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喬西的虎與魚》的動畫改編

杜紅玲

摘要：日本女作家田邊圣子創作于上世紀80年代的短篇小說《喬西的虎與魚》再次被改編成動畫搬上了銀幕，相比于2003年的真人電影版，18年后的動畫版更純真而甜美。它似乎也預示著疫情影響下人們對殘酷人性的逃避，對真實世界的退縮，但作品也因為一味地逃避現實，而顯得有些膚淺，少了很多余味。

關鍵詞：喬西的虎與魚;動畫版;逃避

2021年，在疫情繼續肆虐的當下，一部上世紀80年代的短篇小說，日本女作家田邊圣子的《喬西的虎與魚》分別被日本和韓國改編成電影上映，都收獲了不錯的票房。相對于2003年日本導演犬童一心導演的真人版，由妻夫木聰和池脅千鶴主演的那部殘酷而清新的電影來說，這兩部新版都顯得有些天真而美好了，尤其是動畫版，更覺得甜度超綱。不禁讓我們懷疑，是否在疫情漫延的當下，人們的內心真的如此脆弱，連愛情故事都見不得一絲陰郁，要歡欣鼓舞地喊著口號去迎接明天了？

今年夏天，這部日本動畫版的《喬西的虎與魚》也在中國上映了，雖然因為暑期疫情反復，所以未能造成很大的影響，但依然有不少03年真人版的擁護者前往影院，去欣賞了這部新出爐的動畫改編版。簡單來說，動畫版是非常適合戀人欣賞的消暑電影，也極適合在暑期上映。但對于日本真人版的老粉來說，動畫新版就顯得糖度過于超標了。它好的地方在于，田邊圣子的原作小說寫的是發生在大坂的愛情故事，動畫非常精細地還原了大坂的風土人情，而且配音演員都用關西口音來配音，可惜，中國觀眾作為看字幕的異國觀眾可能無法體會關西口音那種細膩的親近感與煙火氣，但大阪的當地感覺依然讓人覺得非常生活化，讓故事有了一個非常美好與細膩的氛圍。其二，片尾處新增的繪本故事這一情節非常適合動畫來表現，制作者還考慮到了女主人公的性格，為這段繪本設計的畫風與其中的人物的設計都頗有特色，也使得男主受傷腿不能動，這一硬加進來的情節都顯得有些合理了。繪本這一招實在是高超，大概也只有動畫創作者才會設計出這樣貼合作品，又適合動畫表現的故事情節。

但對于整個作品來說，女主的性格前后變化有些夸張了，前面還是折磨人小能手，每天花樣折磨男主人公，不配合他的工作，以讓他痛苦為己任;后面兩人一旦開始互相理解，女主人公就一路向正能量方向橫沖直撞，變得雞血勵志甚至活潑陽光了——這非常動畫女主，但真不是老觀眾心目中的喬西。喬西既驕傲又自卑，心思細密敏多疑，想象力天馬行空，真不是那種溫柔的小太陽、冬日小暖爐。她的性格設定來自于當年走紅一時的法國天才女作家薩岡的成名作《你好，憂愁》中的女主人公，一個活潑卻任性、敏感而多情的姑娘，她是曲折而多面的，像包裹著糖皮的怪味奶油，迷人又讓人頭疼，真不太可能轉身就化為暖心小公主。

比起女主人公的“速變”，更讓人吃驚的其實編導對男主的改變，雖然在原作中男主的形象并不非常鮮明的，但是新版的男主還是太陽光太勵志了。讓他從03年真人版的消極隨大流變得積極進取也就罷了，但前面還時時“我有一個夢想”，這種設定也過于天真了。而且后來因為救喬西傷了腿之后，溫和陽光的大男孩突然就悲觀厭世歇斯底里起來了。因為男主傷了腿，兩人的拯救與被拯救的關系一下子就倒轉了過來，男主有了物理治療的切身體驗，才真正理解了殘疾對女主意味著什么，因為心貼得更近了。本來，這種設計無可厚非，但是缺少細節的支撐，劇情就顯得太過于突兀與空洞。在任何時候，人物不是編導手上的提線木偶，他們的行為與性格發展要符合邏輯，合情合理。哪怕在動畫作品里，人物的設定也必須是合情合理的——請編導把這句話記在小本本上。

其實比起人物的一百八十度轉變更讓人不舒服的，還是整個故事風格與精神內核的轉變。相對于2003年的真人版來說，這部作品太輕了。雖然田邊圣子的原作小說只是一個短篇，給電影的再創作留下很大的改編空間。03年的真人版著意添加了許多晦暗苦澀的生活細節，現實而涼薄，比如男主人公工作的麻將館，還有他無聊而麻木的同學們，女主人公同一小區的變態領居等，都讓觀眾感受到現實的無奈與冰冷。動畫版就真的太動畫了，華麗轉身為雙向救贖的勵志故事，在熱辣新鮮的現代都市，每個人都那么善良親切，就真的，連原本的有些綠茶的女配角，在動畫版里不惜犧牲自己，兢兢業業地為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大業牽線搭橋，這真的不是觀眾印象中的那個《喬西的虎與魚》，在動畫版里，喬西不是喬西，老虎變得膽怯，魚化身為希望與夢想，仿佛只要敢邁出那一步，未來終會一片光明，觀眾都要恨不能笑罵出一句“勇敢喬西，不怕困難”來了。

真人版的虎與魚的世界是灰色的，奶奶覺得久美子丟人，鄰居騷擾她，男主雖然善良卻隨波逐流缺乏勇氣，喬西（這是女主角久美子用薩岡《你好，憂愁》里的主人公的名字給自己取的名字）這位殘疾少女，是整個灰黯世界里唯一的光。真人版里的浪漫有種灰撲撲的殘酷與堅硬，池脅千鶴和妻夫木聰聯手奉上了讓人印象非常深刻的演出。

而動畫版一心要勇往直前擁抱甜蜜的勵志故事，男主上進，女主雖然難搞，但繪畫才能出眾，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都是多么可愛又暖心的天使，從老奶奶到圖書館的小姐姐，都熱情暖心一百分。老虎與魚只是外面的世界的代表，男主一旦助她打卡完成這兩個任務，就能徹底解鎖喬西走向成功世界的鑰匙。在真人版里，每個人都是復雜而難以解釋的，他們既有兇殘暴虐的老虎的一面，也有天真柔軟的魚的一面，生活中的甜與苦并行不悖;而在動畫版里，老虎與魚只是隔著女主人公與真實世界的屏障，揭過了就萬事大吉了。

就像動畫里，觀眾沒法忘記，女主兩次從輪椅上摔出去，都會摔進男主懷里，又溫柔又浪漫。而在電影版里，九美子每次都摔得又慘烈又難看，也從來沒有人接得住她，男孩幫她打開了一扇窗，而人生的凄風苦雨，終將有且只有她一個人。但這又如何呢？久美子把還在猶疑的男孩推回他的世界，冷冷地完成了兩個人的成人式。成年人的童話，幾乎都是這樣的，連其中的浪漫之火，也要泛著攝人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