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傳承和發展嶺南音樂作為一份使命來擔當
——訪廣東省文化學會嶺南音樂專委會主任、琵琶教育家程雪琴女士

文|鄭堯

程雪琴，女，琵琶演奏家、教育家。廣東省文化學會嶺南音樂專業委員會主任，廣東省民族管弦樂學會副秘書長。鑒于她在嶺南音樂文化，尤其是嶺南琵琶文化傳承和發展上提出的一些新理念、新思路及其實踐，在她上任廣東省文化學會嶺南音樂專業委員會（以下簡稱“嶺南音樂專委會”）主任不久，筆者采訪了她。

鄭堯（韓山師范學院音樂舞蹈學院副院長，以下簡稱“鄭”）：程老師好！想請您先談談是怎樣與音樂，特別是與嶺南音樂結緣的？

程雪琴（以下簡稱“程”）：我是武漢人，從初中到高中都在武漢音樂學院附中上學，所學的專業是琵琶，師從著名的琵琶演奏家、教育家周謙。1994年附中畢業，以專業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廣州星海音樂學院民樂系（現在的國樂系）。師從嶺南音樂名家、星海音樂學院資深教授殷惠麟先生。我接觸嶺南音樂是從他那里開始的。1998年畢業分到廣東粵劇學校（現在的廣東舞蹈戲劇職業學院）教琵琶專業課。不久離開學校轉向社會音樂教育領域，先是與中央音樂學院合作搞音樂遠程教育，后來自己創辦了以琵琶教育為主的“對位”教育學校。

鄭：“對位”好像是一個作曲技術概念，您為什么用“對位”命名？

程：是的，“對位”原本是一個音樂形態學概念，我把它引申到藝術和哲學上，也是一個藝術美學和哲學的概念。音樂要對位才和諧，藝術要對位才優美，人生要對位才高貴。以“對位”作為一種文化和藝術理念，以“對位思維”作為切點，是想履行兩種使命：即通過“對位”，一是把人的動物性（本能）提升到人性（情感），二是把人性（情感）提升到神性（靈魂）。實現三個走向：從音樂走向藝術（美），從藝術（美）走向人生，從人生走向超越。

鄭：這是一種很高的藝術境界。選擇離開學校轉向社會音樂教育，就是為了追求這兩個使命、三個走向嗎？

程：那是后來逐漸感受到的。最初離開學校著手于社會音樂教育，直接原因有以下兩點：一是當時的粵劇學校離市區較遠，來回要兩個多小時，我又是一個珍惜時間的人。二是覺得做社會音樂教育更能發揮自己的優勢。我是學琵琶的，幾歲就開始學。根據我的體驗，我覺得琵琶的學習是一種個體化行為，一對一教效果更好。在民族樂器中，琵琶和拉弦類樂器學起來相對難一些，一是要有一定的天賦或音樂的感悟能力，二是要勤奮。對位音樂教育機構已創辦十多年了，教育的對象極少數是成年人，絕大多數是少兒。這與我的教育理念有關，我主張音樂蒙養或童蒙教育。

鄭：能展開一點談嗎？

程：所謂童蒙或蒙養教育，實際上就是用音樂對少兒進行啟蒙教育。中國西周時期就有童蒙樂教傳統。西周被孔子認為是黃金時代，禮樂教育是其教育的一個重要特點。通過“禮”的教育，可以培養人外在的文明行為，通過“樂”的教育，可以培養人內在的心靈和諧。那時還專門建有“樂府”制度，通過樂教來培養貴族人才。但所有的“禮樂”教育，首先是從少兒的蒙養教育開始的，可以說，樂教傳統是培養人或君子的傳統。

鄭：您認為現代音樂教育與古代樂教傳統有什么不同？

程：如果說古代樂教傳統以人的培養為宗旨，著眼于人的快樂、情感和生命教育，那么現代音樂教育則重在培養人的智力因素，甚至偏向名利思想。從家長的角度，就是要讓孩子不要輸在起跑線上，從而讓孩子將來能揚名立萬。如果從某種本位的角度來看，古代樂教傳統重在“樂”本位，現代音樂教育重在“音”本位。前者是作為人的教育；后者是作為單純的技巧或技術的教育。

鄭：您是如何實踐傳統樂教理念的？

程：在教學過程中，我堅持了三個原則：首先我堅持寓教于“樂”的原則。古人曰：樂者，樂也！少兒的蒙養教育尤其要重視快樂教育。要讓少兒學音樂、學琵琶就要用好玩的心態來吸引他們。其次是寓教于“德”或“禮”的原則。在這里，我秉承古代社會“禮樂”教育的傳統，實踐“樂者，德之華也”的樂教理念。通過音樂教育讓少兒養成文明的行為，講規矩、講禮貌。有個家庭條件不錯的小女孩，由于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的寵愛有加，嬌生慣養，無法無天，后家長把她交給我，讓她學琵琶。幾年來，不僅琵琶考級過七級，而且整個性格和行為方式發生根本變化。還有不少這樣的例子。最后就是寓之于“情”的原則。琵琶教育一定要投入情感，尤其要讓少兒通過學琵琶感受到一種情感體驗，把他對自然和社會的情感變成一種美感，提高他或她的美感能力。

鄭：您認為嶺南琵琶在嶺南音樂中具有一個什么樣的地位？它與其他地域的琵琶演奏具有什么樣不同的風格？

程：琵琶在早期的廣東音樂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樂曲的創作和演奏兩個方面都具有奠基性。由于琵琶清脆亮麗和多樣復雜的表演形式，在廣東音樂形成初期，樂器的組合以琵琶為主奏，輔之以箏、簫、三弦和椰胡等。盡管琵琶在廣東音樂中不是常規性的領奏樂器，但其地位總是不可或缺的，如在《步步高》《倒垂簾》《旱天雷》《平湖秋月》等演奏中，也兼充當領奏、獨奏和合奏的角色。

鄭：嶺南琵琶名家有哪些代表人物？他們演奏的風格有什么不同？

程：從潮州琵琶看，清末民初有洪沛臣，他獨特的演奏風格，既吸收了北派琵琶《十面埋伏》中的“大弦嘈嘈如急雨”的雄偉氣魄，又保留了南派琵琶《思春》中“小弦切切如私語”的幽怨柔情，使演奏出來的效果渾然一體。再一個潮州琵琶高手就是洪沛臣的弟子丁鴻業，他傳承和發展了洪沛臣的演奏技巧，特別是他對“活五調”的運用，技藝細膩獨特，深具風韻，音色強而不燥，弱而不虛，優美動聽。從粵樂琵琶看，首先要提到的是粵樂先驅人物何博眾以及后來的“何氏三杰”（何柳堂、何與年、何少霞），他們家傳并不斷演進的十指琵琶演奏技藝，風格獨特，堪稱一絕。他們創作的琵琶名曲有《雨打芭蕉》《餓馬搖鈴》《賽龍奪錦》《鳥驚喧》《陌頭柳色》《垂柳三復》等，都成了粵樂的傳世經典。

鄭：現當代有哪些琵琶名家？演奏風格有什么變化？

程：地道嶺南出生的現當代嶺南琵琶名家我要提到的有兩位大家：一位是被稱為“中國十大琵琶演奏家”之一的李燦祥先生；另一位就是我的導師，星海音樂學院教授殷惠麟先生。李先生是1940年出生，廣東臺山人，廣東音樂的領軍人物，年過八旬還活躍在廣東樂壇。他既是琵琶演奏家，也是作曲家。從演奏風格上，他集南北派琵琶演奏風格于一體，文武兼修，剛柔并濟，韻味獨特。他創作和創編的琵琶作品有《歡樂的羊城》《平湖秋月》《春郊試馬》《獅子滾球》等著名曲目。殷惠麟教授1938年生于泰國，祖籍廣東潮州，曾任中國琵琶學會副會長、星海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2009年3月19日逝世于廣州。他1959年考入廣州音樂專科學校（現廣州星海音樂學院），曾師從平湖派汪容琛，潮州南派琵琶名家蘇文賢，浦東派傳人林石城等。經過多年的演奏和教學實踐，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演奏風格和教學特色。他最大的演奏風格就是融潮州、江浙和廣府音樂為一體，并且以粵樂為體，其他為用。還有一大特色就是指導青年吉他演奏家殷飚，借鑒琵琶的指手法，努力開拓吉他演奏藝術民族化，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他還編寫有《琵琶基礎教材》《琵琶教材》《潮州南派琵琶曲集》等，并發表有《對中國琵琶現狀的思考》《談潮州南派琵琶的發展及演奏特點》等論文20余篇。他曾多次參加全國琵琶學術性會議，擔任領導小組成員和執行主席之一。

鄭：您對音樂特別是嶺南音樂有一種難舍的情懷。作為廣東省文化協會的常務理事和屬下的嶺南音樂專委會主任，能否談談為什么要成立嶺南音樂專委會？初衷是什么？

程：我加入廣東省文化學會后，了解到學會下屬有幾十個各種不同門類的專委會，但唯獨沒有關于嶺南音樂專委會。嶺南音樂作為嶺南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甚至可以說是嶺南文化的靈魂，應該在文化學會有一個重要的地位。于是我想，能不能以“嶺南音樂”的名義申請一個專委會，借此推動嶺南音樂的傳承和發展。在我的誠摯請求下，獲得學會領導的批準并授以牌匾。“廣東省文化學會嶺南音樂專業委員會”于2021年4月19日在廣東省文化學會所在地——黃花崗中國科學院廣州分院8號樓正式成立。

鄭：作為有標識性的文化組織，首先需要對“嶺南音樂”這個概念有所認知和理解。您如何認識嶺南音樂？

程：嶺南音樂所涵蓋的面很大很廣，傳統的有嶺南音樂的三大樂種，以及嶺南地區少數民族音樂。可以說這是狹義上的理解，如果廣義上說，舉凡在嶺南這塊沃土上產生的、帶有草根味道的，無論是古代近代還是現當代的音樂，都可冠之于“嶺南音樂”，包括嶺南的流行音樂以及歌劇、音樂舞蹈劇、音樂劇等。嶺南音樂中，有屬于“非遺”的，有屬于現當代創作的。

嶺南音樂是具有鮮明地方特色和獨特藝術風格的樂種。嶺南音樂內涵豐富，名曲繁多，其音響色彩清麗華美，旋律風格華彩活潑，具有很強的賞玩性。嶺南音樂專委會將把傳承和發展嶺南音樂作為一份使命來擔當，讓嶺南優秀的傳統音樂文化走向全國，走向世界。

鄭：嶺南音樂專委會所要做的工作一定很多吧，可否談談下一步將如何開展工作？

程：我們準備策劃一系列活動。首先要做的工作是建章立制，建立一套具有可操作性的運行機制。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種機制要既能應天時，也能接地氣。這個機制的運行是要靠人來實現的，并且一定是有志于傳承和發展嶺南音樂的專業人士和熱心人。第一步工作就是建立團隊。除了招聘管理人員外，還同時在全省范圍募集會員。

鄭：準備開展哪些活動？如何分類？

程：正在擬活動計劃。大致分為短期計劃（年度）、中期計劃（三—至五年）、長期計劃（十年以上），把每種計劃爭取落到實處。活動的類型可分為四個主題方向：一是學術層面，舉辦嶺南音樂大講堂和常規性的學術沙龍；二是傳承培訓層面，舉辦各種不同類型的涉及嶺南音樂的培訓班；三是創作層面，組織嶺南作曲家出一批嶺南音樂創作的新作品；四是嶺南音樂藝術的交流（比賽）活動，如國外交流，包括每年組織嶺南音樂家到國外演出，以擴大對外影響，國內省內交流，包括常規性地組織一些以“非遺”性的嶺南音樂為主題的交流（比賽）活動。

鄭：期待您的成功！

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