收收入和企業所得稅稅收收入除以全國生產總值GDP計算得到,用于衡量在t年的增值稅稅負與企業所得稅稅負。μi為隨機誤差項。
出于數據可得性的原因,本文僅選取了2008-2019年的數據為樣本構建時間序列模型。模型中的所有數據皆取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其中由于“營改增”政策的實施,本文統計的增值稅稅收收入皆為當年營業稅與增值稅稅收收入的合計數。⑤
1.長期效應
參照上文設計的計量模型,用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cxbz對增值稅收入與GDP的比值zzsf以及企業所得稅收入與GDP的比值qysdsf進行回歸。
根據回歸結果,模型估計結果可寫為:

由回歸結果不難看出:
第一,增值稅負率與城鄉收入比值呈正相關關系,即當增值稅稅收收入降低時,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也隨之降低,城鄉收入差距減小。這表明增值稅的改革和調整方向是正確且有效的,與增值稅有關的減稅降費政策可以顯著的控制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利于推動稅收公平與社會公平的發展進程。
第二,企業所得稅負率與城鄉收入比值存在顯著負相關性,表明提高企業所得稅稅收收入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于縮小收入差距的,減稅反而不能促進社會公平,這與之前的理論分析是不相符的。除數據原因外,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
首先,近幾年來,在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背景下,我國企業所得稅的減免主要體現在對小型微利企業的稅收優惠上,而小型微利企業的納稅額占企業所得稅稅收總量的比重較小,遠不及大企業所納稅額的絕對值大,故而從總體看其影響力較弱,在模型中不能很好地體現減稅有利于收入公平的效果。
此外,與最典型的間接稅——增值稅不同,企業所得稅屬于直接稅,而我國一直以來都是處于直接稅比重低、間接稅規模大的稅收環境中。但從稅收功能看,直接稅重公平、間接稅重效率,我國的稅收總體目標一直都是提高直接稅占總稅收的比重,降低間接稅的占比。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增加企業所得稅稅收收入可使直接稅比重上升,反而更有利于社會公平、調節收入分配。
2.短期沖擊
為更直接準確的分析減稅降費政策對收入分配的影響,引入2015年開始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背景下實施減稅降費舉措的政策虛擬變量D,并引入其與時間趨勢項的交叉項:Dt×@TREND,用企業所得稅稅收收入與GDP的比值qysdsf對時間趨勢項@TREND以及交叉項Dt×@TREND進行OLS估計,同時,為解決自相關問題,加入二階廣義差分項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下:

由回歸結果可知,首先,時間趨勢項@TREND系數為正表明我國以所得稅為代表的直接稅比重仍保持著隨時間變化不斷上升的總體趨勢;其次,交叉項Dt×@TREND系數為負表明減稅降費政策的實施與企業所得稅負成反比例關系,即實施減稅降費政策會導致企業所得稅負降低;此外,比較時間趨勢項@TREND及交叉項Dt×@TREND系數的相對大小可知,由于趨勢項系數仍大于交叉項系數,表明我國企業所得稅負的整體趨勢并未發生改變,即雖然減稅降費政策的實施會使企業所得稅負降低,但仍未能改變直接稅固有的不斷上升的趨勢,這一點既與前文關于企業所得稅負率對城鄉收入比值的長期影響的實證分析結果相同,又符合我國一直以來通過增加直接稅比重以促進社會公平的稅收目標。
需特別注意的是,雖然由前文的實證分析可知從長期角度來看直接稅與間接稅處于一種直接稅增加而間接稅減少的長期均衡中,提高企業所得稅稅收收入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縮小收入差距、促進社會公平。但后續的實證分析結果也顯示減稅降費政策在短期內會對該種均衡造成一定沖擊,即自2015年開始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背景下主要為“降成本”而實施的減稅降費政策會使企業所得稅負降低,由前文的理論分析可知,企業所得稅負的降低往往意味著企業生產成本的減少,相應的也將減少企業的資金占用,提高企業利潤與生產經營效率,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企業與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從而縮小行業與居民間的收入差距,利于調節收入分配。同時,減稅降費政策在短期內對企業所得稅負有較明顯的調整效果這一實證分析結論還意味著減稅降費政策在短期內可以有效刺激經濟增長,釋放市場主體活力,有利于及時解決國內實體經濟壓力大、負擔重、發展困難的緊迫問題,極大地緩解了我國如今面臨的經濟下行壓力。
總的來說,在調節收入分配的問題上,減稅降費政策與我國一直以來通過增加直接稅比重以促進社會公平的稅收目標殊途同歸。短期的政策變動不會影響直接稅與間接稅的長期趨勢,二者的矛盾統一與有機結合方能更有利于我國根據嚴峻復雜的國內外經濟形勢做出及時有效的政策調整,以保證我國產業結構不斷優化,收入分配問題得到改善,經濟發展勢頭持續向好,利于國計民生。
在不斷深化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背景下,我國所出臺的一系列減稅降費舉措大大減輕了經濟主體的稅收與非稅負擔,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促進社會公平、調節收入分配的這一政策目標。而為進一步優化減稅降費對收入分配的調節作用,本文提出以下三點政策建議。
首先,我國仍需不斷優化稅制設計,盡快完成增值稅簡并改革,同時還應出臺更多具有針對性的行業稅收優惠政策,適時提高個人所得稅起征點。其次,我國還需深入調整稅制結構,逐步降低以增值稅為代表的間接稅稅收收入,不斷健全和完善以房產稅、遺產稅等為代表的財產稅制度,壯大直接稅的整體規模與實力,進一步發揮其調節收入差距的重要作用。此外,我國也要不斷深化稅收征管改革,加強稅務執法的規范性、稅費服務的便捷性與稅務監管的精準性⑥,繼續加強社會和有關部門對稅收征管的監督,督促政策有效落實,以充分保障減稅降費的政策效果,促進社會公平。
注釋
① 國新辦舉行貫徹落實“十四五”規劃綱要 加快建立現代財稅體制發布會.中國政府網.2021年4月7日.
② 基尼系數概念與數值臨界:基尼系數是指國際上通用的、用以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居民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標。國際上并沒有關于基尼系數區間值的劃分標準,但通常認為基尼系數小于0.2時居民收入非常平均,0.2-0.3之間時較為平均,0.3-0.4之間時比較合理,0.4-0.5之間時差距過大,大于0.5時差距懸殊。
③ 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實施條例[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19(01):25-30.
④ 需特別注意的是,雖個稅常被用于調節收入分配,但因個稅收入占稅收總量的比重太小且個稅領域最重要的改革即新個人所得稅法2019年才全面施行,數據有所滯后,故在此不將其作為解釋變量之一。
⑤ 另需特別注意的是,因2012年及以前中國的住戶調查一直分城鄉分別開展,故而農村僅調查農村居民純收入。從2012年第四季度起,國家統計局才對原分別進行的城鄉住戶調查實施一體化改革,引入“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這一指標。但由重合數據可知,一般情況下所統計得到的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值相較農村居民純收入而言增加6%左右,故為了保證實證模型的準確性,本文將以6%作為測算值將2008-2012年的農村居民純收入統一轉換為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用于模型估計。
⑥ 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深化稅收征管改革的意見》[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21(10):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