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昱彤 喻 嶸 譚 艷 周 聰 吳勇軍 向 琴
湖南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湖南長沙 410208
賀季衡(1866—1934 年),孟河醫派名醫,師承于 孟河名醫馬培之門下,并開創了丹陽賀一派,行醫50 載,因善治脾胃及疑難雜病,《指禪醫案》為賀季衡生前所診疑難雜癥病案[1],乃先生一生心血之精華,由其曾孫女賀玥整編成書。凡以月經的期、色、量、質出現異常為主癥,并在經期出現如腹痛、頭痛等明顯不適癥狀的疾病,稱之為月經病[2]。月經病是婦科臨床常見的疾病[3],是導致不孕的重要原因。西醫在臨床上治法單一,以激素治療為主,中醫在治療月經病上有著獨特的優勢。《指禪醫案》婦人病分有調經門、崩漏門、帶下門、胎前門、半產門、產后門,調經門是針對痛經、閉經、月經先期、月經后期、月經先后不定期、月經量過多或少、月經延長、經行腹痛、經行頭痛的治療。本文選用賀季衡調經門中的方藥進行數據挖掘,探析其調經用藥特色。
選用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的2018 版《指禪醫案》[1]調經門醫案207 個,經驗效方258 首。
①初診與復診相同,錄一首;②醫案方藥完整;③療效明確。
①方藥或治療記錄不詳細;②療效不明顯。
參考中國中醫藥出版社高學敏主編的《中藥學》[4]進行藥物名稱規范處理,如金橘皮為陳皮、烏賊骨為海螵蛸、大生地為生地黃、粉丹皮為牡丹皮等。
依照標準納入有效處方,運用Excel 2013 建立數據庫,整理后導入古今醫案云平臺(V2.2.1)分析池,采用數據分析模板進行單味藥物頻次分析、關聯分析、中藥屬性分析、聚類分析等。
納入處方258 首,中藥共167 味,總頻次為3286 次,頻次≥70 次的中藥為當歸、白芍、丹參、香附、大棗等15 味,類別、頻次詳見表1。

表1 調經門藥物頻次分析
對藥物進行歸經統計顯示,與12 條經脈皆相關,調經門中的藥物歸肝、脾、心經居多,頻次分別為1934、1800、1126 次。見圖1。

圖1 調經門單味藥物歸經分析
設置信度≥0.6、支持度≥0.45 進行組方規律分析,根據支持度降序排列顯示,同現頻次最高且關聯性高的藥物組合為當歸-白芍。見表2。

表2 《指禪醫案·調經門》藥物關聯分析(置信度≥0.6、支持度≥0.45)
藥物功效分析得到調經止痛頻數410 次為最多的功效,潤腸通便(270 次)與補血活血(249 次)居第2 位和第3 位,前14 位高頻次藥物功效見圖2。

圖2 調經門藥物功效分析
對前10 味高頻中藥采用歐式距離聚類分析,圖3 得到3 個聚類方。第一組:川楝子、佛手;第二組:生地黃、大棗、甘草;第三組:刺蒺藜、香附、丹參、當歸、白芍。

圖3 調經門高頻藥物聚類分析
調經門前10 味高頻藥物為當歸、白芍、丹參、香附、大棗、刺蒺藜、生地黃、川楝子、甘草和佛手。《神農本草經》[5]云:“當歸,味甘,溫……婦人漏下,絕子。”當歸為女科妙藥,是王綿之在治療痛經時首選之品[6]。研究發現當歸中多糖類成分能促進血細胞分化增殖與造血生長因子的釋放,提高機體的造血功能[7]。眾醫家稱之為“婦科補血圣藥”。《日華子諸家本草·草部》曰:“白芍主女人一切病并產前后諸疾,通月水,退熱,除煩,益氣。”白芍酸苦性寒,入肝生血滋陰,泄熱除煩,對肝血不足及肝郁生熱的月經病頗有療效。《藥品化義》[8]曰:“白芍能補,復能瀉,專行血海。女人調經胎產……調和血氣。”歷代醫家在治療痛癥時廣用白芍[9]。吳麗等[10]發現,白芍中白酯苷和芍藥苷成分能抑制子宮內膜血管和平滑肌的收縮,有效緩解痛經。丹參為活血調經藥,廣泛用于婦人病,被譽為調經產后要藥,南宋醫家陳自明用丹參一味,治婦人經脈不調、月經病諸證[11]。香附為血中氣藥,善理氣解郁、止痛安胎,素有“氣病之總司,女科之主帥”之稱,常與補血藥、理氣藥配伍,加強活血調經、行氣止痛之功。《瑞竹堂方·婦人門》中記錄可通過酒浸、鹽浸、醋浸和尿浸等方式處理香附治療經候不調。婦人以血為本,補血益氣是治療月經病的重要準則,大棗歸脾經,能補脾益氣,養血調經。現代醫學發現,卵巢病變極易導致月經病,刺蒺藜中皂苷類、黃酮類、生物堿類等化合物能通過調控睪酮、雙氫睪酮的激素水平及卵巢細胞增殖、凋亡控制改善女性卵巢功能[12-13]。生地善治熱、瘀所致崩漏[14]。王梅等[15]發現,生地中含有大量糖類及環烯醚萜苷能明顯縮短小鼠出、凝血時間。調肝為調經的常用治法,性格上女性更敏感、更情緒化,川楝子和佛手為行氣藥,入肝經,對肝氣郁結的月經病頗有療效。甘草有“國老”之稱,能補脾益氣、和中緩急、調和諸藥。婦科治療上常與白術配伍,補脾益氣、補虛止痛;或與芍藥同用,酸甘化陰、柔肝止痛。
歸經分析得到與肝、脾經最為密切。肝主藏血,婦人以血為本,婦人的經、胎、帶、產、乳皆為重要表現形式。月經何以至,《素問》[16]中提及“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月經的如期而至與沖脈密切相關,肝司沖任,如《血證論·吐血》云:“肝為藏血之臟,血所以運行周身者,賴沖、任、帶三脈以管領之……肝則司主血海。”肝和沖脈都被稱之為“血海”,肝血又有經血之源的稱號,沖任血海充盛、月經定期而溢,都有賴于肝血充盛滋補沖任。《傅青主女科·調經》曰:“婦人有經來續斷,或前后無定期……誰知肝之郁結乎!”肝主疏泄喜條達,若疏泄失常,氣機失調,肝氣上逆,血隨氣逆,引起倒經、經行吐衄;或肝郁氣滯,氣滯則血行不暢,導致血瘀,引發痛經、閉經等。另一方面肝經繞陰器,沿少腹上行至兩脅,女子孕育、生殖、哺乳等多方面的病證與肝經部位契合。《金匱要略》:“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17]傅山先生在治療女科病時十分重視肝脾同調,他認為是因虛而肝逆,而補脾之虛能降肝之逆[18],在五行上,肝屬木,脾屬土,兩者相克,肝脾疾病轉化息息相關。脾胃運化有常賴于肝氣條達,肝血充足又賴于脾氣鍵運。《景岳全書》[19]曰:“月經之本,所重在沖脈,所重在胃氣,所重在心脾生化之源耳。”脾乃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與胃互為表里,水谷盛,脾健運,經血生之有源,血海充經自下。賀季衡同時十分注重藥物的炮制方法,調經門中川楝子與香附多為醋制,更加強入肝調經之效[20]。
對賀季衡調經方進行藥物關聯分析,同現頻次最高且密切相關的藥對為當歸-白芍,這兩味藥為四物湯和當歸芍藥湯的重要組成,柯韻伯認為“調血者求之于肝也”[21]。四物湯為“女科補血調經圣方”,擅治肝血虛、血滯、血熱女科諸疾。當歸芍藥散源自于《金匱要略》,主治肝脾不調、血水互結的婦人疼痛。當歸-白芍、丹參-白芍、當歸-香附、大棗-當歸,以上同現頻次排名前5 位的藥對均能從肝論治,補血調經。
調經止痛為最常用治法,補血活血、平抑肝陽、柔肝止痛、養血調經等也為重要治法。賀季衡治療月經病時善使用調氣調血之藥,前15 味的高頻藥中補血、活血、涼血的藥物有6 味,理氣、補氣的中藥5 味,漢代醫家張仲景治療月經病以氣血為綱,喜從肝論治[22]。《濟陰綱目·卷之一》:“婦人經病,有月候不調者,有月候不通者……不調,中有趨前者,有退后者……不通,中有血枯者,有血滯者。血滯宜破血,血枯宜補也。”月經不調者,多為氣血虧虛,不榮則痛;月經不通者,多為氣滯血瘀,不通則痛。調理氣血乃月經病之大法。氣血調暢,舊血祛,郁自散,瘀不生,痛自消,經自調。《四圣心源·六氣解》中將肝稱為“五臟之賊”,肝疏泄正常,則情志暢達,氣血調和,臟腑經絡通暢,月經自然通調,調經肝為先,肝調經自調。
聚類分析發現,調經門處方可分為疏肝、清肝、養血三類。C1:川楝子、佛手為金鈴子散加減的聚類方,有實驗建立小鼠疼痛模型,發現金鈴子散給藥的小鼠痛閾值明顯提升,明確其鎮痛作用[23-25],臨床上常治療由肝經氣郁引發月經不調、痛經等病癥;C2:生地黃、大棗、甘草為《金匱要略》[17]中治療婦人臟燥的甘麥大棗湯的聚類方,治療婦人情志不寧、肝郁化火、病久損耗陰液、心脾兩虛的月經病,大棗甘草益氣安神,生地入心、肝經,養陰清肝熱;C3:刺蒺藜、香附、丹參、白芍、當歸為當歸芍藥散的聚類方,當歸芍藥散乃婦人病養血止痛的經典方,當歸補肝血,白芍斂肝血,丹參血中氣藥,通達氣血,香附、刺蒺藜疏肝行氣。
綜上所述,《指禪醫案·調經門》用藥上,喜用當歸、白芍、丹參、香附等藥,功效以調經止痛、補血活血、平肝柔肝為主,重視養血益氣、疏肝健脾,將理氣血和調肝脾兩法貫徹始終。這一結論加強對賀季衡月經病的認識,為現代臨床調經遣方用藥提供了有利的幫助。