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隱者（組詩）

王相華

腳下的黃沙

在沙地上行走的腳印深淺有序

內心天平的分量

與它有關，常常邊走邊想，如果身后有風

突然間會被夷為平地

容不得我們去留戀，須掌握

行走的方向，每一步

如履薄冰，對未知的事物產生敬畏

這是我，不惑之年對生活

理性的認知。砂礫的大小堅硬，經過篩選

它們也有自己的位置

我需要對世間，重新打磨一遍

順著一條彎曲的河水

向東，淘洗出黃沙曠劫中隱藏的金子

止 語

從語境里找到亮點，大多時候

我會保持沉默

保持著，一塊啞木頭的個性

說出的話，有時像蜜糖

有時卻像刀劍，它們從我們不經意的生活

脫口而出，成為

另一種習慣，而行走在江湖的人

必須學會用眼神觀察

對于善惡真相，知而不言

在舌尖上，自行消化

以碰撞帶傷的部分一次次堵住自己

喜歡泄密的嘴巴

從此，一葉木舟過重山

以茶代酒，邀明月，不談人間是非

桂花香

來自哪個方向的獨特的清香讓我

暫時停住了腳步

其實，我就站在桂花樹下

一直以來，對于在身邊美好的事物

總是視而不見

安靜下來的片刻，整個身心

只屬于它，并且觀察

它每一片葉子，以及花瓣的形態

也許，只能在八月

才和那些忙碌的影子形成反差

——與它對望

讓塞滿執念的生活，空出屬于自己的位置

草尖的蟲鳴

沒有風，它會安靜地蟄伏草尖

在遠離鬧市的山野

或者，城市無人區的角落

它試著發出微弱的聲音

不會驚動深夜

那些熟睡的人在夢里品讀的詩書萬卷

和夢外，面對的現實

青草長勢良好，正值孟春

幾只幼蟲，伸展腰身

順著彎曲的日子繼續攀爬著

直到葉脈枯黃，低下頭

依然能聽到它們，搖晃中浮現的蟲鳴

一只大鳥

天空太深，一不小心就會撞到網

撞到春天虛設的南墻上

再起飛，再撞幾次

如此反復嘗試，從新傷到舊傷

變成繭，變成

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鳥

它早就不害怕失敗，不害怕人為的枷鎖

以及笑容里暗藏的殺機

皺紋越來越深，翅膀越來越硬了

只是，更高處的地方

是孤獨，不勝寒，遠離了人間的悲喜

終于明白，多年的飛翔

誰也沒有飛出自己的心界之外

只是神話

有些不可思議的事物也會發生

它出現在生活之外

有時覺得，神性的畫面

在世俗里升華并成為自己精神的撫慰

現實的障礙

透過另一種方式得到滿足

而神話，終歸玄念

在經歷了比石頭還堅硬的城墻后

才明白回歸的意義

接下來，他要等額頭的舊傷

平復，讓一只蟲蛹

破繭而出，變成神話里得道的蝴蝶

歸隱者

過程不可忽略，歷劫以后

才知道迷失路上的泥濘即將吞噬自己

卻始終無法放下

那些被俗事牽絆而破損的善念

正努力修補

并且離自己內心越來越近

故鄉的一畝三分地

留有方寸

只是三十年荒蕪的雜草

需要像月光一樣的鐮刀

收割自己，和黑暗中

廢棄時光里歸隱者這最后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