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庚
湘江一戰,中央紅軍遭到前所未有的損失,兵力由長征出發時的8.6萬人銳減到3萬余人。這時,國民黨“剿共”總指揮部已經判斷出中央紅軍下一步將沿湘桂邊境北上湘西,同紅二、六軍團會合,于是在城步、新寧、通道、綏寧、靖縣、武崗、芷江、黔陽、洪江等地區集結重兵、構筑碉堡線,企圖把中央紅軍一網打盡。而此時,中共中央主要負責人博古和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李德卻無視敵情,仍然堅持按照原計劃進行。如果遵照此命令執行,中央紅軍將一步一步地走入敵人的包圍圈中,陷于萬劫不復的境地。在十分危急的時刻,一直被“左”傾教條主義路線壓制的毛澤東,為了黨和紅軍的命運,決心與錯誤的軍事指揮思想作斗爭。在長征途中,毛澤東就行軍方向問題一直跟“左”傾教條主義執行者展開激烈的爭論。爭論最為集中的是在通道、黎平、猴場三次會議上,這三次會議最終扭轉了中央紅軍的行軍方向,成為遵義會議的序曲。
在克服了萬般險阻后,1934年12月5日,中央紅軍終于翻過了老山界主峰,進入湖南通道縣。
在中央紅軍向通道縣進軍的路上,周恩來了解到毛澤東的意見是反對紅軍去與紅二、六軍團會合,認為應轉向貴州進軍。張聞天和王稼祥二人也附和毛澤東的建議,要求在中央紅軍到達通道縣后,召開會議加以研究。周恩來與博古商量,決定在紅軍占領通道縣縣城后,就紅軍到底往哪里走這個問題,開會進行討論。
1934年12月12日,中共中央在恭城書院召開了一次短暫的會議。中國工農紅軍乃至中國共產黨的未來命運正是從這一刻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參加通道會議的有李德、博古、周恩來、張聞天、毛澤東、朱德、王稼祥7位重要領導人,還有列席的幾位軍團領導人。待與會的人到齊后,會議便正式開始了。
毛澤東一向喜歡后發制人,在充分聽取了大家的發言后,他從容地作了發言:“我是長時間沒有發言資格的喲,今天獲準發言深感榮幸。不過今天即使不讓我說,我也積言良久,非說不可了。對于剛才顧問講的意見,本人不敢茍同。請問,華夫同志對當前的敵情是否掌握?”李德聽了翻譯過來的話,漲紅了臉說:“不去那里創建新蘇區,那還能到哪里去?為什么要改變原定計劃?”毛澤東不緊不慢地說:“當然,能夠與二、六軍團會師是最好不過,但是紅軍在湘江蒙受巨大損失后元氣尚未恢復,又怎么能與30萬敵軍打仗?蔣介石在湘江消滅紅軍的計劃破產后,已在湘西地區集結重兵,擋住我們與二、六軍團會師的去路,而且這一次是集湘軍、黔軍、桂軍三個方向進行夾擊,敵情十分嚴重……”毛澤東詳細介紹了蔣介石的兵力部署后,又以他慣常的辛辣語調說:“蔣介石做好了一個大口袋,等著我們去鉆,誰要愿意去鉆,悉聽尊便,反正我毛澤東不愿意鉆口袋。蔣介石在那里‘請君入甕,我們就乖乖地去‘入他的‘甕,豈不是傻瓜?”李德瞪圓眼睛聽翻譯講完毛澤東的話,好比頭上挨了一棍子,再也坐不住了,憤然退席。
毛澤東繼續發言說,越來越多的情報顯示,在那個方向上,國民黨軍數道封鎖線已經設置完畢,因此中央紅軍必須放棄與二、六軍團會合的念頭。毛澤東建議中央紅軍繼續向西進入貴州,爭取在貴州東北部地區尋找一個可以立足的區域,或者說是建立一個新的革命根據地。毛澤東的發言讓會議的氣氛活躍起來。
毛澤東果斷地重申自己經過深思熟慮的主張:“貴州防御力量薄弱,國民黨二十五軍軍長王家烈不堪一擊,紅軍可乘勢進兵貴州,爭取變被動為主動。”主持會議的周恩來覺得時機已到,便站起來高聲說:“毛澤東同志的意見是對的,我路上也聽到了他的意見,對敵我雙方的態勢進行了比較,覺得只有改變進軍方向,西入貴州,紅軍才能擺脫困境。”
周恩來的表態一錘定音。博古雖然沒有放棄北上與紅二、六軍團會師的原定計劃,但他從地圖上看到,繞道貴州境內北進湘西也許會更順利些,所以也同意了向貴州進軍的意見。
只進行了一天的通道會議雖然被李德諷刺為“飛行會議”,但卻意義重大:紅軍在付出了慘重代價之后,中央領導人開始反思長征以來屢次失利的原因,毛澤東也終于獲得了表達自己主張的機會,這說明中央領導層正發生著一種微妙的變化。特別是對毛澤東來講,從第五次反“圍剿”以來,甚至是自1932年寧都會議以后,他第一次參加中央高層軍事會議,而且有了發言權。他的發言第一次得到中央多數同志甚至包括博古的贊同。這個“第一次”至關重要,它使中央的戰略決策層開始發生轉變。
黎平,黔東南緊靠湖南的一個繁華的邊界小城。1934年12月14日,紅一軍團的第三團和第六團一舉攻占了貴州黎平,15日和16日,紅軍主力部隊和軍委縱隊先后到達黎平。這里給養比較充足,為中央紅軍提供了自長征以來難得的休整機會。
12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這里召開,史稱“黎平會議”,開始初步清算“左”傾錯誤。這是中央紅軍自突圍以來第一次舉行政治局擴大會議。
經過激烈的討論,會議通過了《中央政治局關于戰略方針之決定》(簡稱《決定》)。《決定》否定了博古、李德堅持北上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的方針,肯定了毛澤東改變進軍方向的主張,確立了新的戰略方針,避免紅軍陷入敵軍重圍的危險,使紅軍爭取了主動。
黎平會議以中央政治局的集體決定否定了“三人團”的專斷,否定了博古、李德所頑固堅持的將使紅軍再次遭受巨大損失的錯誤的戰略方針,明確規定:重大決策必須經過中央政治局會議的集體討論,并以會議決議的形式給予確定,這是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長征以來取得的最重要的政治成果。黎平會議的決定主要是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和主張作出的,說明繼張聞天、王稼祥、周恩來之后,毛澤東開始得到中央政治局多數同志的支持,他們紛紛向毛澤東靠攏,這為遵義會議的順利召開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
中央紅軍在黎平地區休整了6天后,便在周恩來、朱德的直接指揮下開始從貴州腹地向黔北挺進,并于1934年12月31日占領了距離烏江南岸不遠的甕安縣猴場。
在強渡烏江之前,中共中央為確定紅軍進入黔北地區以后的行動方針,于12月31日晚至次日凌晨,在猴場召開了政治局會議,史稱“猴場會議”。會議一開始,博古就老調重彈,竟然置中央黎平會議的決定不顧,提出了兩條建議:一是紅軍不要渡烏江,也不要試圖在遵義附近建立根據地;二是殺個“回馬槍”,堅決去與紅二、六軍團會合。李德還補充說,烏江很可能是另一條湘江,強渡很可能失敗,或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毛澤東立即對博古和李德的話給予了批評,并表達了堅持黎平會議決定的立場。接著,沒有經過太激烈的辯論,博古和李德的建議就被會議否決了。大多數與會者認為,黎平會議的決定是正確的,紅軍應無條件地予以執行。之后,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事先提醒,引導會議作出了一個決議,即中央政治局《關于渡江后新的行動方針的決定》,提出:首先在以遵義為中心的黔北地區,然后向川南創建川黔邊新的根據地的戰略任務。《關于渡江后新的行動方針的決定》吸收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其最重要的一句話“關于作戰方針,以及作戰時間與地點的選擇,軍委必須在政治局會議上作報告”,以加強政治局對軍委的領導。這個決定實際上剝奪了李德、博古的軍事指揮權。
猴場會議之后,中央紅軍成功地渡過了烏江,把國民黨軍甩在烏江以東和以南廣大地區,于1935年1月7日占領黔北重鎮遵義城。從1934年12月中旬起,毛澤東在張聞天、王稼祥、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的支持下,為挽救黨和紅軍進行了積極的斗爭。
通道會議為戰略方針的轉變奠定了基礎;黎平會議則實際上解決了當時最為緊迫的進軍方向問題,實現了通道會議提出的轉兵任務;猴場會議堅決執行了黎平會議決定的戰略方針,鞏固了黎平會議的勝利成果,并從組織上限制了李德和博古對紅軍的軍事指揮權,恢復了中央政治局應有的權力和作用。通道、黎平、猴場三次會議是遵義會議的序曲 ,為后來遵義會議的召開奠定了基礎。
(摘自《黨史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