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文學(xué)中“楊”的寓意

黃湟

詩人的感覺很敏銳，世間萬物都會納入自己的意識。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草樹木，鳥獸蟲魚，都會注入詩人的思想，精神，情緒，都會賦予生命，似乎可以與之對話。世間萬物一旦進(jìn)入詩歌，就再也不是閑來之筆，不是可有可無的物體，似乎都有了生命，成為詩歌的意象。每一個意象便成為詩歌的有機體，它必須為詩歌的主要意義服務(wù)。

在此基礎(chǔ)上我們來談?wù)劇皸睢钡谋扔髁x，也就是“楊”在詩歌中的意象。

一、“綠楊”。

1 比喻懷才不遇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賈生年少虛垂涕，王粲春來更遠(yuǎn)游。永憶江湖歸白發(fā)，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雛竟未休。

李商隱這首七律詩中“綠楊”似乎不經(jīng)意拉進(jìn)來，不過是一眼望到的自然景象，僅僅是一種感官，平淡無奇。接下來赫然出現(xiàn)了賈生，王粲，馬上將詩意提到了令人驚訝的高度。賈生被貶而嘆息，王粲流離而登樓，與自己的懷才不遇何其相似！再往下第三聯(lián)訴說既然抱負(fù)無法實現(xiàn)，只能歸老江湖。最后結(jié)語，自己的曠世天才受到許多小人千般猜忌，萬般嫉妒，而且這種嫉妒還在遙遙無期的繼續(xù)下去。這樣一來，“綠楊”以及汀州就成了詩人心中懷才不遇的傾訴對象，也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

2，比喻美女

例如“昨夜浣花溪上雨，綠楊芳草為何人。”（張曙《下第戲狀元崔昭緯》《全唐詩》二十冊7923頁）用綠楊芳草比喻絕世美女再比喻自己的杰出才能不被人賞識而應(yīng)試不中。

又“望平康，鳳城車，千門綠楊。”（孔尚任《桃花扇··卷一·纏綿道》36頁）

綠楊也比喻相思。如“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秦觀《如夢令》《歷代詞萃》120頁）

3比喻愁緒。如“朝陽晴照綠楊煙，一別通波十七年。應(yīng)有舊枝無處覓，晚珠風(fēng)力卓旌旃。”（薛能《柳枝詞五首》《全唐詩》十七冊6519頁）又“盡日不歸花路晚，綠楊樓下醉如泥。”（李侍御《絕句》《全唐詩》二十五冊10210頁）

4寓義閨愁。如“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綠楊影陰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朱淑貞《眼兒媚·春愁》《歷代詞萃》169頁）

5比喻送別、離別情。如“綠楊新草路，白發(fā)故鄉(xiāng)人。”（李端《東門送客》《全唐詩》九冊3238頁）又“綠楊若草恨綿綿。長亭路，何處認(rèn)征鞍。”（蔡伸《小重山》《全宋詞》二冊1019頁）

6寓義祝壽。如“桐花寒食近，青門紫陌，不禁綠楊煙。正長眉仙客，來向人間。聽鶴語溪泉。”（陳允平《渡江云·壽蔡泉使》《全宋詞》五冊3109頁）

二、“楊花”。

1比喻頭發(fā)白。如“怕的是楊花白，人鬢斑。”（孔尚任《桃花扇》卷一 31頁）又“撲鬢楊花如白首，少年張緒心如舊。”（陳允平《蝶戀花》《全宋詞》第五冊3122頁）又“白頭漸滿楊花雪，……”（馬致遠(yuǎn)《撥 斷》 《全元散曲》上冊252頁）

2比喻雪花。如“楊花飛雪奈愁何，且為湘累賦九歌。”（郭輿《贈王元之出知黃州》《全宋詩》卷十二 812頁）

楊花滿天飄飛，比喻身世飄零無依。如“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飛。”（韓愈《晚春》朱東潤《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編第二冊35頁注）又“楊花終日空飛舞，奈久人難駐。”（秦觀《一落索》 《全宋詞》第一冊706頁）

3比喻送別、離別情。如“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雜曲歌辭《送別詩》 《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下冊2753頁）

4 寓義懷人。如“楊花落盡子規(guī)啼，聞道龍標(biāo)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biāo)遙有此寄》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編第一冊85頁）漫天楊花飄飛，子規(guī)長啼不如歸，深切的懷念之情鋪天蓋地而來。

5比喻青樓女子。如“待得郎君半醉時，笑將紈扇索題詩。小紅簾卷春波綠，度水楊花落硯池。? ?垂楊陰陰蘇小家，滿湖飛燕趁楊花。繁華一去風(fēng)流減，今日橫堤幾樹鴉。”（薩都剌《西湖絕句六首其五、六》《元詩選》中冊1257頁）又“青樓薄命，一霎時楊花亂吹。”（孔尚任《桃花扇》卷三 《剔銀燈》又“妾似楊花飄墜，郎是一江春水。”（鄭文焯《謁金門》 《全清詞鈔》下冊 1817頁）

三、“楊葉” 。

詩詞曲賦中的楊葉其實絕大多數(shù)是指楊柳葉，有以下幾個寓意。

1比喻女子美麗的眉。如“留得梅花供半顏，要將楊葉畫新眉。”（張孝祥《浣溪沙》《全宋詞》三冊1702頁）

2比喻箭。如“楊葉縱能穿舊的，桂枝何必愛馨香。”（王起《和周侍郎見贈》《全唐詩》十四冊5272頁）

3比喻箭法高超。如“威武將軍使中俠，少年箭道驚楊葉。”（李商隱《偶成七十二句贈四同舍》《全唐詩》十六冊6242頁）

4比喻美女。如“楊葉未能攀，梅花待君掃。今朝喜鵲傍人飛，應(yīng)是狂夫走馬歸。”（劉希夷《代秦女贈行人》《全唐詩》三冊886頁）

5寓送別情。如“梨花千樹雪，楊葉萬條煙。惜別添壺酒，臨歧贈馬鞭。看君潁上去，新月到家圓。”（岑參《送楊子》《全唐詩》六冊2080頁）

四、“楊枝”

楊枝寓意有以下幾個。

1比喻女人。

A.美女。如“似迎風(fēng)裊裊楊枝，宛凌波濯濯蓮花。”（洪昇《長生殿》52頁）

B.喻妓女。如“今朝佳宴，楊枝解唱，花枝解笑。”（張雨《水龍吟》《金元詞》9617頁）

2喻送別、離別情。如“楊枝晨在手，豆子雨已熟。”（杜甫《別上贊人》《全唐詩》七冊1194頁）又“欲折楊枝別恨生，一重枝上一啼鶯。”（施肩吾《山中送人》《全唐詩》十五冊5599）

3喻佛家圣物。如“每入楊枝手，因談貝葉經(jīng)。”（皎然《賦得竹如意送禪師赴講》《全唐詩》二十二冊9244頁）又“云是菩薩所潛賜，楊枝灑地甘如飴。”（東鈞《觀音土行》《清詩選》428頁）

4嘆國家興亡。如“岳王祠畔，楊枝煙鎖古今愁。整頓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雅志若為酬？”（戴復(fù)古《水調(diào)歌頭》《歷代詞萃》233）

5寓光陰易逝，歲月催人老。如“落花乍低還起，如訴隔年期。縱說看東風(fēng)，年年依舊，老了楊枝。”（承齡《憶舊游》《歷代詞萃》450頁）

“楊”的比喻義眾多，我們?nèi)绻阉醋鲈娙藭挼膶ο螅袷且粋€生命體，它在特定的語境中，賦予了人格化的情感，詩人“與萬化冥合”，可以驅(qū)使萬化承擔(dān)眾多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