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河：時空之鏡（組詩）

一月：鏡面

時間從一滴雨開始，在鏡面

雨點觸及水眸的一剎那

藍色蕩漾而去、而遠、而永恒

落入河流的雨滴，是魚

是莊周的寓言以及

群山從水的意思中

倒映，世界由此被召喚

而出。在一尾魚的無我

無物無意無拘間

陽光清晰地送來春天

“從最初的夢想中，你創造世界

世界中你被夢想所祝福……”

那時他行走在時間與空間之間

一根藍色的線條上，看日升月落

看一條魚從水下仰望天空

宛若鏡中之鏡，天地萬古如新

二月：鏡沿

魚不是一個名詞，而是所有星辰

它有時叫做水，有時叫做仲春

一尾無形無色無體之魚

即是河流本身，仰望長天

浮云白色如一堆墨

墨色山峰被繪入鏡面

猶如萬物源于滔滔江水

魚因此而溯流而去、而上

游過忽略不計的懷疑

以及暗流間回環復回環

“追問源起以及未知，這生命的本能

正如鏡子兩兩相對，映照出萬物花開”

他一直坐在水聲的音樂里

看水，把時間看成青草遍地

以及水上花落，正如逆流之魚

把他看成一只待飛的翅膀，棲于鏡沿

三月：鏡像

正如月亮與太陽互為鏡像

月與月，亦是像中之像

時間從時間增殖而出

因而，走行在暮春渡口者

目睹一尾藍色之魚

幻化為海，為河川

被語言與命運，送向源頭

而生活的渡輪上，多少人

沉睡于獨自言語的晚風

只有那臨風的清醒者

傾聽命運的濤聲化為森林

“在此，你必須理解時間

一縷希望之光在鏡面間流動。”

流動成這頭作為河流的巨鯨

它的尾部是過去，長須是未來

突破那輕薄的淵面

向著蒼穹，輕躍而出

四月：鏡變

時間在此時蛻化為空間

鏡中躍出之魚，其名為鯤

自無形中生出初夏與雙翼

自無色中升騰起淡藍和羽衣

諸神用風聲為它吟唱

日月，點亮它的雙瞳

它那正在脫離水面的趾爪

試圖掙脫命運的漩渦

唯有趺坐于山麓的隱士

從鏡中窺見這造化，演繹為隱喻

“時間在創造中結束，同時

又因終結釋放出更新的空間。”

這藍色的大鵬化為天之云翼

乘羊角之風，扶搖而上

九萬里之外亦是鏡中之像

猶如，暗中浮現的巨大心靈

五月：鏡塵

五月是藍色的瞳影，五月

是大鵬一再目擊的山河如鐵

五月的風吹過鳥兒與它的影子

鏡中之影，這飛行的煙云

給空間畫出四圍

與八荒，而它則是心中

一點青蒼，萬古空茫

登上山巔的人聽見鳥鳴

“心中有鳥鳴的人，才能

聽見聲音從風云間傳出。”

聲音凝變為形，為色

鳥聲從虛空中召喚出實有

它在飛行中點亮云氣，光影

以及從語言中升起的啟示

在它眼中，萬物猶如

蒼藍鏡面上，那落塵點點

六月：鏡中

“有一年我在飛機上看地球

它孤獨如一滴藍色淚珠

從這只大鳥的右眼泣出。”

那回憶者將莊子夢中，飛出

暮夏邊境線的藍色大鵬

稱之為飛行器，把頭上的青天

稱之為會議桌上一張白紙

他在箋紙上寫下遠方與理想國

寫下，時光中這艘巨鳥

如何穿遠風暴與惶惑

“要牢牢抓住一空間

做夢，再將夢做成美食與華服。”

只有大鵬不吃不穿，不回憶

越過山峰與天空的限制

飛往南方，如一架紙飛機

世間萬物，都只是它的乘客

七月：鏡空

秋天是兩面鏡子被收起，只留下幻象

衍化為人類，活在荒蕪之野

卻又被生活所拯救

抵達南方，藍色大鵬異化為萬物

植物是羽毛，動物是氣息

血液流傳成修辭學，正如

那肉身化作能指與所指

這大地的秘密誰人知曉

那個人快速地行走在理念中

他虛構出更多的人，紙上生長的城市

“想象即是創造，想象者

創造了整個生活和自己。”

他們如此熱愛收獲，藍色的秋風

送來魚，鳥，以及塵世的幸福

只有那人知道，陽光下

秋天是鏡像之間的繁殖

八月：鏡月

“讓我來贊美這藍色的月亮

它有比時間更高的姿態，以及

出離于空間的圓形翅膀……”

唱歌的人知道月亮是一門哲學

關于圓滿與幸福，它是鏡子抽空

鏡像隱遁，而留下的形式之美

如同一個肯定句與轉折詞

在這陽光泛藍的世上，生命

被享樂與意圖召喚而出

卻因回歸自然，而得到解放

“一切輕的事物都會飛翔，比如

黃金的夢想，舌尖上的美人。”

歌隊集結于空曠的村莊，與

房舍生長的城市。這仲秋的晚上

種植的人必將沉醉

修造房屋的人，被月光所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