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跑

吳萬夫

江天見了任何人都是一臉笑，但你千萬不要以為他是一只溫順的小綿羊。江天時刻都渴望做一頭領跑的狼，這就注定他內心是個比較孤獨的人。江天想與任何人都搞好關系，但同事們總是有意無意地疏遠他。要說，江天也曾有一個好朋友，那人便是老貓。

老貓姓苗，并非真的姓貓，查遍《百家姓》，好像也沒有貓姓。老貓長得五短身材，只因體型、面貌頗似一只肥碩的貓，再加上他寫文章時常署名“老貓”，同事們便“老貓老貓”地叫開了。同事們喜歡叫他老貓，還有另外一個深層次緣由。老貓素以安總的軍師自居，以為可以掌控全局，有事沒事都喜歡往安總的辦公室鉆，儼然成為臥在安總身邊的一只忠實的老貓。

老貓是個多嘴之人，平時喜歡四處串門兒，搬弄是非。同事們雖然對老貓深惡痛絕，無奈他是安總身邊的紅人，都有些投鼠忌器。此時的江天，是唯一和老貓走近的人。老貓也不避諱，聲稱江天是他最要好的同事，適逢有重要客人，老貓都要邀請上江天。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真正改寫老貓命運的人，是江天。在一次活動中，不知何故，對安總流露不滿情緒的老貓，公然將他私設小金庫的事給抖摟了出來。當時的老貓口無遮攔，越說情緒越激動，在場的幾個同事都聽得一愣一愣的。被老貓視為好朋友的江天趕緊制止了他的話頭兒，過后又向安總匯報了此事。無比震驚的安總思前想后，在年終考核時通過“民主投票”的方式，成功地擼掉了老貓的部門主任，隨后解聘了他。

自此，江天取代老貓頻頻出現在安總身邊，只是同事們對他更加保持距離。其實，江天的“應運而生”，是緣于安總的一個嗜好——特別熱衷開會。同事們私下評論說：“安總是一個最無能的人，除了開會，其他什么都不會。”這里套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似乎只有靠開會才能證明他是一個活物——道路交通安全工作會議、環境污染整治會議、新婚姻法工作會議、城市養犬管理條例會議……只要上面有個風吹草動，安總都要組織員工開會學習、寫心得體會，全然不顧大家的忙與閑，也不管會議是否與工作有關。

在全體員工中，對開會響應最積極的只有江天。每次開會，江天都是第一個到達會議室的人。會場上，大多數人都是心猿意馬、“身在曹營心在漢”，唯獨江天全神貫注，奮筆疾書，一絲不茍地做著記錄，全然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由于高度興奮，他滿面酡紅，像打了雞血。

面對名目繁多的會議，安總有時實在抽不開身，就指派江天代他外出參加。這時的江天宛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樂此不疲地穿行在各個會場之間。無論大小會議，江天都穿戴整齊，正襟危坐，儼然領導一般，找到了人上人的感覺。

有人發現江天的“野心”，是在單位的一次聚餐中。飯桌上，兩個同事隨意聊起開車的話題。江天聽了，仰脖灌下杯中酒，順口講述了他開車的“壯舉”——在高速公路上，江天是不允許任何人超車的，一旦發現有人超越了他，江天就會緊咬牙關猛踩油門，一路風馳電掣般狂追猛攆，直至將那輛車遠遠地甩在身后，他才善罷甘休。

江天說：“我的車子雖然不值錢，但最恨有人開車超越我——奔馳、寶馬算什么？它們再牛逼，還不是被我遠遠地甩在后面？！我最享受的是：我的車一直在前面領跑，后面跟著一溜兒車，那種感覺真叫爽……”

江天出事是在一天下午。事后同事們猜測，那場事故很可能與上午的例會有關。因為頭天晚上感冒發燒，江天第二天起床晚了，例會差不多遲到了半個小時。江天平素很少有遲到早退現象。在這個單位，遲到早退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連曠工也屢見不鮮，但安總為了在眾人面前樹立威風，那天偏偏拿江天開了刀。

例會上，安總先是對幾個部門提出了特別表揚，接著話鋒一轉，板著臉提高了聲調：“今天的例會，大部分人都能按時與會，唯獨江天姍姍來遲，就你特殊啊！我在這里對江天提出嚴厲批評，同時再強調一下，今后任何人都要遵守工作紀律，否則我絕不姑息！”

安總很少在會上發脾氣，尤其點名批評一個人，更是少之又少。江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下午，安總要乘飛機到外地開會，恰逢司機有事不在，便安排江天開車送他到機場。路上，安總對沒精打采的江天提醒道：“你還在為上午的事鬧情緒嗎？要集中精力注意開車。”

江天說：“安總請放心，那事早過去了，是感冒還沒好透徹。”

正在此時，一輛路虎SUV嗖的一聲超過去了。江天突然兩眼放光，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趕忙踩下油門緊追了上去。江天仰仗高超的車技，不斷左沖右突，全然忘記了超車的危險性，驚得副駕駛座上的安總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處在領跑狀態中的江天正亢奮不已時，失控的車輛載著他和安總，哐當一聲撞上隔離護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