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書

陶美美

家住偏遠的山區。

我最近自費出了一本書，想給我們鄉圖書室、文化館等單位捐些書。

誰知道，捐書還有流程，先要報縣文化局審，半年后，要送縣委宣傳部。于是，我就開啟了漫長的“馬拉松賽”。

半年后，我興沖沖前往宣傳部，宣傳科王科長語重心長地說：“你的這本書從題目上看，均是寫婦女故事的，那就要送縣婦聯去審。”

我拿著書離開了。去婦聯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想，好心送兩本書，搞得跟政審一樣。半小時后，我提書到了婦聯，婦聯主席示意我坐下。

我拿出書，送到婦聯主席手上。我心里想，主席肯定高興，因為作品寫的是婦女的工作與生活。

婦聯主席打開書，細致地翻看著。

我靜候佳音的同時，也在觀察她的辦公室布置，有一塊朝南的墻面上掛滿了多種活動得到的紅色錦旗，錦旗上燙金的字體，反映了婦聯牽手的好人好事與女性活動主題，此刻，作為女性，我也感覺有了成就感。

一刻鐘后，婦聯主席細聲細氣說話了：“書的內容寫得不錯。”

我好有面子，連說“感謝”二字。

這時，婦聯主席的面孔嚴肅起來了，與剛才優雅閱讀時判若兩人。

我洗耳恭聽。

婦聯主席喝了一口水，翹起蘭花指，拿起蓋子蓋上了白色的茶杯，好似醞釀了一番說：“你的書，我不能擅自收下，馬上我派工作人員送到鎮長辦公室審批，等批下來，我通知你過來。”

我的自尊，被作秀的婦聯主席拉掉了一層皮。我笑笑，假惺惺說了聲“感謝”，便提包走人。

出門后，我的身體像仙女一樣飄起來了，用腳板踩剎車打馬達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在靜靜思考。對，我認識鄉文化館王館長，何不到他那去看看。我有了主意，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了。

當我走進王館長辦公室，看到他身后的背景墻擺放的全是圖書，有精裝本、有簡裝本，上下三層書架排列得滿滿的，一本挨著一本。

我身臨其境，叫我怎能不開心。我直接開門見山：“館長啊，我出了一本書，送幾本給你們文化館收藏。”

王館長笑臉相迎：“感謝美女。現在，文化館二樓正在搞活動。你把作品拿過去，一人發一本。”

拿著王館長“圣旨”，我自信地來到二樓活動室。等了一會兒，里面下課了，下課的老師夾著課本開門出來，急切的我與老師撞了個滿懷。

老師問我：“你來干嗎的？”

我扛著王館長牌子，說明了來意。

老師又回到講臺：“大家好，這位老師是來推書的。”

老師的話，嚇得我胸前的書全部滑到了地面。我的身后嘰嘰喳喳與七嘴八舌，爭先恐后送進了我的耳脈。

學員們三三兩兩出門了。

活動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很快，老師又來上課了，問我銷售得怎么樣？

我糾正她的說法：“我不是來推銷書的。”

老師沒有不開心，也沒有一點同情的態度：“你先離開吧，我要上課了。”

我把書放在講臺上，并示意老師，我先離開了。天黑時分，我把車開到山頂，看著滿天星辰哭了，好傷心。

我在山頂的清新中，與小鳥一同醒來。

我呼吸著新鮮空氣，按照常規開車去上班。到了學校就打開汽車后備箱，抱出自己的一包書，送到學校圖書館。

圖書館李館長熱情接待了我：“早就聽說你出書了，祝賀！”

我心里像曬到了太陽，暖暖的。

圖書館李館長說：“免費嗎？”

我說：“是的。”

圖書館李館長伸出白皙的雙手，表示感謝！

我開心地回到辦公室。這一刻我心情超好，沖一杯藍山咖啡，慶祝一下。

圖書館李館長來了：“你走后，我打開包裝一看，蒙了，你這一包書，已經讓耗子咬得面目全非了。”

我好酸楚，恨耗子養在后備箱，怎么沒發現。

一個月后，我接到鄉里王科長的電話，送書到鄉里的圖書室。圖書室很凄涼，整個書架一目了然，書架上稀稀落落沒幾本書，少得就像三毛的頭發。

我今天來得正是時候，送幾本書，可以充實一下圖書室的書架。

我叫醒了打著瞌睡的管理員老頭，他從座位上慢吞吞地站起來，揉著滿是皺紋的雙眼，說：“姑娘你好啊！你好！”

我微微點頭。

管理員老頭無奈地說：“你出什么書，真是吃飽了撐的。”

點評：

小說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前人們不愛讀書，我們處在一個文化沙漠的現實。發人深省的是：小說特意點出，不是一個人、一個單位對書籍不感興趣，而是許多地方，這就說明問題的嚴重性。作品表面寫得風輕云淡，但在平靜的水下，有洶涌的躲藏的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