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法國還是在中國,我們文化的根基都是在鄉村,可是人們把更多的目光投向城市,我們應該返回來關注鄉村。幸運的是,鄉村都還在,我們還有機會重新找回它。
——法國建筑設計師保羅·安德魯
董方軍哽咽了!
2020年12月6日上午,薄雪點染的沂源縣桃花島上,暖陽朗照,島畔的龍子湖如一面明鏡,倒映著繞湖散步嘉賓們的身影,遠處的村莊籠罩在一片氤氳的水汽里。山東財經大學鄉村振興學院要在這里落戶了。身為生于斯長于斯的沂源人、山東財經大學校友的北京東方君公益基金會會長董方軍,面對母校師生與故里鄉親,哽咽著說:“我一直夢想在田間地頭有一所大學……”
山東財經大學黨委書記王邵軍把鄉村振興學院院長的聘書頒給了董方軍,他說,鄉村振興戰略即將開啟“十四五”新征程。在這樣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山東財經大學鄉村振興學院在沂源桃花島成立,責任重大,意義非凡。
喜訊漣漪般傳遞著。日本藝術振興鄉村之父福武總一郎,萬科集團創始人、前董事長王石,法國建筑大師保羅·安德魯的夫人娜堤等分別通過視頻在鄉村振興學院揭牌儀式上深情祈愿桃花島“桃李芬芳”。
桃花島在哪?在山東省沂源縣,從魯村鎮鎮駐地沿草齊路南行20公里即到,準確地說,桃花島在沂河源田園綜合體內。田園綜合體以工商資本為投資主體,以“桃花島”為核心,輻射帶動周邊龍子峪、劉家莊、姬家峪、劉家坡、鹿角山、北徐家莊、西徐家莊村等7個行政村,2018年6月,沂河源田園綜合體入選省級試點田園綜合體。
沂源籍作家劉玉堂寫過桃花島的隨筆,開頭是:“北京有海嗎?有的,比方中南海。沂蒙山有島嗎?有的,比方桃花島。北京的海是人造的……”
而桃花島是“人圍”的。這個人,叫董方軍。
28年前,很多人剛剛離開鄉村到城市的商海里搏擊,董方軍卻轉身回到了他的故鄉龍子峪,承包了3000畝荒山,引水造湖,由湖圍島,島植桃樹,帶動周邊鄉鎮桃林種植逾萬畝。如今,被農業部命名為萬畝優質無公害農產品基地的“放大”了的桃花島,賞花、納涼、采摘、品嘗,要不,就直接裝箱……
柳垂金線,桃吐丹霞的陽春三月,小小的桃花島變成了大大的花海,島內桃花漫山遍野,遠遠近近,高高低低,一樹接一樹,目不暇接。詩人耿建華有《定風波·春游桃花島》為證:“暖日乘車去看花,龍湖春水映晴霞。桃樹花紅開欲遍。鶯囀,桃花島上秀芳嘉。湖畔歌隨風步杳,柳裊,坐圍白石品香茶。詩友爭夸園景妙,歡笑,山村福地可為家。”
桃花島年年適時舉辦桃花節。看著花叢中如織的人流,聽著爽朗的枝葉間的歡笑聲,董方軍到了最開心的時刻。“在我的眼里,每一朵桃花都開得恰到好處,恰逢其時,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從容綻放。我腦海里時常縈繞著《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這優美的旋律。”
在董方軍心中,桃花島上不僅有桃花,還有藝術、人文,以及更美的風景。桃花島是具體的,也是抽象的;是一種象征,也是一個夢想;是他的目標,是愿景。
我們看到,坐落在桃花島龍子湖畔的鄉村振興學院主體建筑已經完工,薄薄的一層白雪覆蓋著樓頂。這里將是校地校企合作辦學模式的啟航地,這里將成為鄉村振興戰略的“智囊團”、校地校企合作的“實驗室”、鄉鎮干部的“大學堂”和專業人才的“培養基”。在這里,學院集教學、培訓、會議、餐飲、住宿為一體。在這里,青春方陣孕育著希望。
2020年11月 12日下午,習近平總書記在江蘇考察調研,在參觀張謇生平展陳時指出,張謇在興辦實業的同時,積極興辦教育和社會公益事業,造福鄉梓,幫助群眾,影響深遠,是中國民營企業家的先賢和楷模。
董方軍說:“張謇的境界高,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跟萬千農家子弟一樣,為改變命運,董方軍決絕地走出大山去創業,打拼。功成名就,頭頂山東省政協常委、企業家、慈善家的光環,在城里過著舒適生活,把故鄉當成回憶的素材,足矣!
可是,平生愛算賬的習慣,又把他“算”回了大山。
讓我們梳理一下他的四次算賬經歷。
董方軍的第一個職業是沂源縣徐家莊鄉稅務所協稅員,平時注意搜集經濟信息。當他了解到與沂源毗鄰的萊蕪鋼鐵集團需要大量經過鐵精粉燒結成球團的原料產品,而這種原料在當地礦藏豐富,且生產工藝較為簡單時,產生了辦燒結廠的想法。
他開始了第一次“算賬”,算來算去,1992年董方軍自砸了“鐵飯碗”,靠東拼西湊的十幾萬元,創辦了沂源縣匯泉燒結廠。
最難踢的是第一腳,最難挪的是第一步,最難吼的是第一腔。夢想總是被現實修理、修正。沒有經驗的他嘗到了被鍛造的痛苦和被煎熬的滋味。屢試屢敗,屢敗屢試,敗而不餒,于迷茫和錯愕中奮起,探索不止。終于在模糊了雙眼的汗水、淚水中用最簡單的設備生產出了第一批優質產品。不久,他又辦起選礦廠等,創業第一年,產值便突破了300萬元。當年這個數字,不光在魯村鎮,在沂源縣、在淄博市都引起轟動。時年21歲的董方軍成為沂源縣民營企業的一顆新星。
有錢了,他又開始第二次“算賬”:企業規模小還可以靠感情維系,體量大了,就得靠科學管理。1996年9月,24歲的他毅然舍企入校,到山東財經學院(山東財經大學前身)學習企業管理和市場營銷,搬進學生宿舍,把平時聯系業務響個不停的BP機鎖在抽屜里,像海綿吸水一般,捕捉著涌過來的一個個嶄新知識點。經過刻苦努力,不但適用了大學生活,而且以優異的成績完成學業,知識的拓展,視野的擴大,理論水平的提高,讓他腦洞大開,他繼續攻讀,一鼓作氣完成從專科到博士的學業,成為山東第一位考取統招博士生的民營企業家。
“拿學位不是最終目的,目的是開闊視野,磨煉思維的牙齒,思維的牙齒長期不磨,就愚鈍了。還有,在學術前沿,能摸準時代脈搏,抵御風險。”董方軍說。當美國次貸危機對中國的影響還沒有引起足夠重視時,董方軍就在《金融教學研究》2008年第一期雜志上發表了《美國次貸危機對我國的影響及若干建議的討論》一文,成為當時國內最早準確預測到金融危機對我國經濟產生影響的重要論文,引起了高層領導、學者和企業家的高度關注。2010年初,全球三大礦業巨頭看準中國鐵礦石“硬需求”,幾度提高協議價格。鐵礦石大幅漲價,使得國內鋼價猛漲,對中國鋼鐵行業及相關下游行業影響巨大。面對此情,多年從事鐵礦石行業的董方軍立即撰寫了《基于契約安排頻譜的鐵礦石市場價格機制研究》一文,被《經濟學家》等眾多學術期刊刊載,對國家宏觀調控、化解危機提供了理論依據,發揮了重要參考價值,受到了經濟學界的關注。
正當財富與知識“雙管齊下”快速積累之時,一場車禍導致全身多處骨折,右腿致殘。意氣風發的青年企業家,突然成了殘疾人,巨大的落差,一悶棍敲打在他的頭上。他苦悶,彷徨,心灰意冷,有時徹夜不眠。在近乎絕望之時,他想到了中國保爾朱彥夫——一個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作為沂源縣的老前輩,他當然熟悉這個鐵骨錚錚的老英雄,每年擁軍優屬,他都去看望。他佩服老英雄的堅強意志。他清晰地記得朱彥夫說過:“與其腐爛,不如燃燒!”為了告慰死去的戰友,朱彥夫整整七年,花了2500多個日日夜夜,一天學沒上過的他,翻爛四本字典,用掉半噸稿紙,先后七易其稿,終于出版了33萬字的自傳體小說《極限人生》。我跟他比,差得太遠了!他,缺手缺腳,但從不缺“鈣”;他,渾身是傷,渾身有病,但就是沒有“軟骨病”;他,沒有暮氣,沒有怨氣,沒有驕氣,有的是,感天動地的浩然正氣!想到這里,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董方軍覺得那一刻自己氣宇軒昂!
讓他萬分感激的,是黨、政府和社會無微不至的關懷,讓他甩掉輪椅、扔掉拐杖,拖著變成合金材料的右腿再度出征。
2001年,中國成功加入WTO,董方軍憑著超前思維和戰略眼光修訂了發展方向,緊緊抓住國家支持民營企業發展的機遇,成立了以鐵礦業為主,集運輸貿易、高效農業開發為一體的綜合性、規模化民營企業——山東沂源匯泉公司,轉變企業單一的生產經營方式為資本運作,通過參股、控股等多種形式,實現了企業的超常規跨越式發展。無論是企業的規模、年生產總值還是利潤都位于山東省同行業前茅。
積極主動地融入到“一帶一路”國家戰略,堅定不移地“走出去”,邁向更廣闊的版圖,尋求企業和國家戰略相結合的發展之路。他先后3次隨同中央領導出訪歐洲、巴西,多方考察后確定了投資中巴新能環鋼鐵國際合作項目。2015年11月,中巴新能環國際投資有限公司在巴西馬拉尼昂州成立,該項目計劃總投資560億元,一期投資達100多億元,中方獲得20.65平方公里的土地所有權,將建成一個具有工業4.0水平的,集循環經濟、環境保護、公輔設施、縱向一體化發展的新模式工業園區,項目投產后可為國家鋼鐵產能國際合作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實現資本輸出帶動產能輸出的“走出去”戰略目標,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巴西總統羅塞夫共同出席見證了雙方土地出讓簽約儀式。2016年9月2日G20峰會前夕,巴西新任總統米歇爾出席中巴高級商務研討會并簽訂一系列商務協定,確定此鋼鐵產業園為第一批重點工程之一。該項目投產后可為國家鋼鐵產能國際合作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實現資本輸出帶動產能輸出的“走出去”戰略目標。
賺了錢到底干啥?董方軍又開始第三次“算賬”。想到各方在自己危難時刻的幫助,他決定回報社會。董方軍的發小、初中同學王學成說:“有些事,在一般人眼里覺得不可思議,比如1999年,董方軍結婚時,親朋好友都覺得他應該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但他卻把舉辦婚禮的10萬元錢拿出來,建了一所希望小學。這所學校叫沂源縣徐家莊鄉匯泉希望小學。我們同學一開始都不理解。”但這一切,在董方軍看來,再平常不過了,在他看來,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2001年8月,董方軍再次捐款10萬元,建起了沂源縣徐家莊鄉北大光華267希望小學。2004年,董方軍響應沂源縣委、縣政府號召,在第十屆桃花節上出資10萬元建立了全縣第一家“匯泉助學基金”。募集的資金全部用于解決貧困兒童上學。
2009年,他參與創辦了北京市殘疾人基金會,發起成立以“東方大國、君子之道、為國分憂、助人為樂”為理念、“關愛英烈、精準幫扶、救助傷殘、支持中華傳統文化”為己任的北京東方君公益基金會并擔任會長。截至2020年11月30日,先后組織開展公益活動200余場次,基金會共籌集捐贈款物達2.1億元,惠及殘疾人超36萬人次,100余個助殘社會組織受益。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革命老區走出來的企業家,董方軍始終懷有濃濃的擁軍愛國熱情,對山東籍的抗戰老兵及英烈親屬進行一對一的精準幫扶、定期看望。他說:“我做關愛老兵,感觸很深,有一次我們去看望一位抗戰老兵,一開始老人家說自己沒有要求,到后來終于講出自己的心聲:‘我想體面地活著,有尊嚴地死去。’90多歲的老人眼淚嘩嘩地流,我也流淚了,做這件事兒,有時候覺得很苦也很麻煩,但我覺得值!可以對子孫后代有個交代,我做公益事業的心更加堅定了。”
在開展慰問活動期間,他關注到了金門戰役的幸存者、犧牲英烈及家屬。他多次到廈門、金門、臺北等地,慰問那場戰役的親歷者和烈士家屬。談起那場戰役,董方軍數次落淚,他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得講良知。我們不能忘了這些英雄,他們承受的壓力無法想象,不能讓英雄和家屬流血又流淚。”他說,每次到老兵面前時,心靈產生強烈震撼,同時伴隨著的是深深內疚。為了表達對這場戰役英烈們的敬仰與緬懷,更為了表達祈盼兩岸和平攜手,共圓民族強盛、人民幸福的偉大中國夢的愿望,他特別設立了金門戰役老兵專項基金,率先在山東開展了尋訪慰問金門戰役老兵行動,為這場戰役的親歷者以及烈士家屬送去關懷與慰問,隨后又將此項關愛英烈、精準幫扶的行動覆蓋至全國。他連續三年在每年金門戰役紀念日之際登上金門島,在位于金門縣安岐村供奉有解放軍將士靈位的將軍廟虔誠祭拜。董方軍隨時帶著厚厚的《金門戰役紀事本末》,一有機會就講給大家聽,他就想現身說法,喚醒愛心,有愛心,人間就少一些寒冷,多一些溫暖。
愛心如涓涓細流,迎風送月。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襲,董方軍組織捐款150多萬元又與沂源企業家陳長運挑選了20000公斤“沂源紅”蘋果,日夜兼程送往湖北山東醫療隊員所在地,讓戰斗在抗疫一線的英雄兒女,吃上家鄉蘋果。
“慈善是一種給予的藝術,就是要干干凈凈。有些企業家盡管捐贈,卻喜歡拿著受助對象作秀,沒有顧及對方的尊嚴,我認為好的慈善一定會有尊嚴的給予,比如待用咖啡,人們在咖啡館多付一杯咖啡的錢,在買單的地方貼上一杯咖啡的券,流浪人員平時就可以解下那張券,享受一杯咖啡,這是很體面的一種給予。”董方軍說。他想通過加入“捐贈誓言”和所有有助于推動中國慈善界“革命”的慈善家們,用四兩撥千斤的勇氣和努力,把有限的財富和精力投入到從中國慈善事業頂層設計到民間普及的發展軌道,促使更多的慈善家關注和加入捐贈誓言,帶動更多國人參與慈善公益,將中華民族優秀的慈善公益傳統文化發揚光大。
讓董方軍寢食難安的,依然是故鄉。每次回來,看到昔日歡聲笑語的農家院落,如今長滿荒草,心里滿是失落。村頭上,留守老人的眼神,像針扎一樣刺疼了他。
2018年3月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人大山東代表團參加審議時,就鄉村振興戰略發表重要講話,明確提出“五個振興”的科學論斷,即鄉村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組織振興。董方軍看到“文化振興”這四個字,眼前一亮。
如何讓鄉村活起來?董方軍在想,文化藝術,特別是高端的文化藝術,往往是人類創意和觀念創新最為集中的領域,多集中在大中城市。文明進程進入后工業時代之后,文化藝術成為激活城市活力、實現產業替代的新業態催化劑,給城市工業生產,給市民生活空間帶來了新的發展活力。城市的文化藝術飽和了,農村呢,在日漸衰敗,在凋敝。文藝在拯救鄉村中是不是個動力源?文藝能夠在鄉村社區營造、鄉村文化復興、發展活力培育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文化是不是也能“活化”農村呢?除了挖掘農村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保護傳統工藝,以及承載鄉村價值、體現鄉土氣息的鄉土文化、地域文化需要開發外,高雅的文化藝術是不是也是鄉村需要的?人們的需求是開發出來的,培育出來的,引領出來的。還有,本土藝術與外來藝術融合會不會催生新的藝術業態?
董方軍帶著心中的疑難走訪世界各地,直到結識了日本藝術振興鄉村之父——福武總一郎。福武總一郎通過30多年的打造,把因污染被遺棄的直島變成了日本第六大旅游勝地。這座人口不足4000人的小島,曾經是瀨戶內海的一座工業廢島,由于煉銅所產生的大量工業廢氣污染了島上的土地和植被,居民紛紛棄島而去。島上人口越來越少,連學校也都關閉了。眼看著小島就此走向沒落,福武總一郎買下了直島南部地區進行開發,一點點改變,化腐朽為神奇。“福武思想、直島模式”的精髓是:用藝術手段實現“生產美、生活美、生態美”三美同步,打造“處處皆藝術,人人都幸福”的藝術田園、幸福鄉村;采取“公益基金+專業公司+合作社+農戶”模式,輸血與造血同步,多業態融合發展。
以他山之石攻家鄉之玉,董方軍決心借鑒直島模式“活化”家鄉。正在這時,他接到了沂源縣委書記王義樸的電話,電話里,王書記的聲音里滿是焦慮:“方軍啊,你到處捐助,咱老家冬天還有幾百戶沒點上爐子啊!振興鄉村,哪能缺了咱家鄉?”
董方軍心頭一熱,他算了自己人生的第四筆“賬”:回到大山!
面對一份打印出來的《“十四五”規劃綱要》(簡稱《綱要》),董方軍邊讀邊勾勾畫畫,有的段落已能脫口而出。“堅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堅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堅持節約優先、保護優先、自然恢復為主,守住自然生態安全邊界。”《綱要》里的話,字字句句都敲打著他的心。
“‘邊界’怎么守?這是篇大文章。”思索中,他想起了三年前與保羅·安德魯考察沂河源頭的一個細節。
2015年11月,董方軍進入由幾位有影響力的中國慈善家以及比爾·蓋茨、瑞達利奧聯手成立的中國首家國際公益學院——深圳國際公益學院學習,經過王振耀院長引薦,結識比爾·蓋茨,并宣布加入比爾·蓋茨的“捐贈誓言”。“捐贈誓言”是由比爾·蓋茨夫婦、沃倫·巴菲特于2010年發起的,致力于鼓勵全球企業家個人或家庭承諾生前或歿后愿將自己一半以上的財富,捐獻給慈善組織或用于慈善事業。在中國內地,董方軍是繼蒙牛集團創始人、老牛基金會創始人牛根生2016年加入“捐贈誓言”之后的慈善家。
經比爾·蓋茨引薦,又幸運地結識了世界著名建筑設計大師保羅·安德魯。如果說“建筑是凝固的詩”,那么保羅·安德魯無疑就是世間最深情的建筑詩人。這位設計了法國戴高樂機場、巴黎新凱旋門、北京國家大劇院、山東省會大劇院等60多個經典作品的設計大師,竟然在桃花島住了近兩年,走遍了桃花島及其周圍的山山水水。
2018年早春,董方軍陪保羅·安德魯來到沂河上游,遠處大大小小的山巒一一矗立,仿佛千百年來如常不變,黛青的色彩像剛剛化了淡妝的少女,在和煦的春風里綻放出淺淺的笑意。
跨過一道干涸的溝渠,轉過一道山梁,眼前的山澗現出了一片平坦的地面,這就到了沂河的源頭。據史書記載,這里也恰恰是沂源猿人頭蓋骨散落的方圓數百平方米的區域,如今這里卻被風沙與枯木掩蓋,早已尋不見當日潺潺的清流,因為泥沙擠壓發出的是“汩汩”之聲。
董方軍說:是不是可以來一次清淤?安德魯搖頭,晃動著的斑白頭發分明在說:這是天籟之聲,一點都不能動。他就這樣靜靜地佇立著,傾聽著,辨析著,觸摸著,誰也猜不透他想的是什么。走在山村里,安德魯撫摸著斑駁的土坯泥墻,腳踏胡同里鋪著的磨得光滑的石板,如醉如癡,久久不忍離去。董方軍被安德魯的表情喚醒了,他從安德魯的眼神里,發現了故鄉的美,大美。
之后不久,受董方軍委托,安德魯擔起桃花島“藝術活化鄉村”總設計師的角色。耗費兩年,他結合自然、天文以及中國傳統文化和現代藝術創作的精髓,為桃花島沂河源國際藝術集聚區進行了精心的規劃和布局。他設計的標志性建筑“墨”和“觀天臺”以及“沉思之路”,是一生中唯一也是最后在鄉村中國設計的偉大藝術品。
我們在安德魯工作室里呼吸到一種強烈的藝術氣息,工作室正對著龍子湖,遠處是魯山,樓下的老樹上有個鳥窩,我們想象著當年安德魯在繁忙的設計之余,突然目光移到窗外,也許是鳥窩里的喜鵲的叫聲提醒了他,也許是龍子湖反光,一代大師把整座桃花島都裝在了腦海里。
在安德魯的工作臺上,我們見到了精美的概念設計圖,安德魯設計完3個月后,猝然離世。董方軍專程去法國參加了安德魯的遺體告別儀式,征得家人同意,將安德魯的一部分骨灰運到了桃花島。
“墨”位于龍子峪村東南,占地1500平方米。“墨”的靈感來源于董方軍對硯臺的摯愛,他出資注冊了北京硯文化發展研究會并親任會長,建起了第一個“魯硯齋”硯臺文化展覽館,他收藏的古硯多達 5000 方。2013年,他在英國倫敦肯辛頓皇宮舉辦“中華硯文化展覽”,并向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贈送了紀念版“飛天硯”,他還多次攜帶硯臺在多個國家進行交流訪學,實現了硯臺文化走出國門。
兩年浸潤,安德魯捕捉到了董方軍的“硯”緣,他設計的“墨”占地1500平方米,整體似一方精巧的魯硯,曲線流暢,內部別有洞天。建筑一側為懸崖民宿,另一側則是三間美術展館。中間是公共區域,亦有供游人休憩的咖啡館。雖是人工造物,卻因大師的生花妙筆而與周邊環境渾然一體。“墨”建成以后其高度維持原來山頂高度,與周邊自然環境渾然交融,站在“墨”藝術點,西可見泰山,東可見魯山,暗含杜甫“望岳”之意境。“墨”建成后所包含的16個藝術居住空間將全部委托如安縵集團一樣的世界頂尖團隊進行管理,保障地標性建筑的服務質量和服務等級。
觀天臺位于龍子峪村南側一個山凹里。安德魯說,沒有被光污染、噪音污染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在這里,可以跟月亮、星星對話。遠離了都市的喧囂,沐浴著星月光輝,久違的寧靜又重回心間,慢慢融入“天人合一”的美妙化境。
東有“墨”,西南有“臺”,“墨”佇立山頂并疊代山頂,“觀天臺”則凹入群峰,兩座地標性建筑遙相呼應。與沂河自源頭而下蜿蜒穿成的“沉思小道”成為一體。這條小路又叫“哲學小道”,設計風格樸素清新,漫步在小路上可以完全置身自然,一路流連遐思。
相信不久的將來,安德魯的遺作將成為桃花島上最靚麗的風景。
給董方軍安裝上另一雙慧眼的,是日本藝術振興鄉村之父福武總一郎先生。他把一批年輕藝術家引進直島,讓他們用藝術喚醒那些殘垣斷壁。若干年后,那些名不見經傳的藝術家隨著直島的被“活化”,都成為了不起的藝術大師,而他們的成名,反過來又增加了直島的知名度。“當代社會正淹沒在物質和信息當中,我想要制造一片遠離城市喧囂的天地,在這里,人們可以細品‘樂活’的意義。”福武總一郎曾經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明確表示。
跨越年齡和國界的董方軍和福武總一郎相見恨晚,福武總一郎幾乎每個季度都要來桃花島。現在,直島、桃花島結為姊妹島。深圳國際公益學院福武中心專門捐給桃花島“活化”團隊一億日元,用于“藝術活化鄉村”計劃。福武總一郎先生在踐行他的理念:“藝術與文化是復興社區與活化鄉村的最佳媒介與武器。”“經濟是文化的仆人,大自然是人類最好的老師,充滿歡笑長者的社區就是幸福的社區。”
董方軍深知,人的實踐活動的本質特點,是從將來出發規劃現在,因為人和動物不同,不是簡單地適應外部世界,而是要改造外部世界,使之更宜于人的存在和發展。即人是按理想的原則來改造現實的。這種理想不是頭腦中固有的,更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從現實中總結出來的,是對給定現實的超越,超越不是被動擺脫,而是自覺升華。
然而,守住自然生態安全邊界,回鄉搞藝術活化鄉村,何其難也!
董方軍在家中排行老五。5歲那年,母親領著他去部隊探望長他16歲的二哥董方利,二哥給他買了一個玩具汽車。
三十年后,董方軍要給二哥買輛真汽車,但二哥說,可別!你有這份心,就多為家鄉辦些實實在在的事兒吧。
上過南疆戰場,經歷過槍林彈雨的董方利,如今是龍子峪村的村支書。在鄉村振興這個總體目標上,哥倆不謀而合,但到底如何振興,哥倆的觀念卻產生了根本性沖突。
哥倆有一場對話。
弟弟:“日本有成功的經驗,藝術活化鄉村,產業富民興民。”
哥哥:“藝術跟老百姓有什么關系?藝術能當飯吃嗎?”
弟弟:“當前沒關系,日后肯定有關系。活化,一切就活了。將來你在家里開個茶館也能賺錢。”
哥哥:“畫餅不能充饑,畫刀不能殺人。”
弟弟:“這房子流轉了是我的么?咱們這種藝術活化鄉村,有樣板、有對照物,咱們能辦不好這個事兒?這到底給誰辦的?不就是給父老鄉親辦的么!我想辦點事兒,怎么就這么難呢!
哥哥:“我認為你這就是一種想象啊!和老百姓不好接軌,接不上!大家伙肯定都有疑問啊,這些破房子這么孬,你要去那么多,要弄那么好,不成‘地主’了嗎?”
董方軍說服不了二哥,干脆帶著二哥和幾個鄉親一起去日本直島考察。考察回來,董方利說:“俺去看了,確實很好,到處都有這館那館,很眼饞。可是福武總一郎改造直島花了30多年哪!咱三年兩年的,能行啊?改造期間,老百姓吃什么?老百姓跟蘋果一樣,都不容易,蘋果要修剪、疏果、保果,還有兔吃鳥餐,風災、雨災、雹災……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誰不想過好日子?你說什么藝術活化鄉村,土地流轉,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按董方軍的脾氣,公司投上五千萬元,整個小村就“活化”了。等來等去,就等黃了。
可是二哥說這不僅僅是錢的事,人事人事,是人辦的事,人辦的事就麻煩,就得慢慢來,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兩口三口也吃不成胖子。
二哥的話,引起了董方軍的思考。但他還是在想法盡早推進。
家鄉有句俗語:富不還鄉,窮不投親。董方利的另外一重擔心,是弟弟陷到家鄉的泥潭里拔不出來。一個窮村,是無底洞,投上一千萬,你都聽不到響聲。但董方軍卻鐵定了心。
年逾九旬的老母親看著哥倆爭執,忍不住湊過來聽。聽了半天,她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說:“我聽明白了,老二不是為老五干的,老五不是為老二干的,你們都是為大家伙兒干的。老五你拿錢買罪受啊!”話音未落,眼里就有了淚花。她最疼愛自己的小兒子。
老母親在龍子峪是個傳奇,她是童養媳,要過飯,年輕時艱辛備嘗,撫養了九個孩子,都成家立業。她教育孩子很特別,如孩子們犯了錯,她不打孩子,打自己,怪自己沒教好孩子。
63歲的董方利笑著對我們說:“前兩天,我褲子破了,俺媳婦給縫,紉針,紉不上,眼花了。俺娘說,給我,把針和線拿過來,一下就紉上了。”
“紉針”的母親最理解“認真”的哥倆。哥倆最終磨合出折中方案,原則是:老百姓當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結合,中國經驗和外國經驗結合,親兄弟,明算賬。董方利說:“他干他的大事,我干我的細事,我是他二哥,但我是黨的人,是村支書,就是不能讓老百姓吃虧。”
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
在桃花島負責園藝設計的“大胡子”王少慶說,“老五是把世界當家,而老二呢,是把家當世界。”
老百姓聽到“藝術活化鄉村”這個概念就不接受,“怎么活化?聽著頭皮都發麻。活化,活化,遺體火化。俺活得好好的,怎么要火化?”在老鄉們看來,董方軍的想法,就像掛在半山腰上的云朵一樣,不接地氣。
無利不起早啊,他回來就是圈錢的,要不就是套取惠農資金……一時間,說啥的都有。
懷著一顆真摯報效家鄉的心,以及無比美好的愿望和憧憬回到桃花島,這片無數次出現在夢里令他魂牽夢繞的鄉土,等待他的并不是想像中的鮮花和笑臉。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撇去集團內部一片反對聲暫且不說,董方軍清醒地意識到那時所面臨的兩大難題:一是鄉村振興的具體方法和策略,究竟將沂河源這片鄉土建設成什么樣,發展目標是什么,具體的規劃設計是什么;二是怎樣才能讓老百姓在最短的時間里有看得見的收入,能夠真正富起來。
這是一場艱辛無比的蛻變。方向在哪里?路在哪里?董方軍朋友圈很大,他們各自從自身的角度非常“認真負責”地給出了建議,然而事情每每意見不統一,今天確定的看似非常有道理的論證,第二天就被更有說服力的“理論和指導”代替了,間或還有來自各級各專業領域專家的“思想火花”,規劃和設計建議作了一輪又一輪,爭論、修改、爭論,周而復始。
時間飛逝,錢花了不少,董方軍很焦灼。但現在看來這個過程仿佛是注定要發生的,也是值得的,因為這些爭論本身就是論證和沉淀,就是自我“活化”過程。
然而問題還遠遠不止這些,隨著圍繞村莊中廢棄宅基地的再利用以及相關合作模式的深入探索和推進,一大堆亂麻一樣的疙瘩堆在了眼前。曾經多年廢棄的破房爛屋一文不名,可是在董方軍正準備回收起來“活化”的時候,一夜之間漲到10萬、50萬、100萬……各種不良的猜測和不著邊際的謠言也紛紛涌來,特別是因為對未來預見能力的差異,使得集團內部高層在當時產生的不理解不贊同不支持和不行動,瞬間也將現實變得更加殘酷。
是的,他們無法理解,鄉親們也無法理解,做企業做得好好的,突然回到臟亂破敗不堪的農村,優渥的高品質生活條件不見了,賺錢的速度和效率沒有了。圖啥?
但董方軍認準的,他決不回頭!
要“活化”鄉村先得“活化”自己。眼前的現實也在改變著董方軍。他經常找村里的老百姓拉呱,喝著礦泉水,吃著蛋黃派,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慢慢弄清了老百姓的所思所想所愿。
他參與協調為龍子峪和其他幾個村修了村道和環湖路、生產路,環境一變,鄉親們眼里有了光。他還組織連沂源縣都沒怎么出過的鄉親們到日本考考察,村民的思想觀念一點點改變著……
一切比想象的要順利。董方軍組織流轉貧瘠的土地進行土地改造,實施了400畝良田改造,并通過招商合作等途徑,試驗種植了可食用百合、蜜薯等特色農產品,吸收當地百姓勞動,取得了良好的收益。通過探索和引進,在新整理的土地上,開展了矮化密植蘋果種植、京東果園農場等示范園區的建設工作,吸納勞動力近百人,實現在家門口就業。
董方軍好說歹說,說服了二叔董仕發,二叔愿意把閑置的老房子、小院拿出來“活化”。
曾經參與日本直島“活化”實踐的日本設計大師宮島達男來了,他率領日本鹿島建筑公司一個團隊將二叔的老房子推倒,花了1000多萬元,耗時一年,按照1:1的比例重建。建完,掛上了“時間之花”的標牌。
標牌是方方正正的,但人們看上去卻是斜的。這是石墻巷道坡度造成的視覺錯位。董方軍跟圍觀的鄉親們說:“咱們看到的,感受到的跟真的不是一個樣兒,這就是錯覺。”
鄉親們似懂非懂,腦筋有點兒開竅。
微暗的房屋內天花板及墻面安上無數個LED(發光二極管)計數器,每一個LED內刻上不同的時間,如黑夜里的星星,閃爍的LED計數器代表村內的特產“桃花”,并象征村中的長者所刻畫的“時間之花”,各個“時間之花”的數字隨機變化,人工、無生命的LED計數器呈現出仿佛在呼吸一般的景象,如同人們的吐息一般,賦予時間無限性,由數字9開始遞減至數字1,但并不會顯現出數字0,因數字本身代表著人的生命。每一個LED所計算的時間是由不同的人,一個一個注入感情設定完成的。
活化老房子,不看重改建的果兒,而是制作過程。宮島達男專門請了山東財經大學60個志愿者到每家每戶采集,讓每一個村民都參與到藝術制作中來,傳達一種“不斷變化、萬物相連、生生不息”的理念,讓大家共同體驗“時間之花”。
已經過去了一年多,山東財經大學志愿者胡漣談起到老鄉家里采集信息,依然很激動。她很懷念戴著紅帽子的志愿者日子:“那個村莊很少年輕人,大多都是老人,而且獨居老人多,挺冷清的。然后看到有這么多戴著紅帽子的年輕人去他們家里,都很開心,喜歡跟我們聊天。雖然方言比較重很多聽不懂,但是仍然能交談得很開心。他們會拿出家里有的最好的東西招待我們,他們真是善良淳樸,會聊很久。走的時候覺得挺難過的。記得當時有一個老爺爺,八十多了一個人住,但是身體很硬朗,聽力很不好了,我們都要喊著跟他談話。他很開心,說很久沒有人跟他一起說這么久的話了,我們走的時候他一直站在門口望著我們,我們卻不敢說,爺爺我們以后再來看您跟您聊天。不知道為什么,覺得‘以后、下次’這樣的詞語,于我們而言僅僅是一個詞語,說出來卻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沉重,他可能真的會時時想到期待。有一個奶奶,一直握著一個同學的手不放,眼里都是喜歡,我記得當時拍了兩雙手握在一起的照片,畫面很深刻。還有一個阿姨,她說很喜歡唱歌,經常會練習,給我們唱歌聽,好像是要在舞臺表演一樣認真。我們采集村民的信息是由他們當地的村委會配合,為我們提供了村里的人口名單,以及大體的人口居住情況。配有熟悉情況的當地人帶隊,一起去完成的。”
年輕人近距離接觸鄉村,接觸鄉村的老人感觸頗多。胡漣還說:“我很期待著鄉村能夠真正跟城市連接起來,它是美麗富有的,年輕人或許不是不想回去,是回不去,渴望回歸自然畢竟是人的本性,而且中國人或許都會有或多或少的鄉土情懷吧,尤其是經歷了城市的焦躁之后。像董總開發田園綜合體項目,島上就留下了很多年輕人,需要這樣回歸鄉村的機會。”
世上的河流千萬條,最好的河流是交流。年輕人跟素不相識的老人交流,就交流出思想的火化,眼中的淚花。“時間之花”的制作過程,是給年輕人一個機會,給鄉村的老人一個機會,一個表達的機會、傾訴的機會、交流的機會。親近自然,親近鄉村,親近大地藝術,這是大學生在書本上永遠學不到的。跟人說話就是幸福,也會成為鄉村老年人的溫暖回憶。
我們站在院子里,看著地上一塊塊類似瓷磚的小石片,覺得也沒啥稀奇。一問,這不是貼上去的,而是用4×4×8厘米的石條一根根楔子一樣揳進去的,光切割石頭就花了4個月。“如果是貼一層瓷磚,簡單,但是三兩年就鼓起來。而揳進去的石條,是不會變的。”
重“面子”,更重“里子”。董方軍“揳”進去的一千萬元,意在改變鄉親們的觀念。
緊隨福武總一郎、宮島達男的步伐,日本著名設計師北川富朗、鹽田千春、柳幸典等也來了。中國的藝術家、設計師也來了。小小的龍子峪,啥時候吸引了這么多的大咖?
自2017年至今,董方軍持續邀請福武先生的世界藝術團隊不間斷地在沂河源進行“家計劃”的現代裝置藝術的創作,宮島達男的“時間之花”藝術館,就是第一批“家計劃”項目的成果。宮島達男在建造“時間之花”藝術館期間,專門去山東財經大學做一個講座,他在講座上說,中國鄉村面臨的人口老齡化問題需要藝術設計這一形式注入新的活力,促進中國鄉村內外互動與交流,提供交流的場所,進而共享信息,推動鄉村經濟發展和人才流動。
何為“家計劃”?說白了,就是把日漸衰落的村莊當成“家”,讓藝術按照周密的“計劃”扎根村莊。進一步說,是由藝術家為“家”注入新生命,并再生利用的行動。在作品中制作及運營上盡可能讓當地民眾參與,同時歡迎外來訪客,并以成為地方新活力源為目標。“計劃”不僅僅止于“家”的改建或作品制作的完成,作品企圖與桃花島共同成長,作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媒介而持續發展。
董方軍說:“我們并未特別選擇那些具有歷史價值,必須受保護的建筑,而是選擇普通的民宅,伴隨生活的變化,房子一點點的增建改裝,從建筑工藝上也能看出不同的生活軌跡,這或許就是桃花島‘家計劃’的特色吧。”
讓沒有光澤的房屋,放射出光澤;讓沒有人氣的村莊,以其獨特氣息透出名氣;讓沒有來歷的石板街巷,都寫滿故事。
從固有觀念里拽出來,實屬不易!花重金活化一座老房子,空著,有啥用?董方軍意在說明,物品的使用價值弱化,審美價值才會提升。
觀念是棵大樹,要扎根在百姓的土壤上,需要風調雨順,需要日月光華,需要時間。董方軍就是想從這些大藝術家的眼神里,用直觀的細節活化鄉村,用經典藝術來吸引周邊和遠道而來的更多的藝術愛好者。
“活化”,也是“火化”,火化舊觀念,也把“貧窮”徹底火化,活化出父老鄉親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頂著“罵名”和誤解,董方軍在苦苦等待著。
龍子峪村是董方軍的出生地,但整體“活化”時機不成熟,還需時間。董方軍選擇了臨近的省級貧困村劉家坡搞試點。村里90多戶人家,體量小,好“消化”。劉家坡這個地處沂源和萊蕪交界處的大山里的貧困村,是由兩個自然村大光坡和小光坡組成的,全村共有266口人,由于特殊的石板巖層坡地的地理構造,這個村兩百年來沒有水也沒有路,村里的人是靠“石頭”而生的。
劉家坡村黨支部書記劉愛菊,對“活化鄉村”這個概念也是不理解,但有人惦記著小山村,她就覺得該歡迎。她是窮怕了,村里沒集體收入,讓這個當家人發愁。
董方軍被石打石的“硬村”劉家坡震撼了。罕見的手工打造的石頭院落,干插手法建造的石墻,無疑是村莊活化石。但是很多房屋坍塌了,從房子里長出碗口粗的大樹來。如不保護,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董方軍說:“我們就是要搶救性保護,保持罕見的自然生態,保護鄉村人類遺跡變遷的歷史。”
在向藝術家們發出邀請的同時,董方軍邀請山東財經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張凌云教授到劉家坡考察,希望她帶領團隊用活化鄉村的理念“搶救”劉家坡。
張凌云一踏進劉家坡,滿眼的石頭,石墻、石屋、石街,石垛,一下子就給震住了!一塊塊石頭壓在劉愛菊的心頭,她向往一馬平川。但在張凌云眼里,每塊石頭都有表情,都在說話。只是,這些石頭被歲月的風塵掩蓋了,藏得太深了,好像沒處訴說。
2018年3月16日,張凌云教授帶著6個人的團隊正式進駐劉家坡,開始走訪、摸底、測量、統計,事無巨細。規劃設計圖滿滿鋪了一院子,整整16本。她用“三生石代”的名字來概括這個項目,用藝術手段實現“生產美、生活美、生態美”“三生”同步,打造藝術田園。
規劃匯報給董方軍,他說:“設計是你的事兒,我不管,你放手干就是。”
31套石屋,平時閑置著,聽說要改造,有些村民就漫天要條件,不答應他們的條件,有人甚至干脆躺在石屋里不出來。最后,村委會研究,將閑置的石屋全部收歸集體管理,地上物品補償給個人。僅僅用了7天時間,31套房屋的流轉合同全部簽完。
2018年5月16日,石屋改造工程正式開工。在外地打工的石匠、泥瓦匠都回來了,自覺地參與到“活化鄉村”工程中,每月收入四五千元。這些能工巧匠們在家門口找到了職業尊嚴。
村中央的廣場上設計了荷花噴泉,周遭近200個花瓣,都是村民用青石材質打制的,每一片花瓣都是人工磨平,他們把憋了若干年的勁兒全都用在了花瓣上。要在五年前,劉家坡村人哪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來打磨花瓣?年輕人出去打工,老年人就在這“硬村”里硬熬。
2018年6月12日,原本安靜的劉家坡鑼鼓喧天,村民們用最親切的方式迎接設計大師保羅·安德魯團隊的到來。面對一座座極具中國特色的石頭院落,他伸出了大拇指,說:“不管是在法國還是在中國,我們文化的根基都是在鄉村,可是人們把更多的目光投向城市,我們應該返回來關注鄉村。幸運的是,鄉村都還在,我們還有機會重新找回它。”
6月26日上午,宮島達男帶領團隊來到劉家坡進行考察,這位用數字表達藝術的國際藝術家被雨后的劉家坡深深吸引。宮島達男說道:“天然才是最美的藝術,真實才能真正打動人心。劉家坡鄉村建設能保持鄉村原生態風貌,呈現鄉村大自然藝術,這份情懷很難得!”
大藝術家們加盟劉家坡“三生石代”項目,給張凌云團隊“活化”劉家坡以巨大推動。
山東省鄉村振興服務隊及時跟進指導,他們爭取企業資金2500萬元以上,為劉家坡村修建了五米寬的環村柏油道路,并負責聯系水、電、管、網等的基礎設施改造工作。董方軍團隊也參與進來,積極對接煤改電、取暖工程。
三個月后,劉家坡村“藝術活化鄉村”改造基本完成。“活化”的劉家坡像長了腿,先是周邊人來,接著是淄博、濟南,甚至更遠的人來,從2019年開始這里成了網紅打卡地。
要喚醒一個古老的村莊,不但需要全新的理念,還需要實實在在地給村民增收創造機會。改造完石屋的村民,能不能在家門口就業?
位于淄博市淄川經濟開發區的山東七河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全國最大的食用菌出口基地。董方軍想把這個企業引進來,對方回復說資金不寬裕。董方軍拍拍胸脯:“我借給你700萬元。”
如今,“山東七河”新成立的匯源河食用菌種植有限公司已在劉家坡村干得紅紅火火。公司辦公室主任劉俊榮介紹,公司一期投資1500萬元,面積81.88畝,目前每年有200萬元左右的收益。共安置村民就業40多個,幫扶建檔立卡貧困戶6戶。
村民孫雪花對我們說,她丈夫腦血栓十幾年了,自己椎間盤突出,母親又有病,現在在家門口拾蘑菇,一個月收入2000多塊錢,解決了他們家的大問題。
“山東七河”嘗到了甜頭,眼下又在緊鑼密鼓地籌建菌棒公司,計劃投資3億元。
“活化”了的劉家坡村,集體收入從無到有,從少到多。村會計劉常增終于找到了當會計的感覺,臉上掛著笑。
2020年12月12日上午,我們來到劉家村探訪,看到的是一個有棱有角、有滋有味、有聲有色的小山村……
我們看到72歲的趙洪紅老人正在地上曬丹參。五十多年前她從鄰村嫁到劉家坡,是幾個漢子用一個木箱子抬過來的,幾十年來最愁的事就是喝不上水。她掀開一個水窖,對我們說:“往年一下雨就打開水窖接水。講究的人家在水窖里養條小魚,魚活著,水就能喝;如果魚肚子漂上來,那水就只能洗衣裳。”村民趙孔芬說,俺這個村真是出門是山,滿眼是石頭。當年,光棍不少,誰愿意嫁過來呢?
在趙洪紅和趙孔芬眼里,現在小村的變化,就跟做夢似的。
走過荷花噴泉,沿著彎曲的石板小路繼續前行,一處充滿地中海風情的藍色建筑脫穎而出,這便是燕喃藍舍。
有人把地中海風格的建筑比喻成身上的皮膚,“妥帖、舒適,讓使用它的人感覺溫暖”。房屋整體結構保留了北方民居建筑原有特色,通過對墻體、門窗與院子的設計改造,突出了“異域風情”。
繼續前行,猛抬頭,就被兩株從屋頂冒出的青桐吸引,青桐像高高的指向牌,引導人們來到門前。這便是尚屋青舍。
推開掩映的門扉,一窺小院的全貌,陽光房、臥室、茶室、廚房一應俱全,梧桐樹、山楂樹、槐樹、香椿樹時而隨風起伏,時而靜默佇立。陽光往石墻與青石板上投下斑駁光影。
小院的設計基本保留了原有農舍建筑及院落圍合的外觀肌理和空間關系,使其可以順利融入村莊脈絡,每棵樹都一一保留,根據自然環境對設計做出了適當的調整。如陽光房中的梧桐、砌在圍墻中探出枝丫的洋槐等。
祖屋蒼舍的設計,讓人眼觸而感歷經百年滄桑居住歷史,在不足100平方米的石頭房舍里,凝固了鄉人劉世彩家族三代30多口人共同生活的溫暖記憶……夕陽中每一片石瓦仿佛都浸染和訴說了“家”的溫馨與甜蜜,訴說著人們對“家”的期盼與召喚。
張凌云團隊通過對原址院落建筑結構進行修復與重建,彰顯鄉土主體元素,同時啟用綠色建筑與被動房理念,對功能布局進行重新設計及藝術化呈現,創建“北方院子”的國際全新理念,實現精品民宿的藝術化及高端化。
“祖屋蒼舍”總面積186.8平方米,包含8間正房與2間偏房,具有聚會、住宿及用餐功能。石頭與玻璃建材的巧妙結合、庭院植景的美學呈現、色調的藝術搭配,使賦含原生鄉村風味的百年院落得到完美詮釋,堪稱鄉村舊時光場景及藝術于一體的“北方院落”的經典體現。
三生書院在小村的最高點,以現代建筑語言回應文人雅士的精神特質,演繹返璞歸真、簡練質樸的美學空間。書院主體以石墻為建筑肌理,并在現代材料的應用上更偏向書院風:如輕鋼、鋁材、玻璃結合傳統地道石砌墻,結合金屬質感特殊包裹的屋檐。既傳達了強烈的時代氣息,又散發出濃濃的地方韻味。村頭上,雕塑家李懷杰藝術館,與書屋遙遙相對。撲面而來的是滿滿的書卷氣。
劉家坡集裝箱民宿位于山野間,它于深埋巖石的自然地面升起,三三兩兩散落于楊樹林、柿子林與桃樹林邊,和周圍的樹木、花草、田地融為一體。
推開門窗,滿山遍野的荊柯花散播著清香。外建筑由兩個集裝箱式箱體組成,可靈活組合;黑灰色為主色調,搭配玻璃材質,輕奢簡練;木質露臺提供了與當地樹木的互動,并展現了當地鄉村的奇妙景觀。房子內部有生活空間,亦有休閑空間,房子里沒有電視,也沒有wifi。居住在這里的規則是斷網,但也提供家庭生活所必需的,臥室、浴室、客廳等基本生活設施配置齊全。此外,臥室可通過一半屋頂作天窗觀星,讓人仿佛是睡在了自然中。張凌云說:“集裝箱民宿的設計理念是外觀簡潔,內飾輕奢。”
董方軍說:“劉家坡不是化石,也不是標本,更不是一處供人賞玩的‘盆景’,過去、現在、將來,它始終和生活于這片土地上的莊戶人緊密相關。我們要留下的劉家坡,應該是一個鮮活的充滿煙火氣息的美好家園。鄉村的美需要我們靜靜感受,簡單樸素,真實自然,無需修飾依然打動人心,我們需要做的是去挖掘鄉村的美,把劉家坡不朽的‘石頭地帶’推向國際,以文化、產業、藝術賦予鄉村獨有魅力,打造鄉村振興的齊魯樣板,增強鄉村活力是我們的建設初衷。”
劉家坡村的巨變,震驚了龍子峪。村民有了新的議論:董方軍胳膊肘往外拐,自己的村不“活化”,去“活化”人家?
其實,董方軍一直悄悄地在龍子峪村實施著“家計劃”,除了“時間之花”藝術館。還有日本設計大師鹽田千春設計的鄉村記憶館。
鹽田千春是風格獨特的享譽全球的女性藝術家。1972年出生于大阪,現在工作生活在柏林。1996年從京都精華大學油畫系畢業以后,她搬到德國,師從MarinaAbramovic。作品包括裝置、行為、錄像等。她小的時候,曾經目睹了鄰居家的一場火災,她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鋼琴在大火里垮掉的聲音。后來,她開始嘗試把這種對她來說刻骨銘心的記憶轉換成相對安全的可見的形式。她在房間里拉滿無數密密麻麻的棉線,從地板到天花板到墻,為所有東西作繭,包括燒過的鋼琴。這是她對記憶和遺忘的迷戀。她為龍子峪村設計的“鄉村記憶”藝術館,用紅絲線作為主要的視覺元素。溫情訴說當地村莊中老人們珍藏的古老的每件舊物背后的故事。
“鄉村記憶”展館分兩大部分,一部分是展覽收集的物品,專門從村里收集老掉牙的老太太的嫁妝、戒指、被面等老物件。一部分是錄音、視頻室,播放老人講述自己的經歷,老物件的來歷,這些都代表了最普通的村里人寶貴的生活記憶。
有意思的是,“鄉村記憶”館外觀的土坯房,是用新材料做的,跟過去的土坯房形似更神似,能喚起人們對過往的回憶。“在細節處理上的細膩,省略繁復的雕琢和裝飾,也為人稱道。”張凌云教授說,“我很了解這個新材料,是董總專門委托日本的高木團隊,根據傳統的土坯的配料和配方做法,手工做法專門研制的,研制團隊,還有山東農業大學的王少杰教授,用了他們的工程實驗室進行了拉力度、承載力的測試,效果非常好,很過關。這完全都是手工制作的土坯啊,它的材料是做了變化的,加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原材料還是當地的泥土為主。”
藝術活化,必須注意細部,要較真,要苛求完美,極其嚴苛,不放過一個死角,不放過一個盲點,嚴苛到往死里講究,絕不將就。與最不講究的浮躁之風抗衡,與差不多、湊合、糊弄等思維決裂,展現出鄉村的細膩紋理,體現出內美。
桃花島文化節,年年開花年年辦,每一屆都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作家、詩人,其中就有沂源籍著名作家劉玉堂。
2009年初,正在編寫《劉玉堂年譜》的文化學者張期鵬,很早就建議劉玉堂在其故鄉沂源縣建一個劉玉堂文學館。一直堅稱“成就不夠”的劉玉堂最終被“文化反哺,惠及鄉里”的觀點所打動。于是他來到了桃花島,見到了董方軍,兩個默契的靈魂一拍即合。
2019年5月11日和12日,張期鵬陪劉玉堂再次來到桃花島,細致考察了董方軍在劉家坡村和龍子峪村開發建設的民居,最后確定將文學館落戶龍子峪,并初步籌劃了建設劉玉堂工作室和玉堂書屋諸事。沂源縣委書記王義仆趕到現場,與劉先生傾談,并表達了全力支持的強烈意愿。
呼喚多年的劉玉堂文學館,終于呼之欲出了。5月28日上午,沂源縣領導又帶領有關人員來到濟南,與劉先生具體商談有關事宜,并確定了9月份開館的總體構想。5月28日上午,沂源縣有關人員來到濟南,與劉玉堂先生具體商談有關事宜。不料,就在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懷揣著激動與夢想的時候,71歲的劉玉堂先生當晚突然離世。
悲痛之余,董方軍告訴張期鵬,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要咬緊牙關,不折不扣地完成劉玉堂先生的遺愿。9月22日上午,劉玉堂文學館在桃花島龍子峪如期開館。中國作協副主席張煒為劉玉堂文學館題寫了館名,他說:“劉玉堂文學館的設立是一件大事。此舉具有遠見卓識,必定對推動沂蒙文化建設,對傳播文學、積累文明,起到巨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開館那天,劉玉堂文學館館長亓鳳珍激動地流下了熱淚。她在發言中說:“北京東方君公益基金會會長董方軍先生信任我,讓我擔任這個館長,深感責任重大。我雖然能力有限,但對辦好這個文學館還是充滿了信心,因為我并不是我,而是我們。”她說:“文學館的開館僅僅是一個開始,下一步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要進一步完善制度規范,加強學術研究,豐富館藏等,提升文學館的藏品質量和內涵。此外,還將以劉玉堂文學館為基點,以龍子峪村和桃花島為基地,力爭用五到十年時間建設成為一個頗具規模的中國鄉土文學博物館群,為打造美麗鄉村、文化鄉村多做貢獻。”
與劉玉堂文學館緊臨,李心田文學館開館。跟劉玉堂文學館一樣,李心田文學館也是由一座普通民居改造而成。文學館外墻以江西農家生活場景為設計元素,用蓑衣、草鞋、竹簍、斗笠等再現了當時的農家生活畫面。室外長廊廊柱上懸掛了著名文學評論家、山東師范大學教授宋遂良先生撰寫的對聯:“戎馬生涯儒家襟抱,兒童質地錦繡文章。”
《閃閃的紅星》主題館全面展示了小說《閃閃的紅星》的各種版本,以及根據小說改編的連環畫、電影、動漫、電視連續劇、芭蕾舞劇等,并以映山紅和翠竹為設計元素,生動還原了紅軍時期江西革命根據地的歷史場景。館內循環播放電影《閃閃的紅星》,勾起了人們很多久遠的回憶。
文化學者,桃花島文學館、藝術館、博物館群總策劃張期鵬說:“李心田先生2019年7月3日去世,2020年7月1日他的文學館開館,正好一周年,這個速度夠快的。董方軍只爭朝夕的勁頭,我很佩服。”
改造好的民居正等待著一個個作家藝術家們的“進駐”,藝研柒號藝術館、日本宮島達男“時間之光”藝術館、法國保羅·安德魯藝術館相繼開館。
張期鵬告訴我們,目前正在籌建的著名作家文學館還有《大刀記》作者郭澄清文學館,著名詩人苗得雨文學館,《鐵道游擊隊》作者,著名作家劉知俠文學館,著名山水詩人孔孚文學館等……
董方軍參與的田園綜合體,有個核心理念,就是做規模,發揮集聚效應,他沒有東一榔頭西一榔頭。“把多個博物館、文學館、藝術館聚在一起,把與館相關的商業聚在一起。讓人來了能至少看一整天。”董方軍說。
桃花島像一塊巨大的磁石,變得越來越有吸引力,這里常常“高朋滿座”。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偏遠山區里的桃花島,因為董方軍,變成了中國美好鄉村的代言地之一。各路大咖頻繁往來桃花島,在這里創作藝術,研究農村慈善公益,交流論壇,私人聚會,董方軍在這里招待境內外名人近五千人次,從世界500名企業家到頂級世界藝術大師,把這里當成了神往的中國鄉村,成為了解和加入中國鄉村振興的窗口。而遠近鄉鄰百姓,也早已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后花園,
桃花島的“活化”步伐,一刻也沒有停止。第二批沂河源桃花島“家計劃”是2019年冬天開始,豪華藝術家團體包括柳幸典、宇野、中島加野子以及他們的團隊成員。柳幸典,是日本以反“都市”的鮮明姿態活躍的當代藝術家,他與三分一博志共同設計的代表作是以瀨戶內海的犬島為舞臺、耗時13年建成的“犬島精煉所美術館”。這個美術館在國內外廣為好評,成為旅游熱地。中島加野子是瀨戶內海藝術節近年成長起來的最具潛力的藝術新秀,她覺得特別有幸能夠參與到桃花島中國的藝術鄉村的振興過程中來,特別希望和桃花島共同成長,如同當時安騰忠雄一大批藝術家與瀨戶內海一起成長一樣。董方軍帶領他們都在沂河源的鄉村中進行了深度現地考察,針對自己的藝術創作特點和擅長,對藝術項目作了深度探討和初步構想。
第三批沂河源桃花島“家計劃”正在進行中,有英國、法國、德國、比利時、意大利、哥斯達黎加、韓國的藝術家們加盟。他們將像安德魯一樣將自己的藝術才華呈現在桃花島上。
我們很容易想象,在不久的將來,這個曾經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特色的魯中山區沂源大山里的桃花島,將成為世界現代藝術家群星匯集璀璨和閃耀的藝術之島。
“古人說,所當乘者勢也,不可失者時也!這一切,都源于國家鄉村振興戰略的東風!”董方軍說。
董方軍對《“十四五”規劃綱要》第五部分“形成強大國內市場,構建新發展格局”印象深刻,“這里面專門提到農業農村建設,發揮政府投資撬動作用,激發民間投資活力,形成市場主導的投資內生增長機制。這個理念,在桃花島建設上,已經顯現出來了。”
目前,沂河源田園綜合體項目總投資5.9億元,規劃總面積3.2萬畝,其中,岡山蜜桃、伏巴梨、丹參、小米種植區1.87萬畝,生態林、村莊、道路、河流水面等1.3萬畝。項目“一道路”“二核心”“一水帶”“七業區”,重點實施田園社區農旅項目、高準農田建設項目等。
2018年底桃花島還是一片靜寂之島,如今卻有一條優美的鄉間柏油路蜿蜒像珍珠穿線一樣穿起了7個村莊,路邊也進行了整齊的綠化和裝點,這條鄉間的柏油路不亞于發達國家超級生態保護區里的美麗公路。
望著遠遠成群的專業自行車隊從村莊穿行而來,董方軍覺得一股甜甜的美美的滋味漸漸升起并填滿了胸間。此刻,他為自己曾經的付出感到滿意。除了村莊的道路,還有龍子湖周邊的沿湖道路的落成,駕越野車行駛在湖岸不寬也不窄的景觀道路上,嗅著初雪后濕潤清新的空氣,望著遠近氤氤氳氳的起伏山巒,仿佛置身于世外的桃花島,這正是董方軍千百次夢中的桃花源。
在桃花島徜徉,讓我們感興趣的,還有董方軍的用人,桃花島“活化”,他不僅引入了大量國際頂級人才,在對當地人才挖掘和使用上,更體現出不拘一格。
舉例來說。他從臨朐找來一個叫“王大胡子”的王少慶,從不用繪制圖紙,也不用畫效果圖,董方軍高度信任他,將花園的工程交給他打理,事實證明,“王大胡子”這樣土得掉渣的園林設計和建造,足可與國內和世界頂尖的園林媲美。比如很多人不看好的“刁大師”,從沒學過建筑或園林,董方軍就看好他,覺得他有世界眼光,在經歷了大約一年的時間后,這位“刁大師”將桃花島的旅游元素和燈光等環境氛圍打造得美麗優雅。“日本的安藤忠雄,過去是拳擊手,可進入福武總一郎團隊,居然成了世界著名建筑設計師。我對刁大師也有這樣的期待。”董方軍在刁大師設計的“樹屋”里對我們說。
不止草根,董方軍的桃花島更是為國內知名大學團隊提供了重要舞臺和載體。在眾多大學團隊的考察調研和服務過程中,董方軍為母校山東財經大學開辟了應用經濟學學科實驗現實場地——劉家坡的民宿整體規劃設計和建造。
2018年初,他力排眾議啟用了山財大文化產業研究院的普通教授張凌云博士,作為團隊經理兼設計建造的執行工作。張凌云教授并非設計或藝術專業,在建筑構造領域更不“專業”。但董方軍卻給了這個團隊最好的工作條件和自由發揮的余地。
在事情過去兩年多之后,張凌云無意中聽到了董方軍當時任用她的“難度”,每天有不下20人前來“告狀”,更有一次關于張凌云主導的桃花島彩石設計方案也引起了極大爭論,董方軍發到微信上,在一天里竟然收到200多個反對電話。
董方軍心其實很軟。
有一次,董方軍走在村頭,聽到兩個老太太的對話:“村里若干年沒進過新媳婦了。”“娶媳婦喜慶,喜慶都飛到城里去了,剩下咱這些老眼昏花的。”聞聽此言,董方軍的眼睛濕潤了。
在省政協常委會上,董方軍曾“搶”過話筒。那是2018年10月30日下午。山東省政協十二屆四次常委會議圍繞“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展開專題議政。在互動交流環節,董方軍“搶”過話筒“想說說心酸事”。作為工商資本下鄉的踐行者,董方軍深有感觸:“工商資本下鄉實在是太難了!遇到很多問題,太需要政策和各部門的支持。”
“你的項目在哪個縣?”“你自己投資一部分?是基金性質吧?”……在聽完董方軍的介紹后,到會的省領導當即詢問相關情況。“這需要一個過程,有機會我和幾個相關部門去看看你的項目,有什么問題我們幫你解決。”
聽到答復,董方軍信心滿滿地表態:“農村的事,是大家的事。老鄉的期盼,是我們努力的方向。”
一個月后,這位省領導兌現了承諾,來到桃花島調研。
不管走到哪里,他忘不了老鄉們的眼神,忘不了鄉村的味道。
為了專心做好沂河源田園綜合體這個公益項目,董方軍放棄了在大城市的舒適生活和高薪收入,將集團公司業務交由職業經理人打理,自己常駐桃花島。
張凌云教授分析董方軍很獨到,她說,董方軍創業的軌跡很清晰,先是涉足第二產業——傳統礦業,然后進入第三產業的高端——金融,然后搞慈善,最新的階段是進入第一產業的高端——藝術活化鄉村,唯一沒有涉足的是房地產。他收購民宅,是為活化鄉村打造載體,產權不是他的,他沒有房地產盈利沖動。藝術活化鄉村是他的一個核心理念,沒有核心理念支撐的行為,都是零碎的,站不住腳的;有了核心理念,所有的選擇就不是他的權宜之計,不是貿然決定,而是真正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之后的大舉措。資本進入鄉村,發揮集聚效應,把該吸收的資源吸過來,集聚效應的高端模式就是命運共同體。政府的投入,直接受益于鄉村,到不了董方軍的腰包。改造基礎設施,他盯緊的是藝術活化后的鄉村。這個收益很慢,但是值得期待。
源源不斷的各界人士來到了桃花島。人脈就是資源,人脈就是財富!而這些所帶來的巨大福祉惠及了魯村鎮,惠及了23平方公里占地3萬多畝的沂河源的鄉村區域。
我們問董方軍,藝術活化鄉村之路,坎坎坷坷,后悔嗎?他堅定地說:“不后悔!為沉寂的大山帶來激情和活力,何樂而不為?在山東省平均海拔最高的地方建起鄉村振興學院,這是我最開心的事兒。去年底,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發表重要講話,內涵豐富深刻,會議有些新提法,我看了很受鼓舞,比如‘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依然在農村,最廣泛最深厚的基礎依然在農村。’‘民族要復興,鄉村必振興’等等。”
我們問董方軍,在藝術活化鄉村之路上,最想說的是什么?他說:“黨和政府的支持,這是根本。領導的眼界和胸襟,給了我信心。”他忘不了山東省派沂源縣鄉村振興服務隊精心指導,忘不了沂源縣成立沂河源田園綜合體項目推進專班,在土地流轉、資金扶持、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不遺余力……
我們再問:那收益呢?董方軍回答:“那得算大賬!小賬你算不清楚。我有信心率先探索出‘藝術活化鄉村’的路子,但要保持‘歷史耐心’。”
列位看官,詩人說了:
一定要去桃花島
去聽一聽
那些桃花兒講的
在天地間怒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