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排他性副詞的語義研究*

張 蕾

(東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一、引 言

排他性副詞(exclusive adverb)是焦點副詞的一個重要類別。這類副詞具有以下本質特征：與焦點短語相關聯，具備否定存在量化能力(negated existential quantificational force)，對斷言值(the asserted value)所引出的候選項集合進行量化操作，排除斷言值以外的候選項滿足相關開語句的可能性[1]。其中，斷言值由排他性副詞的關聯對象所指謂，而其關聯對象則是在語義上與之相互作用的焦點短語，相關開語句指帶有該副詞的句子去掉該副詞并將其中的斷言值用變量x替換而后得到的帶有變量的句子。以英語中典型的排他性副詞only為例。句(1)中only關聯焦點Mary。在only的語義作用下，該句表示：Timmy邀請Mary參觀他的房子，沒有邀請其他人參觀他的房子。

(1)Timmy only invites [Mary]Fto visit his house.

否定存在量化與全稱量化在邏輯上等價，因此排他性副詞也可以看作全稱量化詞。例如上面(1)可能的語義表達式可以寫作(2a)和(2b)兩種形式。

(2)a.～?x [Timmy invites x to visit his house & x≠Mary]

b.?x [Timmy invites x to visit his house→x=Mary]

(2a)中，only被處理成否定存在量化算子，表示否定存在一個不等于斷言值Mary的候選項x，該候選項能使相關開語句“Timmy invites x to visit his house”為真；而(2b)中則被看作全稱量化算子，表示對于每個x來講，如果相關開語句為真，那么x都等于Mary。由此可以推出Mary以外的其他人都不能滿足相關開語句。

此外，全稱量化副詞如“都/總”右向關聯對比焦點時也表現出排他性[2-7]，例如(3)。

(3)a.張三都穿[紅色]F的衣服。

b.李四總吃[饅頭]F。

(3a)表示張三穿紅色的衣服，不穿其他顏色的衣服；(3b)表示李四吃饅頭，不吃饅頭之外的主食或東西。

現代漢語中常見的排他性副詞有“才”“就”“只”“光”“僅”“單”“凈”七個。既往對現代漢語排他性副詞有過不少研究，其中有針對某個具體的排他性副詞的語義的，也有從比較的角度對兩個或兩個以上排他性副詞的用法和/或語義功能進行分析的。這些研究對我們認識排他性副詞的語義有借鑒作用。遺憾的是，文獻中缺少對漢語排他性副詞的整體性研究。

漢語排他性副詞有哪些共性和差異？為什么現代漢語中會有多個排他性副詞共存？與全稱量化副詞如“都/總”相比，排他性副詞這一語義類別有哪些特點？

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從對比角度對這些問題展開研究。比較主要從兩個方面進行：一方面，在排他性副詞的內部進行，將“才”等七個副詞進行對比分析，找出它們之間的共性和差異，并總結出排他性副詞的共性特征。另一方面，將排他性副詞與全稱量化詞“都/總”做比較，進而歸納出這兩類詞的異同，從而進一步明確排他性副詞這一語義范疇的特征。

二、從對比視角看排他性副詞的語義

針對漢語排他性副詞，既往有一些很有價值的研究，值得參考和借鑒。蔡維天[8]、殷何輝[9]等對副詞“只”的語義有很好的分析。關于“僅”的用法特點可參考周剛等[10-11]。副詞“才”和“就”的用法較為豐富，Biq、白梅麗、Lai、Hole以及Zhang等[12-18]給出“才”和“就”的用法分類，并嘗試對其語義進行解釋，我們將主要參考Zhang和張蕾、李寶倫[19]對排他性副詞“才”和“就”語義的有關分析。至于副詞“凈”的語義，將參考張蕾[20]的分析。

下面將從關聯方向、對關聯對象的語義要求等維度對排他性副詞展開對比研究。

(一)關聯方向

現代漢語中常見的這七個排他性副詞均能右向關聯，而且“只”“光”“僅”“單”這四個副詞僅能右向關聯。例如(4)。

(4)a.張三光能聽普通話。

b.光張三能聽普通話。

(4)中“光”會選擇它右邊的成分與之相關聯。(4a)中可能與“光”相互作用的成分不止一個。當“光”與動詞“聽”相關聯時，該句表示：張三能聽普通話，不能對普通話做聽之外的其他動作，比如說“寫”；當與賓語“普通話”相關聯時，句子表示：張三能聽普通話，不能聽其他語言或方言。(4b)中，“光”并不是出現在謂語修飾語的位置，它出現在主語“張三”的前面用來修飾該成分。此時，“光”關聯“張三”，表示：張三能聽普通話，候選項集合中的其他人不能聽普通話。

“就”既可以右向關聯也可以關聯整個命題。右向關聯時，“就”對關聯對象的選擇由句法位置和語用因素共同決定，例如(5)。

(5)a.就張三喜歡看恐怖片。

b.貝貝就買了三本小說。

(5a)中“就”傾向于關聯位于它右邊緊鄰它的主語“張三”，而(5b)中“就”的關聯對象可以是“小說”“三本”或“三本小說”等。

“就”關聯整個命題時，強調該命題為真。該命題所引出的候選項包括其自身及其相應的否定命題，例如(6)。“就”通過排除“我不知道你會成功”，強調“我知道你會成功”。

(6)我就知道你會成功。

“凈”可以右向關聯，如(7a)；也可以在右向關聯的同時左向關聯語義上的復數性成分。但是在左向關聯時“凈”并不表現出排他性的語義，例如(7b)。

(7)a.他凈喝[白開水]F。

b.這一帶凈是麥田。

(7a)中“凈”關聯焦點“白開水”，該句表示他喝白開水，不喝此外的其他東西/飲品；(7b)中，“凈”既左向關聯“這一帶”又右向關聯“麥田”時，句子表示這一帶中的每個地方x都是麥田，而不是其他田地/東西。

作為排他性副詞，“才”的情況比較復雜，它既可以用于簡單句，也可以用于復句。簡單句中，“才”既可以左向關聯，例如(8a)中“才”在語義上關聯位于它左邊的“八點”，(8b)中則關聯焦點“張三”；也可以右向關聯其成分統制域中的成分，如(8c)中“才”傾向于關聯其成分統制域內的“一片面包”。

(8)a.貝貝八點才到學校。(表示貝貝到學校到得晚。)

b.[張三]F才是我們要找的人。

c.爸爸早飯才吃了一片面包。(表示爸爸早飯吃得少的意思。)

復句中，出現在主句謂語修飾語位置的“才”會與位于其左邊的從句在語義上相互作用。“才”把從句作為焦點成分，對其進行量化，表示只有從句所指謂的斷言值能使相關開語句為真，而其他候選項都不能使它為真。例如(9)。

(9)你做出成績來，老板才會認可你。

該句中，“才”會與從句“你做出成績來”相互作用。在“才”的語義影響下，該句表示條件“你做出成績來”會使結果“老板會認可你”為真，而該條件所引出的其他候選條件如“你多加班”“你拍老板馬屁”等并不能使結果為真。

也就是說，左向關聯從句時，“才”的轄域為整個復句。其他情況下，“才”的轄域是它所在的小句。與“才”有所不同的是，其他六個排他性副詞都只能以自身所在的小句為轄域進行否定存在量化操作。

全稱量化副詞“都/總”既可以左向關聯也可以右向關聯。左向關聯時，關聯對象為語義上的復數性成分；右向關聯時，關聯對象為對比焦點或疑問焦點，如(10)。當“都/總”出現在主句中謂詞修飾語位置而從句可以提供量化域時，它可以跨越其所在的小句量化從句。例如(11)。

(10)a.張三都喝的啤酒。

b.貝貝都吃了什么？

(11)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每次張三請我，我都會去參加活動。

(二)對關聯對象的要求

排他性副詞對關聯對象的要求體現在兩個方面：形式上，要求其關聯對象具有顯性的詞匯形式。比如，右向關聯時，對關聯對象的選擇要遵循詞匯關聯原則(the principle of lexical association)[21]，即其關聯對象在其成分統制域內要有顯性的詞匯形式，如(12)。語義上，要求其關聯對象所引出的候選項集合中有不止斷言值一個成員，即候選項的數量要大于“一”，如(13)。

(12)a.張三只喜歡*[書法]F。

b.*書法，張三只喜歡。

(13)a.張三只寫[小說]F。

b.張三只寫了[那本小說]F。

(12a)中，“只”與焦點“書法”相關聯。如果“書法”沒有顯性的詞匯形式，則句子會變得不能說；(12b)中，“只”的關聯對象出現在話題位置，在“只”的成分統制域之外，因而句子不能說。

(13a)中，“只”與焦點“小說”相互作用，“小說”所引出的候選項集合由“小說”以及其他可能的候選項如“詩歌”“散文”等組成。“只”會排除其他候選項滿足“張三寫x”的可能性。該句可以理解為習慣句(habitual sentence)，這時，有不止一個“張三寫小說”事件發生，每個事件中寫的文學形式/內容都是從“小說”這一類別中取值。(13b)中，焦點“那本小說”所引出的可能候選項除了自身還可能包括“這本小說”等。由于該句表達的是某個特定的事件，“那本小說”會被看作是特定的實體，在語義上是單數的。

全稱量化副詞“都/總”對關聯對象的要求則不同于前面提到的排他性副詞。“都/總”左向關聯時，允許關聯對象以隱性的方式存在。見(14)和(15)。

(14)A：學生們來了么？

B：(學生們)都來了。

(15)張三總遲到。

(14B)中“都”的關聯對象“學生們”可以承接上文省略；(15)中，“總”關聯的是隱性的情境集合，表示在該情境集合中的每個具體情境下張三都遲到。

“都/總”對關聯對象有復數性的語義要求。分別對比(16)—(18)中的句子。

(16)a.張三把一個面包都吃光了。

b.*張三把一個敵人都殺死了。

(17)a.張三都寫了[小說]F。

b.*張三都寫了[那本小說]F。

(18)a.張三都喜歡吃什么？

b.張三都喜歡吃哪一樣食物？

(16a)中“一個面包”由于可以分成若干個部分被吃掉，因此在語義上是復數性的，滿足“都”的語義要求。而(16b)中，“一個敵人”只能作為一個整體被殺死，它在語義上是單數的，不滿足“都”的復數性要求。

(17a)表示對于每個x而言，如果“張三寫了x”那么x都是從“小說”這個類別中取值。(17b)中，由于“那本小說”指謂的是特定的個體，它一旦被寫出來就存在了，不能重復被寫出來。因此句子不能說。

(18a)中疑問詞“什么”在語義上可以是復數性的；而(18b)中疑問短語“哪一樣食物”在語義上是單數性的，不符合“都”的語義要求。

(三)與量級的關系

排他性副詞在與量級的關系方面表現出明顯的個體差異。“只”“僅”、右向關聯的“就”以及左向關聯的“才”都是有量級和非量級兩種用法。量級用法中，斷言值所引出的各候選項為相關量級上的值并以某種方式在該量級上排序。非量級用法中，斷言值所引出的候選項不以某種方式在某個量級上排序，也不限于量級上的值。例如(19)。

(19)他只看了[三本書]F。

(19)中“只”有兩種可能的用法。量級用法中，由于“只”的關聯對象“三本書”中帶有數量短語，各候選項會按照“書”的數量多少在數量量級上排序。可能的候選項可以概括為“y本書”，其中y≥“三”，“只”會排除“四本書”等滿足“他看了x”的可能性。非量級用法中，各候選項并不限于量級上的值，例如可以是“(兩篇)文章”等。

“就”關聯整個命題時，由于候選項集合中的兩個成員分別為“就”所關聯的命題和該命題的否定形式，此時“就”傾向于表現為非量級用法。

“才”右向關聯時表現為量級用法，它要求候選項為相關量級上的值。斷言值所引出的候選項會在相關量級上以某種方式排序，例如(20a)中與“才”相關聯的NP都帶有數量短語，它們會自然引出一個按數量多少排序的量級，這樣“才”的語義要求得以滿足。而(20b)中“才”所關聯的“李教授”不能引出一個在量級上排序的候選項集合，這使得該句因為不滿足“才”對量級的要求而不能說。

(20)a.貝貝才認識一位教授(，他認識的教授太少了)。

b.*貝貝才認識李教授(，他認識的教授太少了)。

排他性副詞在與量級相關時，量級可能的排序方式不限于按數量大小，還可以有其他很多的排序方式，如年齡大小、成績好壞等。例如(21)。

(21)a.貝貝才三歲。

b.成績方面，“良好”才有資格申請。

而“光”“凈”和“單”在右向關聯時則表現為非量級用法，它們一般不與量級相關，如(22)。

(22)a.#他光表揚了一個學生(，沒有表揚更多的學生)。

b.張三凈說大話了。

(22a)中，下文語境要求“一個學生”引出按數量多少排列的量級，而這使得關聯對象不能滿足“光”的語義要求，從而導致該句不能被接受。(22b)中“凈”傾向于關聯短語“說大話”，此時可能的候選項可以是“干實事”等，它們不限于量級上的值，也無須在量級上排序。

全稱量化詞“都/總”通常不與量級相關。較為特殊的情況是，“都2”左向關聯“連NP”或被重讀的NP時，NP所引出的候選項會在可能量級上排序。需要說明的是，“連NP都…”結構中，“都”的全稱量化義是量級含義(scalar implicature)推導出來的結果，是可以被下文取消的。這與“都1”的全稱義是不同的。對比(23a)和(23b)。

(23)a.連張三都通過了考試。李四卻沒通過。

b.#學生們都通過了考試。李四卻沒通過。

(23a)中，“張三”引出的候選項會按照“通過考試”的可能性排序，“張三”是可能性量級上相對而言最不可能的值。“李四”為該量級上高于“張三”的值。對(23b)而言，假設“李四”屬于“學生們”的集合，則該句是不恰當的。這說明“都1”和“都2”在全稱量化方面存在差異。

在對關聯對象進行評價時，兩類詞的表現也有不同。對排他性副詞來講，右向關聯時，“才”等把斷言值評價為相對最低值。例如上面(21a)中，“三歲”被評價為候選項集合中的最低值。右向關聯且與量級相關時，“才”會把斷言值評價為相對最高值。例如(21b)中“良好”是候選項集合中的相對最高值，其他候選項可能包括“中等”“較差”等。對量化副詞“都”而言，與“都2”相關聯的NP會被評價為最不可能的值。

(四)與焦點的關系及三分結構的構成

排他性副詞屬于焦點副詞的一個類別。這類詞的特點是，當其可能的關聯方向內有對比焦點時，該類詞會與之相關聯，例如(24)；當沒有已經被標識為焦點的成分時，它們會將其關聯對象標識為焦點，見(25)。

(24)a.張三只[借]F語言學書。

b.張三只借[語言學書]F。

c.[張三]F只借語言學書。

(25)張三只借語言學書。

(24a)中“只”與動詞“借”相關聯，表示：張三對語言學書做“借”的動作，而不做其他的候選動作。(24b)中“只”與“語言學書”相互作用，表示：張三不借語言學書之外的書。(24c)中，盡管“張三”被標記為焦點，但它因為不在“只”的關聯方向之內而不能與“只”相互作用。

對(25)來講，可能與“只”相關聯的成分不止一個。語境會幫助確定“只”的關聯對象。“只”與哪個成分相關聯，哪個成分就會成為焦點。

排他性副詞作為算子可以引出自己的三分結構[22]。“只”等六個副詞以及“凈”單純右向關聯時所引出的三分結構都由焦點規則決定，即焦點會被映射到核心部分，而句子的其余部分被映射到限定部分。例如(26a)、(27a)以及(28a)可能的三分結構分別為(26b)、(27b)和(28b)。

(26)a.張三才有權限查閱這個文件。

b.Caix[x有權限查閱這個文件] [x≠張三]

～?x[x有權限查閱這個文件 & x≠張三]

“否定存在這樣一個x，x有權限查閱這個文件，且x不等于‘張三’”。

(27)a.張三才發表了三篇論文。

b.Caix[張三發表了x] [x≠三篇論文]

～?x[ 張三發表了x & x≠三篇論文]

“否定存在這樣一個x，張三發表了x，且x不等于‘三篇論文’”。

(28)a.你期末考第一，我才給你買筆記本。

b.Caix[如果 x，我給你買筆記本] [x≠你期末考第一]

～?x[如果x，我給你買筆記本& x≠你期末考第一]

“否定存在這樣一個x，如果x那么我給你買筆記本，且x不等于‘你期末考第一’。”

通過上面的例子，不難發現，與排他性副詞相關聯的焦點性成分會被映射到核心部分，即使它出現在該副詞的左邊。

而“凈”在右向關聯的同時左向關聯時，由于它在左向并不表現出排他性，其三分結構由焦點規則和關聯對象映射規則共同決定。例如(29a)，當“凈”既關聯語義上的復數性成分“書架上”又關聯“漫畫書”時，表示書架上的每個地方都是漫畫書而不是別的書。此時，相關句子有兩個層次的三分結構，它可能的三分結構為(29b)。

(29)a.書架上凈是漫畫書。

b.Jingx[x∈[|書架上|]][ x是漫畫書](第一個層次的三分結構)

?x[x∈[|書架上|]→x是漫畫書]

Jingy[x是y] [x≠漫畫書] (第二個層次的三分結構)

～?y[x是y & x≠漫畫書]

“對于每個x來講，如果x屬于‘書架上’，那么，否定存在這樣一個y，它滿足‘x是y’但是不等于‘漫畫書’。”

(29b)表示第一個層次的三分結構由關聯對象映射規則決定(話題規則可以看作該規則的一個特例)，“凈”量化“書架上”，該成分會被映射到限定部分；第二個層次的三分結構由焦點規則決定，作用在第一個層次的三分結構的核心部分“x是漫畫書”，焦點“漫畫書”被映射到第二個層次的三分結構的核心部分，而其余部分“x是y”則被映射到限定部分。

全稱量化副詞“都/總”具有一定的焦點敏感性，它們是焦點敏感算子，可以對右向的對比焦點敏感，見(30)。而且，“都”還可以對它右邊的疑問焦點敏感，對它左邊的“連NP”結構中的焦點NP敏感，會與之在語義上相互作用，如(31)。

(30)a.張三總請[李四]F喝啤酒。

b.張三總請李四喝[啤酒]F。

(31)a.張三都見過誰？

b.連他都知道這件事兒。

“都/總”左向關聯時，所引出的三分結構由關聯對象映射規則決定，即關聯對象被映射到限定部分，而句子的其余部分被映射到核心部分。焦點不影響三分結構的構成。例如(32a)中“都”會與“聰明的學生”相關聯，該成分會被映射到限定部分；(33a)中，“總”量化“星期一的早上”，這一成分也是被映射到限定部分。這兩個句子可能的三分結構分別為(32b)和(33b)。

(32)a.[聰明]F的學生都知道怎么復習。

b.Doux[x∈[|聰明的學生|]] [ x知道怎么復習]

?x [x∈[|聰明的學生|]→x知道怎么復習]

“對于每一個x來講，如果x屬于‘聰明的學生’，那么x知道怎么復習。”

(33)a.[星期一]F的早上人民大街總堵車。

b.Zongx[x∈[|星期一的早上|]] [人民大街堵車at x]

?x[x∈[|星期一的早上|]→人民大街堵車at x]

“對于每一個x來講，如果x屬于‘星期一的早上’，那么人民大街堵車at x。”

“都/總”右向關聯時，三分結構由焦點規則決定。焦點位置會影響候選項集合的構成。例如上面(30a)中焦點“李四”會被映射到核心部分，它所引出的候選項集合由各個可能的人組成，比如可以是“王五”等；(30b)中“啤酒”被映射到核心部分，“啤酒”引出的候選項可能是“白酒”等。它們可能的三分結構分別見(34a)和(34b)。

(34)a.Zongx[張三請x喝啤酒][ x=李四]

?x[張三請x喝啤酒→x=李四]

“對于每一個x來講，如果張三請x喝啤酒，那么x是‘李四’。”

b.Zongx[張三請李四喝x][ x=啤酒]

?x[張三請李四喝x →x=啤酒]

“對于每一個x來講，如果張三請李四喝x，那么x是‘啤酒’。”

(五)排他性特征

排他性副詞具有內在的排他性特征，它們無一例外地會排除斷言值之外的候選項滿足相關開語句的可能性。這就使得它們所引出的三分結構中，焦點短語總是被映射到核心部分。

全稱量化詞“都/總”的排他性則僅在右向關聯對比焦點時顯現出來，例如上面(30)中的句子，“總”表現出了排他性。然而，左向關聯“連NP”中的NP或者焦點短語時，如上面的例(31)和(32a)中，“都”沒有排他性；右向關聯疑問短語時，“都”也沒有排他性。與之相類似，“總”左向關聯時也不排他，如(33a)。這說明，“都/總”的排他性并非其內在的語義特征。

根據Kiss[23]，對比焦點具有窮盡性和對比特征。對比性特征會幫助引出候選項集合，而窮盡性特征則會使對比焦點之外的其他候選項滿足相關開語句的可能性被排除。而“都/總”表現出排他性時，正是其跟對比焦點在語義上相互作用時。可見，“都/總”的排他性源自于對比焦點的語義特征。

(六)排他性副詞間的其他差異

下面就這些排他性副詞之間的其他差異進行簡要說明。

從能否重疊來看，“僅”和“單”有重疊形式，分別是“僅僅”和“單單”，而其他詞則沒有重疊形式。另外，盡管“光”沒有肯定性的重疊形式“光光”，卻有被否定詞“不”修飾的“不光光”。

從能否被“不”否定來看，“僅”“單”“只”“光”可以被“不”否定，而且“不僅/不單/不只/不光”可以與“還/而且”構成關聯詞語，表示遞進關系。再有，“僅僅”和“單單”也可以用“不”來否定。

從能夠修飾充當謂語的數量表達來看，“才”“僅”有時還包括“就”可以修飾該數量表達。數量表達會自然引出一個與數量有關的量級，而“凈”“單”“光”因不與量級相關在修飾該類表達時受到限制。

從慣常搭配和常見格式來看，“僅”可以參與構成“僅見”等固定表達。“單”可以用于修飾“就…而言”“說…”，多用于表示相關角度/事例等具有代表性，因此相關短語常用于引出典型事例。一些情況下，可用“光”代替“單”。“光/只”可以與“不”構成“光/只X不Y”格式，而其他五個詞則不能與“不”構成這樣的格式。“光”“單”“僅”可以與“就”構成“光/單/僅…就…”格式，另外“才”可以與“就”構成“才…就…”格式。而“凈”和“就”不能構成特定的格式。

從詞匯語義的差異來看，“單”在某些情況下有“單獨”“專門”的詞匯義；“單”特別是“單單”在特定的語境下，還帶有“偏偏”的意思，而其他詞則沒有這一語義。

三、結 語

現代漢語中排他性副詞主要有“才”等七個。本文通過對比研究對其語義進行探討，得出以下結論。

排他性副詞是焦點副詞的一個重要類別，內部各成員具有以下共性：它們都與焦點關聯，具有內在的排他性特征以及否定存在量化能力，都能右向關聯，其三分結構一般由焦點規則決定(注：“凈”同時左向和右向關聯時，關聯對象映射規則也起作用)。它們要求關聯對象有顯性的詞匯形式，而且要求斷言值所引出的候選項集合中有不止一個成員。這些副詞在關聯對象、與量級的關系等方面存在個體差異。

排他性副詞與全稱量化副詞如“都/總”等有相似之處，它們都可以右向關聯語義焦點，而且相關句子會帶有排他性的語義。這兩類詞的本質差異在于前者的排他性是內在的，而后者的排他性來自于對比焦點的排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