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婷 王淑妍
(南京大學金陵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0)
一般而言,兩種語言之間,在詞組與句子方面完全相等的(equivalent)現象雖然存在,但相對很少,比較多的是形式相當的(corresponding)詞匯替換。而絕大多數詞匯是既不相等也不相當的。漢語擁有四千多年悠久的歷史,其背后的內涵,更是囊括了社會風俗、價值觀等多種文化因素。因此,漢英翻譯的過程常常需要伴隨兩種文化相互理解與轉化的工序,而文化差異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文字翻譯的過程,從而導致了詞匯空缺現象的不可避免性。
人們現在所講的“緣分”,最早是以一個外來詞的形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逐漸結合了本民族文化特征,經過一定意義上的演變發展,方被一直沿用至今。舉兩個通俗易懂的例子:某日,當在某個地方碰到某位多年未見的老同學時,人們習慣于以“再次相遇可真是‘緣分’啊!”表達驚喜之情。又或者,當相愛的伴侶間彼此互訴衷情的時候,人們也會將這場浪漫的邂逅歸結為“緣分”。從這兩個例子不難看出,“緣分”所指代的一事,并不是預先就已經計劃好的,即“緣分”具有強烈的“偶然性”(chance)。但與此同時,人們也不免產生疑問:為何相遇的人物是特定的某個對象而不是另外之人?可見,“緣分”也不完全是一場“無明的緣行”,它還具有一定的“必然性”(necessity)。于是,“緣分”一詞便自然而巧妙地將“偶然性”與“必然性”這一對立的范疇完美地統一在一起。
對于自幼受中華文化感染熏陶的中國人而言,“緣分”一詞的詞義不言而喻。
然而,在以英語為母語環境的眾多西方國家,人們是難以正確理解“緣分”一詞內涵的。在西方思想發展過程中,古希臘時期是尤為重要的一段。
公元前六世紀開始,古希臘思想進入繁盛階段。在這個卓有成就的時期里,“理性”逐步成為西方文明的重要標志。由著名哲學家柏拉圖所提出的理念論,逐漸開始引導當時越來越多的人秉持“改造”世界的觀念。于是,人們所從事的各種不同的行為活動往往出于明確而理性的計劃和意志的執行,而這也恰恰和中國文化中“緣分”背后所包含的思想理論相抵觸。
此后,理性主義雖然在發展過程中受到一定的沖擊,但很快在思想文化中重新占據主要地位,并一直影響著今天的西方。因此,西方人要想準確地了解并掌握文化負載詞“緣分”的含義,就存在明顯的思維阻礙。
(1)緣分,chance/fate/destiny that brings people together; predestined affinity/relationship:你倆真有~。You two are brought together by fate.丨我們的~已盡。We have grown out of our relationship.或 It's time for us to part.
(《新時代漢英大詞典》第2版,商務印書館)
(2)緣分,lot or luck by which people are brought together:咱倆又在一起了,真是有~。So we're together again.It must be fate./煙、酒跟我沒有~。Smoking and drinking don't appeal to me.
(《漢英詞典》修訂版,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3)fate:a power that is believed to control what happens in the future天命;命運;運數
(《Merriam - Webster's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1)在由美裔漢學家沙博里翻譯的英文版《水滸傳》中,他將“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譯作 Fate thousands of miles to meet,no chance to meet opposite.
(2)在由許淵沖先生翻譯的《西廂記》第一本第三折中,他將“月朗風清恰二更,廝侯幸,如今是你無緣,小生薄命!”譯作It's second watch when winds are soft and bright the moon.Oh,how unfortunate!It seems decreed above.You should not fall in love and I fall victim of the fate.
(3)在由許淵沖、許明譯合譯的蘇軾《鵲橋仙·七夕送陳令舉》一詞中,其將“相逢一醉是前緣,風雨散、飄然何處?”譯作We've met and drunk as if by fate.Where will you waft when wind and rain abate?
綜合以上幾處舉例不難發現,對于解釋和翻譯“緣分”一詞,譯者多用 lot、chance、luck、fate、destiny等相似但不相等的詞匯來表述。在上文對“緣分”一詞的文化剖析中我們已經知道,“緣分”一詞所表達的是“偶然性”與“必然性”的完美結合,而此處的chance、luck 均表示純粹的偶然性,lot、fate、destiny則表示一種和命運相關的必然性,無論哪一個詞匯,都只能將“緣分”的含義片面地表現出來。
在英漢翻譯或任何其他兩種不同語言的互譯過程中,語法(Syntax)和語義(Semantics)兩個層面是完成翻譯的關鍵。語法規則作為語言表述的依據,在通常情況下往往有規律可循。在英語中,通用的句式結構為:主語(Subject)—謂語(Predicate)—賓語(Object)—方式狀語(Adverbial of manner)—地點狀語(Adverbial of place)—時間狀語(Adverbial of time)。如 The professor screamed excitedly in the laboratory yesterday.而在漢語中慣用的語序為:時間狀語—主語—地點狀語—方式狀語—謂語—賓語。如:“昨天夜里教授在實驗室里激動地尖叫。”綜上可見,雖然兩種語言在語序上存在差異,但只要掌握其基本規律,就能夠比較容易地進行表達。相較于語法,語義層面的內容就顯得寬泛而深遠。語言本身作為一套由勞動者在不斷的實踐探索中所創造出的符號工具,具有傳遞文化信息的基本功能,于是語言就有了含義,即語義。語言的傳達少不了人的理解,因此語義具有明顯的主觀特征。相同的語言在不同環境下可以表達出不同的含義,在被人獲取時也會被蒙上不同的主觀色彩。這樣的例子十分常見,例如母親對兒子說:“You've been watching TV for a long time.”兒子回答:“Yeah,you are right.”這樣的回答就很耐人尋味。一般情況下讀者往往理解為“是的,你說得對。”表示兒子承認自己看了很久電視。而實際上它真正所表達的是一種出于委屈或不耐煩的妥協:“你說了算。反正我沒有看那么久電視。”這就是語義的主觀特性。在這一主觀特性的背后,是人的主觀意識;而在影響人主觀意識的眾多因素中,文化因素是關鍵。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除了需要運用正確的語法規則外,還要兼顧語言所在的文化環境。
針對上述因文化差異而引起的詞匯空缺現象,主要可以通過音譯法、意譯法以及“以創補失”理論這三種適用的方法來盡量填補空缺現象。
音譯法(Transliteration),常用于對專有名詞、品牌名稱、某地區或國家特有事物等的翻譯,如常用詞語hysteria(歇斯底里),montage(蒙太奇)等。當翻譯過程中出現詞匯空缺和詞義不對等的情況時,音譯法的使用不僅能夠有效地保留原始詞匯的語言特色和語音特點,也因其未能明確表達出詞匯語義而給讀者以新奇的感受,同時激發讀者對不同文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從而引導讀者進一步探索該詞匯背后的文化深義并最終實現真正的理解。此外,音譯法包括純音譯、音譯加類名、半音譯半意譯及音意兼譯等形式,如何選擇恰當的方式以做出最貼近原意的詮釋,取決于譯者對翻譯技巧的掌握與運用。
意譯法(Free Translation),旨在忠于詞匯或文章原有意義的基礎上通過任何有效的表達方式將信息輸出,如俗語cry up wine and sell vinegar(掛羊頭賣狗肉),seek a hare in a hen's nest(緣木求魚)等。一般來說,在包含典故的文化習語、成語等一定程度上體現文化差異和民族語言特征的翻譯過程中,譯者會選用這一方法以尋求形象貼切的表達。隨著我國國際地位的不斷提升,本民族文化在國際上的重要性和影響力也不斷突出,而“緣分”一詞所體現的文化差異和本民族文化特征,更啟示著譯者不斷尋求準確有效的意譯表達方式。
“以創補失”理論是我國翻譯界泰斗許淵沖先生翻譯思想中的重要理論之一,是對在英漢互譯中所出現的詞匯空缺或不對等現象所提出的針對性理論。下面以圖片的形式對該理論進行更直觀的描述,如圖1所示:

圖1 許淵沖“以創補失”理論圖示
“以創補失”指在翻譯過程中所損失的,可以通過譯者的創作得到補償,即強調譯者在對原意理解基礎上的“創造”與“創新”。從分解圖中可以看出,左邊圓象征作品原文,右邊圓象征經過譯制加工后的內容,兩圓相交得到中間部分的交集,同時將整體劃分為左,中,右三個部分,左半邊為翻譯過程中所失去的,右半邊為翻譯過程中譯者所創造的,中間重合部分即為得到的。“以創補失”的實質,是兩種不同的語言背后各自所代表的文化之間的對話與交流,相對于意譯法而言,該理論在“補失”的同時,進一步突出“創造”于翻譯過程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是譯者對原有概念的二次創作,這對譯者的文化素養要求更高,同時效果也更為理想。
漢語和英語在文化背景和思維方式上的差異,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充分掌握二者之間的文化關聯性和差異性,在“關聯”中創新,在“差異”中創造。許淵沖先生言,“好的翻譯等于創作,但并不是隨心所欲,而是從心所欲,不逾矩。”這也是翻譯藝術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