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依儒
新聞價值是衡量新聞是否引起公眾共同注意、共同興趣的標尺,是新聞生產主體篩選新聞事實的重要依據。新聞價值的五要素時新性、重要性、顯著性、接近性、趣味性被學界普遍認可。但是,新聞價值不是客觀存在的一般真理,而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的具有主觀性的總結和提煉。隨著新媒介技術的發展,算法技術分擔了傳統“把關人”的部分職能,雖然學者對于人機協同“把關”模式下的新聞價值紛紛展開研究,但尚未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本研究從新聞價值要素的時新性、重要性、顯著性、接近性出發,探討在算法“把關”機制下新聞價值要素發生的變革與發展。
美國心理學家庫爾特·盧因提出了“把關人”這一概念,他認為在信息的傳播渠道中充滿各種節點,也就是各種“門”,這些“門”決定了信息的傳播是否順利,這些“門”就是盧因所指的“把關人”。
新聞媒介的把關過程不僅僅存在于分發環節,還存在于整個完整的傳播過程中。隨著新媒體技術的發展,算法技術在新聞生產、傳播的各個過程中充當了“把關人”的角色。從內容生產的環節來看,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內容生產主體為了在海量的信息中獲取人們的注意力,會以算法的工作機制作為參考,在內容中加入熱點詞匯,使內容更符合算法的判斷標準,更易被推送給更多的用戶;在內容分發環節,依靠用戶主動定制與對用戶賬號信息和瀏覽行為的數據搜集,平臺能夠完成對“用戶畫像”和“虛擬人格”的計算,再將不同的內容精準地投放給不同的用戶;在內容審核環節,算法與人工相結合對異常內容進行再判斷,人機協同對內容進行推送或刪除。因此在新媒介時代中,傳統“把關人”只是將部分職權讓渡于技術,并未完全被技術取代,人機協同的把關模式取代了傳統媒體時代的全人工模式。
近年來,學界對于傳統“把關人”的職能在算法技術下的變革和發展做出了廣泛研究。隨著類似“今日頭條”的聚合類平臺的出現,個性化分發機制這種“以技術為主導”的方式給傳統“以人為主導”的把關機制帶來了巨大沖擊。傳統編輯的“把關人”職能弱化,人工編輯從傳統媒體時代的“把關人”逐步轉向算法式新聞分發下的“守望人”。昔日的職業化的“把關”權力轉變為“數字守門人”交互作用、共同博弈的局面。“數字守門人”的出現使傳統“把關人”的身份、價值標準、把關流程和權力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由人工到智能,由壟斷到分散,把關權力發生了逆轉。
時新性:“舊聞”得以重新呈現。時新性是指新聞在時間上的新近性,事實發生與新聞報道之間的時間差越短,新聞的時新性就越強,新聞價值也就越大。互聯網技術壓縮了新聞事實與新聞報道之間的時間間隔,保證了新聞的新鮮度。有學者認為,由于網絡媒體信息傳遞的快捷性,網絡新聞基本上做到了與事件同步,媒體在價值取向上把“及時性”發展成為了“實時性”。
應當注意的是,在大數據個性化分發的作用下,時新性在一定程度上被解構。算法推薦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傳統媒體中的“把關人”,依據用戶的點擊、瀏覽等行為,提供大量用戶可能感興趣、可能需要的內容,這種方式重塑了公眾對新聞接受的方式、態度和行為。在算法技術的推動下,舊聞通過平臺空間的分發機制得以呈現在人們面前,舊聞就在此基礎上有了再傳播的可能。有研究發現,“今日頭條”的算法把關標準更注重用戶的偏好和場景,對于新聞的時新性則沒有過多關注。因此,在技術把關平臺,時新性在一定程度上被解構,平臺推送的新聞不一定是最近發生的,而是用戶有可能感興趣、有可能需要的。
重要性與顯著性:個體“需要性”決定新聞價值。重要性是指新聞事件本身對國際、國內乃至人們的社會生活的影響程度。傳統新聞的重要性是被新聞生產主體界定的,新聞的重要與否需要被社會公眾所認可,因此這一概念具備普適性。顯著性是指新聞事實知名度或新聞事實的顯要度。李良榮認為“名人、勝地和著名團體、單位的動態往往為世人所矚目。”
相比于傳統媒體時代,互聯網不會受版面、時長的限制。信息不再考慮重要與否、新近與否,而是考慮“增量”與否,可以滿足信息長尾市場的需求。因此,傳統“把關人”篩選事實的職權被削弱了。當人們面臨著信息過載的焦慮時,算法“把關人”就好像一張漁網,從新聞海洋中撈取個體需要的新聞,滿足了人們檢索、識別有用信息的需求。
對于新聞事實新聞價值的判定來說,新聞事實是否具備重要性和顯著性不再僅由新聞生產主體來判斷,頁面點擊量、瀏覽量、點贊數、評論數、轉發數等用戶“投票”為新聞內容貼上標簽,成為了顯著性的量化依據。量化指標越高,說明該新聞事件的被關注程度也越高,那么新聞的重要性和顯著性也就越強。量化的重要性和顯著性指標給了傳統“把關人”報道新聞的依據。
量化指標是從受眾關注數量的角度來定義新聞的重要性和顯著性的,然而對于每一個新聞收受主體而言,他們同樣具備了自主權。新聞收受主體的新聞獲取方式有了從主動搜索到平臺分發,從人找信息到信息找人的轉變。根據用戶自主的設定和平時的行為,系統為不同的用戶貼上標簽。平臺“把關人”將算法精確到每一位用戶,除了涉及到公共利益、公共安全、公共興趣的新聞會被媒體普遍報道,其余新聞的重要性和顯著性由用戶個體自己決定。在社交媒體、聚合類平臺等新聞獲取平臺上,用戶會通過有意識地通過添加、屏蔽或關注賬號來設置他們將收到的新聞推送。因此對于每一位用戶,他們所“需要的”就是他們認為“重要的”“顯著的”。傳統新聞價值要素中的重要性和顯著性不能夠照顧到不同受眾的不同情況,而算法技術的新聞“把關”機制不是僅僅根據年齡、性別、所在地區等差異分出的粗略的公眾類別作為對象,而是面向每一個獨立的個體,將新聞重要性和顯著性的定義權交還給受眾。
接近性:“心理接近性”與“地理接近性”同時被強化。傳統意義上新聞價值的接近性包括“地理接近性”和“心理接近性”。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成長背景、人際關系、社會地位,因此每個人對于同一事實的“心理接近性”都是不同的。依靠網絡平臺上的個性化訂閱新聞和用戶的主動搜索,技術“把關人”使每一個受眾都能夠獲取在地理上距離自己很遠,但在心理上距離自己很近的新聞。
新媒體新聞產品在延續“心理接近性”的同時,對“地理接近性”同樣采取了強化態度。但是隨著個性化分發機制的成熟,平臺更加注重對用戶所在“場景”的把控。個性化分發機制解構了傳統媒體對具備“地理接近性”新聞的篩選機制。大數據、GPS、LBS等技術的發展使平臺信息越來越關注用戶所處位置,用戶允許平臺使用地理位置信息訪問權限后,地理信息就得以嵌入移動媒介中,個性化的新聞同樣包含著某種“情景化”的特征,新聞分發平臺越來越關注用戶所處的具體傳播場景。因而新聞價值接近性的“地理接近性”得以被實時精準滿足。
在技術賦權下,算法“把關人”分擔了傳統“把關人”的部分職責,人機協同的模式已被廣泛使用。一方面,算法技術提高了新聞分發和審核的效率,為新聞內容的生產提供了方向;另一方面,算法技術實現了新聞收受主體從“受眾”到“用戶”身份的轉變,使用戶需求的重要性得到加強。這些變化也給新聞價值要素帶來了一定的變化。對于時新性而言,一方面,新媒介的低時延性保證了新聞的時新性;另一方面,算法推薦削弱了時新性的重要性,使用戶感興趣的“舊聞”得以呈現在用戶眼前。對于重要性和顯著性而言,用戶獲得了決定權,大數據為新聞的重要性和顯著性提供了量化的指標,算法“把關”模式使公共的重要性和顯著性在一定程度上被解構,轉化為以每個用戶為對象的“需要性”。對于接近性而言,一方面,新聞價值接近性的“心理接近性”在基于用戶行為、用戶偏好以及自主設定的算法推薦上被強化;另一方面,具備“地理接近性”的新聞在算法對用戶“場景”的把控基礎上得以精準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