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少飛
內容摘要:人工智能、區塊鏈等算法技術孕育著迥異于傳統法人的新型組織關系,當下主要表現為人工智能開始取代自然智能獲得實體的控制權,去中心化特點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建構的自治組織排斥傳統中心化組織機構。該類基于算法架構的實體應被認為獨立的法人主體,即算法法人。此乃新技術產業發展所需;能夠構筑我國制度優勢,推動國家戰略實現;方便國家監管,助推美好生活;域外法治實踐亦可為鏡鑒。算法法人的技術特性決定其構成要素分殊,除特定算法技術要素,應根據算法運行模式、特點及目的事業實現方式等,具體判定成員、財產是否系構成要素。算法法人無需傳統法人組織機構,但尚需人類協助,有必要依其類型設置代表人、管理人及技術管理人,分別負責算法法人的對外事務、內部管理及技術事務。
關鍵詞:算法 人工智能 分布式賬本技術 區塊鏈 算法實體 算法法人
中圖分類號:DF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4039-(2021)05-0093-109
導言
隨著人工智能、區塊鏈、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新技術的興起與普遍應用,社會系統開始演變,社會關系正在重塑,在法律主體領域呈現兩大趨向:一是算法控制傳統法人,人工智能開始逐漸替代自然智能在法人中的作用,在局部處于控制者地位,自然人僅發揮輔助功用,甚至終將無需自然人;二是基于新算法技術建構新型組織,如區塊鏈去中心化自治組織(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DAO),相較于傳統法人或非法人組織呈現顯著的去中心化等特點。此類由人工智能掌控的實體或區塊鏈等技術構造的自治組織在法律上如何定性,能否納入現有民事法律主體體系,或者創設新型法人,頗有疑問。這直接關涉法律規制的邏輯原點,關乎國家監管的基本立足點,影響新技術研發、應用及產業發展。尤其是,各國圍繞高科技競爭不斷加劇,我國“十四五”規劃持續強調在高新科技領域加大研發力度,推動產業快速發展,占領全球戰略制高點。由此,探討上述問題的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更為凸顯。算法法人制度體系宏大,研究議題眾多,如算法法人的治理結構及治理方式,基于公司法等現行法與擬制法界分的算法法人規范建構,以防范化解潛在風險為主旨的算法法人國家監管體系等。本文乃對算法法人的初階研究,立足作為新技術內在本質同一性的算法,以智能系統、自治組織等算法實體為對象,闡釋其算法基礎、類型以及相較于傳統法人的特異性,詳述賦予算法實體法人主體資格的理據,論證賦予算法法人的構成要素。
一、基于算法架構的算法實體
算法技術構造出新型組織體,迥異于以人為中心的傳統組織,呈現排斥自然人或中心化決策機制的特點。此類“算法實體”建基于算法,技術性顯著,雖然可能無成員或自然人僅輔助實體運行,但在本質上仍承載著人類意志。
(一)算法實體的誕生——以算法為基礎
21世紀以降,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技術迅猛發展,移動互聯網智能化,以算法為核心的智能體或應用(App)廣泛運用于經濟生產與國家治理,“智能化社會”誕生,“智能時代”到來。〔1 〕當今,網絡購物、推薦廣告、動態定價、人臉識別、智能監控等無處不在,它們并非互聯網的簡單應用,而是算法的產物,即使互聯網的核心部分“網絡協議”也可謂一種算法。算法塑造著智能時代的新秩序,在未來算法逐漸將會覆蓋所有的經濟活動,人類基于算法進行選擇, 〔2 〕算法日益成為當下世界的主導性力量。
在本體意義上,算法即計算方法,從簡易的算術到人腦邏輯運算,皆屬算法。算法定義多樣。有學者把算法界定為一系列的計算步驟,用來將輸入數據轉換成輸出結果。〔3 〕在智能時代,算法主要運行于計算機和互聯網中,已非廣義的計算方法。維基百科把算法界定為:一個被定義好的、計算機可施行之指示的有限步驟或次序,常用于計算、數據處理和自動推理。算法被用于計算函數,包含一系列定義清晰的指令,并可在有限的時間及空間內清楚地表述出來。而“關于算法最經典的定義就是,通過所掌握的信息使算法使用者得到某一針對性問題的答案,或掌握輸出信息的一系列指令的策略”。〔4 〕雖然具體表述存在差異,但基本內容一致,算法即輸入經運算,在有限的步驟內產生明確無歧義且可操作的輸出后果的方法。〔5 〕
當下形塑新型組織關系的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歸根結底是類型相異的算法或算法集。各類算法的技術原理有別,塑造的人際關系差異巨大。就基于算法的組織關系而言,人工智能開始深入傳統組織,成為組織決策的重要參考,甚至在局部替代自然人,取得主導地位,如智能投顧系統、無人智慧商店。隨著人工智能技術深度發展,以算法為核心,由人工智能全面控制,無需人類介入或者人類僅發揮輔助功用的組織形態可期。此外,區塊鏈技術在諸多方面對傳統公司法人治理產生深遠影響, 〔6 〕提供了一個可能改進股東“賦能”規則的進路。〔7 〕尤為重要的是,基于區塊鏈智能合約建構的去中心化自治組織廣泛應用,組織結構蘊含參與主體、數字財產、成員權利關系、表決機制,具備成員、財產、成員協議等主體要素, 〔8 〕相較于現有法人或非法人組織,沒有中心化組織機構,運行邏輯與中心化的傳統組織本質有別。
概言之,雖然建基之算法不同,新型組織的結構、組織關系略有差異,但皆有同一本質規定性,即算法是組織基礎或核心,此類組織可稱為“算法實體”。
(二)算法實體類型之分——以算法為標準
算法實體是對基于算法構成之組織體的概括抽象,仍須細化,以便分類型深入研究。算法實體類型劃分非常重要的一個維度即算法與實體的關系,也表現為算法實體與人類的關系,可歸結為算法抑或人類在算法實體中的地位與作用。有學者認為,算法實體指算法控制實體,無人類參與,算法作出實體決策。所有的算法實體都是自治的,其自我控制,而非由所有人或成員控制。〔9 〕對此,筆者難以完全贊同。就本文而言,算法實體的要義在于算法主導實體活動,不僅指算法控制實體,自主決策,無需人類,而且包括自然人受命于算法或接收算法指示,輔助開展實體活動;還指向自然人在算法的固有框架下聯合決策,組織由散布的成員驅動。
根據算法實體實現的技術路線以及算法與實體的關系,可區分兩大類算法實體。一是“算法控制型”,此類實體或者全無人類參與,或者僅以自然人協助執行算法決策,前者可謂“純粹算法控制類”,后者乃“人類輔助類”。二是“算法構造型”,算法為實體設立提供基本技術程式,決定實體的行為模式、成員結構關系、決策機制,雖然此類實體最終仍由人類控制,但其非中心、全員共同決策、自動執行的法人運行方式,絕非中心化科層式的傳統組織可比擬。從組織實踐狀況看,算法構造型實體已普遍應用,當前以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為典型。算法控制型實體開始萌發,主要表現為人工智能在特定交易領域或場景中自主完成交易,無需人類直接介入。例如,隨著人工智能、區塊鏈、物聯網等技術融合發展,一家無人智慧超市設立后,完全可以由智能體自主訂貨,以區塊鏈賬戶收付款,以智能機器人上貨擺貨,以無人機送貨,亦可雇用員工、聘請外部人員協助處理超市日常事務。智慧超市設立者無需參與超市日常運營,即可獲得經營收益。
(三)算法實體的技術特性——與傳統法人的比較
算法實體基于算法成立,既非傳統人的組織體,亦非財產組織體,應認定為技術組織體。在此,筆者以傳統組織中典型的社團法人與財團法人為對象,進行比較分析,以揭示算法實體的技術特性。
在傳統民法中“法人是一個為特定目的服務的設計,借助于這一設計,人的聯合體的建立及其活動可以在一個穩定的法律基礎之上進行。” 〔10 〕作為為特定目的服務的法律產物,法人依法產生,而人的聯合體在各類法人中的意義與地位差異顯著。通說認為,法人按成立基礎分為社團法人與財團法人。社團法人是以社員或成員為基礎成立的法人,是人的組織體;財團是以捐助財產為基礎成立的法人,是財產組織體。〔11 〕兩者成立基礎分別系于社員與財產。財團法人沒有成員,“只有一個管理機關,有時還有受益人”。〔12 〕可見,人是社團法人的根本所在,表現為法人以成員利益為宗旨,成員享有法人控制權,自然人組成法人機關等。社團法人自設立到事務決策、管理運行,均由人實施,展現出高度中心化、人合性特點。財團法人根據捐助者意思(捐助章程)設立運行,無需成員,但需要由人構成的管理機關協助開展活動,相較于社團法人,其是無中心化權力機關。
算法實體與傳統法人本質有別。算法構造型實體是基于特定算法所生人的新型聯合,無需中心化信任機制及決策機制,而是以算法技術平衡各方利益,確保內部順利合作或達成交易。由此,自現代社會以來,從人格信任到以法律為代表的中心化制度構成的系統信任, 〔13 〕進一步演化為非中心化的算法技術信任。傳統社團法人需要系統信任機制確保成員互信,合作設立法人,共同經營。有限責任公司呈現點對點的多向信任,股東交互信賴;股份有限公司則是相對中心化的信任,諸多股東信賴一個或幾個權威發起人,尤其募集設立情形,不特定的第三人恰恰緣于對發起人的信賴,方才愿意投資購買股份。算法構造型實體以算法技術信賴取代人身信賴,成員匿名陌生,其管理決策、激勵約束、成員退出等均異于社團法人,因采用人工智能、區塊鏈等算法技術,還具有自治特點,乃自治系統, 〔14 〕構成新型自治組織實體。〔15 〕
算法控制型實體更加徹底地表現出迥異于傳統法人的本質特性。算法控制型實體或有成員,成員不得干預算法自主決策;實體自治性不足,需要自然人協助運行,至少需自然人設置算法技術。隨著人工智能發展,“在數字技術與資本的聯盟下,人的主體地位岌岌可危,甚至淪喪”, 〔16 〕人的主體性在人工智能時代需要再次審視 〔17 〕。而萬物互聯,智能升級,自動履行執行普及,算法實體對人的依賴更加微弱,甚至在某些場景完全排除人。當下,此種未來面向的組織形態已悄然萌動,傳統法人算法化可謂開端,算法開始主導傳統法人有機體,產生廣泛影響,本是中心控制者的人逐漸讓位于算法。算法控制型實體以算法為決策者,人讓出決策權,社團法人與之本質有別;不必然以財產為設立基礎,有財產則主要是儲存于網絡或特定電子地址的智能財產,無需管理機構,財團法人與之有異。算法控制型實體日常決策由算法完成,實現了對人的替代,人構成的傳統組織機構對其意義不彰。
(四)算法實體的意志本質——以合同集合為視角
算法實體蘊含的組織關系在根本上仍屬社會關系范疇。即使無人類直接參與運行,算法實體至少承載設立人的意圖。就此而言,算法實體與傳統組織本質相同,均系人類意志的產物。但是,算法實體承載的當事人意思無法徑直以當事人合意如股東協議為準,其判定應在現實世界與虛擬空間來回穿梭,兼顧算法技術語言與人類自然語言書就的規則,依據行為時空特點、人與算法關系、人際關系、實體結構等綜合判斷。從算法實體意志本質考察,可借鑒合同集合理論。〔18 〕該論實乃組織體意志論,認為企業由一系列內部關聯主體之間以及與外部主體間的合約關系構成。企業與成員、管理者、員工、供應商、社區、國家締結合同。這些合同關系安排經過談判與協商,直接由管理者或投資者以格式條款等方式達成。〔19 〕合同集合理論對于論證以企業為紐帶、各方主體間的交換關系具有較強的解釋力。
算法實體本質上是人類意志的反映,也包含實體與設立人、員工、特定第三人、國家等主體之間的契約關系,可視為新型合同集合,但合同內容中關于當事人合意不易判斷。人工智能存在算法黑箱,不可預見性大且難以解釋。“人工智能程序比人類能夠在給定的時間內搜索更多的可能性,從而使得人工智能系統可以分析潛在的人類未慮及、更少嘗試實施的方案。當可能性所在領域足夠集中,人工智能系統甚至能夠產生最優方案而非僅僅滿意的方案。甚至在更復雜的環境下,人工智能系統的方案會偏離人類認知過程。” 〔20 〕由此,人工智能控制實體,與員工、商業伙伴等締約,合約內容應綜合多種因素,既要根據行為方式、場景、習慣等認定,亦須將算法或程序代碼、技術程式、底層規則等納入考量。而如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成員意思認定不能脫離智能合約。“區塊鏈智能合約作為一種關系處理機制,蘊含著當事人確立特定關系的意思,最終經履行產生權利義務變動,展現出一致的意思表示或要約承諾。” 〔21 〕總之,當事人意思合致可以概括認定或經由解釋發現,基礎在于自然語言文本、算法技術規則、人與智能體關系、智能體行為方式及內容等。
算法構造型實體孕育著新型組織關系,跨地域散布陌生的眾人經由特定技術程式聯結,共同決策,自動執行。由于建基之具體算法模式稍有不同,算法構造型實體的成員權力、決策方式、激勵機制、組織財產、責任承擔等存在一定差異, 〔22 〕其內部組織關系多樣。而在算法控制型實體中,算法控制傳統組織,人類中心演化為算法中心,內部治理聚焦于設立人與算法關系;若有人類輔助,可適用勞動雇傭、委任承攬等法規范,厘定兩者關系。設立人利用算法尤其人工智能創立算法實體,算法功能正常,實體運行順暢,行為符合預期,后果由算法實體承擔;算法紊亂不安全,導致損害,責任在算法實體與第三人之間分配,有過錯的設立人應承擔相應責任,亦可利用保險制度、責任基金分散風險。總體上,算法實體內部組織關系及外部交往關系頗為豐富,實乃以算法為核心構造之合同類型及內容多樣性的表現。
二、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的理據
算法實體已然來臨,如何定性爭議較大。以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為例,有主張眾籌、商事信托 〔23 〕、證券發行 〔24 〕等法律行為說,合伙說 〔25 〕等。由傳統組織向算法實體變遷,法律面臨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劇增,需要開展過渡規則探索。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構建新型算法法人,屬于探索的一部分。承認算法法人不僅需要法內視角或法律判斷,更須著眼于算法技術之上的組織演化趨向,從經濟、政治、倫理等法外視角展開論證。
(一)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的法理分析
算法實體蘊含新型組織關系,賦予其法人主體資格在法律技術上具有可行性,傳統法人法律發展史可鑒。通過法律擬制,非先驗的法人主體在自然人之外得以產生,二元法律主體結構形成。“法人法律人格是一種法律技術機制,是一種模式、一種方式,借此開展各種法律關系,以達到某一集體目的。” 〔26 〕技術色彩濃厚的法人主體作為法律技術的產物,彰顯了立法創制的重要功用。而在法律主體史上,自然人作為法律主體逐漸普遍化的演進歷程,動物法律主體的歷史經驗,無生命法律主體的過往及當代實踐,均表明法律主體制度強烈的法律技術建構性,以及存在不以人為中心創制法律主體的制度空間。筆者曾據此論證“電子人”法律主體。〔27 〕對于以算法而非人為核心的算法實體而言,有關論述依然適宜于算法法人,筆者不再贅述。不單算法實體作為法人可由法律史鑒證,在當下法治實踐層面,已有立法建議賦予非人或不以人為基礎建構之實體法人資格,已有國家賦予特定類型算法實體法人主體資格,從而揭示出算法實體法人化的演進趨勢,可為算法法人證立提供比較法基礎。
弱人工智能嵌入傳統組織,算法控制型實體初露端倪,但僅局部主導,未完全接管整個組織,總體仍由自然人管領。該演化的主體法律后果尚未完全明晰。2017年2月16日,歐洲議會通過機器人民事法律規則決議,第59段建議為機器人創立特定的法律地位,至少明確最精密的自主機器人擁有“電子人”地位,賦予“電子人格”。〔28 〕該建議雖然針對智能機器人,但就與算法實體均非以自然人為基礎而言,本質相同,展現出人工智能組織體作為獨立法人主體的制度可能性。
算法構造型法人的法治實踐已有成例。2018年7月馬耳他頒行創新技術安排與服務法(The Innovative Technology Arrangements and Services Act, ITAS Act), 〔29 〕并發布操作指南。根據該法,創新性技術構造的實體可被認定為“創新技術安排”,從而獲得法人主體資格。附件一規定,“創新技術安排”是指:(1)用于設計和實現分布式賬本技術的軟件和架構,通常但不必然:使用分布式、去中心化、共享的,和/或自我復制的分類賬;可以是公共的,私人的或它們的混合;是許可的或無需許可的,或其混合;有較高的安全性,可防止追溯篡改,確保交易歷史不被取代;密碼保護;可審計。(2)智能合約及相關應用,包括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或其他類似安排。(3)當局認可的其他創新技術安排。〔30 〕
此外,美國佛蒙特州為區塊鏈開發公司DORG設立的去中心化自治組織頒發法人執照,承認為“DORG,LLC”,一家佛蒙特州內基于區塊鏈的有限責任公司(Blockchain-based Limited-liability Company, BBLLC),自2019年5月8日起生效。〔31 〕
域外法治實踐為算法法人理論認知提供了諸多啟示。第一,積極為算法實體提供法人制度保障。立法為算法法人供給正式制度,既有利于保護各方權益,亦能推動技術產業規范有序發展,助力國家戰略目標實現。第二,采取框架式彈性主體立法。算法技術快速發展,不確定性強,框架式彈性立法能夠為因應技術演變帶來的制度變動留下空間,維護立法權威。上述“創新技術安排”主要涉及以區塊鏈技術為代表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和智能合約,還包括立法者認可的任何創新技術,此舉為各類算法法人預留了制度空間。第三,建構公私混合、多層次的算法法人制度體系。混合立法能夠發揮系統調節統一適用的功效。算法法人系創新之舉,需公私法協力,共襄良法善治。高位階立法程序嚴格,周期長,難以適應急速變革的算法技術,需要程序靈活的低層級立法快速回應。
(二)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的法外論證
承認算法法人,不僅需要法理依據,進行法律判斷,而且更應著眼于法律之外算法法人生成的社會土壤,從經濟、政治、倫理等多個層面綜合論證。總體而言,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是算法技術產業發展所需,是國家戰略早日實現的內在要求,且有深厚的倫理學基礎。
1.算法技術產業發展所需
以算法為內核的新技術日新月異,普遍應用于社會經濟生活,產業形態快速變革,規模迅速擴大,算法影響日隆。算法實體法人化實乃算法技術及產業發展的必然要求,可由三個層面觀察:
其一,在技術層面,承認算法法人存在技術空間。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快速發展,智能化自治性特點愈發凸顯,算法法人的技術基礎漸成。在行為體方面,人工智能體開始盤踞于各類實體,實際影響力越來越大,算法控制的實體已然產生,且逐步增多。如何看待諸如無人智慧門店等實體,成為重要議題。從決策自主性、行為智能化等角度,經由算法技術賦能,算法實體已具備作為獨立主體的基本能力。在區塊鏈技術領域,去中心化自治公司(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Corporations, DAC) 〔32 〕的技術可行性早已提出。去中心化自治公司獲得現實世界的事實或數據,需要某種民主投票協議;并可以透過幾種方式(首要且最顯著的是應用程序編程接口)切實影響周圍環境而非坐等人們為其數據庫條目賦值。〔33 〕在技術方面,區塊鏈網絡使得人們能夠創設去中心化自治公司,通過分布式計算令公司存活于成千上萬的服務器上。〔34 〕新技術孕育出新法人樣態及組織關系,算法法人確立的技術條件基本生成。
其二,在產業層級,新技術產業應用亟需獨立法人主體。人工智能存在算法黑箱、算法歧視等弊端,并且隨著人工神經網絡等深度學習算法精進, 〔35 〕人工智能獲得主動學習能力,可自主調整行為模式,適應外部環境,其不可預見性加劇,超越人類預期的概率大增,人工智能歸責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問題。若以客體論,必然令人工智能行為責任完全由開發者、使用者承擔,進而影響開發者設計研發新型算法的積極性,桎梏人工智能廣泛應用。而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成員來自全球各地,匿名陌生,投資額度大小不一。如果令廣大小額投資者承擔無限責任,顯然與其主觀認知相悖,也不符合風險收益相一致的理性法則。面對新算法技術及其型構的實體,應平衡各方利益,秉持寬容原則。所謂寬容,是對不同事物與新事物原則上持開放的態度,以及對研究未知事物的開放眼光。〔36 〕據此,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令算法技術開發者、使用者等承擔有限責任,不但符合當事人意愿及利益,且有深厚的社會經濟基礎。這也是《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原則——發展負責任的人工智能》中“共擔責任”原則的具體化。
其三,在宏觀層面,智能經濟數字經濟呼喚算法法人。算法已深入社會系統的方方面面,人們面臨算法帶來的各種各樣、嚴謹縝密、毫無人情的計算,未來屬于算法。〔37 〕當下,以智能互聯網為載體、以算法為內驅力的智能經濟雛形顯現。當前我國企業數字化水平和企業創新績效正向相關 〔38 〕,企業正在加速走向數字化算法化智能化,從而促使傳統法人變革,下屬部門或分支機構開始由算法主導。算法對位居中心的人的替代在何種程度上令傳統法人本質一新,可視為新主體,必須持續深入探討。在終極意義上,算法全面控制實體,承認算法實體法人地位,構造具體制度,可為智能經濟注入制度動能。此外,基于算法構造的新商業模式、新經濟關系已經引發全球關注。特別是區塊鏈技術與人工智能融合,區塊鏈3.0加速成長, 〔39 〕智能化、去中心化、去信任、自動履行執行等技術特性交融,必然催生新業態。在算法定義新經濟系統、塑造智能經濟隱性秩序之際, 〔40 〕在算法以更加自主自治的樣貌嵌入社會系統之時,賦予算法實體法人主體資格,相較于以客體或無限責任實體待之,更加符合經濟理性以及智能化數字經濟發展之需。
2.國家戰略早日實現的內在要求
圍繞人工智能、區塊鏈、物聯網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各國競爭白熱化,紛紛出臺政策激勵本國技術及產業發展。我國已經確立新一代數字通信技術及產業發展國家戰略目標,試圖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基本導向,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在全球競爭中取得領先地位。〔41 〕早在2017年,國務院印發《關于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的通知》,確立人工智能國家戰略。2019年10月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區塊鏈技術的集成應用在新的技術革新和產業變革中起著重要作用,應加快推動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2021年3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重點指出,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培育壯大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網絡安全等新興數字產業;適應數字技術全面融入社會交往和日常生活新趨勢,加快數字社會建設步伐。這不僅需要政策引導,而且需要制度保障。在國家戰略的宏大背景下,智能化數字化發展中的算法實體制度創新不容忽視。
當下,世界主要國家尚未構造算法法人制度體系。針對現行法人制度對算法實體的適用性,有學者選取德國、英國、瑞士、日本、印度、中國,與美國比較后認為,上述幾個國家和地區制度較美國嚴格,均不承認無成員實體(memberless entities),均承認控股股東或成員可以是人工實體,如法人。瑞士、德國、中國、日本、印度五國要求人工實體委派自然人代其實施行為。除了中國,自然人代表人可隨意移除或替換。〔42 〕相較而言,我國法人制度剛性十足,難以容納算法實體。
算法技術已然崛起,沿用固有規則極易陷入制度劣勢。美國證監會把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的首次代幣發行(Initial Coin Offering, ICO)認定為證券發行, 〔43 〕要求涉美首次代幣發行均須符合美國證券法。一些組織公然藐視美國證監會的要求,另一些則采取禁止美國投資者參與發行、僅向合格投資者發行等方式規避有關規定。〔44 〕與美國不同,瑞士擁抱數字幣,全球十大首次代幣發行,四個以瑞士為基地。〔45 〕在全球競爭的格局下,各國差異化政策制度對新技術產業吸引力自然不同。以既有思維對待新事物,必然導致制度滯后,管束失當,抑制社會經濟活力,損害國家競爭力,瑞士、美國即正反例。
面對全球新技術發展機遇,立足我國新發展階段,必須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在“奇點”來臨前,加大算法技術的研發應用,打造我國的全球制度優勢,激勵國內技術產業發展,吸引外部技術資本加速流入,構筑全球新高地。然而,我國實行嚴格的企業法定原則,現有法人制度剛性十足,幾無算法法人棲居的制度空間。對此,為了更好地適應數字經濟的發展,需要在全社會層面進行最優的制度設計, 〔46 〕實施制度創新,基于新算法技術特點及演化趨向,開展前瞻性制度設計,在技術與倫理、效率與安全之間探尋最佳平衡點。因新算法技術的不確定性導致不可預見性,尤其諸多技術融合放大了技術風險,易生系統性風險,故在創新之路上,面向社會日常生活,實現技術與實踐的總體性統合,合理審視智能化技術, 〔47 〕應秉持審慎原則,以安全為底線,不妨采取“實驗法”,實行“監管沙盒”,把技術風險控制在特定范圍,待技術成熟時再普及應用。算法法人制度設計亦應如此,初期在專門機構領導下搭建制度框架,隨著實踐深入,不斷豐富制度內容,完善制度體系,最終形成與算法技術相宜的新型主體制度。
3.智能時代美好生活的需要
在“技術的人類文明”時代,人類身心遭受雙重非自然化或技術化,人類智力和精神的技術化由智能技術(算法)完成。〔48 〕為緩解算法崛起對人類的沖擊,以及人的技術化客體化趨勢,在組織領域亦應強化算法規制。具體而言,由法律與倫理兩方面入手。“一種旨在控制不可預測的后果的、預防性的倫理與法律”“必須偕行:法律提供控制與遏制的主要客觀手段,而倫理則提供這樣做的內在道德理由。” 〔49 〕賦予算法實體法人資格,以正式制度規制算法,在法律方面有利于國家監管,提升監管效率及效用;在倫理層面增進人類福祉,助推美好生活,增強算法的社會認可度。
算法發揮法人治理核心作用,勢必產生合法性疑問,尤其智能體行為歸責難題未解,加劇了人們內心疑慮。去中心化的區塊鏈技術導致自治組織散布于網絡虛擬空間,遍及世界各地,帶來退出國家管轄的后果。許多國家擺出積極監管的姿態,聲稱凡與本地密切聯系的去中心化自治組織首次代幣發行均應受本地管轄。美國證監會調查The Dao,緣于許多購買該組織代幣的投資者來自美國。新加坡“數字代幣發行指引”要求在新加坡發行代幣須向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提交注冊申請。與此積極監管取向悖反的是,實踐中網絡流動性使得存續于賽博空間的行為體及其行為可自由擴張或收縮,轉移到其他監管松散的國家或地區。這主要緣于缺少規范這些實體的正式制度。算法實體法人化,在特定算法技術基礎上,衡平多方主體利益,開展算法法人規范建構,以最終可追溯的自然人為算法法人設立人、管理人等,使其切實承擔作為算法法人有機組成部分的法律責任,從而為國家監管提供具體對象,便于監督管理。
在倫理層面,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具有不確定性特征,亟待不確定性倫理,既要關注技術正當性,也要關注技術實踐的可行性與公眾的可接受性。〔50 〕是否賦予算法實體法人主體資格,除了技術可能性之外,特別需要考量公眾接受度,核心在于能否增進人類福祉。賦予算法實體法律人格,若能產生良善效果,增進價值,即有正當性。此系后果進路,符合倫理學目的論。該論認為善獨立且優先于正當,正當依賴于善,以行為結果來判定行為好壞。〔51 〕歷史上,是否承認法人獨立法律人格爭議巨大,而今為各國普遍采用,根本在于有助于推動社會經濟發展與人類文明進步,價值顯著。
依目的論,賦能算法法人,需有社會認可性和妥當性,符合普遍道德倫理觀念,增益于人類。在算法開始位居主導地位之際,如何減弱甚至消除算法給人類社會帶來的不確定性,成為我們面臨的重大挑戰。具體到算法實體,賦予其法人主體資格,在總體安全框架下實現有效制度供給,真正建構起迅速回應社會需求的整體性方案, 〔52 〕除了能夠實現上述種種益處外,尚可增強確定性。尤其人類交往模式逐漸演變為人與智能體或人經由智能體與他人或智能體交往,或在虛擬空間遠距離匿名交往,具有對象多樣性、技術復雜性、方式間接性、后果風險性、責任模糊性等特點,以算法實體為獨立的法人主體、責任主體,令行為歸屬清晰,責任承擔明確,有利于提升算法技術的社會效用,維護人類交往安全,助推智能時代人類美好生活。
三、算法法人的構成要素
算法法人的構成要素奠基于算法技術的功能特性,與傳統法人差異巨大。傳統法人必備主體、財產和組織條件,分別指向成員人數與資格條件、最低注冊資本要求以及法人名稱、住所、組織機構等。〔53 〕算法法人除了必要的基礎性技術要素外,成員、財產、組織皆系或有要素,應根據算法法人類型、運行方式特點、目的事業、設立人意愿等確定必需與否。
(一)技術要素
算法法人基于一定算法設立,算法系算法法人的當然要素,但并非所有類型的算法皆可作為算法法人的技術基礎。當下,人工智能、分布式賬本技術是算法法人的主要底層技術。
首先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實現路徑與模式多樣,具體算法眾多,功效卻相似,即構成人類開發設計的智能化程序或機器的根基,依明斯基的說法,令機器做那些需要人類智慧的事情。〔54 〕按照與人類智能的相似度,可區分為弱人工智能與強人工智能,前者指稱為輔助工具的人工智能,后者則指與人類心靈等同的人工智能。〔55 〕當前處于弱人工智能階段,正在朝向強人工智能、超級人工智能邁進。相較于自然智能,在特定單一領域如存儲計算、數據分析、單項理解推理,弱人工智能能力大大超越人類,但還不具備人類的邏輯思維能力、情感能力及創造力。從行為外觀看,人工智能體日益表現出一定的自主、自治的主體性行為特征 〔56 〕,人工智能自主判斷、決策執行給人留下智能的主觀印象。此乃“圖靈測試”要義。雖然仍需人類協助,但弱人工智能表現出強烈的自主性特點,在輸入—運算—輸出的過程中自主完成特定事務。弱人工智能進入主體領域,以其為核心誕生新型組織機制及組織體。如無人智慧超市,弱人工智能自主開展實體決策,甚至自動執行。此類實體應被認為算法法人。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日益深入發展和系統化,算法對實體的控制更加自主全面,當然可用作算法法人的底層技術。
其次是以區塊鏈為代表的分布式賬本技術。“狹義來講,區塊鏈是一種按照時間順序將數據區塊以鏈條的方式組合成特定數據結構,并以密碼學方式保證的不可篡改和不可偽造的去中心化共享總賬,能夠安全存儲簡單的、有先后關系的、能在系統內驗證的數據。” 〔57 〕初期區塊鏈以比特幣為代表,現在各種去中心化應用(DAPP)及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產生,當前是以智能合約為代表的區塊鏈2.0時代。區塊鏈與人工智能的融合將成就智能區塊鏈,此乃區塊鏈3.0時代。區塊鏈按設計體系及應用場景分為私鏈(專有鏈)、聯盟鏈和公鏈(公有鏈)。“完全私有的區塊鏈中寫入權限僅在參與者受理,讀取權限可以對外開放,也可以進行任意程度的限制”“數據沒有無法篡改的特性” 〔58 〕“較傳統中心化體系僅多了些許加密審計而已” 〔59 〕“聯盟鏈的節點是事先選擇好的,節點間通常有良好的網絡連接等合作關系,區塊鏈上的數據可以是公開的也可以是內部的,為部分意義上的分布式。” 〔60 〕鏈上有一個中心,決定共識機制、選擇用戶等,數據篡改風險相對較高。在本質上,私鏈、聯盟鏈最終受特定主體控制,乃“許可區塊鏈”。公鏈則是完全分布式,全網節點皆可自由參與,達成共識,不存在中心化節點。所謂具有去中心化、去信任、自動執行履行、不可篡改等特點的區塊鏈,即指公鏈。
當下主流的去中心化自治組織如Aragon DAO、DAOstack、Colony、Moloch建基于公鏈,呈現典型的去中心化特點。而私鏈完全中心化,生成的組織關系與傳統組織無本質區別,非新型實體,不宜認定為算法法人,應排除私區塊鏈作為算法法人的底層技術。至于聯盟鏈,一方面不似公鏈完全分布式,決策權散布,無中心端點;另一方面也異于私鏈,其相對去中心、去信任、不可篡改。聯盟鏈具有公鏈與私鏈的混合特征。基于聯盟鏈的算法實體若符合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特點,可認定為算法法人。是故,聯盟鏈發揮猶如公鏈的組織功能,可作為算法法人的基礎技術。
此外,隨著算法融合或新算法產生,一些創新性算法技術依然會構造出與傳統法人迥異的新型組織體,若非以人而是以算法為中心,應歸入算法法人范疇。鑒于算法持續演進變動,立法不妨以兜底規定方式保留吸納其他算法的制度空間,凡經評估符合法定標準的算法,均可作為算法法人的底層技術。
(二)成員要素
成員要素指法人成員人數及資格要求。因智能化程度有限,算法法人成立時均有設立人,但是否需要成員,視其類型、運行方式、設立人意愿等確定。按成員標準,算法法人可分為無成員算法法人和有成員算法法人。算法控制型法人,既可如社團法人,設置成員;也可似財團法人,完全以算法為核心,無成員。而以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為代表的算法構造型法人,以特定技術聯合跨區域匿名陌生的主體共同從事目的事業,這些主體幾乎均系成員。
算法控制型法人中,智能體是中心,自主決策。但智能體智能尚弱,需要人類協助設立法人,開展經營活動。所以,自成立伊始,算法法人亟需設立人,由設立人按法定條件提起設立申請。設立人之所以愿意設置智能體控制的算法實體,原因眾多。有學者總結為,恐怖主義、利益、影響力、好奇心、規避責任等。〔61 〕無論何者,法人成立后,設立人可以放棄成員資格,不享有成員權利。若此,算法法人成為無成員法人。當然,設立人可選擇成為算法法人成員。從國家監管、利益歸屬、責任承擔角度,設立人作為成員益處多多:是國家監管具體對象,作為法人利益的最終享有者同時對法人承擔特定法律責任,有利于維護社會安全與經濟秩序。最終,成員必要性判斷在于算法法人運行模式、責任承擔方式、法人治理要求等,在符合法定條件的前提下設立人享有自由選擇權。
算法控制型法人即使有成員,成員也不得操控算法,影響智能體自主決策,否則算法淪為工具,導致算法法人人格否認。至于成員數量,當無特別限制,畢竟智能時代登記成本較低,何況實踐中鮮有成員數量龐大的封閉法人。然而,為聚焦責任人,立法亦可限定成員人數。另外,因須實施法律行為,負擔法律責任,成員應具有相應行為能力,無行為能力或限制行為能力的自然人不得作為成員;傳統法人、非法人組織在其主體能力范圍內可作為成員。有疑問者,算法法人可否成為另一個算法法人的成員呢?算法法人乃獨立法律主體,應無障礙。但考慮到制度初創,實踐效果不易把握,算法法人嵌套結構無助于監管及歸責,可在初始階段暫緩賦予其成員資格,待監管水平提高,負面影響可控,方可準許。
此外,則是算法構造型法人。實踐中,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由發起人通過“首次發行代幣”方式設立,任何投資者均可購買代幣(tokens),享有組織決策權分紅權,從而成為組織成員。如The Dao,分布在區塊鏈以太坊上。投資者購買以太幣,發送到The Dao的智能合約地址;收到后,Dao代碼創建組織代幣,分發給投資者。代幣代表著投票權、財產權。代幣持有人共同決定組織事務及對外投資項目。〔62 〕再者,如Aragon Dao 〔63 〕、Dao stack 〔64 〕,在保留The Dao基本架構的同時,根據成員為組織作出的價值貢獻,給予成員信譽值。信譽值也是成員權的基準,這就改變了The Dao單純以出資作為成員權標準的做法。
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成員判斷標準不限于形式意義的投票權,還包括有無分紅權、法人剩余財產索取權、法人重大事務決策權等。有代幣,能分紅,決定法人重大事務,應認定為成員。各類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的成員數量眾多,分布廣泛,跨國家或地區;區塊鏈智能合約采取加密技術,成員(投資者)匿名,行為能力不詳,資格應無限定。否則,勢必需要中心化機制或權威,審核投資者真實身份,確保符合法定資格條件。此與該類組織去中心化、去信任等特點嚴重相悖,妨礙其技術優勢發揮。因此,去中心化自治組織類算法法人的成員數量及資格應無限制,但可要求在法人官網、說明書、白皮書中披露資格條件,以點擊同意作為投資的必要步驟,推定成員知曉且符合條件。
總之,算法控制型法人有無成員皆可,有成員則系消極成員,不得干預智能體自主決策;因須實施法律行為,承擔法律責任,成員應具備相應行為能力,人數可不設限。算法構造型法人成員數量、資格均無限制。
(三)財產要素
傳統法人均需財產或經費。對于目的事業而言,算法法人既可從事營利活動,亦可從事非營利活動。為實現事業目的,無論營利或公益,均離不開財產或收益,但成立時是否必須滿足一定的財產要求,頗有疑問。該問題涉及多重因素,應按算法法人類型、算法運行模式、目的事業實現方式及特點等綜合判定。
因建基其上的人工智能應用場景多元,運行方式各異,各類算法控制型法人成立的財產要求顯然不同。如經營重資產業務或者需要現實世界中的特定場所,與傳統組織成立所需財產條件并無本質區別,財產乃必要要素。然而,棲居于賽博空間,從事服務業,如以專業知識為客戶提供在線咨詢服務,只要人工智能上線,留有客戶提出問題、輸入數據、支付費用、獲得反饋的程序端口即可,算法法人初始無需財產。可見,以物質資本為經營基礎的算法法人,自始須有一定財產;以抽象知識等人力資本為基礎、在線開展目的事業的算法法人,之初不以財產或經費為必要。必須特別注意,算法控制型法人是否以財產為要素與法人營利性關系不大,畢竟營利與非營利之分不在于是否從事營利活動,而是所得利潤能否分配給成員。即使有成員算法法人,僅從事在線知識型服務,財產亦非必需。
從財產來源看,算法控制型法人財產初始來自設立人,再者即運營累積財產。為了便于算法法人自主控制財產,應設置電子賬戶,用于算法法人收款付費。實物財產可區塊鏈登記公示,經物聯網流轉,或由員工、外部主體協助處理。算法法人運營期間賺取利潤,若系營利法人,且有成員,可按既定規則向成員分紅。算法黑箱令算法法人面臨巨大潛在的法律責任,必須建構負責任的算法法人,為所致損害提供多元救濟:除自有財產,還應設置責任基金、責任保險,以社會化方式分散損失。應留足算法法人財產作為責任財產及相應基金或保險費用,多余部分適當分配。為避免各類財產、基金、保費的最低額難以合理界分,可由成員自定分配方案,但成員須在獲得分紅的限度內對算法法人承擔連帶責任。至于非營利算法控制型法人,無論是否有成員,不得分配利潤,運營所得歸算法法人所有,系法人財產。最終,一旦算法法人解散,有成員營利法人的剩余財產由成員取得;無成員,剩余財產按算法法人登記文件記載的設立人意思處理;沒有記載或意思不明,則歸國家所有,用于公益事業。
對于去中心化自治組織類算法構造型法人,成員(投資者)除因支付對價取得代幣外,還能因對組織的價值或勞動貢獻,獲得信譽值,從而享有成員權。如Colony實行信譽機制。信譽代表成員對Colony的價值貢獻,是權衡成員決策權、獎勵或分紅的依據。信譽高的成員能對Colony施加更大的影響,要求更多的獎勵。Colony智能合約管理資金池,資金可用于付款、獎勵、薪酬或營運資金。〔65 〕前述DAOstack銷售內部代幣,獲得以太幣等外部代幣,作為資金儲備;付給第三方為組織工作;基于對組織的貢獻分配給價值貢獻者。算法構造型法人貨幣資本與人力資本并重,財產結構異于傳統法人。算法構造型法人成立時無需注冊財產,不必規定最低注冊財產數額,但設立人可選擇繳納注冊財產,并在法人執照上記載。
(四)組織要素
算法法人以智能體替代自然人或排斥中心化組織機構,以人為中心的傳統法人組織機構不適合算法法人。首先,算法控制型法人由智能體主導,即使有成員也不得干預算法決策,權力機構不必要。就執行而言,有些算法可自動執行,或由員工、受聘的第三人協助,無需傳統執行機構,否則有失算法法人的技術優勢。人工智能的解釋歸責難題令監督算法法人難以實現,監督機構無從設置。其次,基于分布式賬本技術的算法構造型法人,全體成員共同決策,沒有固定的權力機構;實行鏈上法人治理,不需要傳統組織機關。
算法法人雖然沒有傳統法人組織機構,但目的事業尚未全面智能化自動化,仍需特定人員輔助運行。可設置代表人、管理人及技術管理人,分別負責算法法人的對外事務、對內管理和技術事務。基于分布式賬本技術的算法構造型法人實行無中心權威的成員共同決策機制,法人內外部事務由成員實時鏈上表決,不需要中心化的事務管理者,不必強制要求設立代表人、管理人。當前算法控制型法人自治程度不足,依賴性更強,對三類人員均有需求。
其一,代表人。算法控制型法人對外交往,開展活動,在智能社會尚未全面建成,許多事務仍需人工操作的情況下,有必要設置代表人,履行算法法人代表職責及受托義務。代表人執行法人事務,主要是接受算法指令,根據代表權限履職。代表人不限于一人,可以是多人,代表權各異。代表人可由下述管理人出任。代表人有權行為的法律后果由算法法人承擔,因代表行為導致算法法人承擔法律責任,代表人有過錯的,應對法人承擔相應責任。
其二,管理人。算法控制型法人運行模式存在差異,內部事務處理或需自然人協助,應分類型確定設置管理人的必要性。如以專業知識提供在線咨詢服務,無需人類介入,不必設置管理人。算法系統越復雜,目的事業協作性越強,所需智能體自主程度越高,管理人之于算法法人的必要性愈大。管理人對算法法人承擔信托責任,主要處理法人內部事務。管理人在算法法人中發揮一般治理功能, 〔66 〕輔助算法法人運行,主要是在非智能非自動場景執行算法法人事務。管理人沒有更改或更新算法技術的權限。
其三,技術管理人。算法持續革新對算法法人的組織形態、治理結構產生重大影響。應由技術專才或專門機構擔任技術管理人,在算法法人設立時提交技術報告,詳細描述算法法人的技術路線、方式以及對法人治理的影響等;設立后,受算法法人委任負責底層算法技術的維護、改進、升級。算法演進導致算法法人更新,變更申請時技術管理人應出具報告,說明算法變化以及對既有算法法人組織形態、治理結構的影響。技術管理人應具備特定算法技術專長,有行業資格要求則應具備相應資質。技術管理人可以是算法法人員工或獨立的第三方。
此外,使用人雖然并非算法法人構成要素,但在法人運行中會發揮重大作用。使用人主要包括員工等內部主體,以及代理人、承攬人等外部主體。算法法人可以雇用勞動者,作為員工從事法人日常業務;委托代理人實施一定行為,代理后果歸算法法人;也可以把特定事務交給承攬人,基于承攬法律關系完成工作任務或提交工作成果。無論如何,使用人應依據勞動合同、委托合同、承攬合同等法律行為對算法法人承擔法律責任,算法法人應依約履行向使用人支付報酬費用等義務。
四、算法法人構成要素的審查
算法法人到底有哪些構成要素,需要根據法人類型、運行方式、目的事業、業務模式等確定。這意味著,審查算法法人構成要素是否齊備,是否符合法律規定,必須在算法法人制度框架下,針對特定算法法人展開。構成要素審查,不僅是算法法人設立的必要步驟及內容,且對國家監管頗為重要,關乎監管內容、方式等體系制度建構。
(一)審查主體
即使僅就去中心化自治組織而言,算法法人依然屬于新生事物,甚至算法控制型法人仍處于持續發展或形態確定的進程中。這導致算法法人構成要素審查難度大增,必須由適宜主體擔此重任,而所謂“適宜”,從設立審查、法人監管的角度,至少表現為具備審查監管能力。當前,有三種審查主體模式可供選擇:一是沿用傳統法人登記機關,二是在現有國家機關中擇取一家作為算法法人登記機關并負責審查事宜,三是創設新國家機關負責相關事務。
傳統法人登記審查側重按法定條件對法人構成要素進行形式審查,特殊類型法人設有前置批準程序,先由其他國家機關批準,方能登記注冊。算法法人構成要素審查首先在于明晰其技術要素,進而判斷與算法技術密切相關的其他諸多要素是否必要完備。就當下而言,傳統登記機關缺乏技術能力判定算法法人技術要素,能否以其他機關實施技術審查并出具技術分析報告或批準書作為前置程序呢?單就設立審查而言并無不可,但在監管意義上不宜如此。我國傳統多部門混合監管方式雖然能夠發揮聯合共治的作用,但存在多頭治理、職責不清、效率低下等弊病。算法法人構成要素審查既然核心在于技術,那么交由專事技術管理的機構更為妥當。我國涉及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技術管理的國家機關是工業和信息化部。當然,也可借鑒馬耳他數字創新局 〔67 〕,組建新機構,專門負責新科技創新的制度供給、國家監管等事務。這方面是賦能工信部,內設新部門;還是新設獨立機關,需要從新技術事務管理、國家機構改革等多方面綜合判定。
現階段筆者傾向于在工信部下設新部門。事由如下:其一,新設獨立機關負責新型技術事務,實乃工信部職能分出,合理界線不易把握。畢竟新科技、智能技術與傳統科技密切相關,且兩者加速融合,不宜由多部門管理,否則特別容易產生攬權、過度干涉,或無人管理、監管真空的局面。其二,算法技術不斷演化迭代,算法法人仍有較大不確定性。工信部可以統合技術力量,跟蹤新技術發展趨向,實時更新技術要素的法律要求,細化完善算法法人制度體系,實現靜態制度保障與動態制度更新的有機協調。其三,從國家監管角度,為防范算法法人潛在風險,適宜采取實驗方式,實施監管沙盒,開展專門監管。從管理經驗、技術能力、人才隊伍等方面考量,工信部門最適宜。其四,從市場監督管理局改革看,同一領域職能相關近似的機關整合是我國政府機構改革的一大趨勢。算法法人登記注冊、要素審查本質上屬于新技術事務,與工信部門現有職能相似,應歸于一體。
鑒于不同層級、不同區域工信部門的新科技經驗能力差異大,且算法法人制度初創,缺乏詳細內容,建議初期由工信部負責審查,待探索制訂一套相對成熟的方案后,在新技術實力雄厚、產業發展迅猛、制度需求強烈的地方試行,并由試行地區的省級工信部門負責審核。總體上,應在風險可控,具備一定操作性的基礎上,考慮審查主體能力,逐漸增加審查主體范圍。
(二)審查標準框架
審查標準體系建設與立法者的價值取向、技術認知、風險偏好等關系密切。基于面向新事物的寬容原則,審查標準不易嚴苛。何況算法法人形態未完全固定,一時還難以供給豐富的標準內容,有待制度實踐補充完善。為落實沙盒監管,應以法律提供行為底線與邊界,而在實驗區內則以行業自律、法人自治為主,鼓勵大膽創新。故此,算法法人構成要素審查適宜采取框架式標準體系。
算法法人作為新型主體的制度樣態、實踐影響、潛在風險等尚需一段時間厘清,當前亦無詳細法律標準供審查主體進行形式審查,準則主義或嚴格準則主義難以適用。在算法法人法制不健全的時期,可借鑒過往我國公司法制欠發達時的做法,采取許可主義 〔68 〕;隨著制度體系完善,可逐漸過渡到(嚴格)準則主義。在許可設立之下,算法法人構成要素審查須秉持全面審查與實質審查兩個原則。全面審查主要是全方位審核技術要素以及或有之成員、財產、組織要素等,確保賦予算法法人主體資格形式與實質均合法;算法法人具備獨立主體能力,能夠行權擔責。全面審查實乃綜合考量,在標準框架指引下具體分析特定算法實體的技術特點、責任財產、治理結構等,判定是否賦予其法人資格。在此過程中,設立申請人會提交各類文件資料如申請書、技術報告、治理結構說明,審查主體需對其真實性、合理性及論證的充分性展開實質審查,除了自行判斷,尚可采取要求申請人補充說明、咨詢專家等多元方式助力審查。
審查算法法人構成要素,賦予法人主體資格,應綜合諸要素確認算法法人符合相應指標,具有以下屬性。其一,合法性,主要考察算法法人設立目的及功能是否符合現行法秩序及法價值,確保算法法人不以規避法律甚至違法為存續之根本。如去中心化自治組織設立時“首次發行代幣”,代幣若屬法定證券范疇,應先行依法獲得批準,否則違法 〔69 〕。其二,適配性,主要考察算法法人與其目的事業的匹配度,在構成要素方面表現為算法法人的技術、人員、財產等足以支撐起目的事業,具有實現預期目的的主體可能性。若算法實體資金不足,專才不夠,無法向市場提供合格產品或服務,幾乎注定失敗,就不宜賦予其法人主體資格。其三,透明性,主要考量算法法人主體構成要素信息、運行狀況信息、治理情況等是否依法及時全面地向審查機關披露。為確保透明度,申請人至少應提交算法技術報告、業務模式分析、治理結構說明等;成立后,管理人依法提交運行狀況報告等。其四,可歸責性,即算法法人有能力作為責任主體。這涉及兩個方面,一是算法法人自身是否具備獨立的責任能力,主要表現為自有財產,還包括源于責任基金、責任保險的可擔責財產,與算法法人致損概率、金額等比較,確定是否充足;二是有無對算法法人承擔連帶責任、補充責任或其他法律責任的最終責任承擔者,若有且其責任能力強,足以覆蓋算法法人潛在損害,亦可認定算法法人可歸責性。
算法法人的代表人、管理人及技術管理人對算法法人運行效能、治理效果、交易安全影響重大,應審查他們的正直性與專業性。正直性不是純粹的道德判斷,不必設定積極的道德標準,而是劃定底線,參考現行公司法律規范有關董監高、法定代表人任職的消極標準,根據算法法人特點,設置不宜任職的負面清單。專業性主要是考察技術管理人的算法技術能力,可否滿足算法法人設立運行的基本要求,是否具備相應技術資質或資格證書等。
(三)審查程序規則
算法法人以技術為核心,現行傳統法人設立文件對算法法人沒有當然適用性。算法法人設立所需文件清單應明確并對外公開。設立申請書至少包括申請人基本信息、算法法人信息(包括成員、組織、財產等)、輔助文件清單(算法技術分析、治理結構說明、業務模式說明等)、代表人管理人或技術管理人信息。審查機關可要求申請人補充單獨證明文件,也可以設計獨立表格如人員適任性調查表,佐證申請書內容。
審查程序規則旨在查明算法法人構成要素是否符合框架標準。為實現此等實質目的,可考慮設置多個審查層次,一次審查無果,實行二次審查。在審查過程中,為查明情況,審查機關可以要求申請人提供證明;申請人有權在審查決定作出前隨時提交新材料,補充新證據。當然,為提高審查效率及規則信度,須設定明確的審查時間節點,不宜過嚴過久,不要試圖在設立登記時即完全排除算法法人風險,應將設立審查與后續監管結合起來,設立審查適當寬松,后續監管嚴格。
在具體審查程序方面,建議構建兩級三審制。所謂兩級指初審與復審,分別包括兩次與一次審查,共計三次審查。在初審階段,申請人提交申請書及相關文件,審查機關接收后進行形式審查,核驗材料完整性,不全則通知申請人補交;完備則發出受理通知書,進入實質審查環節。審查機關應設置專職審查員,組建審查小組,負責全面審核算法法人構成要素是否達到法定標準。若對申請文件有疑問,審查機關可通知申請人及代表人、技術管理人等接受現場或在線詢問;亦可令申請人聘請適格的技術、財務、法律等領域專家提供專家證言,等等。若申請人自行提供專家意見,審查機關需對專家意見進行適當性檢視,決定采納與否。經一次審查無法決斷,可進入二次審查環節。二次審查由二次審查小組負責,該小組在原一次審查小組之上擴充而成。經初審審查,符合算法法人一般要求及特殊標準,進行電子注冊,發放算法法人執照;不符合,則駁回申請人設立申請。申請人收到駁回通知書后,有權向審查機關提起復審。審查機關應常設復審委員會,負責處理申請人的復審申請。
上述復審模式主要針對工信部為審查機關的情形。若省級工信部門為初審審查機關,可由申請人向工信部提起行政復議,納入行政法框架。此外,算法法人制度面向全球,須增強審查規則的國際性,審查人員的外語能力與國際視野;增加國外申請人在線申請渠道,構建完善的在線機制;也可要求外國申請人委托我國民事主體代為申請。
結? 語
智能時代,算法技術催生出新型實體,蘊含著迥異于傳統組織體的組織關系。此類新實體不強調人合或資合,不似傳統法人以社團或財團為核心,而是以算法為基礎,可謂“算法實體”。為滿足技術產業發展需要,構建制度優勢助力國家戰略早日實現,方便國家監管,助推實現美好生活,以及域外法治實踐啟示,應賦予算法實體法人主體資格,即“算法法人”。依當下主流算法,人工智能控制實體初露端倪,在局部處于主導地位,傳遞出人工智能全面發展的未來圖景。此種算法控制型法人以人工智能取代自然智能,法人決策甚至目的事業執行由人工智能完成。而基于區塊鏈智能合約建構的去中心化自治組織在實踐中普遍存在,具有去中心化、去信任等技術特點,其組織決策機制、治理方式等與傳統法人本質有別。此類算法構造型法人主要以分布式賬本技術連接跨區域匿名陌生的眾多成員,排斥中心化機構。無論何者,其新型組織關系均來自特定算法。算法系算法法人的技術要素。算法法人或需成員財產,必要性應依算法運行模式、技術特點、目的事業實現方式等判定。現階段,算法法人難以完全獨立自主,需要設置代表人、管理人及技術管理人協助算法法人運行。算法法人成立時,從審核批準的角度,應考察算法法人設立目的及功能的合法性,確保符合現行法秩序;考慮算法法人與其目的事業的匹配度,適配性差意味著法人運行效果難以達至預期,產生糾紛的潛在可能性大。再者,注意算法法人的透明度,設立時申請人應提交算法技術報告、治理結構說明等給登記機關;成立后,管理人提交運行狀況報告給主管機關。最后,確保算法法人的可歸責性,即算法法人有能力作為獨立的責任主體。
Abstract: Algorithmic technologies such a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blockchain have bred new organizational relationships that are quite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legal persons. At present,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as begun to replace natural intelligence to gain control of entities, an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s constructed by 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 with decentralized characteristics reject traditional centralized organizations. Such algorithmic entities based on algorithmic architecture should be regarded as independent legal entities, that is, algorithmic legal entities. This is required for the development of new technology and industries. It can build our country's institutional advantages and promote the realization of national strategies; facilitate national supervision and promote a better life. The foreign legal practice can also serve as a mirror. The technical characteristics of an algorithmic legal person determine its constituent elements. Except for specific algorithmic technical elements, it should be determined whether members and property are the constituent elements according to the algorithm operation mode,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realization of the purpose business. Algorithmic legal persons do not need traditional legal person organizations, but still the human assistance to operate is still wanted. It is necessary to set up representative, manager and technical manager according to their types, who are respectively responsible for the external affairs, internal management and technical affairs of the algorithm legal person.
Key words: algorith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 blockchain; algorithmic entity; algorithmic legal p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