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與嘆喟

2021-11-13 06:42:19謝明洲

散文詩 2021年15期

關鍵詞：美德

謝明洲

多想贈你一園春色：

黎明抑或黃昏，草叢間開滿楚楚動人的花朵。

五顏六色的花朵。

晶瑩如我或歌或淚的詩句。

時光隨水而逝。

悲歡與榮辱隨水而逝。

只有淚水更清楚愛情要去的方向。

告誡自己：要耐心地等。

用一輩子的時間——

等待一句詩的到來。

是春風吹拂下的一次不期而遇。

何其淋漓盡致！

白玉蘭。那么晶瑩、那么純粹地訴說與抒情。

花朵、海水和愛情。

她們的高處，這是我想象力所無法抵達的三個地方。

怎樣的一程愛意——

才可以點亮你詩句的別致的芒。

今晨。

早起的露水打濕了哪只鳥迷途不返的翅膀？

就在秋天轉身的一瞬。

曠野上只剩下了三樣東西：孤獨的馬匹。

被砍掉頭顱的向日葵。

滴血的詩句。

從我的生命到死亡：

至少還有66朵玫瑰花的距離。

記憶里的一朵蓮。

她。有水的蓋世的柔；也有骨的沉潛的剛。

有誰。

還有誰。

期待著善與美在春天的花朵里復興。

案上的咖啡尚溫且奇香。

沉思良久。

詩者終于收回眺望的目光，他決定不再懷念茫茫舊事，也不再尋覓渺渺的遠夢了。

漸漸地。

漸漸地，那些不遮顏面的詩句，

它們自己照亮自己，已習慣了在黑暗中獨自遠行。

沿著一滴淚水。

還是沿著一滴淚水。

我看見了花朵在璀璨中閃動的刀光。

這一刻，鄉音碎裂有聲。

如沉沉觸礁的浪。如薄薄遭履的冰。

一只蝙蝠飛離了唯一的一泓燈光。

零亂無序的詩句驟然間亮了起來。

只有那一粒麥子。

只有它。

才是詩者永不凋零的鄉愁可以長駐久安的一座宮殿。

多少年過去了。又有多少年過去了。

詩者偶然發現：

在一朵玫瑰花里，奔騰著一支古老的馬隊。

就在這個黎明。

你可知道：薰衣草的翅羽間閃動著誰的哀傷與鄉愁？

彈掉它們。果斷地彈掉那些言不由衷又缺骨少肉的詩句。

就像彈掉煙灰一樣。

又春了。

山岡上吹來的風，將再一次生動和麗媚誰的顏面和愛意？

擦了擦眼睛。

詩者。卻還是讀不懂，也讀不透那厚厚的暮色潮流：

它們深過了兩漢和唐宋元明四朝。

深過了李太白、杜少陵的詩，也深過李易安、蘇東坡的詞。

很苦的水。很苦的日子。

不會錯的。

是鄉愁的味道。

也是我鐘情與癡愛了一生的詩歌的味道。

跑啊。不停地跑啊。

在雨中跑。

在雪中跑。

在火中跑。

在希望與絕望中跑啊。

其實，盡頭真的什么都沒有。

許多美德總是沉凝在空洞與時髦之外。

比如搖動的槳棹。

比如揮舞的鐮刀。

比如耕耘的犁鏵。

比如榮枯在季節里的連綿不絕的谷物。

比如善者抑或愛者的歌淚。

比如詩者抑或畫者不可抑制的熱忱、激情與不同凡響的想象。

比如李太白的《將進酒》。

比如李易安的《聲聲慢》。

比如梵·高的《十四朵向日葵》。

比如歐內斯特·海明威的《乞力馬扎羅的雪》。

比如阿多尼斯的《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比如……

那些耐讀的美德、美麗總是沉凝在空洞與時髦之外。

夕陽遁逝之后，是誰的憂思在黃昏下彌漫若霧。

繚繞著，向四周散開。

不止不息，如同自高處跌下的水瀑。

想起了故土上的棉花。

純樸而柔軟地開在秋野里的那一朵。

安謐之中，一雙纖巧的手，輕盈又迅疾地——

摘下這潔白與喜悅。

之后，壓軋，弓彈。

還是那雙纖巧的手，在漫長的冬夜里紡線，織布，漂染。

再之后，裁剪，飛針走線。

于是，一件合身的衣衫就穿在了我的身上。

粗布的，很有筋骨。

而今，綾羅綢緞，琳瑯滿目的各種名牌也曾領略。

卻依然懷念母親縫制的粗布衫；

懷念一份天然與純樸，懷念一份不可替代的溫暖與愛意。

一粒麥子。飽滿，晶瑩而沉實。

當然平淡。

當然不足為奇。

而它，或許恰恰就是珍藏在我內心深處的，沉默不語的，走

過春夏秋冬的詩句。

可否記得：

三月山岡上風中初嫁的第一樹桃枝。

戰栗的花。

曾經心旌蕩漾的、洞穿力獨具的紅暈與熱忱啊。

只是一縷煙霧。只是一程細雨。

卻牽系著，影響著，動搖著，決定著——

多少詩句的誕生、延續和消亡。

一聲嘆喟。

比黃昏的炊煙遙遠多了。

聽：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看啊。

還是有那么多人心安理得地過江東去了。

還是有那么多人其樂融融地過江東去了。

還是有那么多人不以為恥地過江東去了。

曦光已無岸地漫涌起來了。

要堅持。

要下定決心。

要走得更遠些。

要保留住自己詩句中的那么一點點黑暗。

多么渴望留下一些飄忽不定的詩句。

留下一些：

淡遠的，沉凝的，跌宕的，古典的，別致與奇異的；

留下一些這樣的詩句。

留下這樣的詩句：

太陽照耀的時候，它們發出光芒；

沒有太陽的時候，它們以自身的激情與美德發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