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百年自我革命的發展動力

謝迪斌

【摘 要】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最鮮明的品格，也是中國共產黨最大的優勢。自我革命是一項內涵豐富深刻、外延廣博開放的宏大理論命題和復雜實踐過程，需要凝聚強勁的發展動力，需要不斷深化思想認識與理論闡釋，需要不斷創新實踐方案和行動路徑。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在百年歷程中不斷堅持和推進自我革命，就在于始終保持對自我革命豐富內涵的參悟，生成和鞏固對自我革命多維動力結構：把握黨的自我革命的客觀必要，凝聚和保持黨的自我革命外在動力;提升黨的自我革命的思想自覺，生成和強化黨的自我革命內在動力;加強黨的自我革命的組織實施，培育和激活黨的自我革命的行為動力。

【關鍵詞】自我革命;黨的建設;發展動力;思想自覺

【中圖分類號】K201;D2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6-6644（2021）05-0005-12

堅持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發展壯大的核心密碼之一，是中國共產黨克敵制勝的根本保證。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精神與行動，衍生和演繹了一系列思想理念及實踐方案，生成和強化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和奮進新時代的強大基礎與杰出能力。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精神和實踐行動是應對風險挑戰、推動事業發展的銳利武器。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堅持自我革命，在于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對自我革命在不同歷史階段的內涵和意義有著深刻的理解和準確的參悟，并將這種理解和參悟轉化為自覺的制度設計和實踐行動。研究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百年發展動力，對深化黨史學習和研究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學術價值。

一、客觀必要：百年自我革命的外在動力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時起，就表現出了對自我革命的重視。中共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中多次提到“監督”的必要性：“地方委員會的財務、活動和政策，應受中央執行委員會的監督。”監督就是自我控制和約束，自我控制和約束就有自我革命的意蘊。中共一大將自我革命的要求寫入了黨綱，說明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時起，就對自我革命有了一定的認識。這種認識帶有先天的本能性。所謂先天的本能性，就是指作為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思想、以工人階級為組織基礎的政黨的必然要求，是政黨性質所決定的客觀要求，是共產國際建黨指導和蘇俄建黨經驗在中共一大文件上的體現。從建黨初期的理論水平與認知狀態來看，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必要性理解還處于外在客觀需要的維度上，是一種“知其然”的狀態，沒有達到“知其所以然”的階段。

中共二大對于自我革命的參悟有所深化。中共二大文件寫道：“在現在內亂激烈的時候，共產黨唯靠極集中的組織，鐵的紀律（即采用軍隊的紀律）和全體戰士一致給中央機關以廣大的權力，過余的信任，使得執行一種不可抗辯的威權，才能成就他的職務。”“凡在共產主義可以合法爭斗的國內，共產黨必須定期的洗刷自己的組織，淘汰一些模棱的和小資產階級分子。”中共二大關于自我革命的參悟，有了兩個方面的發展：一是自我革命的價值指向和行動目標有了一定程度的具體化。也就是對為什么要開展自我革命、開展什么樣的自我革命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在中國政治形勢極其復雜的“內亂”時期，很有必要依靠“鐵”的紀律和集中統一行動，才能維持自身的生存，才能實現行動的目標;紀律和集中的權威就是中央的集中統一領導，要維護中央的權威，就必須使各級黨組織和黨員具有服從精神，要服從中央的權威，就要約束和控制自己，就需要有自我革命精神。二是明確自我革命的重要方式就是外在嚴峻形勢的自我清潔和淘汰。中共二大認為，自我革命的一項重要實踐行動，就是執行淘汰和清理，對于一些階級異己分子和意志立場動搖者進行堅決的“洗刷”。“洗刷”和“淘汰”是具體的也是最為嚴格的自我革命行動。中共二大關于自我革命外在必要性認識的深化，說明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進度很快，已經結合中國革命形勢需要和階級結構特征來認識自我革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了。

中共二大所分析的客觀形勢要求下自我革命的必要性問題，在革命實踐發展中迅速得到體現。在井岡山革命斗爭過程中，根據地的復雜形勢和多元階級意識給黨組織的先進性和純潔性帶來了極大的妨礙甚至威脅。在這種情況下，毛澤東決定實行黨的自我革命的“洗刷”和“淘汰”行動，在井岡山根據地開展“洗黨”。邊界特委決定“九月以后，厲行洗黨，對于黨員成分加以嚴格的限制。永新、寧岡兩縣的黨組織全部解散，重新登記”。這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次組織性清理的整黨行動，是中共二大所要求的“洗刷”和“淘汰”的落地，是客觀形勢壓力下通過自我革命適應形勢需要的具體實踐。事實證明，“洗黨”形式的自我革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產生了明顯的積極效果。毛澤東在向中共中央的報告中認為“黨員數量大為減少，戰斗力反而增加”。因為自我革命式的“洗黨”將黨內一些消極因素清理出去，更加有利于黨的政策有效執行，減少在行動中的錯誤，“通過這次洗黨，留下的黨員勁頭更大，能夠很快完成任務，增強了黨的戰斗力;被清洗了的黨員，有的感到過去那樣做得不對，對不起黨，他們在平時也能為革命做點事”。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從外在需要向內在自覺上前進了一大步，對自我革命的認識進入一個歷史新階段。延安時期中共對自我革命的參悟，是從回顧與研究黨的歷史開始的，在回顧和研究黨史中總結自我革命的經驗，認識自我革命的內在必然性。到達延安后不久的1937年7月，在中國共產黨成立16周年之際，周恩來撰寫了研究中共黨史的最早一篇高級別文章《十六周年的中國共產黨》。文章從總結經驗，特別是修正錯誤的維度進行了敘述和評論，體現了明顯的自我革命的理念。周恩來寫道：“然而黨終究是揭發了這些錯誤，糾正了這些錯誤，并從錯誤中站了起來。凡是不肯承認錯誤，或甘心制造更多錯誤的人，我們是不容情的，將他們最后驅逐出黨——我們曾經與無政府派分裂，我們曾經洗刷過譚平山等第三黨分子，我們曾經開除托陳取消派，我們曾經與羅章龍□□□派分裂，我們曾洗刷過若干異己分子，我們曾驅逐過不少叛徒。中國共產黨便從這樣的鍛煉中站立起來了。”周恩來對黨的16年歷史進程中的自我革命的內容和意義進行了初步總結。黨的16年歷史進程中，自我革命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從思想上糾正自身的錯誤，敢于揭發自身的錯誤，敢于糾正思想錯誤;二是在組織上進行清理，堅決清洗黨內各級組織中的異己分子和反黨派別，將他們清除出黨。正是因為從思想上、組織上的自我糾正和自我清洗，才得以保證中國共產黨在錯綜復雜的社會形勢下，不斷發展壯大自身的力量，并領導革命事業取得勝利。

延安整風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次完整和系統的自我革命實踐，體現了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和實踐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在這個新階段，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認識已經將自我革命的外在客觀需要轉移到自身的思想狀態和組織結構的內在主觀需要。客觀環境需要中國共產黨進行不斷的自我革命，但中共本身結構和功能上存在的問題，使其不能很好地應對客觀環境的挑戰。這就要求改善自身的結構，優化自身的功能，才能更好地適應客觀環境的需要，使黨在斗爭中強大起來。正是為了這樣的目的，中國共產黨決定開展一次自我整頓。毛澤東在《整頓黨的作風》中寫道：“我們是共產黨，我們要領導人民打倒敵人，我們的隊伍就要整齊，我們的步調就要一致，兵要精，武器要好。如果不具備這些條件，那末，敵人就不會被我們打倒。”但是，當時黨的隊伍還不整齊，思想還不統一，在有些問題上還存在一定的錯誤，有些錯誤還很嚴重，“究竟我們的黨還有什么問題沒有呢？我講，還是有問題的，而且就某種意義上講，問題還相當嚴重”。毛澤東認為，黨內錯誤最主要的表現就是存在三種作風和三大主義：“所謂學風有些不正，就是說有主觀主義的毛病。所謂黨風有些不正，就是說有宗派主義的毛病。所謂文風有些不正，就是說有黨八股的毛病。”這三大錯誤必須通過整黨整風的方式來進行清除，存在的這三大錯誤是嚴重而且頑固的，所以整黨整風必須以嚴肅的態度和堅決的手段進行堅決糾正，是一場深刻的革命，這場革命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中國共產黨自身，革命主體和革命對象重合，增強了革命的難度。因此，中國共產黨必須以認真負責的態度高度重視這場革命。自我革命的方法和路徑就是以糾正錯誤為主要目標，以批評和團結的方式挽救犯錯誤的同志和朋友：“第一是‘懲前毖后，第二是‘治病救人。對以前的錯誤一定要揭發，不講情面，要以科學的態度來分析批判過去的壞東西，以便使后來的工作慎重些，做得好些。這就是‘懲前毖后的意思。但是我們揭發錯誤、批判缺點的目的，好像醫生治病一樣，完全是為了救人，而不是為了把人整死。”

新中國成立前后，中國共產黨對執政條件下自我革命的必要性認識不斷提升，對自我革命必要性及其實踐方式的把握有了新發展。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對如何避免“歷史周期率”、永遠保持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進行了討論和思考。會議認為：“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敵人的武力是不能征服我們的，這點已經得到證明了。資產階級的捧場則可能征服我們隊伍中的意志薄弱者。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這段分析十分深刻而且精準，將高度重視自我革命、有效開展自我革命的極端重要性呈現在全體黨員面前，而且特別強調自我革命必要性的轉變：過去外部環境是武裝鎮壓，今后的外部環境是利益的誘惑。正因為如此，中共七屆二中全會指出：“這一點現在就必須向黨內講明白，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我們有批評和自我批評這個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武器。我們能夠去掉不良作風，保持優良作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開啟了執政黨條件下自我革命參悟和實踐的新階段。

中國共產黨在新中國成立之后的自身建設中，十分注重自我革命，并對自我革命必要性的解釋邏輯進行了探索和建構，把握了客觀形勢和主觀需要的雙重邏輯及其新變化。客觀形勢對黨的純潔性和先進性的影響會在一個長時期內存在。這種影響又分為兩種：一種是少數敵對階級殘余腐蝕和演變黨員特別是黨員干部，有時以階級斗爭的方式出現，屬于敵我矛盾范疇;另一種是內部的利益階層和群體拉攏掌握管理權的領導干部，這屬于內部矛盾范疇。1957年2月，毛澤東發表了著名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講話，闡述了在社會主義社會兩類不同性質矛盾條件下，黨的自我革命的必要性及其實踐方式。在社會主義制度基本形成之后，威脅和危害黨的政治健康和社會形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黨和政府之中的官僚主義，這是在新的歷史發展階段重視自我革命必要性的最主要原因，因為官僚主義是社會矛盾特別是人民內部矛盾的最主要導因：“領導同被領導之間的矛盾，國家機關某些工作人員的官僚主義作風同群眾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也是人民內部的一個矛盾。”官僚主義的另外一種表現就是機構臃腫，人浮于事，所以就需要在精簡機構上進行自我革命，下大力氣撤銷或合并一些機構。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寫道：“必須反對官僚主義，反對機構龐大。在一不死人二不廢事的條件下，我建議黨政機構進行大精簡，砍掉它三分之二。”在人民內部矛盾的條件下，如何開展黨的自我革命？毛澤東認為還是要繼承和發揮延安整風的有效方法，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式，達到消除錯誤傾向、糾正錯誤行動的目的。“一方面要嚴肅認真，對于錯誤和缺點，一定要進行認真的而不是敷衍的批評和自我批評，而且一定要糾正;另一方面又要和風細雨，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反對采取‘一棍子把人打死的辦法。”事實證明，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關于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的基本方向是正確的，這對于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增強黨領導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威信與能力是十分有益的。但在探索中也出現了一些片面化的傾向和行動，特別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簡單地將人民內部矛盾下的自我革命同階級斗爭聯系起來，很大程度上放棄了批評和自我批評的自我革命方式，結果造成黨內團結統一局面受到相當大的損害，削弱了黨的領導能力，并由此引發了社會動蕩，給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帶來了巨大損失。這是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參悟與實踐進程中的一種嚴重偏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實踐證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義上的革命或社會進步。它根本不是‘亂了敵人而只是亂了自己，因而始終沒有也不可能由‘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就是從糾正“左”傾錯誤的影響和整頓黨員干部的思想、整頓黨員干部的作風開始的。鄧小平在談到黨的自我革命的必要性時尖銳指出：“有些高級干部革命意志衰退，追求個人利益，不注意保持革命晚節。有的人小病大養，無病呻吟，官僚主義，工作不努力，不踏實，不深入基層，不親自動手，不動腦筋，靠秘書辦事，講五分鐘話都要人家寫成稿子照著念，有時還念錯了。這是思想懶惰。”為了改變這種局面，必須通過整黨整風的自我革命方式來進行，只有這樣，中國共產黨才能改變自身的形象，增強自身的能力，才能承擔起領導改革開放的艱巨任務，才能應對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的各種挑戰和風險。“我們有些干部，面對著嶄新的歷史任務，思想還不夠解放，不善于研究新情況，解決新問題。此外，小生產的習慣勢力和官僚主義的習慣勢力，還頑強地糾纏著我們。很明顯，在這種情況下進行涉及面很廣的調整工作，如果沒有強有力的集中領導和嚴格的組織性紀律性，如果不大力加強穩定社會政治秩序的工作和教育，如果不堅決搞好黨風，進一步恢復黨的實事求是、群眾路線和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就可能出現一些本來可以避免的大大小小的亂子，使我們的現代化建設在剛剛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遇到嚴重的障礙。”改革開放以來，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反復告誡全黨，中國進行現代化建設事業，要老老實實地艱苦創業，國家越發展，越要艱苦創業，“只有保持艱苦奮斗的光榮傳統，才能抵住腐敗、抗住誘惑”。但是，在改革開放和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部分黨員干部忘記初心和使命，革命意志衰退，奮斗精神消減。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的“四風”問題，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了黨和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良好形象，敗壞了社會風氣，制約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和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的進程。

中共十八大之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進入新時代，改革開放面臨前所未有的新機遇和新挑戰，這就對新時代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形象與執政能力提出新要求。堅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加強黨的形象建設，是增強中國共產黨的凝聚力、戰斗力和影響力的重要舉措，是提高黨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水平的必然要求。要達到這一目的，必須而且只有通過黨的自我革命才能實現。如何理解新時代黨的自我革命，如何推進新時代黨的自我革命，就成為中國共產黨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通過深入的理論思考和實踐探索，中國共產黨提出了一系列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新理念，實施了黨的自我革命新行動。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進入了內在自覺階段。習近平強調，改革開放對黨的自我革命的自覺性要求非常突出，中國共產黨必須適應這種要求，這種要求不僅是一種外在的，更重要的是，中國共產黨必須從理論和實踐上提高自我革命的自覺性。“各級黨委要旗幟鮮明地反對腐敗，更加科學有效地防治腐敗，做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永葆共產黨人清正廉潔的政治本色。各級領導干部特別是高級干部要自覺遵守廉政準則，既嚴于律己，又加強對親屬和身邊工作人員的教育和約束，決不允許以權謀私，決不允許搞特權。”習近平關于新時代黨的自我革命內在必要性的重要論述，標志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和實踐的重大飛躍，對黨的自我革命必要性的認識由客觀需要升華為主觀自覺。這一升華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將自我革命定義為一種政治本色，本色不是外在的而是內在的，是共產黨員的本質和底色;二是黨員干部遵守廉政準則，不是外在的強加，而是自覺主動的。

二、思想自覺：百年自我革命的內在動力

自我革命必要性的認知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克已復禮”就是這種認知的具體體現，但根本的問題是如何將自我革命由必要變成可能。歷史上任何一種政治勢力，無論是古代的王朝政權還是近現代的資產階級政黨，都缺乏自我革命的可能性。只有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階級性所派生出來的思想特質和精神品格，才使政黨的自我革命由必要變成可能。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認為，共產黨的自我革命精神是一種思想特征。共產黨員只有在學習中加強自身理論思維能力的提升，才能適應改造客觀世界的需要。“在這里只有理論思維才管用。但是理論思維無非是才能方面的一種生來就有的素質。這種才能需要發展和培養，而為了進行這種培養，除了學習以往的哲學，直到現在還沒有別的辦法。”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這種自我學習與自我提升的思想特征，決定了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最初始可能性的基因，隨著這種思想特征的不斷強化，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可能性認知與實踐不斷深化與自覺，最后從思想特征升華為內在精神品格，奠定了自我革命可能性的堅實基礎，中國共產黨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具有自我革命可能性的政黨。在早期建黨問題與社會運動的討論中，共產主義知識分子就將工人的自我思想改造看成是社會革命的前提，也就是將自我革命看成是社會革命的前提，要搞社會革命必須先進行自我的思想改造，既然把自我的思想改造作為一個前提性的工作來推進，自我革命當然就有了很強的可能性。“一方面在聯合一切工人組織工會，作為宣傳社會主義的學校，學習管理生產機關，一俟有相當組織和訓練，即采直接行動實行社會革命，建設勞動者的國家。”只有在對黨員和工人階級改造與訓練的前提下，社會革命才能取得勝利。這是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是其重要思想特征的最早參悟。中共二大將自我革命的思想特征確認下來：“無論何時何地個個黨員的言論，必須是黨的言論，個個黨員的活動，必須是黨的活動，不可有離黨的個人的或地方的意味。離開黨的支配而做共產主義的活動這完全是個人的活動，不是黨的活動，這完全是安那其的共產主義。”共產黨員對黨組織的服從不僅僅是一種行動上遵守黨紀的體現，而且是一種思維方式的表征，服從黨組織的統一領導就是共產黨的黨性思維，反之則是一種無政府主義的思維方式。也就是說，堅持自我約束、自我革命原則才是正確的黨性思維。

土地革命階段，黨在農村進行武裝斗爭和根據地建設，遇到的最大思想問題就是如何克服黨內的非無產階級意識，而非無產階級意識的核心內容就是小農階級的自發散漫性，沒有很好地自我約束與自我控制的自我革命精神。為了克服黨內和紅軍中的非無產階級意識，毛澤東提出從思想上建黨，目的之一就是強化黨在小農階級中的自我革命精神。毛澤東在談到黨員和紅軍中存在的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時，著重指出了享樂主義，認為這是小農意識對黨的自我革命精神侵蝕與破壞的具體表現，具有很強的危害性，如果不從思想深處清除這種意識，必將影響黨和紅軍的戰斗力。“享樂主義。個人主義見于享樂方面的，在紅軍中也有不少的人。他們總是希望隊伍開到大城市去。他們要到大城市不是為了去工作，而是為了去享樂。他們最不樂意的是在生活艱難的紅色區域里工作。”這種思想就是對自己要求不嚴格，放任自身本能欲望的小農意識作祟。要反對享樂主義，加強自我革命精神，必須在改善黨員和紅軍物質生活條件的前提下，注重理論學習和思想改造，真正從思想上提高對自我革命的認識，從而以自我革命的精神和原則約束享樂主義的低端本能。“糾正的方法：主要是加強教育，從思想上糾正個人主義。再則處理問題、分配工作、執行紀律要得當。并要設法改善紅軍的物質生活，利用一切可能時機休息整理，以改善物質條件。個人主義的社會來源是小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思想在黨內的反映，當進行教育的時候必須說明這一點。”

如果說土地革命階段中國共產黨清理非無產階級意識是體現自我革命的思想特征和重要行動的話，那么，延安整風則是自我革命由思想特征向精神品格轉化的重要體現。因為思想上的不純潔，所以黨的自我革命精神與原則體現得不突出，影響了黨的形象與戰斗力。在任務艱巨的抗日戰爭中，必須要從思想上進行凈化和洗禮，從思想上確立和強化自我革命的意識，用自我革命的意識，同黨員干部的錯誤意識和自由散漫行動作斗爭。“我們還要繼續作自我批評，還要繼續求進步。我們的生產也要繼續求進步。我們臉上有灰塵，就要天天洗臉，地上有灰塵，就要天天掃地。盡管我們在地方工作中的官僚主義傾向，在軍隊工作中的軍閥主義傾向，已經根本上克服了，但是這些惡劣傾向又可以生長起來的。”“我們應該抑制自滿，時時批評自己的缺點，好像我們為了清潔，為了去掉灰塵，天天要洗臉，天天要掃地一樣。”黨員干部中的錯誤思想和行動不是經過一次整風就能解決的，是必須時時刻刻地堅持“清洗”，像“天天洗臉，天天掃地”一樣，成為一種習慣和品質。

新中國成立后，自我革命的外在壓力變小了，而人性本能中的非黨性意識卻面臨滋生甚至膨脹的條件，中國共產黨如何在外在壓力變小的情況下，繼續保持自我革命的張力？毛澤東認為，必須從思想認識上追求一種自我約束和自我控制的張力，把自我革命的思想特征轉化為精神品格。這種品格來源就是對一種高遠精神目標的追求，對人性自私意識的批判和改造。正是基于這種理路，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毛澤東對黨員的思想文化學習和改造十分重視。毛澤東認為，要在黨員的靈魂深處進行自我革命，把黨員干部甚至人民群眾都培養成具有高尚情操和遠大理想的人，就必須在思想文化上進行徹底的自我革命式改造。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新發展的黨員沒有經過斗爭的洗禮和教育，他們的思想中存在不純潔因素，更加需要通過自我革命的形式加以錘煉，以去除這些錯誤的思想。“不論在老的和新的黨員里面，特別是在新黨員里面，都有一些品質不純和作風不純的人。他們是個人主義者、官僚主義者、主觀主義者，甚至是變了質的分子。還有些人掛著共產黨員的招牌，但是并不代表工人階級，而是代表資產階級。黨內并不純粹，這一點必須看到，否則我們是要吃虧的。”毛澤東認為，共產黨員也是人，也會犯錯誤，那就要有糾正錯誤的勇氣和行動，對錯誤行動要有自我革命的精神。毛澤東說：“我本人也有過許多錯誤。有些是和當事人一同犯了的。”改正錯誤是共產黨的思想特征，而且要把這種思想特征進一步發展為行為習慣。“看來，錯誤不可能不犯。如列寧所說，不犯錯誤的人從來沒有。鄭重的黨在于重視錯誤，找出錯誤的原因，分析所以犯錯誤的客觀原因，公開改正。”正是看到了這種危險性，在20世紀60年代之后，毛澤東對黨內思想斗爭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甚至提到工作的主要日程上，后來又提出了“文化革命”的命題，就是要用思想文化上的自我革命來解決和平時期的自我革命問題（然而，由于對“文化革命”特別是對“文化革命路徑”認識的偏差，將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自我革命習慣性地理解和操作為一種擴大化的階級斗爭而進入了一個誤區）。

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商品社會和市場經濟的大環境對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提出了新要求甚至新挑戰：既要通過價值規律來推動經濟建設的中心工作，又要保持黨在思想上和作風上的純潔性，防止出現享樂主義和腐敗行為。所以，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的思想改造和自我革命任務更為繁重。無論是老革命還是新黨員，都面臨著思想上自我革命的新任務。鄧小平指出：“整黨整風，這是很必要的。我們這些老同志也得整一整風，當然不是人人過關嘍。我們現在不搞那個方法，自覺地整一整風也需要吧！給青年黨員、干部做個榜樣嘛，傳幫帶嘛，把毛澤東同志建立的黨的學說，黨的作風，傳幫帶，帶好嘛！那樣，我們遇到什么困難、什么風險都不怕。”這段論述有著深刻而豐富的內涵，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自我革命的核心內容就是加強對自我的思想改造，特別是對自身非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改造，只有將馬克思主義變成自身的思想指導和行為習慣，才能在改革開放的復雜形勢與繁重任務中立于不敗之地。鄧小平關于黨員干部思想改造的論述，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正在從思想特征向精神品格轉變。

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真正從思想特征升華為精神品格，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實現的。中共十八大之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改革開放的新時代要求，促使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進行新時代的參悟和實踐。自我革命必須成為一種作風和習慣，不僅僅是思想特征，而是一項伴隨黨的自身建設的常規化內在精神需求，必須升華為中國共產黨的政黨屬性和精神品格。這一要求是由兩個方面的新時代要求決定的：

一是改革開放主體和對象的重合性決定的。改革是對既定利益格局的調整，就是對原有利益藩籬的消解。這些利益藩籬在很大程度上牽涉到領導者和管理者，領導者和管理者是改革主體，是改革的推動者。改革對象是傳統體制機制，這些傳統體制機制由領導者和管理者制定。以改革主體身份對自身主導的體制機制進行改革，就是刀口向內的自我革命，如果沒有一種自我革命的精神品格，就很難實施和完成改革。因此，必須在黨的建設中培育養成自我革命精神品格。習近平強調：“我們要以勇于自我革命的氣魄、堅忍不拔的毅力推進改革，敢于向積存多年的頑瘴痼疾開刀，敢于觸及深層次利益關系和矛盾，堅決沖破思想觀念束縛，堅決破除利益固化藩籬，堅決清除妨礙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體制機制障礙。”

二是解決黨風方面突出問題的需要決定的。中共十八大前夕，黨風廉政方面存在突出問題。這些問題只有通過長期而堅決的自我革命，才能得到根本解決。長期而堅決的自我革命必須以一種精神品格為前提。“中央政治局要在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方面為全黨作表率，做勇于自我革命的戰士。”“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武器要多用、常用、用夠用好，使之成為一種習慣、一種自覺、一種責任。”一種習慣、一種自覺、一種責任，統括起來就是成為一種精神品格。中共十九大總結中國共產黨關于自我革命的百年參悟和實踐經驗，最終將這種思想參悟和實踐經驗確認為黨的精神品格，完成了中國共產黨關于自我革命參悟與實踐的升華：“勇于自我革命，從嚴管黨治黨，是我們黨最鮮

明的品格。”

三、組織監督：百年自我革命的實踐動力

政黨的自我革命不是一項個體孤立的思想意識和實踐行動，它必須以一種結構性整體狀態和格局出現，是一種集體行動。只有在集體行動的邏輯下，黨的自我革命意識才能生成和強化，自我革命的實踐行動才能實施和推進。所以，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從一開始就要以組織行為來推動。從中共一大開始，中國共產黨就開始強調包括自我革命在內的一切行動，必須在黨的組織監督下實施和開展，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和第一個決議都規定了組織監督問題。“一切書籍、日報、標語和傳單的出版工作，均應受中央執行委員會或臨時中央執行委員會的監督。”這種組織監督是出于一種權威性的督促，以保證黨的自我革命特別是基層黨員干部自我革命意識和行動的生成和強化。由于黨在實際工作中的任務越來越復雜和繁重，黨員干部自我革命的要求也就越來越高，而黨員干部往往由于主觀和客觀原因，自我革命的意識和行動還不能自動生成，需要組織加強監督和推動。1926年8月，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堅決清洗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對個別黨員不能很好約束自身、貪圖享樂作風和腐化行動進行了警告和處罰。這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份關于對黨員貪污腐化問題進行監督和懲處的文件。“在這革命潮流仍在高漲的時候，許多投機腐敗的壞分子，均會跑在革命的隊伍中來，一個革命的黨若是容留這些分子在內，必定會使他的黨陷于腐化，不特不能執行革命的工作，且將為群眾所厭棄。所以應該很堅決的洗清這些不良分子，和這些不良傾向奮斗，才能堅固我們的營壘，才能樹立黨在群眾中的威望。”為了清洗這些不良分子，“大會為此決議特別訓令各級黨部，迅速審查所屬同志，如有此類行為者，務須不容情的洗刷出黨，不可令留存黨中”。面對不時出現的黨內違反紀律和貪腐的現象，中共中央決定成立專門的監察機構，督促黨員特別是黨員干部加強自我革命。中共五大決定成立中央監察委員會。根據大會精神，中央政治局對中國共產黨章程進行了修改，頒布了《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專門用一章的篇幅對中央監察委員會及其組織機構和職能權限進行詳細論述。其中對設置中央監察委員會的指導思想和必要性是這樣敘述的：“為鞏固黨的一致及威權起見，在全國代表大會及省代表大會選舉中央及省監察委員會。”對中央監察委員會的職能與權限賦予相對獨立性和權威性：“中央及省委員會，不得取消中央及省監察委員會之決議，但中央及省監察委員會之決議，必須得中央及省委員會之同意，方能生效與執行。遇中央或省監察委員會與中央或省委員會意見不同時，則移交至中央或省監察委員會與中央或省委員會聯席會議，如聯席會議再不能解決時，則移交省及全國代表大會或移交于高級監察委員會解決之。”中央監察委員會的設立及職能權限的高位賦予，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組織約束程序的高度重視，是中國共產黨關于自我革命參悟和實踐的重大發展。

在土地革命過程中，中國共產黨面臨的嚴酷條件與環境，要求黨員干部必須有嚴格的組織紀律性，必須以高度自覺的自我革命精神來保證黨的方針政策有效執行。1929年7月30日，中共中央、共青團中央致莫斯科中國學生同志書中，對黨員特別是黨員干部的組織紀律性做出前所未有的明確而又嚴格的規定：“在實際生活中，你們需更要鍛煉自己之堅忍刻苦的精神，注意日常生活之軍事化、紀律化，戰勝生活上之一切小資產階級的習氣。”在革命根據地，黨和紅軍的組織約束必須以嚴格的標準來執行，只有這樣才能戰勝敵人，發展和壯大根據地的力量。1929年8月24日，中共中央在對湘鄂西根據地的指示中強調：“經常不斷的在工作中斗爭中改造黨的基礎，幫助支部建立支部生活，聯系到實際工作的教訓，進行黨的基本理論的教育，經常在工作過程中糾正同志不正確的傾向，引進積極的分子參加黨的指導機關，在集中指導之下發展黨內的討論與自我批評，帶教育性的執行鐵的紀律。”鐵的紀律是對自我革命精神的最好督促，鐵的紀律執行本身就需要高度的自我革命精神，對鐵的紀律的規定和執行，就是對自我革命的組織號召和監督，是中國共產黨關于自我革命參悟與實踐不斷發展的具體體現。

在延安整風過程中，中國共產黨關于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不僅體現在思想教育和覺悟提升，而且從組織監督與紀律約束上也有所明確。嚴格的組織監督和紀律約束，配合思想教育和作風整頓，使延安時期黨的自我革命處于積極而主動的狀態。正是這種狀態，大大改善了黨的形象，增強了黨的領導力和組織力，為奪取民族解放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組織基礎。針對黨內政治生活中的自由主義傾向和行為，毛澤東認為必須通過嚴明組織紀律的方式來加以克服：“革命的集體組織中的自由主義是十分有害的。它是一種腐蝕劑，使團結渙散，關系松懈，工作消極，意見分歧。它使革命隊伍失掉嚴密的組織和紀律，政策不能貫徹到底，黨的組織和黨所領導的群眾發生隔離。”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革命的集體組織，每個黨員都是集體組織中的有機組成部分。這一有機性，就是去掉黨員個體行為中的自發性，強化服從黨組織的集體性。黨員必須對其個體自發性進行約束和改造，經過自我革命之后，才能成為黨組織的有機組成部分。而自我革命并不是一個自動或者本能的過程，需要組織約束。延安整風后，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中的組織監督和紀律約束已經上升到一個較為明確的高度。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立即成立黨的各級紀律檢查委員會，將黨員特別是黨員干部的思想和行動，嚴格控制和約束在黨的紀律要求的范圍內，防止作為經濟社會生活領導者和管理者的黨員干部利用手中的權力謀取私利，違犯黨的宗旨，損害黨的形象。這就需要加強督促黨員特別是黨員干部進行自我革命。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在執政條件下繼續發展，從組織監督方面推進自我革命的力度不斷加大。1949年11月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過《中共中央關于成立中央及各級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決定》，在強調建立健全黨的各級紀律檢查委員會必要性的基礎上，詳細規定了黨的各級紀律檢查委員會的職能和權限。該決定對新中國成立后的紀律檢查工作的重要性進行了深刻闡述：“我們的黨已成為全國范圍內執政的黨，各級民主聯合政府已經建立或即將建立，我黨與黨外人士合作事務已日益繁多。為了更好地執行黨的政治路線及各項具體政策，保守國家的與黨的機密，加強黨的組織性與紀律性，密切地聯系群眾，克服官僚主義，保證黨的一切決議的正確實施，特決定成立中央及各級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從這段論述可以看出，中共中央對執政條件下加強黨的組織監督和紀律約束的認識在不斷深化，特別是從政治關系即中共與民主黨派、與群眾方面考慮組織紀律性的認識具有創新性和時代性。執政黨承擔著團結其他政治勢力和人民群眾共同管理與建設社會的任務，在與其他民主黨派和人民群眾團結合作過程中，必須嚴格規范和控制自我行動，以免傷害民主黨派和人民群眾的利益與感情。因為中共是執政黨，手中掌握著絕對的權力和資源，很容易造成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局面，不利于民主集中制的執行和人民群眾利益的實現。因此，必須通過組織監督和紀律約束來防止這種局面出現，督促黨員特別是黨員干部加強自我約束，推進自我革命。

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設置規格很高，由朱德擔任書記，體現了中共中央對這一機構的高度重視。在實際生活中，黨的各級紀律檢查委員會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有效地制止了進入和接管城市之后出現的自我失范和享樂腐化現象，保持了自我革命精神和行動的連續性。1951年，中共華北紀律檢查委員會查處了天津地委領導人劉青山、張子善貪污腐敗案。毛澤東對此高度重視，親自起草了中共中央批示，將案情通報給全黨，起到了重要的警示作用，“這件事給中央、中央局、分局、省市區黨委提出了警告，必須嚴重地注意干部被資產階級腐蝕發生嚴重貪污行為這一事實，注意發現、揭露和懲處，并須當作一場大斗爭來處理”。從紀律實施到行為懲治，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參悟與實踐進入新的歷史階段。在后來的復雜形勢下，在執政過程中，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參悟和實踐取得一定進展的同時，在組織監督控制上也出現了一些失誤，那就是過分強調對抗性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組織監督和紀律約束，忽略了黨內政治生活和黨員行動的制度建設，導致黨內政治生活和黨員行為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失范現象。

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共產黨對組織監督和紀律約束的極端重要性有了新的認識和理解。改革開放所面臨的是市場經濟和國際交往的復雜環境，享樂主義和特權思想有了新的滋生土壤。如何克服和防止特權思想與行為，中國共產黨從自我革命的制度建設高度進行了新的參悟與實踐。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就深刻指出制度建設在推進黨員干部自我革命上的重要作用：“我們過去發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從此之后，中國共產黨在制度建設上做了大量工作，對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黨的自我革命發揮了積極作用。然而，在對外開放日益擴大和實行市場經濟條件下，黨的自我革命面臨著更加嚴峻的社會環境，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制度建設特別是制度執行還不能適應現實需要，導致黨內特權思想和腐敗現象在一定程度上蔓延，損害了黨的形象甚至危害黨的執政基礎。

中共十八大之后，在反腐敗斗爭的嚴峻形勢下，中國共產黨在狠抓思想教育的同時，將制度建設和紀律執行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重視程度，用制度和紀律對黨的自我革命進行保障和推動，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紀律約束和組織監督發展到制度建設和行為規范的新階段。

首先，中國共產黨對黨的自我革命所面臨的形勢有了充分估計和研判。中共十八大閉幕不久，習近平就對黨的自身建設形勢進行了分析，嚴肅指出存在的問題和復雜形勢：“我們黨員干部隊伍的主流始終是好的。同時，我們也要清醒地看到，當前一些領域消極腐敗現象仍然易發多發，一些重大違紀違法案件影響惡劣，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人民群眾還有許多不滿意的地方。”

其次，將制度建設和行為規范作為遏止嚴重腐敗現象的重要手段，用制度建設規范權力運行。習近平指出：“加強反腐敗國家立法，加強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制度建設，深化腐敗問題多發領域和環節的改革，確保國家機關按照法定權限和程序行使權力。要加強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形成不敢腐的懲戒機制、不能腐的防范機制、不易腐的保障機制。”這是對黨的自我革命的制度建設的最深刻認識和最系統闡釋。作為執政黨的中國共產黨，其自我革命既需要思想教育所激發的內在動力，更需要制度約束和推進的外在動力，“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只有共產黨人才能做到。

最后，狠抓制度的落實和紀律的執行。中共十八大之前，黨的自我革命方面的深刻教訓就是制度落實和紀律執行失之于松，執紀不嚴給少數腐敗分子以可乘之機。中共十八大之后，中國共產黨對自我革命的制度落實和紀律執行高度重視，態度十分明確，措施十分嚴厲，將黨的自我革命置于毫不妥協的格局之下。習近平強調：“我們要以頑強的意志品質，堅持零容忍的態度不變，做到有案必查、有腐必懲，讓腐敗分子在黨內沒有任何藏身之地！”中共十九大報告對制度建設在黨的自我革命進程中的重要作用進行了長遠規劃，指明了以制度建設推動黨的自我革命的未來方向：“把制度建設貫穿其中，深入推進反腐敗斗爭，不斷提高黨的建設質量，把黨建設成為始終走在時代前列、人民衷心擁護、勇于自我革命、經得起各種風浪考驗、朝氣蓬勃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

百年歷程的風雨淬煉，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理論基礎和無產階級的價值導向，保持了對自我革命的高度重視。在革命、建設、改革和進入新時代的歷程中，中國共產黨保持對自我革命本質內涵的堅守，同時又賦予了自我革命的歷史時代意蘊，特別是在實踐上不斷創新自我革命的行動路徑，以自我革命的精神和行動，使中國共產黨始終保持著馬克思主義革命黨的性質，始終保持與人民群眾的密切聯系，始終保持著領導社會發展和推動歷史進步的能力。正是自我革命前提下的“三個保持”，造就了中國共產黨的百年輝煌，開辟了世界政黨發展史上全新模式與道路，展示了自我革命對政黨發展的重大意義。

[作者系法學博士，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