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權分置”背景下農村土地流轉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及對策研究

馬 乾

(山西大學 晉商學研究所，山西 太原 030006)

一、引 言

所謂“三權分置”，指的是“在土地所有權歸集體所有的基礎上，放開土地經營權，將土地承包經營權分為承包權和經營權，在確保農民保留土地承包權的基礎上，可流轉土地經營權，實行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分置”。欲要妥善處理“三權”的關系，核心要義在于保護好農民的承包權，農戶作為集體中的一分子，擁有土地的承包權乃是應有之義，此亦是集體所有權的重要表現手段。“三權”需要“分置”的一個重要目的即是放活經營權，要充分發揮好經營權之要素功能，就要協調好“三權”之間的關系。近幾年來，隨著我國農村土地“三權分置”改革走向深入，農地流轉市場逐漸興旺起來，農村土地的碎片化趨勢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集中化、規模化經營的趨勢開始顯現。參與土地流轉的農戶日漸增多，土地流轉的規模愈來愈大，流轉方式亦趨多元化。土地經營權的流轉促進了城鄉之間的要素流動和社會資源的優化配置，大量的農民或者成為農村種糧大戶，或者成為城市里的務工者，并因此獲得了收入的增長。

現有關于“三權分置”改革方面的研究成果可謂汗牛充棟，大多數學者對于“三權分置”普遍持積極的態度。最初的討論可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初，田則林(1990)創新性地提出“三權分離”，并主張以之替代以前的土地產權。[1]王新國等(1990)的研究基本上支持田則林的提議，即“三權分離”有助于土地承包制的健全。[2]進入21世紀以來，“三權分置”現實案例日漸增多，引起了諸多學者的注意，葉興慶(2016)指出，國家主要是考慮到保護農民地權以及現實中人地分化發展，才主張實施“三權分置”，基于此，平等地界定、保護“三權”之間的權能關系，方于改革大有裨益。[3]劉守英(2017)認為，欲發揮“三權分置”改革之目的，那么在處理“三權”關系上不宜跑偏，亦不宜同等界定。[4]熊萬勝(2021)提出在三權分置改革背景下，土地流轉規模今非昔比，如何在集體土地所有制的前提下確保地權的穩定性，是一個需要特別關注的問題；此外，他還提出了以治權、身份權和產權為內容的“地權的社會構成”。[5]印子(2021)認為解決土地流轉價格過高、經營權配置不充分等問題，需要在三權分置架構下以集體土地所有權統合土地承包經營權和土地經營權。[6]

關于農村土地流轉對農民收入影響方面，學者們的研究視角不一，所得結論亦千差萬別。對于土地流轉對農民收入的影響機制，學者們考察了包括土地流轉模式、流轉規模、流轉去向等因素。第一，流轉模式之于農戶收入。流轉模式分類標準不一，張森和徐小任(2019)根據流轉主體不同將其分為政府引導模式、農業合作社帶動模式以及農戶自發模式等；[7]伊慶山(2017)則按照流轉有無組織性分為集中流轉和分散流轉等。[8]金焱純(2012)認為，股份合作制和租賃制的土地流轉皆對農民增收有正向效果，但是前者作用更大。[9]張高麗(2018)對比了農村合作社、轉包以及出租等三種流轉模式對于農民收入的影響。[10]第二，流轉規模之于農戶收入。鐘國輝(2016)研究發現，農地流轉面積加大，農民收入也隨之提高。[11]郭君平等(2018)詳細闡述了土地規模化經營何以增加農民收入的原因。[12]張葦錕等(2020)使用廣東和江西兩省2000多農戶的微觀數據，證明土地流轉規模通過高于意愿的流轉租金和糧食作物種植促進了農戶收入的增加。[13]另外，徐玉婷等(2016)認為，土地流轉規模與農民收入之間并非單向關系，而是呈現倒U型曲線關系。[14]第三，土地流轉去向之于農民收入。王倩等(2019)從實證角度指出，土地一般都是流轉給了那些高效率生產者，低效率生產者減少，這對于生產效率提升很有幫助。[15]韓菡等(2011)的研究指出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若是土地都流轉給大戶，那么無疑會增大村莊內部的收入差距。[16]史常亮等(2017)發現土地流轉在轉入戶與轉出戶之間的效應是非對稱的，一般對轉入戶收入的影響顯著大于對轉出戶的影響。[17]綜上可知，大部分學者對于土地流轉帶給農民的積極效果基本上持肯定意見，但是同時也在關注積極作用背后可能存在的消極影響，比如在收入分配方面。

“三權分置”農村土地改革的推進，是在承繼諸多歷史制度因素基礎上尋求解決現代問題的方案，對于提升土地使用效率，提高農業生產效率，推動我國第一產業的集約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三權分置”帶來的是土地經營權的有序流轉，使得我國土地零碎化的狀況得以改觀，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人地緊張關系，農業生產主體愈加豐富，進而達到整合農業資源、優化產權配置、促進制度完善的整體效果。概言之，不管“三權”如何劃分，其實際上促進了土地要素的重新配置，也必然會相應增加農民的收入。當然這也是本文研究的重點所在，本文首先充分廓清了“三權分置”的理論涵義和政策演變；其次，闡釋了土地流轉對于農戶收入的影響；第三，闡明并指出目前農地經營權之流轉中存在的問題；第四，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解決當前問題的政策建議。借此粗淺的研究，以期對目前“三權分置”制度的完善、農村土地流轉以及農民增收提供一些可借鑒的思路。

二、土地流轉對農戶收入的影響

不管是轉入土地還是轉出土地，在宏觀上都會導致農村土地資源和農業勞動力資源的重新配置，市場條件下的資源配置變動一般會帶來實際的帕累托改進，給參與者帶來收入水平的改善。但是由于并非所有的農戶都能獲得同樣的市場機會，或者由于他們的初始稟賦存在差異，土地流轉也會導致農村收入差距的拉大。

(一)土地流轉促進農民收入增加的路徑

在朱明月等(2020)關于農業經營新模式對規模經濟影響的一系列調查研究中，其樣本區域涵蓋重慶、江蘇、湖南、四川、云南、湖北、貴州等8個省市的12個地級市，共有44個行政村、1000家農戶，在使用計量經濟學方法對地理區位特征、戶主特征以及家庭特征等因素研究后，發現農村土地經營權的轉入對農戶土地收入和家庭收入都有正向的影響效果。[18]陳斌開等(2020)利用農業農村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的農村固定觀察點的多年調查數據，通過計量經濟學的定量研究發現，土地流轉對農民收入增長產生了正向影響，他認為土地流轉的同時使得農村許多勞動力轉而從事非農行業，增加了經營性收入和工資性收入。[19]關于土地流轉與農民收入的關系，一直以來的許多研究幾乎都持有相近的觀點，即土地流轉整體上促進了農民收入的提高。具體來說：

第一，促進了轉移性收入的增加。轉移性收入包括各級政府、組織乃至個人對農戶的轉移性支出，比如政府、企業的退休金、養老金等各類補貼，當然農業生產補貼也是一種轉移性收入。一家農戶即便轉出了土地，但是仍掌握該土地的承包權，因此仍有領取農資綜合補貼和糧食直補的權利。而轉入戶在現行的補貼政策下，也能獲取購買農機具、種子等各類補貼。因此，土地流轉給轉出戶和轉入戶都帶來轉移性收入的增加，二者沒有任何一方利益受損。

第二，促進了工資性收入的增加。這主要是針對轉出土地的農戶，一旦農戶將土地轉出，其實際上就獲得了更多的非農業工作時間和外出就業機會，因為工作時間有保證，其被雇傭的概率大大增加。因此，普遍性的土地流轉就會促進勞動力從第一產業逐漸轉移到第二和第三產業，從而促進產業結構的調整。在現實中，第二、三產業的工資一般比第一產業更高，而二者之間的工資差即為農地流轉帶來的工資性收入的益處。相關研究也表明，農村農業人口的轉出就業可以起到顯著的減貧效果。[20]

第三，促進了經營性收入的增加。一個農戶如果轉入了更多土地，耕地規模擴大，就可以從事機械化的規模種植、專業化的區域生產和現代化的田間管理，毋庸置疑，這樣會在減少勞動力投入的同時提高單位面積的生產率，進而提高單位耕地面積的純收入。有研究證明勞動生產率與耕地規模之間呈現倒L型關系，即耕地規模在一定范圍內可以促進生產效率的提升，但是超過一個閾值后，這種關系便不復存在。[21]但是，現實中我國人多地少，距離這個閾值還相距甚遠。當然，規模化種植有利于農業生產由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轉變，較高的生產效率不僅會促進農業本身的發展，還會帶來農村加工制造業的興盛，反過來又能促進農業的發展以及農民收入的提高。

第四，促進了財產性收入的增加。擁有土地承包權的農民可以把自己不想或者不能耕種的土地出租，不僅能獲得穩定的租金報酬，還能提高耕地的利用效率。因為土地的轉入戶由此獲得了更多的土地，作為規模土地的經營者，其會投入更多來提高土地的單位產出。獲得穩定財產收入的土地轉出戶，可以憑借這些收入從事其他行業，從而也會間接造成家庭收入的增加。還有一種比較極端的情況，有些土地面臨撂荒，農民把它以近乎零的價格轉讓給街坊或親友，這種情況下農戶的財產性收入是很低的；但不可否認，農民通過從事非農業勞動可能獲得更多的家庭收入增長。

(二)土地流轉放大了農村收入差距

陳斌開等(2020)利用農業農村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的農村固定觀察點的多年調查數據，其樣本區域涵蓋77個行政村，8000余戶農戶，調查時間自1986年截止到2008年(缺1992、1994年數據)，通過計量經濟學的定量研究指出了土地流轉和農村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并認為是由于經營性收入的差距導致收入差距擴大。另一位學者史常亮(2020)也使用農業農村部的數據庫，其樣本涉及全國的25個省份，186個行政村的將近3300戶農戶，其研究結果表明，“土地流轉不僅造成村莊內耕地資源配置的不平等，進而加劇收入分配的不平等；而且還通過富者愈富的‘馬太效應’，對農戶收入差距拉大產生了更大的助推作用”。王建英等(2021)通過對武威市的涼州區、古浪縣、民勤縣抽樣研究發現，土地轉入戶的基尼系數從土地流轉之前的0.38變成流轉之后的0.32，而土地轉出戶的基尼系數則從土地流轉之前的0.35變成流轉之后的0.42，這說明土地流轉減小了土地轉入戶的收入差距，降低了約15.8%；而增加了轉出戶的收入差距，增加了20%。[22]

許多實證研究表明，土地流轉對于轉出戶的影響更大。農戶轉出耕地之后，該戶的家庭勞動力得以釋放，他們從事了非農行業之后獲得收入，對于其家庭收入影響很大。換言之可以這樣認為，出讓土地的租金，尤其是外出務工人員的收入對土地轉出戶的總收入造成了顯著影響。而對于土地轉入戶而言，對于農業的投入情況、參與農業的家庭成員多少對其的總收入產生顯著影響。王建英(2021)的研究也表明，土地流轉對轉出戶的收入差距有正向擴大效果，對轉入戶的收入差距有反向降低效果。這個原因比較好理解，一個轉入戶假設原有土地20畝，通過轉入把耕地擴大為100畝，這樣他與本村的種糧大戶(可能有耕地300畝)的耕地差距變小，對于主要靠耕地獲得收入的農戶而言，耕地數量差距縮小的同時意味著收入差距的縮小。而對于轉出戶來說，他們從事不同的非農行業，而非農行業的收入差距一般是非常大的，這與轉出戶家庭成員的受教育程度、個人能力、技術水平關系較大，那么轉出戶收入差距被放大就是不可避免的。

土地流轉同樣會對農村的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產生差異性影響。高收入者一般具有較強的市場思維，參與市場并從中謀利的意識較強，加上其良好的初始資源稟賦，使得其土地具有較高的流轉率，他們也愿意參與這一市場行為。因此，相較于低收入者，高收入者是土地流轉的主要參與者，他們面臨更多的市場機遇和獲益機會。而低收入者受制于預算、經營能力等諸多方面的限制，無法獲得更多的土地資源，即便租種了別人的少許耕地，也缺乏改進生產、提高資本和技術投入的條件，最終因為無法實現規模化生產而所獲無多。此外，由于低收入家庭更可能在信用方面產生違約行為，從而導致他們更難獲得銀行貸款或其他金融支持以改進生產條件。概而言之，土地流轉如果產生更高的效益則依賴于規模化經營，但是并非所有的農戶都有條件從事規模化農業生產，可能存在一個閾值，閾值之下的低收入戶無法獲得規模化收益，而閾值之上的高收入戶則獲得了更多的規模化收益，最終導致二者的收入差距愈來愈大。

三、流轉土地而無法增收的原因

“三權分置”改革的初衷是放活經營權，促進土地資源的有效利用，提高農業生產效率。但是，我們還要清醒地認識到，一項制度的改革成功與否不僅要看這項改革對參與者而言是否激勵相容，更要看其改革土壤或者說相關制度能否推動改革持續下去。“三權分置”改革下的土地流轉也是如此，流轉之后轉入戶并非都有能力實現規模經營，并非都有信心開展長期投資，土地轉出戶并非都能在非農行業穩定就業。

首先，規模經營難以實現。盡管近年來我國農村土地的流轉率有所上升，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僅有很少一部分農戶實現了規模化經營。目前我國有數億的農民工群體，即便他們能夠全部成為“城市人”，原有土地皆能流轉給其他農戶或土地經營主體，這樣算下來全國人均耕地占有量也不會超過5畝，與耕地資源充裕的美國等發達國家相比，實在是少得可憐。我國人口基數大，農村人口所占比例較高，而這些數量龐大的農村人口由于種種歷史和現實原因，無法快速流入城市變成城市人口，造成農業人口積壓過多，超過最佳的土地、勞動力配置比例。根據中國第三次農業普查數據，2016年，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和西北地區的規模經營戶分別為1 193 341戶、856 126戶、1 104 975戶和825 969戶。與此同時，普通經營戶分別為74 979 947戶、68 174 569戶、71 045 583戶和12 090 005戶，以上各地區的農業規模經營戶僅占全部農業經營戶的1.57%、1.24%、1.53%和6.39%，全國平均為1.73%，規模經營農戶比例之低，可見一斑。就耕地面積而言，根據2012年的調查數據，我國的家庭農場實現規模經營的有80余萬個，占有耕地1.76億畝，僅占全國承包耕地面積的13.4%。毋庸置疑，造成這種情況的諸多因素短時期乃至更長時期內可能是無法克服的，由此，就長遠而言，我國的農業發展不能走簡單的規模化道路，即藉由土地規模的擴張提高效率，而亟應創新思路，優化要素投入，換言之，走一條內涵式的發展道路。

其次，農地流轉信息非對稱。就事實而言，在目前中國廣大農村地區，土地流轉市場還是相對閉塞的、落后的，其中的供給者和需求者的信息更是非對稱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所看到的土地流轉多半發生于熟人的圈子里，也即費孝通先生所謂的“差序格局”范圍內。[23]非完全市場化的土地交易的結果就是土地租金價格、使用年限等都不是土地市場供求均衡的結果，土地流轉市場的市場機制，如土地流轉市場的信息供求和競爭機制、土地供求機制、土地價格評估機制等皆不完善，那么也就不能產生真正的市場效率。客觀地說，近些年以來，隨著國家政策的不斷調整，農村土地產權制度日趨合理，土地經營權得以充分保障，土地流轉得以快速推進。但是毋庸置疑，目前土地之規模化經營尚難以實現，甚至部分地區的生產效率沒有明顯改善，主要原因在于土地流轉仍然是不規范的、低效率的。[24]

再次，切實保障土地經營權困難重重。質而言之，“三權分置”改革之核心要義在于維護土地經營者的合法權益，這樣才有助于明晰土地產權。根據科斯定理，給定明晰的初始產權，通過充分的討價還價，最終可以達到資源的優化配置，因此從理論上說，土地產權之明晰將會降低土地交易成本，部分農戶成為規模經營者，并會享受到規模經營帶來的收益。此外，產權的明晰還會穩定土地經營者的預期，進而激勵他們采取更加有利于長期經營的投資策略，提升土地的綜合性收益。然而，有學者發現有些因素正在阻礙土地流轉市場的發展，譬如在實踐操作中，使用經營權作為抵押獲取貸款以及土地經營權的確權頒證還存在各種不便，部分農民的合法權利得不到有效保障等。還有學者指出，現行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法律之間存在矛盾，有關土地經營承包權的相關法律不在少數，如《民法通則》《農村土地承包法》等都有十分詳細的規定，然而在現實中，倘若完全依照這些法律性文件解決土地法律糾紛問題，就會時常出現相互齟齬之處，譬如，關于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法律性質，《農村土地承包法》與《農業法》就提供了不同的法律解釋，基于物權保護和債權保護的差異，使得現行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法律性質存在很大的可商榷空間。[25]

最后，戶籍制度影響土地流轉。如果農民無法離開土地、離開農村，人多地少將得不到根本緩解，當然更談不上土地的規模化經營。戶籍制度對于土地流轉影響的主要機制有兩個：其一是戶籍制度的行業門檻效應，主要表現為農民工進入城市之后，一般只能從事待遇低、條件差、工作累的低收入行業，理性的農民會考慮進城務工的凈收入和種地凈收入之間的差別，而這些低收入行業往往會導致農民放棄進城務工而甘愿留在土地上；其二是戶籍制度的待遇歧視效應，由于大多數農民文化水平較低，法律意識淡薄，經常遇到“同工不同酬”的不公正待遇，這就增加了他們對于城市工作的不穩定預期，不愿意去城市打工。[26]概言之，造成農民無法變成“城市人”的原因很多，而戶籍制度是其中關鍵一環。此外，還有與戶籍制度伴生的其他因素，如二元的城鄉結構、差別明顯的城鄉福利制度(包括教育、醫療、養老等方面)。由于歷史原因積累下來的制度慣性形成了對于農民進城的多重約束，并對城鄉收入差距負有相當大的責任。

四、政策建議

“三權分置”改革是繼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后，我國農業領域的又一項重大改革，決定了新時代地權制度變革的基本方向。在此背景下，農村土地流轉如火如荼地展開，原來幾乎同質化的農戶以此為節點，開始成為不同的土地轉出戶和轉入戶。土地流轉對他們的各項收入——經營性收入、工資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并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農村內部的收入差距，包括土地轉入戶和轉出戶、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當然，在改革試水的過程中，土地流轉在一些地方未能實現改革的預期，這就要求我們進一步查缺補漏，完善各項制度，推動“三權分置”改革行穩致遠，增加廣大農村群眾的福祉。具體來說，可以從以下幾點做起：

(一)依法保障農民平等享有土地承包權

根據《農村土地承包法》的規定，集體所有土地的承包權歸集體內的農戶共同享有，且承包土地之權益為農戶家庭成員所共享。在我國的廣大農村地區，土地幾乎是農民唯一的收入依靠，失去土地即意味著喪失生計，其家庭成員的部分生存權利將受到威脅。因此，穩定土地承包關系，保障農戶尤其是家庭困難農戶的承包權，是土地制度改革中的關鍵所在。[27]同時，農村中還有一部分農戶已經成為“城市人”，他們已經能夠在城市獲得穩定的非農收入并且可以長期居住下去，與農村土地的關系已經不再緊密。對于這部分農戶，為保證土地承包關系的穩定，除保障其應當享有的承包權之外，還應妥善引導他們積極流轉原有承包地。此外，還有少部分農戶已經將戶口轉移至城市，成為完完全全的“城市人”，要設法回收其原有的承包地；而對于那些已在城市落戶并將土地流轉出去的農戶，則應引導其將原有土地交還集體，當然前提是自愿和有償原則。這些回收回來的土地，可以用于農村新增人口的土地承包權的再分配。

(二)保障農民自由順暢規范流轉土地經營權

土地流轉茲事體大，要在整個土地改革過程中給予農民主體地位以充分的尊重，使得農民享受到對土地經營權的完全、自由的支配權。這就需要建立完善的法律框架，將土地經營權充分物權化，使得農民獲得法律意義上的實際處置權能。[28]首先，要積極支持、鼓勵農戶了解國家在土地改革方面的大政方針，以及本省、市、縣的具體政策，確保他們能夠充分掌握現有的土地流轉方面的政策約束和導向，使其從原來的信息接受者變為信息制造者、傳播者。其次，要積極構建土地流轉第三方中介機構，它們不僅是整合縣、鄉、村各級土地流轉信息的平臺，為交易雙方提供必要的信息咨詢，降低信息不對稱性，而且還將充分發揮中介機構的服務功能，為土地交易雙方提供價格預測、合同簽訂、爭議仲裁等具體服務，降低土地交易成本，推進農村土地有序流轉，保障農戶的合法權益。

(三)保障農民土地經營權流轉收益權

雖然土地流轉對土地轉出戶產生了正向影響，但是當前不少地區土地流轉價格偏低，導致土地收益并未完全為轉出戶所有。尋根究底，在于有的地區的土地市場供給大于需求，土地轉入戶在價格談判中占據優勢地位，特別是一些地方甚至出現“零租金”的極端現象。因此，如何讓土地流轉價格回歸為真正的市場價格是一件亟待解決的事情。在現代社會經濟條件下，資源的配置主要依賴市場“自發秩序”的力量，而市場行情的變化則主要體現為價格的波動。不管土地交易是流轉土地經營權還是土地承包經營權，歸根結底都將表現為土地交易價格，因此，土地市場價格及其動態調整機制的構建就顯得頗為重要。

對于耕種土地的農戶來說，土地的價值內涵頗為豐富，包括土地生產的利潤、土地改變用途獲得的價值(即土地發展權價值)以及對農戶的社會保障功能。唯有充分保障農戶的土地經營權，使其獲得一個合理的流轉價格，才能提升農戶對土地物權權能的保護意識，踴躍而謹慎地參與市場土地交易，充分獲得土地的財產權價值。由此可見，流轉價格是一種隱性的激勵機制，它不僅是土地市場運行正常與否的標志，還是農戶參與土地交易、獲取經營權流轉價值的內在動力。可惜的是，當前一些地方的農地流轉價格還不是市場供求結果，出現了價格低于市場價值的個別現象。鑒于此，我們應按照市場是配置資源的基礎手段的原則，積極引入市場方式處理，按照市場規律辦事，對于土地流轉的經營權給予充分尊重，并根據市場供求狀況合理引導農戶有序交易，實現市場出清，價格均衡合理。

有鑒于此，可以考慮從如下幾方面著手。首先，在現有的確權登記頒證基礎上，各級政府積極引入社會力量建設土地流轉第三方中介機構，及時跟進土地市場的供給和需求信息，并有償提供給潛在的交易群體。鼓勵中介機構為土地交易者提供便捷、高效的各類服務，包括提供價格預測、風險評估等咨詢服務，提升農戶的市場參與度和參與能力，使得土地交易市場有序、規范運行，交易參與者各得其所。另外，亦可引入更多的競爭機制，借鑒國有土地市場上的招、拍、掛形式，為建立有規模、提檔次、見效率的土地流轉市場摸索、積累經驗。其次，參考影響地塊價格的各類宏觀和微觀因素，建立健全涵蓋基準地價和標定地價的土地價格體系，為土地交易參與者提供必要的價格參考。最后，探索建立常態化的價格動態調整機制。引導土地流轉參與者充分考慮影響土地價格的近期和遠期不確定因素，靈活調整合同約定的土地交易價格，使交易參與者獲得穩定的收益預期，保障他們的市場參與激勵，維持土地交易市場的正常運轉。

(四)加強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不少調查研究發現，在“三權分置”改革背景下，土地流轉大張旗鼓地展開，不少農戶開始成為村里的種田大戶、致富能手，但是這些土地轉入戶基本上都未能擺脫家庭小生產的影子，換言之，他們還是使用小規模生產的辦法來管理大規模的土地生產。這些生產者難以成為新時期適應農業生產發展變革的推動者，與規模經營要求的產業化、現代化、標準化發展格格不入。因此，各地政府要想方設法推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因地制宜、因戶制宜地出臺一些具體的、差異化的扶持政策。比如，針對一些專業種植大戶，要加強對其在農業生產技術(機械化)、管理技術的培訓；針對一些地方龍頭企業、合作社等，要加強對其在金融方面的支持，包括金融政策、法規以及風險防控方面的培訓。此外，還要建設完善的農業生產基礎配套設施，包括道路、通訊、水利、電力以及冷鏈物流等，這是培育新型經營主體的重要助推力量。

(五)加強農民的職業培訓教育

對于農業生產者，各級政府要聯合當地的職業學校，組織當地農民開展農業生產技術培訓、農業機械實用技術培訓、農產品銷售經營知識等專題講座，讓有意向、有能力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戶成為適應新時期農業發展，懂技術、會管理、善經營的行家里手。對于土地轉出戶，分門別類組織開展菜單式、訂單式以及一般技術的培訓，使其都有一技之長。此外，各級政府還要繼續規范勞動力市場，建立健全信息咨詢、糾紛處理等方面的就業服務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