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文化中的紅色之比較觀

徐文茜

湖北美術學院 湖北 武漢 430205

一、中西方文化語境下的紅色

中西方文化中的紅色都具有優先地位，既是最先被人們認知的色彩，也是地位最高的色彩。作為中國“傳統五色系統”之一的紅色，從帝王之色、禮制之色到百姓之色，它蘊含的等級秩序和吉祥喜慶意味，表達了中國人民對它未曾間斷地喜愛。西方文化中的紅色，先后為宗教和貴族階級所用，從權貴之色、備受偏愛之色到爭議之色，它的地位幾經波折，最終讓位于藍色成為當今西方最受歡迎的顏色[1]。

紅色和其它色彩搭配構成的色彩系統，使得紅色具有更完整的意味和更豐富的內涵。在西方，紅、白、黑三色體系從很早開始就在色彩詞語中占據著主要地位。如中世紀在描述地獄場景的繪畫中主要運用了紅、黑、白三色。中國傳統五色系統中的黑、白、紅色也是運用最多的顏色。(如圖1)

圖1 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朱地彩繪棺(湖南省博物館)

紅色在日常生活、服裝染料和繪畫等領域也都有著重要的影響。在西方紅色染料的發展一度與階級隔離關系緊密。在中西方文化中都存在使用紅色驅邪避兇；節日慶典、婚嫁首選用紅色（西方白色婚紗在比較晚的時期才出現）；女子化妝、面部修飾涂抹的口紅與胭脂。

二、中西方紅色之比較研究

紅色是中國“傳統五色系統”之一的色彩?？鬃印墩撜Z》中“惡紫之奪朱”，體現了紅色的正統地位；禮制上“衣正色，裳間色”，等級尊卑得以區分；色彩對應人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中國人在文化超越突破上通過對道德價值的追求來實現，中國的色彩觀是一尊禮的色彩觀[2]。

西方進入中世紀之后，紅色為宗教所采用，為貴族階級所推崇，紅色成為教宗的代表性色彩。隨后它又成為限奢令、新教改革的“眼中釘”。隨著藍色地位的上升；新教對黑白灰色系的推崇；文藝復興之后，對理性與真理的追求，光學研究的進展發現紅色處于色譜的邊緣而非居中。如今的紅色在西方日常生活中地位下降，但紅色的符號象征意義卻始終是最強的。

1.原始力量

遠古時代，紅色是人類最先認識和體驗的色彩。中西方對紅色的崇拜都源自對血與火的崇拜。人類探索自然的奧妙，對未知力量充滿好奇與恐懼。歐洲遠古時期的巖畫所用的顏色幾乎都是紅色，人們甚至將紅色涂在身上，這種人體繪畫具有美化、標識和護身的作用。中國原始人遺址中同樣發現了大量用紅色赤鐵礦裝飾過的器物。

古代社會中，火焰是光和熱的來源，與太陽緊密相關?；鹧孀鳛橐环N超自然的力量而成為人們祭祀和崇拜的對象。人們認為火是人與神之間溝通的橋梁。在中國，由對太陽和火的崇拜還延伸出對鳳鳥的崇拜。血同樣被認為是人與神之間溝通的橋梁，因而在古老的祭祀儀式上，經常采用血祭的方式向神奉獻。血具有生命和死亡的雙重象征意義。

2.情感與象征

古埃及紅色具有雙重的象征意義。它是來自沙漠的顏色。一方面，它象征著暴力、毀滅與無序。另一方面，它象征著勝利、權力和生命力。古羅馬人喜愛佩戴紅色的首飾，人們認為紅色能帶來好運，并具有護身辟邪的功能。

在西方，色彩并非最初就作為一個獨立的抽象概念而存在，它往往和被它修飾的物體密不可分，貼切來說這時的色彩更像一種實物。直到中世紀早期，作為物質的紅色才轉變為抽象概念的紅色。這是人們試圖對色彩作出更為精細和準確的定義所作的努力。

在中國，新生兒的誕生伴隨著一片象征喜悅的紅色，成年后人們穿著一襲紅色的婚服走進婚姻的殿堂，春節等喜慶節日場合也總是被各式各樣的紅色所裝點。紅色早已成為中國文化和民族精神的一部分。紅色象征著尊貴與富麗；象征著喜慶吉祥；象征著驅邪避兇；象征著成功和興旺。

3.合目的性的色彩

無論東西方，紅色曾為宗教、政治和統治階級所使用，并賦予其特定的符號象征意義，具有合乎自身利益的目的性。

在古羅馬，用骨螺染色的紅色織物因其稀有性而十分昂貴，它是財富和權利的象征，僅為上層階級所使用。古羅馬元老院元老身穿骨螺染色的絳紅色托加長袍成為其身份和特權的象征。

中國紅色的階級性特征主要與封建禮制有關。在西周，紅色被譽為最尊貴的顏色。紅色更是古代官服的顏色。服飾制度規定，根據官位等級、宗教禮儀及祭祀場合穿戴相應色彩的衣服?！吨芏Y·染人》有載：“玄纁者，天地之色”。天子服飾所選用的紅色，象征著天地，象征著天子的尊貴。同樣，故宮的宮墻和梁柱皆為紅色，可能出自對周代禮制中“禮，楹，天子丹”的遵從。

中世紀人們喜愛鮮艷純正的色彩。人們對紅色的推崇源自它象征著基督之血，并衍生成圣血、圣愛。教宗服飾中的紅色具有基督之血、大公教會和古羅馬絳紅色元老服三重含義，強調了其神圣的權利。[3]11世紀開始，歐洲國王加冕儀式常穿一件紅色的披風。它是一種呈半圓形的，昂貴的紅色紡織品。披在雙肩上，在領口附近扣住，又稱為斗篷。這件紅色披風成為了皇權的標志。而騎士階級的男性在室內時也必須穿上，這是一種禮節。紅色也是貴族階級最偏愛的色彩，早期的紋章系統中紅色是使用最多的色彩，而這些紋章幾乎全部歸貴族所有，成為他們身份地位的象征。由此可見，在中世紀的歐洲，紅色與權利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系。(如圖2)

圖2 埋葬基督 博蒙特《詩篇》寫本(約1250-1300)

16世紀末開始，紅色的地位開始衰退。紅色的危機一方面來自黑死病肆虐后推行的限奢法令；另一方面，新教改革過程中推行“毀色運動”。作為羅馬教廷標志性色彩的紅色成為這場運動中首要針對的對象。新教在各領域都倡導簡樸的黑、白、灰色調。同樣，這個時期的繪畫作品中，畫家也盡量避免使用紅色以及其它鮮艷的色彩。

18世紀末開始，紅色具有了一種新的象征意義，即政治意義。它誕生于法國大革命期間，并在隨后各國的社會斗爭中壯大起來，到了20世紀擴展到全球。紅色與革命之間的這種關聯，起源于代表反抗專制統治的紅帽，和被革命遇難者鮮血染紅的紅旗。在20世紀后期，紅色主要與蘇聯等無產階級政權相關聯。紅色在政治層面上具有雙重象征意義，一方面代表著革命和共和，另一方面意味著極端和暴力。

在中國，紅色的政治意義來源于中國共產黨和其領導下的革命斗爭。自五四運動開始，中國的工人階級正式加入革命，開始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程。只要和革命有關的積極意象，都和紅色有著緊密的關系，如 “紅軍”、“紅色根據地”和“紅船精神”等。中國人民對外抵御了強敵的侵略，對內推翻了封建統治和反動勢力，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國際革命精神的匯合，最終締造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紅色旗幟。

4.自由的色彩

紅色的歷史與人類社會發展歷程緊密相關，它的地位和象征意義隨時代發展而變化。我們無法忽略特定時代的文化與精神，用現今的眼光去看待過去的紅色，反之亦然。紅色在中西方文化中都作為最初的色彩而出現。經過漫長的發展，如今紅色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出現衰弱，但其象征意義并未消減。

科技的進步和近現代社會的到來，是使得紅色地位發生改變的重要因素。西方人對科學和理性的追求；光學研究中光譜的發現；“三原色”理論的形成。到了20世紀60年代，人類的軀體從一切束縛和禁忌中解脫出來，也包括色彩的禁忌。步入現代社會，要不要穿紅色成為每個人的自由選擇，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

此外，隨著世界經濟文化交流的加強，像西方人發明的紅綠燈交通系統，紅牌，紅衣圣誕老人等進入中國，并得到了相同的符號象征認同。

中國人對紅色的喜愛已經潛移默化地刻入大眾的心底，存在于集體無意識之中。“中國紅”是最受歡迎的色彩，也是最具有民族共識的色彩。如今的紅色更趨于符號象征意義，它象征著吉祥如意，成為東方文化的代表性色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