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花“變形記”

張煜

克服恐懼心理并富有冒險精神，這是拓荒者需要具備的品質，無論在哪個領域都是如此。

加拿大文壇上有一對杰出的“姊妹花”，她們是早期拓荒者，其作品在加拿大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姐姐叫凱瑟琳·帕爾·特雷爾，1802年1月9日出生于英格蘭的肯特郡;妹妹叫蘇珊娜·穆迪，1803年12月6日出生于英格蘭的薩福克郡。她們是家里孩子中的老五和老六，有四個姐姐和兩個弟弟。父親托馬斯·斯特里克蘭是富有的船舶經理，他為家人購置了大片土地，建了寬敞明亮的房屋，他的圖書室藏書豐富。在父親的熏陶下，孩子們喜歡閱讀戲劇、詩歌、歷史傳奇等。晚上家人們經常聚在客廳里，要么靜靜讀書，要么朗讀自己寫的故事或詩歌。

凱瑟琳很早就展露出文學才能，是家里第一個有作品出版的孩子。1818年，她的短篇故事集《泄密》在倫敦出版。隨后幾年里，她的多部說教性的青少年小說出版了。《年輕的移民》是凱瑟琳在19世紀20年代寫的最有趣的作品，素材取自移民加拿大的朋友寫來的信函和游記，反映了她對移居國外所持的肯定態度，弘揚了冒險精神。

蘇珊娜的處女作《斯巴達克斯：一個羅馬故事》1822年在倫敦出版。隨后她為青少年寫的一系列故事也出版了，個中的說教意味和姐姐的一些作品相似。從1827年到1830年，蘇珊娜寫了許多詩歌和故事，投給了當時流行的雜志。1830年她與二姐艾格尼絲合作，寫了薄薄的一冊《愛國詩歌》，一年后她單獨創作的詩集《熱情及其他詩歌》出版。“姊妹花”早年作品的文學價值不高，但無疑為其后來在加拿大的寫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831年，蘇珊娜嫁給了剛從南非回來的約翰·穆迪。1832年，凱瑟琳嫁給了托馬斯·特雷爾。有著連襟關系的兩個男人具有共同的特點：30多歲拿微薄半薪的退役軍官，沒有祖產可以繼承，也沒有一技傍身。他們出身高貴，具有良好的教養，不愿受人雇傭做仆人。當時，許多走投無路的英國人到加拿大去尋求出路。加拿大空氣清新，土地肥沃，商業發達，水資源豐富，離英國也近，而且當時幾乎全面免稅。于是，姐妹兩家決定到加拿大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加拿大的拓荒者

姊妹倆在英國是不事稼穡的中產階級淑女，生活中有仆人服侍。可是到了加拿大后，她們事事都須親力親為，操持家務，照顧孩子，為生計發愁。凱瑟琳1834年出版的《加拿大的邊遠地區》和蘇珊娜1852年出版的《叢林里的艱苦歲月》都詳細描述了她們的拓荒生活。

當年冬天，蘇珊娜一家購買的房子的原主人不肯如期搬走，他們只好在附近租了一個小屋。早晨起床后，他們發現屋里一切液體性的東西都凍住了，連面包都凍得硬梆梆的。用來生火的木頭是濕的，燃起來太慢，孩子們凍得渾身發抖，哭鬧不休。她沒錢給孩子買鞋穿，晚上給孩子們洗凍裂的小腳時，她心疼得淚如雨下。

蘇珊娜很快就學會了用麩糠自制發酵粉，制作加拿大面包。她養了幾頭奶牛，并克服了對奶牛的恐懼心理，自己擠奶。她每天自己從湖邊擔水日用。帶來的積蓄已經花光了，她不得不放下自尊和體面，到地里干點小活兒。她不會洗衣服，把手腕上的肉皮搓得紅腫，也沒有把嬰兒的用品洗干凈。春夏之交時，全家人先后患上了瘧疾和熱病，一連多日臥床不起。全家經常連續幾個月只能吃牛奶、面包和土豆。茶葉和糖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他們早餐和午茶時只能喝用薄荷葉或鼠尾草泡的水。后來，蘇珊娜把蒲公英的根洗凈、炒干、揉碎，自制了蒲公英茶，喝起來感覺味道像咖啡一樣。她甚至還學會了獨立操控獨木舟，到湖里抓魚。

他們搬到買下的木屋后，發現里面的衛生條件極差。數不清的老鼠攪得一家人不得安寧。老鼠爬過枕頭，跳到他們的臉上，“吱吱”叫著，又在地板上跳來跳去。墻壁的朽木上爬滿了臭蟲和大黑蟻，在孩子們的床底下睡覺的幾條狗的耳朵上長滿了虱子。

她把舊布頭卷起來，浸過豬油，插在瓶中當成蠟燭使用，她稱之為“邋遢婆娘”。這種古怪的“蠟燭”發出的光并不暗，不過她在燭光下一連寫作幾個小時，要燃掉很多根“蠟燭”。

相形之下，凱瑟琳一家初到加拿大時的境況略好一些。他們新建了木屋，離凱瑟琳已經移居加拿大多年的胞弟不遠，在弟弟和好心鄰居的幫助下，凱瑟琳學會了如何在邊遠地區經營一個家。

1999年，現代作家夏洛特·格雷的《荒野姐妹》出版了，該書主要講述了“姊妹花”在加拿大早期的拓荒故事。

老年的凱瑟琳·帕爾·特雷爾，照片由其女兒拍攝。

當年冬天，連續3天出現了極端天氣。清晨，木屋里的溫度降到了零下4度。她醒來時凍得直哆嗦，胸部和腹部有痙攣性的感覺，呼出的哈氣都凝結在褥單和毯子上，拿每一件金屬器皿時似乎手指都會粘在上面。夏季，她被大黑蠅叮咬過好幾次，傷口冒出了鮮血，幾個小時后，傷口就腫起來，疼得厲害。蚊蠅的叮咬是他們始終不能徹底解決的大問題。

他們離村莊和集鎮太遠，需要托馬隊代買生活用品。但很多時候，送到的貨物只剩下一半，因為道路崎嶇，路上翻了車，毀掉了很多物品。他們后來自己種了莊稼，養了豬、羊、奶牛、家禽等，才算解決了日常生活問題。

凱瑟琳幽默地說：邊遠地區的定居者不僅不能依賴于餐桌上的奢侈品和美味，而且還經常不能依賴于那些生活必需品。沒有面粉做面包時，就得向鄰居借;若周圍沒有鄰居，就得天天吃土豆充饑。帶來的茶葉和咖啡喝光了，他們就喝“揚基茶”——用鐵杉樹的小樹枝煮過的水，味道像煎出來的中藥一樣。

凱瑟琳和妹妹不同，她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即便身居陋室，她也很享受此中的好處。她特別喜歡家園周圍各種各樣的漿果。冬天，她和丈夫到結了冰的湖面上散步，由衷地覺得快樂。她用一小條面包從當地印第安人手里換來了一條8公斤多的大魚。春天，她親手熬制楓糖，用楓糖糖漿制醋。姊妹倆到加拿大定居13個月后，妹妹終于把家搬到離姐姐家大約2公里的地方。她去探望姐姐的時候，發現姐姐成了持家好手，開朗樂觀，喜氣洋洋。

19世紀50年代，姊妹兩家的生活漸漸安定。凱瑟琳意識到出版故事可以補貼家用，因此她剛一搬到萊斯湖地區，就馬上恢復了往日的寫作習慣。她的心情非常愉悅，孩子們也在茁壯成長。湖畔及周圍的環境和她早年位于邊遠林區的湖濱小屋一樣，讓她的創造力重新勃發出來。

在隨后的幾年中，姐姐出了3本書，妹妹出了5本書，姐妹倆成為這個正在發展中的殖民地文學界的名人。

暮年生活

1859年，凱瑟琳多病的丈夫去世后，她得以把更多精力集中到寫作上。多年來她遠離了故國的社交圈，聊以自慰的是，可以觀察家園周圍的動植物。她尤其喜歡花卉，非常熟悉當地各種花卉的特點。1868年，由她撰文詳細描述、蘇珊娜的女兒艾格尼絲·菲茨吉本繪圖的《加拿大野生花卉》甫一出版，就獲得了普遍的贊揚。《蒙特利爾每日新聞》將其稱為“對加拿大文學極其有價值的補充”。

19世紀60年代初，凱瑟琳的生活狀況依舊，她曾在一封家書中寫道：“我所有的錢加起來還不到5加元。”不過，她的生活很快就逐漸好轉了。1864年她母親去世后，她得到了一筆遺產;次年，家人把英國的大房子賣掉，她拿到了自己的份額。此外，她的二姐艾格尼絲是英國著名的傳記作家，多部有關英國女王和貴族女士的傳記作品都出版了，而且很暢銷。她終生未婚，1874年去世時，把自己著作的所有收入和其他遺產都留給了凱瑟琳和一個侄子，但分文未給蘇珊娜。“姊妹花”兩人性格不同，妹妹棱角分明，固執己見，非常情緒化。姐姐則溫厚務實，也很體貼別人，親友們都很喜歡她。這10年中，凱瑟琳的寫作雖未中斷，但未有新作出版。

1884年，凱瑟琳到渥太華住過一段時間，這是她唯一一次到首都來。她給蘇珊娜寫信，詳細描述了自己在渥太華的見聞。可是，蘇珊娜已經患有老年癡呆癥，根本讀不了姐姐的來信。1885年，凱瑟琳的《加拿大的植物生活研究》出版，贏得了眾多專業植物學家的稱贊。在前言中，凱瑟琳把那些森林植物描述成自己摯愛的朋友，“當文明貫穿了英聯邦自治領時，那些植物消失了，”她感到非常遺憾。

妹妹蘇珊娜在丈夫1869年去世后，住在子女家中。她時不時地寫點東西，有時也畫一些素描。每逢夏季，她都應邀去姐姐的小房子里與姐姐同住一個月。在一次郊游中，她乘坐侄子駕駛的游船游覽了北方的湖泊。船只經過了她在杜羅荒野的舊日家園。她寫道：“我原來熟悉的湖畔景致完全變了。我竟然認不出我們住過的地方，周圍的森林都消失了，呈現出一種凄涼的景象。”

19世紀70年代，蘇珊娜幾乎沒有作品出版，因為她發現自己在繪畫上得到的收益比寫作中多。她畫了多幅水彩花卉，在每一幅畫的背面都用膠水粘上一首相應的詩歌。她的這些畫在多倫多、蒙特利爾和貝爾維爾的書店里出售，每一幅5英鎊。今天，在加拿大全國各地的博物館里仍能見到這些畫作。

“姊妹花”謝世

1885年4月8日，蘇珊娜去世。報紙的訃聞中對蘇珊娜的文學成就給予高度評價。加拿大最大的報紙《環球報》盛贊她，稱她廣為人知的作品將會永世長存。

此時，凱瑟琳由女兒凱特照顧。她把為娘家人寫的一些文章匯集成冊，取名為《八旬老嫗著家族記事》。進入鮐背之年后，她致力于讓積累多年的部分手稿面世。1894年，她的《珍珠與鵝卵石》在倫敦和多倫多同時出版，其中有她對童年的回憶。1895年，她的兒童故事集《嬰兒床和搖籃故事》在多倫多出版。

在她生命的最后4年里，她因精力不足，未有作品出版，但是她卻日益成為公眾人物。1896年，加拿大新成立的彼得伯勒歷史協會任命她為該協會的名譽主席。她因身體每況愈下、耳朵失聰、雙腳浮腫而婉拒了總督夫人的盛宴邀請及其他各種公共場合的活動。政府和文學界也向她致意。英國皇家文學基金會為她頒發了150英鎊的獎金。加拿大政府獎勵她1000加元和一座名為波莉·考的小島。政府的這種獎勵相當于公開承認她為這個國家的文學事業作出了貢獻，她感到非常欣慰。

凱瑟琳終老一生頭腦都很清醒。1899年8月27日，她正坐在女兒家里寫信，突然倒地不起，2天后辭世。

“姊妹花”的謝世標志著加拿大早期文學寫作的終結。一個多世紀以來，文學史上已有定論，姊妹倆都屬于加拿大文學史上最早、最重要的作家。蘇珊娜的《叢林里的艱苦歲月》真實地寫出了早期移民對那片土地愛恨交加的感情，被譽為經典作品，現如今是加拿大大學里文學課程的必讀書籍。凱瑟琳的《加拿大的邊遠地區》成為了解當時拓荒生活的重要指南，她的《加拿大的魯濱遜》講述了3個10多歲的少年憑借出色的生存技能，在野外生活了2年的故事，被視為第一部加拿大兒童文學作品。對于在新大陸定居的體驗，如何與原住民相處，以及如何成為一個正在形成的新國家的成員等等，在諸多方面，姐妹倆的作品都提供了獨特的視角。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