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紅薯

劉國芳

看到一個老人在地里挖紅薯，瘦瘦的一個老人，蒼老的樣子，風有些大，風中，老人搖晃著，似乎，老人要被風吹倒。

地里挖出了好多薯，一地紅薯，紅通通的，好看。

停車，走近老人，然后跟老人搭訕：“挖紅薯呀。”

老人回答：“挖紅薯?！?/p>

我說：“你這薯栽得好，看著都喜歡?！?/p>

老人說：“喜歡就拿幾個去吃。”

我說：“怎么能白拿呢，我跟你買吧？”

老人說：“買什么，不值錢的東西。”

我平時很少上街買東西，的確不知道紅薯值不值錢，我問老人：“這么好的薯，賣幾多錢一斤？”

“一塊?！崩先嘶卮?。

“一塊？”我重復了一遍。

“不錯，就是一塊。”老人看著我。

我還是不信，我說：“怎么可能，這么好的薯，才賣一塊錢一斤，這鄉下栽的東西也太不值錢了吧！”

老人說：“是不值錢呀，要不鄉下人怎么都去城里打工呢，只有我們這些老人，去城里也找不到事做，才在鄉下栽點東西。”

我搖著頭，跟老人說：“我還是不信，這么好的薯，應該賣四五塊錢一斤?！?/p>

說著時，一陣風吹來，我的話一出口，就被風吹走了。還有老人，似乎也被風吹走了，我忽然看到老人不在我跟前，在地的另一邊。風中，老人沒聽清我說什么，問我：“你說什么？”

我說：“這么好的薯，應該賣五塊錢一斤。”

老人說：“如果紅薯能賣到五塊錢一斤，我們鄉下人就不用去城里打工了?！?/p>

我說：“那至少也可以賣到三塊一斤。”

老人說：“賣三塊一斤，你要嗎？”

看著在風中搖晃的老人，我說：“要就要?！?/p>

我不是嘴里說說，而是真的跟老人買了薯，而且不是買兩斤三斤，買了一百斤，塞給老人三百塊錢。老人拿著錢，不停地說：“這薯真不值這么多錢，只值一百塊?！?/p>

我把薯放進車里，跟老人揮揮手，開著車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還是不相信，這么好的薯，不可能只賣一塊錢一斤，賣三塊一斤，也不是沒有可能。為了驗證，我直接把車開到了一個路邊菜市場。停下車，我打開后備廂，然后喊起來：“賣紅薯，剛挖的紅薯?！?/p>

一個人問：“多少錢一斤？”

“三塊?！蔽一卮?。

“你有沒有搞錯，紅薯賣三塊？”對方說。

我說：“沒搞錯，我覺得紅薯就得賣這個價?！?/p>

“那你慢慢賣吧。”說過，這人走了。

又一個人走來，也問：“紅薯多少錢一斤？”

“三塊。”我回答。

“三塊，紅薯怎么賣得到三塊？”

“我的薯好?！蔽彝τ心托?。

對方說：“再好也是紅薯，又不是生姜、大蒜。”

說過，這人也走了。

再一個人走來，仍問：“紅薯怎么賣？”

“三塊。”我仍堅持。

這個人瞪著我，還說：“三塊，你怎么不去搶呀？”

我說：“這么好的薯，難道不值三塊嗎？”

對方說：“三塊？！你問問別人賣多少?！?/p>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天，我在街邊市場待了一個多小時，一斤薯也沒賣掉。那時候是下午了，街上沒什么人，我只好開車離開了。

后來我把薯扛回家了，怕薯爛掉，我把薯倒在陽臺上。老婆在家里，她看著一地紅薯，問我：“你怎么買了這么多紅薯，多少錢一斤？”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三塊一斤，我能說的，是這樣一句：“別人送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