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散章

雷立喜

1

峽口，霜煙，褪下老皮，青痂，又密結了一層。拉著獨輪車的，是我栗色的馬匹。

一只鷹端坐長城，望丹霞，或者更遠處的扁都口。一座座古堡，是一個個王城，也可能就是一個人的長久沉思。

一片葉子啊，三千年修成肺。秋緒里一滴露珠如鐘，敲開無量之門。

甘州，涼州，肅州，瓜州，過了疏勒河就是沙洲。

我是誰？我是我的西域圖。我是我的馬匹。

一次次落日呀，是我點在這塊圖紙上的棋子。

2

羊臺山啊，就是我的一個支點啊，殘陽的砝碼，撬起空蒙的蒼茫。岡風獵獵，讖語響卜，我收起金葉刻寫流年的經文。

祁連山煞白，煞白的，像一頭嶙峋的牦牛，慢慢聳動，替季節縫合裂隙。

馬四場，販馬的牛二，等馬貼最后一道肥膘。

山坡上，是成捆成捆的青稞，大麥，燕麥……四散，鋪展，無邊的遼闊。

二虎，背靠山梁，瞇眼拾夢。他的羊群星星點點，如銀釘，釘在馬營灘上。

3

風，西伯利亞的信使。翻天山，過敦煌，穿越河西走廊。趕在烏鞘嶺下，又劃上了一圈大地的年輪。

咂吧咂吧，我冒油的唇齒，品啜空氣中律動的麥香，發酵的青稞苦酒，吸食圣潔之鹽，落雪的水汽，從地心深處慢慢抬升。

4

巨鑊傾覆，穹廬隆起。

一坊間，一塵世。偏一隅，居一方，烽煙升騰。

合黎如黛，隱約雞窩人家，狗吠狺狺。偏北，平川峰隧犬牙相望。

一匹馬在飛奔。

一匹狼在放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