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前夕北平市的清潔運動

王龍騰

“靠近各處城根，都是垃圾堆，堆得挺高，幾乎高與城齊，堆的上面都開辟出了道路，可以行車走人！……有人統計過（怎樣統計的我卻不知道），北平積存的垃圾合攏起來有四個景山那么大的體積，若是完全清除，至少需要五年！”[1]這是梁實秋1948年對北平市積存垃圾狀況的描述。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根據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籌備會記錄的記載：“目前據各方估計，積存垃圾最少有十八萬噸，甚至有估計為三十余萬噸者。值茲春暖病菌繁殖之際，實屬影響市民健康，有礙市容整頓。”[2]為了保障人民群眾健康和整潔的市容市貌，1949年春，北平市人民政府積極籌備和開展清潔運動，僅用三個多月的時間就徹底清除了積存十余年的垃圾，解決了國民黨政府長期沒有解決也不可能解決的痼疾。

一、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的成立

1949年3月8日，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成立，由市委、人民政府、衛生局、公安局、工務局、民政局、人民日報社、軍管會、警備司令部、衛戍司令部、四十一軍、工會、糾察總隊、學聯、商會等十五家單位組成，涵蓋黨政軍工學商各部門，北平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徐冰為主任委員，衛生局副局長張文奇、公安局治安處副處長武創辰為副主任委員，張文奇兼任總干事。委員會下設設計組、督導組、宣傳組、事務組，設計組負責勘察各積存垃圾場現狀，計算各積存量，規劃清除范圍及運消處理等技術工作，督導組負責各區清潔運動委員會分會的組成與清運實施工作的監督、指導、考核等，宣傳組負責事前宣傳和各項報告的編輯工作，事務組負責文稿撰擬印繕、預算編制和所需物品、車輛的籌備補給等工作。既有總的領導，又有分工合作，為清潔運動的順利推進提供了組織保證。

同時，北平市各區成立清潔運動委員會分會，負責領導各清運小組的工作、統籌人力物力的配備和向清潔運動委員會匯報工作。各區的街巷、機關、工廠、學校成立清運小組，負責勘定臨時集中垃圾的暫置場、說明各戶應準備的工具（如垃圾筐、掃帚、鐵锨、鐵鎬、手車等清潔工具）和動員人力協助清運工作。這實現了組織上的上下貫通，從而保證清除垃圾的工作落到實處。

二、清潔運動前期的宣傳動員

為充分調動人民群眾參加清潔運動的積極性，根據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的安排，大中小學的學生到群眾中開展宣傳動員工作。小學生因年紀尚小，難以進入社會宣傳，主要通過老師編教材、教唱歌等方式說明清運工作的意義后，回家向家人做動員工作。大中學生以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展開宣傳，師大、師大附中、市立八中等校學生共刷大型標語及墻漫圖畫180處，惠中女中學生貼出標語300余張，師大學生還合演關于衛生常識的電影，得到很多群眾的關注和響應。他們還進行家庭訪問和召開小型座談會，從群眾的日常生活談起，用通俗的語言宣傳清除垃圾的好處、個人和公共衛生的重要性等，群眾反應熱烈，收到良好的宣傳效果。

在宣傳實踐中，學生們發揮主動性和創造性，以實際行動向群眾做宣傳。當看到有垃圾而群眾不清除的時候，學生一邊宣傳動員、一邊動手清除，貝滿女中的學生就和群眾一起裝土拉車，一個三輪車夫感動地說：“學生都肯清除垃圾，中國怎么搞不好？”[3]這說明在宣傳時配合實際行動，影響更大、效果也更好。助產學校學生利用自己的專業優勢，一方面向群眾宣傳清運工作的意義，另一方面給群眾免費種牛痘，總計接種340人，增進了與群眾的感情，群眾表示支持并積極配合清運工作。學生們的宣傳動員工作，大大激發了蘊藏在人民群眾中的力量，為清潔運動的全面展開奠定了群眾基礎。

三、清潔運動的全面展開

經過充分的組織和宣傳工作，北平市的清潔運動全面展開，根據任務不同劃分為兩個階段：1949年3月24日至4月18日為清戶清巷階段，4月26日至6月30日為清除待運場垃圾階段，共計清除垃圾201638噸。

在清戶清巷階段，各戶清掃和運除戶內及門前垃圾，各清運小組運除各街巷的積存垃圾，這些垃圾都集中到暫置場；再由各區的清運分會組織運輸力量運送到消納場。由于充分動員和依靠群眾，第二區在七天內（有的僅用三天），就將16000噸左右的垃圾全部運至暫置場；第四區的群眾甚至將清戶清巷的垃圾直接運到消納場，其中有二十多個婦女每天用小土車、排子車運垃圾到消納場；第十一區的群眾自告奮勇地承擔垃圾的運輸工作，“這是我們自己的事，須要我們自己解決，絕對干到底！”[4]黨員干部也率先垂范，以自身的模范行動帶動群眾，第二區第七組組長秦安雖已五十多歲的年紀，還整天拉車幫助群眾運除垃圾，受到群眾的贊許：“瞧人家軍管會的老頭，都那么賣氣力，為老百姓干，真難得”[5]。此階段共動用七萬余人，各種車輛近兩萬輛，清除垃圾9600余噸。

在清除待運場垃圾階段，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統籌和調配各種運輸力量運除待運場的積存垃圾。一是向北平市軍管會、第四十一軍等單位接洽，派軍用汽車運輸垃圾至城外填墊郊區戰場的壕溝或洼地，共計出動40輛大卡車及150輛大車，運出垃圾四萬余噸。二是出城的載重空車協運，包括卡車、獸力車、排子車、人力手車，由駐守城門的軍警指揮載重空車至待運場裝載垃圾，并標識行車路線和消納場地點。三是郊區的鄉車入城協運，也是由駐守城門的軍警指揮至待運場裝載垃圾，農民根據自己的需要，既可以運回充作農田肥料，也可以運至消納場處理。運輸垃圾之外，裝卸垃圾也是清潔運動的重要一環，需要大量的人力支持。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用以工代賑的方式，募集失業工人擔任臨時清潔工作員，計劃每日1500人，其中1200人擔任各待運場的裝載工作，300人擔任各消納場的平墊工作，具體由各區清運分會優先募用少壯失業工人，每人每日給予人民券100元。此階段實際動用1300余人，各種車輛16000余輛，清除垃圾94000余噸。

在清運垃圾過程中，不同的運輸工具，運力差別較大。根據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的估計，機動車輛十輪卡車、普通卡車，每次可運6.4噸和3.2噸，每天可運8次，而人力手車、鄉車、排子車，每次可運半噸左右，每天可運2至3次，獸力車稍強，每次可運1噸，每天可運5次[6]。因此，在清除待運場垃圾階段，近半數的垃圾是由軍用汽車運除的。同時，人民群眾大規模的參與，少量多次的運輸，也形成清除垃圾的磅礴力量。

四、清潔運動的意義

清潔運動清除了巨量的積存垃圾，不僅消滅了滋生病菌的隱患，保障了人民群眾的健康，使城市環境更整潔，還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清潔運動從一開始就被確定為“一個組織和動員群眾的運動，以便準備將來建立街政權的群眾基礎，絕不只是一個掃掃垃圾清除穢土的技術工作”[7]，它確實達到了這一目的，在運動后群眾反映道“人民政權真正是給人民辦事的，不像國民黨心都黑透了，借個名義弄兩個錢就完”[8]。群眾認識到人民政府是人民自己的政權，是為人民服務的。同時，在運動中鍛煉了基層干部聯系和動員群眾的能力，也涌現出一批積極分子，僅第四區清運分會第十四小組就培養了71名積極分子，為以后的建政工作和鞏固政權奠定了群眾基礎、準備了干部條件。

清潔運動在垃圾分類和利用方面也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將垃圾分為爐灰、細灰、菜根、樹葉廢紙、破瓦廢鐵、獸尸、房渣土等七種，并提出從煤球爐灰中提取物質來制造耐火輕磚。第四區清運分會提出用廢棄的磚頭、石塊等修補街巷的道路，焚燒爛紙、柴草等為灰燼（含磷鉀），充作農田的肥料，收集爛菜等廚房垃圾來喂豬。

這次清潔運動是“建設新北平的基層工作，和除舊布新的出發點”[9]，在運動中探索出保持經常清潔的辦法，即各區清潔區隊的清潔工作員定時至各巷搖鈴收集各戶垃圾，保持載重空車、鄉車協運垃圾的辦法，以免任意傾倒和積存垃圾，還確定將清潔運動經常化，每年春秋兩季舉行清潔大掃除。1949年秋冬，察北發生鼠疫并蔓延到張家口附近，為預防鼠疫侵襲首都，北京市防疫委員會發起為期一周的清潔運動，運除全市垃圾14000噸，還建立了以每十戶為單位的衛生小組，以保持首都經常與永久的清潔衛生[10]。此后三年，清潔運動納入首都的防疫工作中，1952年起又成為愛國衛生運動的重要內容[11]。

清潔運動積累下來的經驗和方法，對開展新時代的愛國衛生運動及北京市的生活垃圾分類工作具有借鑒和參考意義。

注釋及參考文獻：

[1]梁實秋.雅舍雜文[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6：221-222.

[2][7]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會議記錄、組織章程、辦事通則、載重空車出城協運垃圾暫行辦法、鄉車入城協運垃圾臨時辦法[Z].北京市檔案館，檔號：002-001-00112.

[3][5]北平市清潔運動委員會各區清潔運動分會關于清運工作的報告、總結[Z].北京市檔案館，檔號：180-003-00005.

[4][8]市清潔運動委員會初步總結、會議通過記錄及市清運工作總結[Z].北京市檔案館，檔號：180-003-00003.

[6]北平市清除積存垃圾工作實施步驟[J].北平市政報，1949（1）：72.

[9]編后話[J].北平市政報，1949（1）.

[10]京市決自本月十日開始清除垃圾捕鼠滅蚤[N].人民日報，1949-11-08（4）.

[11]北京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北京志·綜合卷·人民生活志[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7：534.

作者單位：天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