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寅次郎和他喜劇式的流浪生活

■王欽

日本國民電影《寅次郎的故事》以輕松幽默的人物和劇情，生動展現了普通老百姓的喜怒哀樂和真實的生活，貫穿著日本美麗的自然和人文風光。電影通常都在日本每年的盂蘭盆節和正月初一上映兩部，作為這一系列電影導演的山田洋次，有著“庶民導演”的稱號，被譽為“日本人心靈的代言人”。在影片第一作大獲成功之后應觀眾要求不斷推出續集，主演渥美清更是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寅次郎”這一個角色。該電影不僅在日本的普及度很高，在中國和西方世界也賺足了人們的好感度。因為大家普遍認為日本人的形象是不茍言笑、嚴肅正經的，而這部電影則打破了這種傳統認知，讓世界都感受到了日本民眾沒有拘束的歡樂，看到了日本社會不同的一面，并從中發現了真正的日本文化精神。因此，無論是影評家，還是文學評論家和學者們，都對“寅次郎”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也更加好奇這部經久不衰的電影背后所折射的“寅次郎現象”。

一、寅次郎的故事

寅次郎是生父與一名藝伎的私生子，他從小貪玩、頑劣，青少年時期就與父親決裂，決定離家出走，從那之后就成了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主要的生存方式就是行旅小商販，在廟會時賣一些小商品。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了，當寅次郎再度回到家中，發現父母親都已經離世了，家里的糕餅店現在由叔叔嬸嬸以及自己的胞妹在管理，而妹妹也該談婚論嫁了，寅次郎的故事由此拉開序幕。寅記老店應該由作為長子的寅次郎來負責繼承，然而他卻依舊風流貪玩，沒有想要安定下來的心思，因此無法滿足家族產業的繼承。這從中映射出了當代年輕人的共性，那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情與應該做的事情不符，因此他也非常的痛苦，無法決定自己應該如何選擇。繼承家業將會有更好的生活，可如果他這樣做的話，將要壓抑自己內心真正的喜好。也許我們也會迎來這樣一天，就像寅次郎一樣，面對無可奈何與不知所措，會自我嘲諷，并把這作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我們在看寅次郎的時候，也會感情移入產生共情，并由此聯想到自己的生活，這部電影就是這樣深入了人們的內心。

這一系列電影共有48 集，它們之間的故事是互相獨立的，每一個故事都與寅次郎在旅途中邂逅的某個美女有關系。往往是從他的單戀開始，然后就會失戀，最終將開始全新的旅程。這是每部電影的固定套路，高潮部分通常是在寅記老店發生。無論是從故事內容和情節設置上，還是從演員的表演上，都傳達了濃郁的日式風土人情。有的人羨慕寅次郎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對他的感情生活感興趣，還有的人是真心被阿寅阿櫻的兄妹情所打動，每個人都能從這個電影中找到自己情感的寄托點。正是由于寅次郎的故事與大眾生活息息相關，所以上映以來就得到了大家的普遍共鳴和歡迎。可以說，這部電影體現出的是整個日本人民真實的生活狀態，他們溫暖的家園意識，對自己的國家和故鄉、生育養育自己的親人以及鄰里的熱愛，以及對生命的尊重和對美的追求。寅次郎的故事這部電影就是圍繞愛情、自由與家園三個線索來進行，主要是以人生幸福為主題。

二、“寅次郎”的人物形象解讀

《寅次郎的故事》每集影片的開頭都有一段話：“我生長在東京的葛飾柴又，是帝釋天的水把我養大，姓車，名寅次郎，大家都叫我瘋瘋癲癲的阿寅”。“瘋瘋癲癲”是寅次郎這一角色的一大性格缺陷，每次回歸故鄉，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叔叔嬸嬸爭吵甚至打架，可是阿寅本質上還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渥美清以其夸張而不變形、質樸而出色的表演，塑造了一個熱愛家鄉卻又四處失戀，四處流浪的日本第一大閑人—寅次郎的形象。

寅次郎是非常典型的“江戸っ子”，即地道的東京人。他有著豪爽的性格，比較在乎自己的面子和尊嚴，待人真誠又熱情，雖然看起來沒有規矩、非常自由，但卻是一個內心有著理想與斗志的人。他像大多數日本人一樣，講究信義，知道廉恥。那個年代的日本推崇沉默是金的文化，寅次郎這個角色也遵守這一規定，他并沒有從語言中表達出幽默詼諧，而是從他那超越社會規范的熱情與想象之中，讓我們看到了生活的樂趣。在影片第九集《柴又戀情》中，描述了寅次郎犯糊涂的一個場景。本來是日本畫壇的大師級人物，他卻把人家錯誤地當成了備受虐待的老人，開始對其進行開導與調教。這個故事從側面襯托出寅次郎的可愛以及愚鈍。寅次郎總是對外宣稱自己是戀愛專家，在電影的每一集里他都會向不同的女人求愛。然而這些愛情故事都是以浪漫開場，以遺憾收尾，一次又一次的失戀經驗，他總由滿心期待到相信宿命的安排。觀眾在為他的戀情打抱不平的同時，總是希望下一部他能收獲愛情。阿寅還把從教授那里學來的幸福生活的涵義，對自己的親人們進行說教，反而產生了東施效顰的結果，讓觀眾看得忍俊不禁。

總之，“寅次郎”就是這么一個能夠讓人又愛又恨的小人物，不是情圣卻總讓人迷戀，不是英雄卻有著俠膽義腸，在街頭買藥的生涯中永遠瀟灑如風，悠游于百丈紅塵中，笑看人生百態。

三、“寅次郎”電影中的幸福觀

在影片第八集中，描繪了這樣一個場景：寅次郎在旅行中路過一農戶人家，昏黃的燈光下有一片紫色龍膽花，一直搖曳在風中。這個農戶人家亮著燈光，有著人間煙火氣息，里面的家人正圍著桌子一起吃飯。母親走向門口，輕聲叫著兒子的名字。阿寅覺得萬分感動，認為這才是人們應該真正追求的幸福生活。通過這一部分內容我們可以得知，導演借由寅次郎的感慨，來說明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們應該追求簡單溫情的生活，而不是被物欲所裹挾，那樣就永遠欲壑難填，沒有幸福感可言。

在整個日本社會中，個人的幸福是以群體存在為基礎的，就好像一棵獨樹容易被大風摧毀，可一片樹林就能存活更久。寅次郎這個角色看似非常平凡，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普通人，他也曾一度想放棄流浪生活，過親人們希望他從事的正經行業。然而要過循規蹈矩的生活就不得不屈服于權貴人士或黑道惡人，對于桀驁不馴的寅次郎來說，這終歸不是他的理想。盡管他的生活不那么盡如人意，但我們從他和周圍人的關系上卻看到了許多溫情和慰藉。他有來自親人的關懷和包容，有美女的欣賞和愛慕，有許多愿意拔刀相助的朋友等等，這些就是屬于寅次郎的幸福生活，在與別人的交往中體現著真心與熱情，正是由于這些美好的感情，人們才對這個世界有了希望。

四、寅次郎的愛情與漂泊之旅

該系列影片幾乎集中了日本當時著名的美女明星，從栗原小卷到吉永小百合，與寅次郎邂逅的女人，幾乎都是不幸的代名詞。這些可憐的女子在寅次郎無私的幫助下，重拾了面對生活的勇氣。然而我們真正被寅次郎所感動的，是他那顆不計回報的浪漫的心，是他尊重女性的待人方式，這些都能夠滿足女性的情感需求及對愛情的幻想。在他與各種不同類型的女人的相處過程中，也給我們展現了一個豐富的精神世界。首先，寅次郎對愛始終保持真誠與熱忱，這與他所遵循的中世紀武士審美規范有著一定的關聯。甚至有時候，我們覺得他們兩個人已經彼此認定對方了，可是最終卻又失之交臂。也許導演正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我們，其實疏遠愛也是為了更加親近愛，藝術也永遠是在生活之上的。雖然從世俗層面上來說，寅次郎最后都不能如愿以償地和那些他愛上的和愛上他的女人成就姻緣，但他本人卻對愛情很達觀，即使失戀了也要看開、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他的這種樂天派的精神也感染了廣大觀眾，起到了治愈心靈的效果。

在日本文化中，認為旅行也是一種別樣的人生，在山水之間游蕩的人們，內心將會更加單純明凈。大自然具有容納性，當你置身其中時，就會覺得自己如此渺小，從而忘卻人間俗事。寅次郎常常在江湖上漂泊，他就像一個典型的哲人，把旅游和放空自己作為一種人生哲理，他這一輩子都不甘寂寞，不斷探索人生的真諦。現代人普遍有著很大的生活壓力，人們都十分羨慕寅次郎的灑脫與自由。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敢于去選擇這樣的自由，因為它總是要以一定的代價來換取的，最徹底的自由，也正是那最徹底的孤獨。

寅次郎的漂泊之旅雖然有時充滿了無奈，然而當春夏秋冬的風從他身邊吹過，也仿佛從他的心頭帶走了憂傷。然后他就會再次振作起來，又有了昔日的風范，繼續著自由和狂放不羈的生活。他高聲呼喊著：“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旅行在整個影片中也有著不小的占比，對電影有著其獨特的意義。東山魁夷是日本著名的風景畫大師，他認為旅行的意義，就在于把孤獨的自我置身于整個大自然之中，從而放空自我，讓自己擺脫束縛、獲得解脫，這樣就能夠真正找到生活的意義所在。寅次郎度過了二十七年的旅游生活，在日本全國60多個城市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在影片的時空變遷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時代是在不斷進步與發展的。寅記老店的糕點價格上漲了超過了三倍；人們看上了彩色電視，電視屏幕也越來越大；到處都修建了停車場……該電影與日本的時代變遷息息相關，展現了日本急速的都市化進程的背后，必然是鄉村地區的衰落。山田洋次執導了這么多部寅次郎電影，表達的不僅是社會現象，還有人們的心理需求和解不開的鄉愁。他對人類文明、發展與幸福之間的關系產生了巨大的疑惑，該電影也體現了他深厚的人文關懷。

結語

自從“寅次郎”系列故事搬上熒幕，票房收入超過了四億美元，新年假期全家一起到影院觀看電影，一度成為日本人辭舊迎新的重要內容。發展至今，“寅次郎熱”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也有了自己的附屬產物，比如日本的電視問答節目就曾經以《寅次郎的故事》作為主題，日本航空公司也在飛機上放映過該電影。僅僅在日本，寅次郎的影迷協會就多達122 個，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會。北朝鮮前領導人也在采訪中表示，自己非常喜歡“寅次郎”系列影片。現在寅次郎的故鄉、寅記老屋的取景地—葛飾柴又建造了寅次郎的銅像，而且地方政府決定把當地的公園取名為寅次郎中心，作為其永久性的展覽場所，永遠紀念這部給人們帶來歡聲笑語的電影。

幽默就像是樹的根須，深深扎在本民族的土壤之中，成為了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它如同一個民族的本色皮膚，一旦形成，就很難再去更改。日本人真正的幽默在深化于心后，就演化成為一種機智的性格，以及更加寬廣的文化心態。《寅次郎的故事》對日本人幽默的本性進行了深入挖掘，并且通過電影的形式表達了出來，讓人們看到平凡小人物生活中的樂趣，也讓世界人民更加了解日本這個民族和他們傳統的文化價值觀念。山田洋次曾表示，寅次郎是日本反對強權政治的人物代表，這也是借由此人物形象的塑造對他自身電影思想體系的一種詮釋。寅次郎的故事看似簡單，但卻極其具有感染力。不只是因為影片風趣幽默的敘事方式，還在于其所體現的日常與非日常、安定與流浪之間的相互憧憬。對于寅次郎而言，無論是回家還是離去，都是為了重建全新的自我。二戰后日本進入經濟高速成長期，隨之而來的是日本人心靈的疲憊和自我的迷失。寅次郎質樸的幸福觀恰好滿足了理性主義社會中人們對于“情的世界”的向往。由此可見“寅次郎”這一喜劇形象在大眾心目中的獨特魅力，他甚至被認為是日本民族文化和藝術的結晶與象征，打開了我們了解日本民族和日本文化的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