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彩丹 馬思杰
山西大學是近代中國最早成立的三所國立大學之一,也是解放前晉察綏蒙地區唯一一所高等學府。檢視我黨在山西大學黨支部的創立過程,可以從一個微觀視角理解早期中共基層組織的創建和生存方式,理解黨組織與大學校園互為依托、共克時艱的革命歷程。
在清末爭礦運動、辛亥革命中就斗爭激烈、貢獻卓著的山西大學師生們,1919 年為了支援北京學生運動,在全省率先成立學生會,發起成立以該校師生為骨干的“山西省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合會”,不僅組織學生罷課,且領導了近一個月的學生、市民、店員、工人的游行示威,把山西的五四運動推向高潮。在該運動的影響下,山西大學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社團及刊物紛紛出現,其中創辦最早、規模和影響最大的是新共和學會創辦的《新共和》雜志。1920 年4 月13 日,山西大學校10 余名教職員、20余名文科學生組織成立新共和學會,本著“交換學識,研究學術”的宗旨,1921 年12 月10 日,刊發不定期刊物《新共和》。截止到1923 年7 月,共發行了4 期,每期約200 個頁碼左右,均為16 開,分為論說、評壇、譯著、文藝雜纂、隨感錄等門類。
1920 年12 月,校學生會對袁世凱時期頒布的《礦產條例》首先發難,通過發表宣言、遞交請愿書、游行示威,并組織礦產公有討論會和全省學生聯合會成立大會,將晉礦歸公運動擴大至全省。為了聲援該運動,《新共和》刊發了謝煥文的文章《貧乏問題的原因及其解決方法》,揭露山西礦業中的地主、礦場主“占有生產機關,雇傭他人的勞力從事生產,以為自己積蓄私產”的情況,指出中國礦業工人等勞動階級的悲慘境遇:“我國社會素來輕視工人,所以工價的過低,工作時間的過長,工廠衛生條件差,工人疾病死亡殘廢的毫無保險,勞動法令的毫無規定,恐怕世界上再找不出更壞的景象來。我國勞工所受重利的盤剝,物價昂貴的壓迫,惡政治與惡稅則的紛擾煩亂,也實在已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在此基礎上,他得出結論:“據現在大家公認的道理,代資本主義而起的當然是社會主義。我想:有理性,有良心的人,決不至反對社會主義!我們中國除非那些閉睛瞎說,不曉得世界大勢的頑固黨,也決沒有胡亂反對社會主義的!”
晉礦歸公運動后,書輔、彭基相、姚小山等師生們也紛紛在《新共和》上撰文,猛烈批判資本主義,肯定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得出“社會主義的真精神就是增進全體的幸福”的結論,“在沙漠彌漫的太原城也產生了不小的影響”,被時人譽為“必能作此社會改造之前驅”。此外,山西學術研究會和《新覺路》半月刊以及晉新書社等在傳播馬克思主義方面也影響頗大。前者“介紹其他省份工人運動的情況,傳播新思想、新文化,特別注重研究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學說” ,被稱為“山西第一個以傳播‘五四’以來新思想為宗旨的學術研究會”;后者專門出售《新青年》《先驅》《勞動周刊》《向導》等進步書刊。
1924 年,高君宇遵照李大釗的指示,在太原省立第一中學校成立了山西第一個共產黨支部。據彭真的回憶:“1924、1925 年……山西大學有一個團小組,負責人是馬錫侯(汾陽人)”“1924 年……山大也有一名黨員”。1925 年,山西大學教授梁泰仁和學生盧玉書首先反對閻錫山的“征收房稅辦法”,發起了反房稅運動,校學生會立即組織和閻錫山談判、海子邊集會、查封省議會、圍攻督署等系列活動,最終取得勝利,極大推動了山西學生運動的發展。
1926 年6 月,中共太原地委在山西大學建立三晉高中聯合黨支部,根據袁致和回憶,支部黨員有4人:“支部書記是樊仲民(四川人),周玉林(當時主要負責團的工作),袁希安,還有一個姓王的”。
1926 年8 月,由于樊仲民調任中共太原市南部委員會書記,袁希安調任南部委員會組織部長,吳吉人(吳康,晉南人)接任支部書記,支部黨員有三晉高中的甑華和高巍。此期,正處在國共合作和北伐戰爭時期,閻錫山對山西大學校管控較前放松,黨組織積極展開活動:吳吉人主要“到兵工廠搞工人運動”,甑華和高巍則“在學校內外做學生工作”,一方面積極支持并參與中共上海黨負責人羅亦農等發起的“西北革命同盟會”,成立山西大學校分會,另一方面參加山西省委舉辦的黨訓班,組織“自學和支部集體學習”“積極地努力物色和培養進步青年入黨”,半年時間就把黨員人數發展到10 余人,擴展成立山西大學校黨支部和三晉高中兩個支部,吳吉人和甑華分別擔任支部書記。
1927 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閻錫山在山西開始“清校”“清黨”運動,山西大學校10 名共產黨員和32 名共青團員被逮捕,黨支部遭到破壞。據甑華回憶,當時黨組織負責人通過商討,通知支部成員迅速轉移到外地農村隱蔽活動。8 月,在中共北方局委員會委派的戎子桐領導下,山西大學校黨支部重新建立。但由于當時山西省委堅持“無動不暴”“左”的路線,發動“新華舞臺事件”,閻錫山再次鎮壓,黨組織再遭破壞。之后,國民黨右派和閻錫山對山西大學校進行嚴格管控,建立訓育管理制度,發動“新生活運動”,山西大學校開始踏步不前,“學生和教授整天在宿舍里開場聚賭,吸食鴉片”“學風之壞,無以復加”,直到抗日戰爭時期師生們在潘繼文負責的黨支部領導下開始投入抗日救亡的洪流。
回首山西大學黨支部的創建歷程,我們首先可以發現它創建的曲折與艱難,成立時間明顯滯后于省立第一中學校、太原國民師范學校等。這主要是因為閻錫山對學校的嚴密控制。一則思想控制。1915 年閻錫山就將留學時的日記整理成小冊子《軍國主義譚》,印刷2 萬余冊,作為學生們必讀教材。1917 年他又成立洗心社,以存心養性、明德新民為宗旨,要求山西大學校學生每周參加洗心社的聚會,每逢大祭全班列席,尤其是國文班的學生,一直持續到中原大戰前。二則直接插手教學。如1917 年閻錫山為了發展實業,讓山西大學校開始酌減文科專業班級,增招機械、采礦、冶金班級。1920 年后又因為鐵道收歸國有,省內將無重大工程項目,又令山西大學校暫停土木工程科的招生。三則采用各種手段拉攏進步師生。如閻錫山委任校長王錄勛為山西省政府委員、山西省建設廳廳長、督軍公署秘書、知事考試委員長等職,破格錄用五四運動中的學生領袖賈超孟、周敦信以及反房稅斗爭中的李錫齡等。
黨支部創建之后又遭遇重重劫難,僅1927 年就經歷了4 月破壞——8 月重建——年底再破壞,直到1936 年5 月才得以恢復,1944 年后才開始在校園公開活動,雖歷盡劫難,但山西大學黨組織的革命活動從未中斷,如第一次黨組織被破壞,段燦、荊世慶等黨員就轉戰祁縣喬家堡和猗氏,將工作重點轉向對群眾的宣傳動員。雖然環境惡劣,處境艱險,但山西大學黨支部一則內源性特征明顯,其主要成員并不是由上級黨組織委派專員,而是學校中的進步師生主動向黨組織靠攏,成為黨員后又繼續發展其他師生,這與山西大學優良的革命傳統、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分不開。二則具有強烈的反哺性和開放性。山西大學黨支部成立后,不僅給中共太原南部委員會輸送了樊仲民、袁致和等優秀黨員,且積極主動支持“西北革命同盟會”等革命團體,尤其是抗日戰爭通過成立犧盟會、組建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山西大學分隊、出版《突擊》西安事變專號等積極和閻錫山合作抗日,解放戰爭時期遷校北平后不僅成立“陽生社”,支援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運動,還積極參加了迎接北平解放的各項活動。可以說,也正是這種反哺性和開放性,山西大學黨支部才能夠在長期的蔣閻共之爭中得以生存,并將山西大學改造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