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總有海的氣息

文/朱成玉

每當忘記給魚缸里的魚換水，看著它們在渾濁的水里掙扎，奄奄一息，我便感覺到，令我心生愧疚的，不僅僅是魚，還有大海。

看完日本影片《那年夏天，寧靜的海》之后，我的生活里就總是彌漫著海的氣息。電影情節簡單，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海。正如聾啞人安靜的世界，相比俗世中人的落寞顯得更加純凈、圣潔，他們單純美好的愛情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感動，還有深深的震撼。

夏日的午后，善良的阿茂每次都會興奮地拿著沖浪板練習沖浪，同樣是聾啞人的女友貴子緊隨其后。每當阿茂被浪頭沖倒引起別人嘲笑時，貴子總是坐在沙灘上靜靜地注視著一切，帶著溫和的笑，默默地疊著阿茂的衣服，一次又一次……

雨天，阿茂再一次去海邊練習時，呼嘯的海浪過后，岸邊撐著雨傘的貴子四處張望，然而卻只剩下了孤獨的沖浪板。阿茂被海浪卷走，沒有一點預示和征兆，貴子默默地撿起漂流到沙灘上的沖浪板，貼上自己和阿茂的合影，慢慢放逐在蔚藍色的大海里。這時候，久石讓的主題樂《SilentLove》恍如一波波的浪花，時而舒緩，時而湍急，流過了阿茂與貴子的腳踝，也流過了所有人的心靈深處。

男主角殞命大海，女主角海邊憑吊。樂聲迂回，無邊的縈繞，在我耳邊，以及夢境里——從此，我望向大海，就是望著你。我聽見貴子一遍遍地在心底呼喚：阿茂，請再陪我看一次海，不要未來，只要你來。

我在影片最后的音樂里落了淚，那是我從那片安靜的海里移過來的一朵浪花。

去早市，看到一個賣魚者不停地抓過一條魚，用重物敲擊頭部，刮鱗，掏內臟，裝袋，一氣呵成。間歇，抹抹汗，仰頭喝一大口啤酒，打個酒嗝兒，混合著滿身的魚腥味兒，仿佛把大海搬了過來。

醫院里，一只螞蟻爬上一只碗，這一碗水對于一只螞蟻來說就如同一片大海。我把螞蟻撣下去，并沒有踩死它，讓它自生自滅。

每天上午和下午，我都會給父親喂一碗水。父親住院已經半月有余，每一次我端水給他，他總是虛弱地和我說，別倒那么滿，會灑的。其實，父親本沒有必要擔心，這沒有脾氣的海，在病床前被輕拿輕放，總是盡力不泛起一點波瀾。

人總是不自覺地把海搬到生活里來，比如背著愛的人，畫下一個大海，夸下一個海口，編造一個海闊天空，虛構一個海角天涯，許下一個海枯石爛。可是，結尾往往不那么童話——兩個人回憶里互不相欠，生命中永不相見。

我為一片海癡迷，用自己的心跳為每一朵歌唱的浪花伴奏。可是亞里士多德自殺時卻說道：“愿厄里帕的海水吞沒我吧，因為我無法理解它。”一個人所知越多，就越感覺到自身的匱乏和渺小，在大海的深邃面前，人永遠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寧靜的大海，總是輕輕地提醒著我，失去的東西，也可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