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穿上羽翼（組章）

劉華

蘋 果

這個蘋果只剩下四分之一，失去了往日的豐腴。如果一只蜘蛛從它身上途經，就會走上一條坑坑洼洼的道路。窗外的竹林掀起了波浪，風從山頂間吹入木窗，蘋果被一點點地侵襲，氧化，變色。而在震驚巴黎的靜物畫中，它的姊妹們正和塞尚交流光線和色彩。它是否在等待高更、凡高，抑或誰的畫筆，而不被隨意置放在一本書上？有時候，我不明白，它為何選擇一個無能為力的人。想到它不會懸掛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被世人膜拜。我多么羞愧，咬下了第一口。

雪 事

被氣象的變幻折磨，在鉛色的黃昏豎起耳朵。鐵馬冰戈從天上來，大人們紛紛躲入屋內，以經驗應對窗外之事，時機一到，便乘車前往周公館避寒……街道推開房門，好奇的孩子兩手空空去田野捕捉答案。門前的小溪減緩了行軍速度，似被這天威嚇住了流動，野草上的水滴跌落在地，第二天將以冰的狀態列隊。而此刻從天而降的撲簌簌的雪花，很快被黑夜吞噬，染成墨色。孩子們看見黑色的雪，又紛紛返回夢中。可以肯定的是，明天太陽穿越黑暗森林而來，白雪公主照亮木窗戶……

溝 壑

路面凹陷，雨水落下來填補。一個步入耄耋之年的人，抬起右腳，試圖征服這片水域。而夾克厚重，靈魂輕盈。像一把生銹的剪刀。朔風在他的雙腿間抖動，他剛挪出了一小步，水邊便開出一朵小花。在他停頓的剎那，漆黑的馬路對面，一個身穿紅色羽絨服的女人揮著手，呼喊“爸爸！”——這一聲聲呼喚，驚醒了他踟躕的意識，并為他的肌肉注射了一針鎮靜劑。邁開腳步，陡然跨過這條人生之河，在小女兒穿過馬路，來到身邊挽手之前。

兩只松鼠

西湖邊，一群人圍住一棵巨大的桂花樹，仰著頭，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走過去，樹上有兩只松鼠，像在倒立行走，它們敏感，也敏捷，尤其那湖水一樣深邃的眼睛，攜帶森林的奧秘，具有攝魂之功效，令人心生慈悲。有人說，“松鼠有靈。”兩只松鼠，一前一后，像兩條灰色的閃電，從繁茂的桂花樹鉆出又消失，最終，它們打定了主意般，順著樹的道路，向下，向人類的手掌奔跑，走一步退三步。不知道，用了多少次的踟躕與試探，兩只松鼠才敢降落到人類的高度，在人類的手掌里，搬走一顆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