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進口糧食為什么越來越多

謝九

去年以來，中國糧食進口量大增。海關總署的數據顯示，2020年糧食進口總量超過了1.4億噸，同比增長28%。今年前兩個月，中國糧食進口量進一步提升，同比大幅增長47.5%，其中玉米進口量增長414%，稻谷和大米進口量同比增長206%，高粱進口量同比增長366%。我國糧食產量年年增長，已經連續17年豐收，為什么進口糧食卻呈現如此高速增長呢？

我國糧食總產量雖然很高，但結構性供需矛盾也很突出，部分糧食產品的缺口越來越大，需要從國際市場進口才能滿足國內需求。過去最大的供需短板是大豆，對外依存度高達80%以上。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其他產品也開始依賴國際市場，比如玉米，我國從2010年開始從玉米凈出口國轉為凈進口國。除了供給缺口之外，另一原因是為了從國際市場采購更高端的產品，比如大米和小麥等。我國總體進口量不大，主要是通過進口更優質的產品，滿足國內的高端需求。

價格因素也是我國糧食進口量大增的重要原因。長期以來，我國糧食價格高于國際市場，前幾年高峰時期，國內幾大主糧價格比國外高出50%以上，所以即使國內部分糧食產品供應充足，很多糧食生產加工企業還是更愿意在國際市場采購便宜糧食。

國內外糧價之所以出現倒掛，一方面是由我國農業生產的特點所決定。我國農業的粗放式和小規模生產方式，無法通過規模化和高科技手段降低成本，而隨著近年來我國人口紅利下降，勞動力成本提升，農業生產成本越來越高。而更重要的原因還在于我國農產品的定價機制。為了保證農民種糧積極性，我國從2004年開始對稻谷和小麥兩大主糧實施最低收購價政策，對其他一些農產品也實施臨時收儲。在過去十幾年時間里，糧食最低收購價基本上逐年提升，這就使得糧食價格具有了只漲不跌的剛性。

上述原因是我國糧食市場面臨的長期因素，從去年開始，我國糧食進口突然提速，直接導火索還是國內相關需求上升。前幾年，國內對養豬行業實施環保高壓政策，尤其是很多南方省份，為了保護本地水網，劃出了大規模禁養區，養豬產能大幅下降，導致過去幾年豬肉價格飛漲。為了抑制豬肉價格上漲，有關方面開始對過于嚴格的養豬禁令予以糾偏，2019年國務院要求“地方要立即取消超出法律法規的生豬禁養、限養規定，對依法劃定的禁養區內關停搬遷的養殖場（戶），要安排用地支持異地重建”。

在一系列鼓勵養殖政策的刺激下，2020年以來，養豬產能開始回升，由此帶來了對豬飼料的需求。豬飼料主要以玉米和大豆為主，在玉米價格大幅上漲之后，很多養殖企業以小麥和高粱等作為替代品，所以近期進口規模高速增長的幾大糧食品種中，飼料產業鏈上的幾個品種增長速度最快，玉米、高粱的進口量都以3～4倍的速度猛增。

如果這樣的進口速度成為常態，中國的糧食安全會不會出現問題呢？今年“兩會”期間，農業農村部部長唐仁健表示“我們的糧食安全完全能保障，我們完全能端穩中國人的飯碗”，主要理由是“我國糧食生產已經保持了‘17連豐，最近6年一直穩定在1.3萬億斤以上。目前我國人均糧食占有量為474公斤，連續多年超過人均400公斤的國際糧食安全標準線”。

從當前來看，中國的糧食安全暫時不會出現問題，不過，如果從長遠來看，還是存在一定的隱憂。長期以來，糧食自給率達到95%是我國糧食安全的一條紅線，2008年我國發布《國家糧食安全中長期規劃綱要（2008～2020年）》，明確提出糧食自給率要達到95%以上。但事實上，隨著過去幾年我國糧食大規模進口，尤其是大豆的對外依賴度過高，我國糧食的自給率降到只有80%多。

在糧食自給率紅線失守后，我國開始著重強調谷物自給率，也就是稻谷、小麥和玉米這三大主糧為穩定核心。2019年的數據顯示，我國谷物自給率為98.75%。不過，2020年以來，我國三大主糧也開始大規模進口，2020年玉米進口量達到1130萬噸，比上年提高135.7%，首次超過全年關稅配額720萬噸。去年小麥進口量也同樣創下紀錄，進口838萬噸，比上年提高140%。

那么，繼大豆失守之后，我國三大主糧會不會最后也紅線失守呢？三大主糧之中，玉米可能是最大的短板。過去很多年，我國玉米自給率非常高，從2010年開始，我國從玉米凈出口國轉為凈進口國，但進口規模并不是很大。最近幾年，玉米進口量開始加速上漲，2019年進口量達到479萬噸，同比增長近四成，去年更是達到了1130萬噸。我國玉米消費量大概是2.9億噸，按照去年進口量來測算，我國玉米進口依存比例已經接近4%，這樣的比例已經接近安全紅線。今年前兩個月，我國的玉米進口量繼續大幅飆升，同比增長超過400%，進口量達到480萬噸，已經超過了2019年全年的進口量。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今年我國玉米自給率有可能低于95%的紅線。

隨著我國糧食進口量大增，國際市場也開始產生連鎖反應。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數據顯示，今年2月谷物價格指數同比大漲26.5%，其中高粱價格同比上漲82%，玉米價格上漲46%，小麥價格上漲20%，其他主要品種價格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漲。過去多年來，國際商品市場始終存在一個規律：只要是中國大規模購買的產品，基本上都會大幅漲價。今年國際市場上糧價大漲，再度驗證了這一規律。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比往年更加強調“提高糧食和重要農產品供給保障能力”，提出保障糧食安全的要害是種子和耕地;“解決好吃飯問題始終是頭等大事，我們一定要下力氣，也完全有能力保障好14億人的糧食安全”。

對于14億人口大國而言，糧食安全的重要性無論怎么強調也不為過。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